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光腳走在冰水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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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已經蹲在太醫院門口兩個時辰了。

在這兩個時辰裏,洛太醫先是給皇上請了一個平安脈,然後給蕭太妃送了個安神湯,最後還給看門的黑狗接了個生……

不得不說,洛太醫真的很忙。

自從南宮太醫辭職後,太醫院裏一直沒有可用之材,要麼就是抓錯藥害得妃嬪滑胎,要麼就是遲到導致皇子摔在地上沒有得到及時醫治,還有的因為把脈時不小心碰到了貴妃的玉肌……總而言之,太醫被賜死、辭退的理由那是五花八門。

泱泱大國,竟然會到了缺乏太醫的地步。

虧得南宮太醫舉薦,將自己醫館的得力大夫洛塵送入宮中。

洛太醫也是不負所望,入職的第一天,就治好蕭太妃的失心瘋,被皇帝連連誇贊年輕有為,是千年難遇的神醫。

只是偌大的太醫院裏,只有洛太醫一個人,煎藥抓藥打掃衛生各種雜事都要他自己來做。

想要尋醫問藥,那就只能死等。

所以我從上午等到了正午,只等著洛太醫忙完了,便將腦袋湊了上去。

還不等我說話,洛太醫便開口:“安胎藥?”

我連連點頭稱是。

我是容貴妃院裏的跑腿太監,近些日子常來取安胎藥,倒不是因為貴妃懷了身子,而是民間流傳安胎藥能夠美容養顏。

洛太醫對於這種江湖騙術深惡痛絕,卻也無可奈何——畢竟容貴妃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以至於這麼些年來聖寵不斷,若不是因為無子,怕是皇後的位置都是貴妃的。

下人不得妄談主子,這些話我也就是在腦袋裏想想,斷不敢說出來。一雙眼睛只能巴巴地盯著太醫,心想,我只是個奴才,貴妃讓我來取藥我就只能過來取藥,你堂堂一個太醫,不要和奴才過不去嘛!

許是讀懂了我的眼神,洛太醫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取藥,只留下一張棱角分明的側臉。

洛太醫醫術高明,人也長得英俊,果真,老天爺是不公平的。

愛慕他的女子排成排,卻從未聽過他傾心於哪家姑娘,以至於奴才之間偶有流言蜚語,大家看向洛太醫的眼神裏也多了一絲探究。

我一再提醒自己,傳言不可信。

看著洛太醫抓了一半的藥,想著今日可算取到藥了,只是笑意還未達眼底,身子便遭受了撞擊。

洛太醫剛剛擺好的瓶瓶罐罐被我帶倒一地。

洛太醫是最愛整潔的,藥罐都是按照顏色和大小排序。果真,聽見異響的洛太醫轉過頭,眉頭擰成了一團。

我看向推了我一把的罪魁禍首,這人我見過,尚衣坊的袖兒姑娘。

“太醫,我有病。”袖兒姑娘一張嘴,我的滿腔怒火便消了下去。

不要跟病人一般計較,我如是告誡自己,默默地挽起袖子,學著洛太醫的模樣將藥瓶擺好。

洛太醫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悉心問她有何癥狀。

“我每日夜不能寐,雙眼一閉,全是洛太醫的模樣,不知這是不是相思病呀?”

袖兒姑娘後面說的話聲音極小,卻一字不落地飄進了我的耳朵,驚得我險些將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好家夥,敢情這不是來看病的,這是來表白的啊。

我偷偷瞥了一眼洛太醫,他依舊皺著眉頭,細細打量著袖兒,仿佛在考慮什麼。

一個是俊朗小郎君,一個是嬌媚小娘子,郎才女貌,實為天配。

袖兒以為勝券在握,嘴角一點點地勾了起來,身子微微側傾,露出修長的脖頸,一只手伸向前去。

不一會兒,手心的位置便多了一個瓷瓶。

“每日睡前一粒,有助睡眠。”

職業素養告訴我,這個時候不能笑,只能像個隱形人躲在角落裏,一雙八卦的耳朵卻悄悄地豎起。

袖兒怕是對自己太過自信,滿眼的不可思議,就連剛剛的微笑都像是僵在了臉上:“都說洛太醫不喜歡女人,難道這是真的?”

洛太醫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一本正經道:“我不喜歡男人。”

“噗!”事實證明,職業素養不管用,忍不住的時候,還是要笑。

“笑什麼笑!”袖兒像是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一股無名怒氣無處發泄,便將手中的瓷瓶扔在了我的面前,“連你也笑話我!”

“不,不,姑娘你誤會了。”慌忙躲避中,我的腳底不慎踩到了那瓷瓶,身子不穩,向前滑去。

我以為這次肯定是要摔個狗吃屎了,沒承想,洛太醫輕輕地接住了我。

“沒事吧?”這是我第一次離洛太醫這麼近,近到仿佛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洛太醫的眼睛一直盯著我露在外的小胳膊,我急忙起身,將袖子整理好,遮住了那斑斑傷痕。

只是那心跳聲依舊,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那是我的心跳聲。

我瞅了瞅英雄救……救太監的洛太醫,又瞅了瞅一臉怪異的袖兒。

“原來洛太醫有這癖好?”袖兒恍然大悟道,不等我解釋,便掩著面哭哭啼啼地跑了,但是眼尖的我還是看到她袖子底下的嘴角勾得比剛剛還要開心。

我不過是聽個八卦,一口大鍋便從天而降。

“洛太醫,你不去解釋一下嗎?”

洛太醫一本正經地問道:“解釋什麼?”

直男,鋼鐵直男。

2

自從太醫院一別,我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口鍋,還多了一屁股債。

因為我的緣故,那被我踩到的瓷瓶碎了,藥丸撒了一地。

我顫著嗓子問道:“這得多少錢?”

