本文系時拾史事獨家原創稿件，未經授權嚴禁轉載/作者桃之夭夭
1、蒯聵的恥辱前496年秋，齊、宋兩國國君在洮地會見，衛國借此機會派太子蒯聵將盂邑作為禮物獻給齊景公，蒯聵因此路過宋國境內。
此前，衛靈公為討好夫人南子而召見宋國的公子朝，讓他與南子見面約會。南子是宋國國君的女兒，公子朝則是宋國大帥哥，兩人舊時曾私通。《莊子·則陽》說衛靈公有三位妻子，夫妻四人同在一個澡盆子裏洗澡，可見其性格奔放之至。如果衛靈公真的有三個妻子，那南子肯定是當中最受寵愛的那個，為此他才以至於甘願替她召來舊情人。
《孔子》劇照，周迅扮演的南子
南子與公子朝的風流事大概人盡皆知，所以當蒯聵行走在宋國境內時，鄉野百姓故意唱起歌謠"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大意是"既然已經滿足了你們的母豬（指南子），何不歸還我們漂亮的公豬（指公子朝）？"蒯聵頓時羞愧難當。
2、太子出逃蒯聵不恥於母親的放蕩，起了殺心。他吩咐大夫戲陽速說："你跟我一起去朝見君夫人，君夫人接見我時，我如果回頭，你就殺了她。"戲陽速說："好。"蒯聵於是去見母親，南子接見太子。期間蒯聵三次回頭，不料身後的戲陽速卻一直不為所動。南子發現太子臉色不對，於是邊哭邊跑，同時大喊："蒯聵要殺我。"衛靈公趕緊拉著南子的手登上宮內高臺躲避。
蒯聵弒母未遂，只好遠走逃亡，跑去了宋國。衛靈公將太子一黨盡行驅逐。
蒯聵事後對他人說："都是戲陽速這家夥害我。"戲陽速則訴諸他人說："是太子害我。太子無道，命令我殺他母親。我如果不殺，他就會追討我；我如果殺了君夫人，他又會將事情推到我身上。我因此答應了他但卻不去做，以此暫時免於一死。"
3、出公立前493年，太子蒯聵出走三年之後，衛靈公有一次外出郊遊，子南（即公子郢，靈公庶子）隨侍。靈公說："我沒有可以繼位的嫡子，將傳位於你。"子南默不作聲。過了幾天，衛靈公又向子南提起此事，子南說："我不足以擔當社稷重任，請國君改變主意。何況君夫人在堂，卿大夫在下，您若不與他們商量，我要是領受君命也不過自取其辱。"
當年夏天，在位四十二年的衛靈公死了。夫人南子說："請立公子郢為太子，這是國君的命令。"子南再次拒絕，他說："我不同於其他公子（自己非嫡子），而且國君離世時我也在場，他如果有遺命，我一定會聽到。更何況蒯聵的兒子輒在。"衛國於是立輒為新君，是為衛出公。蒯聵做為衛靈公的嫡長子未能繼位，但他的兒子卻在不經意間當上了國君。不過，事情還遠未完結。
當年六月，也就是衛靈公去世一個月之後，蒯聵在晉國大夫趙鞅的幫助下回到衛國的戚邑。他們偽裝成從衛國過來迎喪的隊伍，騙戚邑的人開了城門，哀哭著進去，然後占據了那裏。
戚邑是衛國都城帝丘外圍最重要的一座城，一旦占據此地便可對國都形成直接威脅。蒯聵入戚，意味著他隨時可以向帝丘發起進攻，以討回自己原本該有的地位。不過，這條蒯聵從戚邑到帝丘的路，走了十三年。
4、渾良夫轉眼到了前480年，衛國大夫孔文子（孔圉）在這一年死了。衛國長期由孔氏當權，孔圉娶了太子蒯聵的姐姐孔姬，生有一子孔悝。孔圉有個童仆叫渾良夫，小夥子長得又高又帥（長而美）。孔圉死後，他的兒子孔悝接任衛國大夫。而帥家奴渾良夫則與自己的主母私通，成了孔姬的枕邊人。因為蒯聵在戚邑，孔姬便叫渾良夫去那裏見自己的弟弟。蒯聵知道只要取得孔氏支持，自己就能夠獲得君位。他也知道渾良夫與自己姐姐的關系，就對受命前來看望自己的渾良夫說："你如果能夠使我返回衛國得到君位，我就讓你服冕、乘軒，三死無與。""服冕、乘軒"是指大夫待遇，"三死"是指三項死罪，蒯聵意思是如果自己得償所願，便承諾封渾良夫為大夫並且免他三次死罪。兩人於是相互發誓，由渾良夫去爭取孔姬的支持。
年底，渾良夫和太子蒯聵一同潛回衛國，住在孔氏宅院外面的菜地裏。到了晚上，兩人以頭巾蓋臉偽裝成婦人，讓一個叫寺人羅的駕車往孔氏家去。孔氏家臣樂寧詢問來者何人，寺人羅回答說是姻親家的婢妾，樂寧沒有懷疑，放讓他們進去了。蒯聵見到姐姐，一起吃過飯，隨後便展開行動。孔姬親自執戈，蒯聵和其他五人身著鎧甲，用車裝上一頭公豬跟在後面。這群人找到孔悝，將他逼到墻角，強迫他盟誓，脅持他上了高臺。之前裝在車上的那頭豬，其實是臨時用來替代盟誓儀式所需的牛的。
孔氏家宰樂寧此時正準備飲酒，一旁的烤肉還沒熟，動亂的消息傳來，他一邊派人通報季子（即子路，孔子弟子，此時在衛國擔任孔氏邑宰，為孔氏管理外面的城邑），一邊叫來一個名叫"獲"的家人駕車。樂寧坐在車上邊走邊啃食烤肉，一點都沒表現出害怕。樂寧從容來到衛侯的宮室，帶上國君（衛出公）跑到魯國避難去了。
5、結纓而死季子（子路）聽說城內出了亂子，急衝衝由外邑往城裏趕，正好遇到子羔（衛大夫高柴，也是孔子弟子）出城。子羔說："城門已閉。"子路說："我還是去看看。"子羔說："別去了，禍亂已起，你去只會遭難！"季子說："既吃人家的飯，就不避人家的禍。"子羔於是自行離開，而子路則往城門走去。守門的官員叫公孫敢，也是孔悝的家臣，他對城外的子路喊道："不要進來啦！"告訴他孔悝已被迫與蒯聵結盟，來不及改變了。子路說："公孫你只顧自己利益，待在這裏避禍。我則不然，既食其祿，則必求其患。"此時恰逢有使者出城，子路就順勢進去，他說："你以為太子會用得上孔悝嗎？他殺了孔悝，一樣有人替代。"又說："太子沒有勇氣，如果放火燒高臺，火不到一半，他就會放了孔悝。"話傳到蒯聵那裏，蒯聵一時害怕，就派石乞、盂黶二人下去和子路交戰。此二人是之前跟著蒯聵一起來的，身上都穿了鎧甲，子路沒有鎧甲，自然不敵。子路帽子的纓帶被對方的戈打落，他說："君子死，冠不免。"於是從容結好帽帶，隨後就被打死了。
孔子聽說衛國發生動亂，說："子羔大概會回來，子路怕是會死在那裏。"
6、衛莊公蒯聵趕跑兒子，在孔悝支持下當上了國君，是為衛莊公。他對原有的大臣不放心，想全部趕走，先威脅司徒瞞成說："寡人流離在外多年，也想請你嘗嘗那種味道。"司徒告訴另一位大夫禇師比，想與他聯手討伐莊公，但最終沒能付諸實施。次年春天，司徒瞞成和禇師比逃往宋國避難。
衛莊公暫時坐穩了位子，他派大夫鄢武子前往周王室報告說："蒯聵得罪於君父（衛靈公）、君母（南子），竄逃在晉國。晉國因王室的緣故，不棄兄弟，將我安置於黃河之畔。承蒙上天之恩，蒯聵終得繼承封地，特此稟告於王室。"衛國是主要姬姓諸侯之一，始封君是周文王的嫡子，衛國跟周室算得上至親，蒯聵尋求周室認可在情理之中。周敬王讓單平公出面答復鄢武子說："你奉命來告知我這一消息，請你回去告訴叔父：我贊同你繼承先世，恢復你的祿位。務必保持恭敬啊！這樣才能獲得上天的賜福。不敬上天，則上天無所賜福，後悔豈來得及？"算是承認了蒯聵的繼位，同時又對他進行了警告。