洛太醫大手一揮:“不值錢。”

我松了一口氣,出於愧疚之情,便主動承包了部分打掃院落的活計,畢竟我本就是個灑掃的太監,對這些熟悉得很。

太醫院的院子裏養了不少花,身在其中,仿若置身仙境,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萬花叢中竟然長了一株雜草。

洛太醫有強迫癥,絕對不會允許花園裏出現一根雜草。

秉承著為洛太醫排憂解難的心理,我一時手欠,將那根雜草連根拔起。

雜草離開了土壤的瞬間,立馬枯黃,然後我就再次聽到瓷瓶掉在地上的聲音,順著聲源,我看到了洛太醫那張鐵青的臉。

“以花為養料,我養了數年才長出這麼一棵藥草。”

我自覺有些不妙,咽了口唾沫:“很貴嗎?”

洛太醫搖搖頭,我剛想松口氣,就聽他繼續說道:“有市無價。”

有市無價的概念,可能就是把我賣了都不值這棵雜草的錢。

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哎!”我趴在柳樹上,再次嘆了口氣。

人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是冤家,躲得再遠都會遇上。

我已經盡量躲著洛太醫了,可是如今,我在樹上,他在樹下。

我抱著樹幹不敢亂動,他倚著樹幹似乎在等人。

這日頭越來越盛,汗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有些生疼,我只能閉上眼,用口鼻輕輕喘息。

良久,才聽到樹下發出聲響。

我瞇著眼睛,看見一個宮女鬼鬼祟祟地走了過來,將一個袋子交到了洛太醫的手上。

後宮之中,竟然私相授受,沒想到洛太醫竟如此道貌岸然,我內心的八卦之火再次燃燒起來!

我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臂,將身子微微前探,想看到袋子裏裝的是什麼,私心裏想著抓到洛太醫的把柄,就可以將藥草的事情一筆勾銷。

手指在試探著活動了幾下以後,還是酥酥麻麻的,我擡頭一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只小爬蟲正在我指尖徘徊。

我生性最怕蟲子,張著嘴,半天發不出聲音,眼瞅著蟲子就要爬上我的手背,我顧不得樹下有人,撒開手垂直地向下摔去。

身下傳來陣陣痛苦的呻吟聲,洛太醫被我壓在身下,鐵青著臉。

我咽了口唾沫,見他喉結上下滾動,緩緩地從嘴裏吐出了兩個字:“下來!”

常言道,人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

我乖乖地立在一側,心想,這下完了。

“洛太醫,不如我將您的衣服拿回去洗洗?”眾所周知,洛太醫有潔癖,為了避免他碰瓷,我只好先發制人。畢竟那布料一看就是我賠不起的樣子。

洛太醫似乎並不想搭理我,整了整衣袖,順便將外袍脫了下來。只是衣服脫了一半,便被我拎著領口扔到了旁邊的假山上。

路的那一側,兩個公公結伴而過。我並不想其他人看見洛太醫衣衫不整的模樣——哪怕是兩個太監。

我畢恭畢敬地站在一側,低著頭,祈禱著兩位公公能無視我。

只是天不遂人願。

兩人見到我後,捏著嗓子,臉上滿是嘲諷:“喲,這不是陳公公的小徒弟嗎?怎麼跑到這了?該不會是貴妃嫌棄你沒有用,扔到這兒的吧?”

“小徒弟”這三個字壓得特別重,另有所指。

我低頭不語,另外一個公公便主動接上話:“陳公公在時,可舍不得讓這小徒弟受累,他哪會幹活呀。”

說完,兩個人便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兩只鴨子,惹人煩。

我瞥了一眼假山後的洛太醫,他神色淡定,並沒有在意兩個人的對話。

我松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堂堂太醫,怎麼會去關心一個小太監的傳聞呢?

照著以往的經驗,他們也就說幾句風涼話,我不搭話,他們覺得無聊,便會走了。

只是臨走前,依舊不忘在我面前詆毀一番:“那個老變態死了,你也算解脫了!”

說我可以,但絕對不能說我師父。

我紅著眼,想要反駁,卻聽假山後傳出一陣清冷的聲音。

“聽說陳公公在世時,連皇上都要贊揚其忠心、伺候貴妃周到體貼,怎麼到了兩位公公嘴裏,竟然變得如此不堪?”

洛太醫緩緩從假山後走出,眼角似笑非笑。

“莫非,兩位公公是在質疑皇帝……眼光不行?”

很難想象,這番話竟輕飄飄地從洛太醫嘴裏說了出來。

兩位公公對視了一眼,沒想到半路殺出來的洛太醫,竟然將一頂“大不敬”的帽子朝自己頭上扣了下來。

我看著那一臉戲謔的洛太醫,不禁出了神。

3

平日裏洛太醫對待我們這些下人也是謙遜有禮,鮮少見他發脾氣。

更別說,把人嚇得跪倒在地。

好吧,看在他幫了我的份上,我就不將他與宮女私相授受的事情捅出去了。

只是每每想到洛太醫為我出氣,不自覺就是一臉癡笑。

柳兒見我又出了神,只好用胳膊狠狠地撞了我一下:“發什麼呆呢?”

“沒,沒什麼。”蹲在禦花園草叢裏的我,感受著陣陣涼風從後頸吹進衣服,不禁打了個冷顫。

“這都戌時了,你確定皇帝能經過?”柳兒不滿地瞅了我一眼,順手打死了貼在她脖頸的蚊子。

“柳兒姐姐,我已經觀察了許多天了,皇上定會戌時經過此處的。”或許這次僅僅是因為路上絆了一跤,所以耽擱了呢?