7、孔丘卒這年夏天，孔子去世。魯哀公致悼詞說："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㷀㷀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大意是：上天不善，不肯留下這位國老，使他能庇護我一人以在其位，我孤獨憂愁成疾。嗚呼哀哉啊尼父！我從此將無以自律。
對孔子去世，魯哀公表現得異常傷心，這讓子贛（孔子弟子）很不以為然，他說："國君怕是難以善終於魯國吧！夫子曾說：'失去禮就會昏聵，失去名就會犯錯。'他生前得不到任用，死了你又去致悼詞，這本身就不合於禮；在悼詞中自稱'一人'，則不合於名。國君這是禮、名俱失啊。"
8、孔悝出六月，衛莊公在平陽（地在今河南滑縣）大擺酒席宴請孔悝以示重謝。士大夫都向孔悝贈送了禮物。孔悝喝醉之後，衛莊公便送走了他。到了當日半夜，衛莊公突然下令驅逐孔悝。孔悝為防不測，就將自己的老媽孔姬帶上車一起從平陽離開。孔姬是衛莊公的姐姐，並且在弟弟繼位過程中起過關鍵作用，算是極好的護身符了。
孔悝行至平陽城西門，想起應當帶上神主（祖宗靈位牌）上路，就叫副車返回西圃去取。西圃即孔氏位於衛都帝丘的家宅，距平陽數十裏地。子伯季子原是孔氏家臣，新近被衛莊公提拔為大夫，已完全效命於莊公。他向莊公請命，去追殺孔悝。
子伯季子在路上遇到取了裝有孔氏神主石函而返回的副車，就殺了副車上的人，坐上副車追趕孔悝一行。大概由於副車許久未到，孔悝又命家臣許為沿路返回尋找，遇上了追趕而來的子伯季子。許為說："我與這不仁不義的人爭高下，沒有不勝的道理。"他堅持讓子伯季子先射，子伯季子連射三箭，都遠遠偏離許為。許為一箭射去，子伯季子被當場射死。孔悝取回神主後流亡至宋國。
9、逐大叔遺孔悝被逐，衛莊公仍然覺得不安，經常做夢。他的某個寵臣曾向大夫大叔遺索要酒，大叔遺沒有給他。當衛莊公請人占蔔他的夢時，那位寵臣便和占蔔的人勾結，告訴莊公說："國君有大臣在西南角，不除掉他，日後恐怕有危害。"大叔遺的封地在衛國西南方向，衛莊公於是將他驅逐，大叔遺只好逃去了晉國。
10、渾良夫之死衛莊公問渾良夫："我繼承了先君的位子，但是卻沒有得到他的寶器，怎麼辦？"寶器是指國家所擁有的鐘鼎之類的重器，既貴重，更是國家權力、財富、地位的象征。衛莊公所指的寶器，當是衛出公出走時已帶走。
衛莊公跟渾良夫說這話時正是夜間，室內照明有專人手執火把。渾良夫接過仆人手中的火把讓他出去，跟莊公密謀道："這些器物是當年亡君（指輒）出走時帶走的，太子疾和輒都是您的兒子，不妨將輒召回，將來在太子疾與輒之間擇才而用。即使輒沒有才能而不能用，那些器物總可以借此得到。"輒出逃之後，衛莊公已在自己其他兒子當中另立太子，也就是太子疾。如果將輒召回，那太子的人選將被重新考慮，也就是渾良夫所說的"擇才而用"。
君臣二人的密謀被仆人偷聽到，他將這話告訴了太子疾。太子疾當即效仿衛莊公當年做法，帶上五個人，載上一頭公豬，然後劫持衛莊公，強迫他盟誓，同時要求殺掉渾良夫。衛莊公說："我當年承諾了免他三次死罪。"太子疾說："那麼三罪之後，再有罪則必須殺他。"衛莊公說："好吧！"
次年春天，衛莊公在藉圃造了一座木屋，刻以虎紋，稱為"虎幄"。造成之後，要找一個有名望的人和他一起在虎幄共進第一餐。太子提出請渾良夫到場。渾良夫於是乘坐卿所用的車輛，身著紫衣狐裘，正所謂鮮衣怒馬，興致勃勃而來。到了之後，渾良夫敞著裘衣，劍也不解便坐下吃飯。太子叫人將他拖了下去，當場數落他的三項死罪，隨後便殺了他。後世西晉著名史家杜預註釋此事，說："三罪，紫衣、袒裘、帶劍。"意思是這三件事都不合規矩，都是死罪，太子籍此殺之。
11、渾良夫譟渾良夫死後，衛莊公有一天晚上在北宮（位於都城北面的寢宮）做了個夢。夢中看見有人登上南面的昆吾觀，披頭散發，面朝北方高聲大叫："登上這昆吾之墟，有綿綿不絕生長的瓜。我是渾良夫，向上天申訴自己的無辜。"綿綿生之瓜隱喻衛國長存不絕，而衛侯之立則出於自己鼎力相助。而"紫衣、袒裘、帶劍"就算三項死罪，以衛莊公之前的承諾也當免死，因此自訴無辜。
衛莊公親自為自己的夢占蔔，大夫胥彌赦為他解夢，知道事情不利，卻故意安慰他說："無害。"衛莊公賜給胥彌赦田邑，胥彌赦沒有接受，反而一拍屁股跑到宋國避禍去了。衛莊公接著再蔔，卦辭說："如魚竀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亡。闔門塞竇，乃自後踰。"大意是像四處亂竄的魚一樣動蕩不安，將被鄰近的大國滅亡。且將關門閉戶，越過後墻。顯然不是好卦。
12、莊公出這一年（前478年）冬十月，晉國討伐衛國。晉卿趙簡子（趙鞅）並不想滅掉衛國，說："停下來！先大夫叔向曾說：'趁亂而滅國者將無後。'"晉國於是僅保持對衛國的施壓態勢而沒有攻破其國。衛國在晉國的壓力下驅逐衛莊公，以此作為與晉國達成和議的條件。晉國立衛襄公（衛靈公的父親）的孫子般師為衛君，然後退兵。
這是衛莊公二年，蒯聵坐上國君位子的第三個年頭，他第二次被驅逐出國。第一次是以太子身份被他父親衛靈公趕走，這次是因為內部不安寧而在晉國施壓下被國人趕走。正應了周敬王讓單平公警告他的話："弗敬弗休，悔其可追？"不過，衛國之亂尚未完結。
13、衛莊公的末路十一月，晉國部隊剛剛撤離，衛莊公帶人從鄄邑（鄄本衛邑，現屬齊國，衛莊公可能是從齊國搬來救兵）進入衛國。屁股還沒落座的般師估摸著自己幹不贏，於是主動跑路，衛莊公二度坐上國君位子。
衛莊公以前在位的時候，曾有一次登城遠望，看見遠處的戎州，也就是少數民族所建的城邑，詢問那是怎麼回事，手下如實匯報。衛莊公說："我姓姬，我的國內哪來的戎夷？"於是下令毀掉了那地方，並將其劫掠一空。
衛莊公好建工程，為此廣泛使用匠人並讓他們長時間工作，匠人們為此非常不滿。
重掌大權的衛莊公想驅逐大夫石圃，還未行動，石圃先下手為強，率領匠人們發起圍攻。衛莊公緊閉宮門，請求和解，但石圃與匠人們不幹。他只好翻越北面的圍墻逃走，不料掉下去摔斷了腿。正應了前面卦辭中所說："闔門閉竇，乃自後踰。"
混亂之際，曾被強拆毀家的戎州人也趁勢發起進攻。太子疾和公子青見宮室不可守，於是也翻出圍墻，想跟著衛莊公一起逃走，但都被戎人所殺。慌不擇路的衛莊公跑到了戎州人己氏那裏躲避。
當初衛莊公在位時，他在城上遠遠望見己氏的妻子有著一頭漂亮的秀發，就叫人去剪了下來，為自己的夫人呂姜（從名字可知該女娶自齊國）做成假發。衛莊公此刻跑到己氏家裏避禍，他拿出玉璧對己氏說："你如果讓我活命，我就把這玉璧送給你。"己氏說："我把你殺了，玉璧又能跑到哪裏去？"說完就殺了衛莊公，拿走了玉璧。