許是我的眼神太過真誠,柳兒選擇信任我一次。

而禦花園的正中央,貴妃一襲白衣站在月光之下,顯得格外淒涼。

但若過一會兒皇上還不來的話,淒涼的可能就是我和柳兒了。

我有一個大誌向,那便是做昭華殿的大太監,這一點與想要做貴妃一等丫鬟的柳兒不謀而合。

為了搏出位,我早出晚歸,頂了守夜老太監的職,幫著小宮女采露水,接了嬤嬤端茶的活計,賺了點外快,也摸清了皇帝近日來的蹤跡。

皇帝忙於國事,已經多日沒到過昭華殿了,容貴妃空練一支驚鴻舞,卻沒人欣賞,連帶著幾日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這後宮波譎雲詭,容貴妃表面看上去風光無限,但日子也過得如履薄冰,生怕被新人鉆了空子。

所以我便夥同柳兒,給貴妃獻上了一策——畢竟我一個小太監,平日裏見不到貴妃,能搭上話的也只有柳兒。

富貴險中求,柳兒雖說得了貴妃的青眼,可依舊算不得貼身丫鬟。若能是讓貴妃與皇上的感情升溫、如了貴妃的心思,成為貴妃的心腹也未嘗不可。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柳兒脖子上的蚊子血通紅一片,如同貴妃紅了的雙眼,這才見著皇上幽幽地坐著轎子從禦花園那頭過來。

“我去通知貴妃,你按計劃行事!”

柳兒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滿是蚊蟲的草堆裏,只剩下我一個。

貴妃在橋上已然翩翩起舞。

皇帝自然也是註意到了橋上的美人,落了轎,一臉癡迷。

時間正好。

趁著微風,我將柳絮撒向空中,它們順勢飄落在容貴妃的身邊,像極了鵝毛大雪。

據說皇上就是在一個大雪的天氣裏,看到赤腳舞蹈的容貴妃,一見傾心,傳為了一段佳話。

果真,皇上像是回憶起了當初的種種,執起貴妃的雙手,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柳絮亂飛,一不小心被我吸到鼻子裏,我輕聲打了個噴嚏,轉頭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洛……洛……”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隨後用手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禦花園中央——

皇上和貴妃並沒有註意到這邊的動靜,正你儂我儂地並肩朝著昭華殿走去。

洛太醫站在不遠處,雙目緊蹙,亦是盯著皇上離開的方向,絲毫沒有註意到我。只是那眼神極其復雜,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洛太醫不動,我也不敢動。良久,洛太醫才轉過身去。我長舒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被發現。

剛想挪動一下,擡頭便看到洛太醫的一雙眼睛朝我看了過來,在月光之下,帶著一絲笑意,我躲得這麼隱蔽,卻也不敢確定他是否看到了我。

不過這次貴妃的“復寵”很成功,柳兒也順勢晉升為一等丫鬟,雖然不如貴妃貼身丫鬟親近,但好歹得了面子,不少人上趕著巴結。

當然,她也沒忘了出謀劃策的我:“貴妃念你有心,將你調到了內院伺候。”

出主意的是我、出力的是我,可最後的功勞卻都歸在了柳兒身上。但我並不準備計較,因為我總算是達到了目的,擺脫了滿是汗臭味的大通鋪,有了獨立的小空間。

“那還是多虧了柳兒姐姐在貴妃面前為我美言。”

柳兒對我的識趣很滿意,手裏捧著藥渣,向外走去,有意無意道:“以後呢,可不要再隨意被人欺負了,這會讓貴妃娘娘很沒面子的。”

我點點頭,跟在她身後:“知道了。”

“不過,你也算是有福氣,能夠伺候咱們貴妃娘娘,像娘娘那般美貌……”

柳兒還在自顧自地說著,我的思緒卻逐漸雜亂。我曾有幸近距離見過貴妃娘娘幾次,美則美,但是那種美太過於妖冶。

柳兒沒註意到我的異樣:“如果說我也有貴妃半分美麗,說不定也能得了皇帝的青眼呀……”

話沒說完,我便趕緊捂住了她的嘴:“慎、慎言。”

柳兒的眼睛也從憤怒變成驚恐,自覺失言,狠狠地拍著自己的嘴巴:“呸呸,我瞎說的,貴妃娘娘的福分我怎敢肖想。”

昭華殿裏不乏動了心思的丫頭,但這些丫頭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了這宮中。

所以,勾引皇帝,成了昭華殿的禁語。

柳兒左顧右盼,轉身卻撞到了一臉迷茫的洛太醫身上。

我立在柳兒身後,悄悄擡眼,這洛太醫背著一個藥箱,頭發略微有些淩亂,眼睛底下掛著黑眼圈,想來是臨時被人從被窩裏揪出來的。

他皺著眉,看了看柳兒,又看了看我。

“葉公公,又見面了。”

“是啊,巧得很。”我訕笑道。

“不知葉公公可知貴妃在何處,聖上令我過來給貴妃把脈。”

4

自從貴妃重獲龍恩後,便常常嘔吐不已。

皇上懷疑貴妃是懷了龍子,於是一大清早就派人將睡夢中的洛太醫拖了起來給貴妃把脈。

洛太醫獨來獨往慣了,可他小看了昭華殿的大小,不小心迷了路。

洛太醫說,在這昭華殿,他只識得我一人,所以拒絕了讓柳兒帶路。

我總覺得洛太醫身上有秘密,但我猜不透。

倒是洛太醫主動與我搭話:“我原本還好奇,你好端端的為什麼爬到樹上,如今想來,竟然是為了采集柳絮。”

“洛太醫也難得雅興,深夜到後宮之中,絲毫不懂得避諱。”

“那夜皇上摔了一跤。”所以洛太醫是被連夜召去看腳傷。

我一臉黑線,萬萬沒想到一語成讖。

“洛太醫該不是想告發我吧?”若是被皇上知道那場偶遇是精心策劃的,我定吃不了兜著走。

“我只是……”洛太醫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想向葉公公討要剩下的柳絮。”

我皺著眉,著實不懂他要這柳絮何用。

“這柳絮有涼血止血、解毒消癰的功效,正好可以拿來入藥,治奉溪的惡瘡。”

奉溪是當朝駙馬,與洛太醫是故交。

我正思索著這話的真假,手中便被塞進了一個冰涼的瓷瓶。

“作為報酬,這瓶藥膏贈與你,”洛太醫走在前面,絲毫不給我拒絕的機會,“那藥膏,可以祛疤。”

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手臂,那裏,正有一條條新舊交加的傷疤。

心底似乎被什麼觸動,暖暖的,這是除了師父以外,對我最好的人。

看著洛太醫的背影,簡直是散發著聖人的光輝。

但聖人也總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比如貴妃的怪病,洛太醫在把完脈後,臉色變得更黑了。

貴妃沒有懷孕,但也沒有找到病因。

禁不住貴妃貼身丫鬟秋菊的追問,洛太醫只好支支吾吾地說道:“貴妃的脈象有異,恕在下才疏學淺,不能妄下斷言,待我回醫館翻一下醫書。”

我待在一旁,盡力憋笑。

回來的路上,我打趣道:“原來無所不能的洛太醫,竟然也有不懂的。”

“學海無涯。”洛太醫輕笑。

我跟在他的身後,踩著他的影子,亦步亦趨。洛太醫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我沒反應過來,一頭撞到了洛太醫的背上。

“葉公公,你可否幫我一個忙?”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底帶著淚水,委屈巴巴地望向洛太醫。

“能否幫我多留意貴妃娘娘的飲食?”

我低著腦袋,突然想起,師父的暴斃,就是在接管了貴妃娘娘的飲食以後。

“若是覺得為難,那便算了。”洛太醫並不想我為難。

“不是的,”我頭一次正視著洛太醫,“但是,你能告訴我,貴妃究竟怎麼了嗎?”

洛太醫看了我一眼,然後輕嘆了一聲:“人在每個階段的脈象都是不同的。嬰兒脈急速,青壯年脈多有力,老人脈稍弦。”

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只聽洛太醫繼續說道:“而貴妃的脈象,便像是垂死老人。”

可貴妃的模樣,與老人絲毫不搭邊,甚至可以說是,年輕貌美。

“外貌許是能騙得了人,但脈象不會說謊。”洛太醫認為貴妃的內裏正在急速衰老,這種病癥很是罕見。

我呆立在原地,腦袋嗡嗡作響:“那男人和女人也能通過脈象辨別嗎?”

洛太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許是我的聲音太小,洛太醫聽得並不真切。

“沒什麼。”我急忙否認,扯出一個禮貌的假笑,全然沒有發現我們的對話已經被有心人聽了去。

5

貴妃的飲食規律我還沒摸清,洛太醫那邊的醫書翻了一摞又一摞,可是依舊沒能查出病因。

柳兒過來喊我的時候,我正靠在墻邊小憩,耷拉著一雙眼,瞇出一道縫:“我今日身子不適,柳兒姐姐自便吧。”

不知為何,近些日子脾氣火爆得很。

“知道你不舒服,”柳兒從食盒裏挑出一塊糕點,塞到我嘴邊,“這可是貴妃娘娘賞的糕點,你快嘗嘗。”

糕點的香氣不斷地在鼻尖徘徊,我吞了下口水,實在沒忍住誘惑,一口咬了上去。

“我看你這不是病了,是餓的。”柳兒調侃道。

我並未在意,一塊糕點下肚,長舒一口氣:“好姐姐,我是真的不舒服,看這日頭,怕是要中暑。”

柳兒看了眼被烏雲遮住的太陽,沒拆穿我:“那你還不趕緊去看看大夫。”

大夫?我想起那日與洛太醫的對話,人的脈象是騙不了人的。

去找大夫,那不是自投羅網嗎?我趕緊搖搖頭:“忽然又覺得好了,想來是柳兒姐姐的糕點給我的力量。”

柳兒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直誇我嘴甜。

“別說姐姐不想著你,現下娘娘跟皇上遊園,兩個時辰後才能回來,洛太醫來給娘娘請脈撲了個空,如今正在側廳沒人伺候,秋菊便讓我找幾個人過去。”

我連連點頭,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既能在貴妃面前長臉,又能將我最近發現的情況告知給洛太醫。

柳兒趁勢打趣道:“現在宮裏有不少關於你和洛太醫的流言,該不會是真的吧?”

流言?我平日裏獨來獨往慣了,所以並未察覺到異樣。

“你真不知道?”這次輪到柳兒皺眉了,“說你和洛太醫有一腿。”

“胡說!怎麼可能!”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流言已經傳得有鼻子有眼。有人說親眼看到洛太醫在太醫院裏抱著我,親昵得很;有人說洛太醫見我被欺負,主動替我出頭……好像這些說得都是真的。

一個是太監,一個是太醫,原本如何都搭不到的兩個人,卻莫名和諧,一個被豢養多年的男寵,一個不近女色的太醫,總有人猜測裏面會有故事。

我被汙蔑多年,早已不在乎,但是洛太醫的清白,他們怎麼敢?

我想解釋什麼,卻無從說起。

柳兒看了一眼日頭,不禁催促我道:“來不及了,你快點去前廳,別讓洛太醫等急了。”

這讓我覺得愧疚,所以我趴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偷偷地看向屋內。

洛太醫生得好看,溫潤儒雅,氣質清冷,就像一塊美玉,沒有一點瑕疵,而我的出現,像是給這塊美玉蒙了塵。

洛太醫端起一杯茶,遞到嘴邊,許是茶涼了,他皺了皺眉,便將杯子放下了,展開他隨身帶的書卷,細細看了起來。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我硬著頭皮準備進屋去添茶,可是剛跨進門檻,腹部一股暖流湧出,那種感覺,熟悉而又陌生。我暗叫不好,匆匆與人換了班,朝著無人的地方奔去。

邊跑邊捂著腹部,不用想,我此刻的臉色肯定煞白,如同鬼魅。

可我一刻都不能停留,一旦停下來,身後就有人將我拉入深淵,直到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我才松了一口氣——身上的衣服早已浸透,脫下層層外衣,內裏早已汙穢一片。

雖說我久做太監,但我也知道,自己是來癸水了。

是的,我是個女的,貨真價實的女的!