14、繼續折騰愛折騰的衛莊公死了，衛國人接回公孫般師重新立為國君。但齊國人大概對般師此前急於逃跑的表現不滿意，又出兵討伐。衛國沒有辦法只能求和。於是立公子起為國君，般師則讓齊國人抓了回去，安置在臨淄城外的潞地。
次年夏天，衛國大夫石圃（就是率領匠人趕跑衛莊公的那位）將剛立的新君起又趕走了，起哭哭啼啼跑去了齊國。這時流亡在外的衛出公輒，也就是衛莊公的兒子，比他老子先當上國君的那位從齊國殺了回來，趕走了石圃，讓此前出走的大夫石魋和大叔遺回國繼續當官。
就這樣，衛國國君的位子幾年間在父子叔侄之間來回搗騰，直到衛出公輒二次復位，才算稍稍安定下來。
前477年，稱為衛君起元年。到了第二年（前476年），則稱衛出公復元元年。復元者，大概表明再次繼位，年號又重新開始計算，所以稱復元元年。
15、衛出公的第二任期前470年（衛出復元七年）夏季五月，在第二任期幹了七年的衛出公再次被他所得罪的大夫們趕跑了。說來話長：
15.1 你不脫襪子老子就發飆
衛出公在藉圃造了一座高臺，名曰"靈臺"，召集大夫們在上面飲酒。大夫禇師聲子（禇師比）沒有脫襪子就入席，這可能不合於當時規矩，衛出公因此發怒。禇師比解釋說："臣腳有創疾，跟常人不同；如果脫掉襪子，國君您見了恐怕會嘔，所以不敢脫。"其他大夫也紛紛幫著他說話，但衛出公堅持不同意禇師比就這樣入席，禇師比只好離開。衛出公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離開的禇師比說："老子一定要砍掉你的腳！"禇師比聽到衛出公這樣說，他與司寇亥一起乘車，說："今日這件事，我能夠落得個逃亡就算幸運了。"
15.2 群起而出之
衛出公第二次歸國復位之後，先是奪走了南氏（公孫彌牟）的封邑，繼而剝奪司寇亥的官位和權力，他還不知因什麼事發脾氣叫人將大夫公文懿子（公文要）的車推進池塘裏。這幾個人因此對國君非常不滿。
衛出公曾經滅了夏丁氏（夏戊）一族，將其財產包括妻女人口等都賞給大夫彭封彌子。彌子為此宴請出公，並將夏戊的女兒獻給他。衛出公寵愛這個女人，封了她當夫人。出公夫人的弟弟期是大叔疾的從外孫，從小養在宮裏，出公讓他當了司徒。後來夫人失寵，司徒期失去靠山，也就因此得罪了姐夫衛出公。衛出公和他老爸衛莊公一個德性，喜歡指使匠人幹各種活，使這些人疲憊不堪。衛出公得罪如此之多的各色人等，想要長治久安怕也難。
排擠掉的人多了，總要想辦法重新培植親信。衛出公讓自己的俳優（專供國君開心的藝人）去和大夫拳彌盟誓，本想借此侮辱他。沒曾想拳彌不但有心計而且善於巴結人，衛出公後來非常信任和親近拳彌，讓拳彌進入國君宮室掌事。曾經被衛出公貶黜打壓的那些人眼見衛出公不斷培植新勢力，自身地位再難恢復，於是禇師比、公孫彌牟、公文要、司寇亥、司徒期等人聯合匠人並且串通拳彌發動叛亂。
叛亂者手上拿著利刃，沒刀沒劍的就拿著斧子。他們先叫拳彌進入衛出公的宮室以作內應，其他人則從已故太子疾的宮室高聲呼喊著向衛出公的宮室發起攻擊。大夫鄄子士請求反擊，衛國六卿之一彌援拉住他的手，說："你這麼做雖然勇敢，但又能拿國君怎麼樣呢？你沒看到先君莊公嗎？他到哪裏不能安身以待時機？何況當今國君也曾經流亡在外，不也又回來了嗎？所以今天的事不可強行幹預，眾怒難犯，不如靜觀其變。"六卿不支持，衛出公只好選擇離開，開啟他人生中第二次被放逐的生涯。