進宮做了假太監的原因很簡單,我的繼父是個賭徒,欠了別人一屁股債,正巧宮裏下來收小太監,價格還挺高,繼父順手就把我賣了。

一個女孩子,即便初驗的時候可以蒙混過關,但宮裏人也不是傻子,很快他們就發現被騙了。

這可是重罪!我那殺千刀的繼父早就拿著銀子跑路了,倒是發現我身份的陳公公沒有揭穿我,還把我養在身邊收為徒弟,勸誡我萬萬不可暴露女兒身的身份。

陳公公平日裏對別人冷若冰霜,對我倒是關照有加,只讓我做一些灑掃的輕松活,甚至經常將我接到他的屋子裏獨處。這種過界的行為,使我在外人眼裏成了他的男寵。

但實際上,師父是真心待我好的。

這份庇護,在三個月前,隨著他的突然暴斃而結束了。

背後倚靠的大樹就此倒塌,宮裏唯一一個知道我是女兒身的人走了,偌大的宮殿裏,仿佛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了。

其實我很久沒來過癸水了,這也多虧了師父以前餵我的藥,延遲了癸水的到來,可以讓我不必早早地暴露在人的面前。

如今,藥沒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依舊要承受,只是這次似乎有些不同,疼痛的同時,我感覺到渾身都燥熱起來。

呼吸也慢慢變得急促起來,趁著意識還夠清醒,我將屋內的那桶冰水整個澆在了身上。

雖說在師父的庇佑下,我並未卷到後宮的漩渦中,但對於後宮常用的腌臜手段還是有所耳聞的。

今日,我只吃過柳兒遞過來的糕點。

6

我私心裏覺得,自己是個災星。

洛太醫每次遇見我,必然會遇到不幸的事情。當年娘親帶我改嫁的時候,算命先生就說過我是百年難遇的掃把星,所以繼父將一夜之間輸得精光的罪過都歸到了我的頭上。

娘親為了阻止繼父打我,被誤傷致死;後來師父也不明不白地淹死在湖裏。仿佛一切與我有關的人,都遭受到了厄運。

而這一次,害人者的目標,顯然是洛太醫。

若不是我來了癸水,如今的我應該在側廳與洛太醫獨處,然後被遊園歸來的貴妃和皇上抓個現行。用我一個小太監,來汙蔑一個太醫,何其歹毒!

他們能給我下藥,自然也會給洛太醫下藥,最好的工具便是茶水,水是我倒的,就算皇帝徹查,也會是我背鍋。

但如今倒茶的不是我。

現在回去,莫過於羊入虎口。

趁著藥效消散得差不多了,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今日遊園的,不僅是貴妃和皇帝,還有公主和駙馬。

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告訴駙馬洛太醫有難,隨後便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將我攔腰抱起,那個懷抱熟悉得很,像極了很久以前,那個大雨中救我的人。

其實,我們很久之前就見過了,那個時候,洛塵還不是太醫,師父也並未死,我因著打翻了皇上禦賜的花瓶,險些被打死。

是恰巧隨南宮太醫來皇宮的洛塵救了我。

在這深宮大院裏,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小太監的死活——哪怕是冤死的,也只能被一席鋪蓋卷起來送去亂葬崗。

可洛塵不一樣,他救了我的命,雖然他並不記得我。

他還對我說,好好活下去。

師父去世以後,我總覺得生活無望。沒了庇護,小太監們將以前在師父那裏受的氣全撒在了我身上,動不動便是一頓打罵,舊傷又添新傷。

我出不了這後宮,也不能被人發現身份,每日提心吊膽,甚至想隨師父而去。

每到這時,我便想起大雨中洛塵那張朦朧的臉——這是我好好活下去唯一的動力。

所以我想盡辦法接各種雜活、臟活賺取外快,巴結柳兒盡量讓自己爬得更高,為的,只是能夠好好活下去。

“感覺怎麼樣了?”

夢還沒有醒,我又看到了洛太醫那張模糊的臉。

我扯著嘴角笑了笑,伸手去觸摸,可那張模糊的臉越來越清晰,直至手中那真實的溫度傳來。洛太醫僵硬的表情仿佛在提醒我,這不是夢。

我尷尬地松開手,手臂懸在半空:“洛……洛太醫?你怎麼在這兒?”

而且看周圍的擺設,這裏應該是太醫院,洛太醫並沒有下牢。

如此說來,駙馬還是靠譜的。

洛太醫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見我清醒過來,便遞了一碗藥,讓我趁熱喝。

我的心思並不在藥上,我想問問他,在側廳究竟發生了什麼。

洛太醫一臉的不屑:“我還並未蠢到連茶水裏的異樣都發現不了。”畢竟整日與草藥打交道。

洛太醫摸了摸我的腦袋:“只是你怎麼這麼傻,為了我闖了禦花園,就不怕被降罪嘛?”

“你值得。”

洛太醫楞了一下,隨後輕笑看著我。

後來我聽說,當皇上與貴妃回到昭華殿時,入眼的便是一幅香艷的畫面:柳兒一臉迷離,對著侍衛上下其手,如此穢亂宮闈之事,惹得皇帝大怒,當即要將其杖斃。

是貴妃求情,保了柳兒一命,將其拔了舌頭,趕出宮去。

我嚴重懷疑這是洛太醫幹的好事。

他卻雲淡風輕:“多行不義必自斃。”

沒承認,也沒否認。這個人,城府很深。我一邊想著,一邊將藥遞到嘴邊,原本想著這藥會苦,入口卻是甜的。

以為舌頭出了問題,我又嘗了一口,的確是甜的——這好像是紅糖水。

“你,你給我把過脈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

我長舒了一口氣,端起碗繼續喝了起來,就聽洛太醫繼續說道:“來癸水就不要著涼。”

一口紅糖水衝著洛太醫便噴了出來,像是預測到了我的行為,他擡起袖子,遮住了臉。

那張美玉般的臉,竟沒有被噴上丁點。

“你,你,你不是沒有把脈嗎?”

洛太醫無奈地說道:“你衣服都透了,想不知道都不成。 ”

我女扮男裝混進宮做太監,誰知卻被俊秀的太醫識破身份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地將被子裹在身上:“那,那你不會告發我吧?”

洛太醫起身,無比嫌惡地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最後他還是決定先將衣服換掉。只是出門的時候,我聽到他輕笑了一聲。

“幾年前我就給你把過脈,若是想要告發你,還用等到現在嗎?”

原來,他一直記得我。

7

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洛太醫抱回了太醫院,似乎坐實了我們兩個人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太醫不在意,我也懶得解釋。

用他的話來說:“後宮這麼無聊,他們也只能靠這點臆想尋點樂趣了。”

我想了想,覺得洛太醫說得對,所以,我往太醫院跑的次數越來越多,他也不煩我,總是將我安置在旁邊,然後自己去忙。

久而久之,我與洛太醫接生的那只小黑狗成了朋友。我給它起名叫小黑,並且做了專屬於我們兩個人的香包。

我甚至偷偷買了宮女之間流傳的話本,裏面全是我和洛太醫並未發生過的曠世愛戀。

這裏面,傳播最廣的便是袖兒姑娘寫的。

許是被拒絕受傷太深,又或許是自己得不到、寧可一個太監得到也不讓其他女人得到的剛烈,袖兒是我和洛太醫感情的忠實擁護者。

“像我這種美女洛太醫都看不上,那只能說明他不喜歡女人,”末了袖兒惋惜道,“果真,俏郎君還是喜歡俏郎君的。”

夜裏無聊,我偷偷翻看了袖兒寫的話本《霸道太醫的小嬌夫》,光看名字我就紅了臉。太羞恥了,我一邊愧疚一邊翻開書本繼續向下讀。

不得不說,袖兒的文采是極好的,一個被刺繡耽誤的文學家,這也難怪她能受到眾多宮女的追崇,以至於一書難求。

袖兒的故事大多靠想象,然而我被洛太醫抱回太醫院的這一段,卻太過於真實。

一夜未睡,思來想去,我還是拿著書找到了洛太醫。

“霸道太醫的……”洛太醫瞇著眼,念出了書名的前幾個字,我趕緊咳嗽一聲,將書翻到了最後幾章。

洛太醫看得太慢,急得我直接將重點講給他聽:“書上講,柳兒想做妃嬪的事情被我們兩人聽見,她害怕我們告發給貴妃,於是偷偷跟蹤我們,在聽到我們的對話後,想到了一石二鳥的計策。”

我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便是將我們的奸情暴露在皇帝面前,既能取悅貴妃,又能保住自己的秘密不被人知道。”

“寫這小說的人,腦洞夠大。”洛太醫贊嘆道。

“可這,如果是事實呢?”

洛太醫盯著我,不明所以。

袖兒的故事虛實結合、有真有假,而這部分內容,是她從柳兒之前交好的宮女那裏聽到的。柳兒怕我們多嘴,陷害我們倒也說得過去,但是取悅貴妃從何說起?

“記得那日,我們說過什麼嗎?”

說貴妃的病情奇怪。

我的手心隱隱有汗流出。自從洛太醫讓我留意貴妃的飲食,我才發現除了秋菊,沒有人能夠真正近得了貴妃的身。

“那日我無意中撞到了柳兒姑娘,便覺得有些奇怪,”洛太醫並沒打算瞞我,“濺在我身上的藥渣,不是安胎藥的顏色。”

“可安胎藥是我取……”一股寒意瞬間貫徹全身。

是啊,安胎藥都是我取的,昭華殿的衛生是我打掃的,可是這麼久以來,我從來沒見過安胎藥的藥渣啊。

“那顏色,更像是血,”見我終於領悟了過來,洛太醫繼續說道,“而且,貴妃身上的香味很重。”

“是為了掩蓋血腥的味道。”

洛太醫輕輕抱住了顫抖的我,柔聲問道:“小葉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輕聲啜泣,隨即點點頭:“師父生前說過,不要離貴妃太近,離得越近,越危險。”

我當時還打趣,難道師父認為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險嗎?

洛太醫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他說,貴妃身上總是會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只是說完這話的第二日,師父便淹死在了玉池湖中。”

他們都說,那日師父飲了酒,失足落水。

可是我知道,師父從不飲酒。

洛太醫一楞,輕聲念了兩遍“玉池湖”:“柳兒並沒有出宮,她最後消失的地方,也是玉池湖。”

但如今,種種巧合似乎都在印證著,師父的死,和貴妃有關。

8

所有的秘密,似乎都指向了玉池湖。我曾無數次從玉池湖經過,卻從未深究其中的秘密。

洛太醫告訴我要沈住氣找到證據,不要輕舉妄動。

可我做不到。

每逢夜裏,我就會想起師父,想到他很有可能是被人摁在水裏,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又被重新摁在了水裏,直到震蕩的水面重新歸於平靜,那惡人才滿意離去。