造反派安排的內應拳彌此時沒有暴露身份，他隨衛出公一起出逃。衛出公開始打算去蒲邑，因為靠近晉國，便於尋求幫助。拳彌勸阻他說："晉國沒有信用，不能去。"於是又打算去鄄邑，因為靠近齊國，也便於尋求大國幫忙。拳彌又阻止道："齊國和晉國爭奪衛國，矛盾會更大，也不能去。"接著想去泠邑，因為靠近魯國，拳彌又說："魯國弱小，不足以作為依靠。請國君去城鉏吧，靠近越國，越王強勢，我們可以與越國取得聯系。"在拳彌引導之下，一行人於是決定前往城鉏。拳彌接著提議說："不知道衛國會不會派人追擊，我們要迅速行動，請允許我先走一步。"拳彌的所謂先行，並沒有向著城鉏的方向，而是帶著國寶重器返回了衛國。
15.3 不敢入
前469年夏季五月，也就是衛出公跑去城鉏的次年。魯國大夫叔孫舒率軍與越國大夫臯如、舌庸和宋國大夫樂茷帶領的部隊匯合，他們擁著衛出公，計劃以武力助其歸國。大軍壓境，暫攝政權的公孫彌牟打算接納衛出公。公文懿子則說："國君剛愎暴虐，不妨稍等一段時間，民眾受其逼迫，就會依附於您，那時再作打算吧。"於是衛出公沒能順利入國。
越國部隊攻打郊區，在城外大肆劫掠，衛國派部隊出去抵禦，結果被打得大敗而歸。衛出公還讓人將大夫禇師比父親的墳刨開，一把火燒了。
公孫彌牟派王孫齊私下前去見越國大夫臯如，說："您這是要將衛國徹底滅掉嗎？還是只是要讓國君復位呢？"臯如說："寡君（指越王勾踐）的命令沒有別的，只要你們接納衛君就行了。"公孫彌牟於是將國人召集起來，問大家說："國君帶著蠻夷越國的軍隊前來討伐，國家已經接近滅亡，我們還是接納他吧。"衛國人全都舉手反對說："不納。"公孫彌牟又說："如果我選擇流亡有益於國家，那就請大家允許我從北門離開。"國人又全部舉手反對說："別走。"看來衛出公人品名望都差到極點，國人寧可亡國也不願再接納他。公孫彌牟於是重重賄賂越國人，請他們不帶兵甲，然後將內外城門全部打開，在城上安排部隊嚴陣以待，以這樣的陣勢迎請衛出公入城。沒有越國帶甲部隊護送，衛出公根本不敢入城。越國大夫臯如既得了衛國的好處，又完成了越王交待的任務，就撤軍回國去了。
越國軍隊帶著入城未遂的衛出公走了之後，衛國從公族中挑了個人繼承君位，是為衛悼公，由子南（公子郢）輔佐。
15.4 奇葩的出氣方式
衛出公梅開三度的計劃泡湯，而且付出了將城鉏送給越國的代價。氣急敗壞之下，他將怨氣一股腦撒向自己的夫人，說："這都是你那沒出息的弟弟司徒期幹出來的事。"然後命令身邊平時對夫人有意見和怨氣的人盡可以報復。
衛國為了搞好與越國的關系，派司徒期出使。衛出公派人攔路打劫，將司徒期用於進獻越國的禮物搶了。司徒期訴諸越王，勾踐下令取回來，於是司徒期帶人把東西搶了回來。衛出公氣得不行，就把自己的兒子（也是他所立的太子）給殺了，因為這個孩子也是司徒期的外甥。衛出公的大腦神經回路真非常人所及。
16、終於衛出公最終死於越國，其年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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