一想到這個場景,我就如百爪撓肝,難以入眠。

所以,我重操舊業,頂了夜班公公的職,偷偷跟著秋菊。

秋菊十分狡猾,總是七轉八轉的,我總被甩掉。

但一連幾日,我也算摸清了秋菊的規律,終於有一日,我發現了玉池湖的秘密。

那連綿起伏的假山之內,竟別有洞天。

我是一直等到秋菊離開以後才偷偷溜進去的,提前探探路。

假山裏的暗道極為復雜,七拐八拐後,總算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亮。

還未走近,迎面而來的就是濃郁的血腥味。我捏著鼻子,皺著眉,貼著石壁一步一步往裏面走去,而眼前的景象,太過於駭人。

這假山深處如同人間煉獄般,七八個大大小小的牢籠裏躺著一個個面如死灰的女人。

我挪動腳步慢慢地往前走著,而牢籠裏的人,都安安靜靜的,偶爾有幾個擡起眼睛看我一眼,隨後拖動著笨重的身子,翻了個身。

我想繼續向前走,腳腕卻突然被籠子裏伸出的一只手抓住。

小腿肚子不由得發起抖,順著腳腕處的那只手,我看清了牢籠裏的女人。

她披散著頭發,滿臉汙血,張開嘴巴,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個女人的舌頭已經被拔掉了。

“柳……”我捂住嘴巴,不敢相信那個柳兒,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柳兒雙眼通紅,用盡了力氣,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只好在地上寫了一個字:跑。

這是一個圈套。

可等我想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秋菊出現在我身後,笑意盈盈地說道:“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

“你早就發現我在跟蹤你了?”既然是如此隱秘的地方,又怎麼會讓我這個小太監輕易發現呢?

秋菊沒有回答我,只是雙手一揮,身後便衝出兩名侍衛來,堵住了我逃出去的路。

“早就聽說陳公公進宮前有一女兒,沒想到竟然被偷偷接到宮裏做了太監。”

“你怎麼知道?”但看秋菊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又上套了,竟然被她套出了話。

很多人都說我跟陳公公長得像。

師父總是打趣道:“待得時間長了,就連狗都跟我有些像。”

但我卻知道,我像他,是因為他是娘親私藏在畫裏的父親。

“只是調查了一下陳公公的底細,畢竟他死了,我們也想為他做點什麼。”

“是你們殺的……”我聲音有些顫抖,以至於後面的話都說不清楚。

“是我。誰讓他跟你一樣,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呢?”

“混蛋!”我抓起身邊的石頭用力向前一扔,卻被秋菊身邊的侍衛擋住了。

我奮力向後跑去,只是沒跑兩步頭皮便傳來了劇痛,侍衛拽著我的頭發將我踢到在地。

“要活的,她的肚子可是個寶貝。”

肚子?

我雙手抓著頭發,想起進來後看到似乎所有女人的腹部都微微隆起,聯想到消失的安胎藥,我咽了一口唾沫,不禁猜測她們都是孕婦。

這貴妃,囚禁孕婦做什麼?

可是頭皮的劇烈痛疼阻止了我繼續思考下去。我翻過身去,狠狠地咬在了侍衛的手腕上,趁他吃痛撒手的時候,撒開腳丫子就跑。

鐵籠裏的女人似乎對這場追逐很感興趣,自覺地站了起來,目光緊緊地鎖定在了我的身上。死灰般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一半是對我的同情,一半是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

但路總是有盡頭的,我站在爐子跟前,端起一口熱鍋,準備潑在他們身上。這本構不成威脅,可是兩個侍衛卻緊皺眉頭,不敢上前。

鐵籠裏傳出聲聲怒吼,離我最近的那個女人正趴在地上,一臉著急地看向那口熱鍋。

這個女人也被拔了舌頭,可不同的是,她的小腹平坦,但身下卻有鮮血流出。

熱鍋中的血腥味愈發濃重,那漂浮在水面上泛紅的肉,像是嬰兒的胳膊。

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翻騰,終於忍不住,跪在一旁吐了起來。

容貴妃,簡直是喪心病狂!

“不要害怕,這不過是藥引,以後你就習慣了。”秋菊緩緩從侍衛身後走出來,臉上的笑讓人覺得可怕。

“呸!”我一口唾沫吐在了秋菊的臉上,“你們簡直喪心病狂。我要告發你們!”

秋菊也不惱,擦了一下臉:“你覺得,你出得去?”

“我出不出得去不確定,但是你們肯定完了!”

“不自量力。”秋菊轉過身,衝著侍衛低語了一番。

看著侍衛淫蕩的表情,我也猜出了幾分。顧不得地上的汙漬,一步一步地後退。

但他們顯然不在意我在穢物之中滾過的身子,摁著我的手腳,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這是一群禽獸,不,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我狠命掙紮,卻被狠狠地甩了一個耳光。秋菊站在不遠處,悠然地說道:“欺君是死罪,還不如留在這裏,為貴妃效勞。”

“我就算死,也不會如了你們的意!”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扯碎大半,露出大片肌膚,我盯著剛剛被我打翻的爐子碎片,想要了結自己。

再見了,洛太醫。

臨死之前,我想到的唯一一個人,竟然只有洛太醫。

我的手指終於夠到了那片碎片,可是碎片還未劃上喉嚨,一支穿雲箭破風而來,刺穿了正在扒我衣服的侍衛。

洞口的另一側,有狗的狂叫聲,是小黑,我的救兵到了。

9

秋菊不傻,知道我在跟蹤她。但我也不傻,孤身一人勇闖賊窩好歹要留個後路啊。

洛太醫一早見不到我去幫忙打掃衛生,自然會察覺到我出事。

而這一路上,我將隨身帶的香包裏的香粉一點點撒在地上,那是我跟小黑的暗語,它總會順著那香氣一點點地找到我。

果真,小黑不負所望。

洛太醫帶著禦林軍殺了進來,他見了我,眼睛通紅,將身上的衣服脫下,裹在我的身上。

那個有著潔癖的洛太醫,竟然將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一刻楞神,就聽他在我耳邊用低沈的聲音說道:“等我。”

秋菊見事情敗露,想要破釜沈舟背水一戰,可是身子剛靠近籠子,便被一雙雙手鉗住。

那些手像是從地府中伸出來的鬼手,將她牢牢地架在籠子邊緣。

她的背後,都是一雙雙等待復仇的眼睛,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秋菊苦苦哀嚎,可是並沒有人在意。一雙手被扒掉還會有另外一雙手再次將她拽回深淵。

這場戰役最終以貴妃全軍覆沒告終。而我,也因為欺君之罪下了牢。

我在牢裏聽說,貴妃得了急癥,突然暴斃,而假山裏被囚禁的女人,都是秋菊一人所為。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皇帝在保全皇室的臉面。

我在牢房裏想到了很多:為什麼太醫可以帶領禦林軍?為什麼太醫總是盯著貴妃?好像洛太醫,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貴妃有問題,而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是不是也只是為了調查貴妃?

可是還不等我想出答案來,洛太醫來到了牢房看我。

拎著一壺酒,那酒裏有毒。

“這是我為你求的體面。”欺君之罪,還能留個全屍,也算好的了。

我點頭領情。

端著那杯酒,我還是不禁問道:“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在調查貴妃?”

洛太醫沒有否認。

“蕭太妃得了癔癥,這源頭是在容貴妃。蕭太妃曾在貴妃處見到一個滿頭白發的婦人,那婦人本是皇帝的乳娘,可是私心太重,總想將當時身為太子的皇帝據為己有,便被趕出了宮去。”洛太醫嘆了口氣。

“後來聽說,那乳娘投河自盡了。而蕭太妃突然在貴妃那裏見到此人,以為見了鬼。”

“那容貴妃和這乳娘……有什麼關系。”

若是沒個答案,我怕自己會死不瞑目。

“容貴妃,便是皇帝的乳娘。”

“怎麼可能?”且不說二人年紀差別很大,模樣上也對不上。

“是那個美容養顏的秘方?”我試探道。

洛太醫點點頭:“這是一種邪術,藥材極為復雜,但是最可怕的是,這個秘方需要用剛成型的胎兒做藥引。”

“嘔!”我又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此秘方很邪門,一旦斷藥,便會變回本來的模樣,所以容貴妃囚禁了一批宮女。”

後面的話洛太醫沒有說,但我知道,容貴妃將這群宮女當成了利用對象,把她們的肚子當成了生產藥物的工具。

長期飲這邪方,也會導致身體浸染血腥味,所以貴妃總是熏上濃濃的香味用以掩飾。

“她很聰明,知道靠美貌是沒辦法長久的,所以她需要安胎藥,讓牢籠裏的宮女生出孩子來穩固自己的地位。

“可壞事做多了,投胎而來的嬰孩寧肯自己早夭,也不肯出世寄在她的名下。而所有發現端倪的太醫,都被她滅了口。”

“皇上竟然寵了一個老女人這麼多年。”想必此刻的皇帝,肯定如同吞了蒼蠅一般惡心。

我話頭一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那你呢?你對我的好,都是騙我的嗎?”

洛太醫的眼神裏夾雜著心疼,還有不舍:“你值得我對你好。”

我苦笑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下:“這句話,就夠了。”

從父親死後,我的人生便到了盡頭。如今的這些時日,權當我偷來的吧。

若是有來世,我不做假太監,換了女裝,洛塵,你是否能記得我?

10

又是一年柳絮紛飛的日子,奉溪坐在太醫院的石凳上,望著百花叢中那原本有市無價的藥草如今不見蹤影,不禁嘆息道:“洛塵,你真是暴殄天物,兩株藥草都被你禍禍沒了。”

“糾正一下,第一,第一棵藥草不是我禍禍的。第二,第二棵藥草是為了救人,不算禍禍。”

奉溪仰天長嘆:“虧得我跑遍了大江南北,才給你找過來這麼兩株藥草,你竟然連句謝謝都沒有。”

“那我現在說謝謝,可好?”洛塵習慣性地將藥瓶從大到小排好序。

“切,沒誠意。”

“駙馬,你若是需要誠意,我將柳絮收集起來,治療你的惡瘡可好?”我從裏屋出來,手裏端著一袋剛剛收集到的柳絮。

“惡瘡?誰有惡瘡了?”奉溪從石凳上一躍而起,指著洛塵大罵道,“好啊你,你又編排我!”

“若是不這麼說,小葉子怎麼會收藥呢?”

“嘖嘖嘖,恩愛也不是這麼秀的。”

我聽著兩人鬥嘴,都有些習以為常了。洛塵給的膏藥的確有用,身上的疤痕已經去了大半。

如今我撇去了太監的身份,恢復了女兒身,多虧了那有市無價的藥草。

若是放在一年前,我定是不敢相信自己無意中拔掉的草最終竟然救了我的命。

當年我將其拔掉以後,駙馬又托宮女送進來一棵,便是那日我在柳樹上見到的包裹。

那是一株假死草,人吃了以後便會沈睡,如同死了一般,而洛塵就是用這個,將我從牢房裏換了出來。

只是我沒想到,皇上竟然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了洛太醫的行為。

駙馬看出我的疑惑,打著哈哈說道:“他奶奶是長公主,他太奶奶是個將軍。”

這麼說跟皇帝是半個親戚。

“哦?洛太醫的家世這麼厲害的嗎?”

“那可不……一家子吃軟飯的呀!”

“奉溪,我看你最近是皮癢了吧?”

我坐在地上,看著兩人嬉戲打鬧,忽然覺得,歲月正好。

還好我活下來了,才能看到如此風景。(原標題:《太醫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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