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主家送客的簡單介紹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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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鎮宅之寶

姑蘇城最出名的繡莊“一剪堂”前。

我深吸口氣,理理裙子,優雅地邁進門檻兒。掌櫃的立馬迎上來:“小姐,想繡點兒什麼?”

我端莊有禮地道:“讓你們老板出來。”掌櫃保持笑容,客氣拒絕:“東家正忙。”

我擡起眼皮:“我來找他拿樣東西。”

掌櫃樂呵呵:“我幫您拿。”

我不耐煩:“別廢話!把你們老板叫出來!”

掌櫃見我堅持,忙使個眼色。小二飛快的跑向後堂。

片刻後。

後堂繞出個穿湖綠錦袍的年輕男子。他打著哈欠,一副午睡初醒的模樣,邊踢踢踏踏走路邊問:“有人找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江如意。

他手中拿著折扇,折扇上繪栩栩如生的錦鯉。打哈欠時,他展開扇子,半掩住口鼻。這就又讓我看清了他袖口色彩艷麗的繁復花卉。

花枝招展,眼花繚亂。我覺得自己快瞎了。

但還是保持住風度:“江老板,是我找你。”

他這才正眼朝我看來。這一看,立馬一激靈,清醒過來。

“這位姑娘,您是來訂繡品的?本店什麼都能繡,裙子衣裳扇面屏風,大件小件,包您滿意。”說著從袖子裏掏出塊錦帕,抖抖展開,“這繡工。滿姑蘇城,我們一剪堂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他把我當做了大客戶。隨時張羅著談生意。年輕人,有上進心是頂好的。只是忒啰嗦了些。

“江如意,我來找你拿回金剪刀。”

我單刀直入。他一臉茫然。

“你們江家的鎮宅之寶,金剪刀。”

江家有把金剪刀。是祖上傳下來的。迄今已歷四代。

姑蘇城中人人皆知,正是這把金剪刀保佑江家長盛不衰。傳聞幾十年前,這把剪刀丟過一次,那段時間,江家接二連三遭遇各種打擊。直到找回金剪刀。江家才起死回生,生意繼續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金剪刀是江家的東西,何來取回一說?”

我詫異:“你祖奶奶沒告訴過你,這剪刀是我的。當年給她這把剪刀時我就說過。三個月後再來取回。”

江如意一臉戒備加狐疑:“三個月。這可都一百多年了。”

我突然意識到,當年說錯了話。我口中的“三個月”是天庭時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如今凡間可不是一百多年了? 既如此,我放軟語氣:“是我來晚了。倒便宜你們多用這些年。但我向來不喜斤斤計較。用便用了,你也別謝我。”

江如意臉上頓時浮現奇怪表情。目光也略復雜。甚至連呼吸都急促了。

占到點小便宜而已,不用那麼激動吧?

我坦然享受著他“感恩戴德”的註視,卻沒想到他不識好歹,勾唇道:“姑娘,編故事也請好好打個草稿。我看你年不過二八,怎的還裝老妖精,硬說自己見過我祖奶奶呢?”

老妖精?我哪裏像老妖精,我分明是小仙女!

好涵養就快壓不住怒火。

但江如意顯然比我更缺乏耐性:“覬覦我江家鎮宅之寶的人多了。像你如此理直氣壯沒臉沒皮的,還是頭一回見!”他挑眉,示威般揚聲:“來人,把她給我趕出去!”

2.買櫝還珠

就這樣,我被轟出了一剪堂。

天地良心。我要是撒謊編故事,就讓我回天庭後,爹不疼娘不愛,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然而,拿不到金剪刀。我沒法回天庭。

沮喪的跺跺腳,喚出此方土地:“公主殿下,有何指教?”死馬當活馬醫吧。

“你上個折子。說我丟了仙器,無法回家。讓母後下凡接我一趟。”

白胡子老頭愁眉苦臉:“殿下,我人微言輕,所奏無法上達天聽。”

現實令人絕望。我後悔不疊:早知如此。當初這金剪刀,我就不給江家了!

三個月前(天庭時間)。我和姐妹們偷偷下凡。

愛幹凈的我來到人間第一件事,便是找處湖泊沐浴。洗完澡卻發現岸上的衣服不見了。只留下法器金剪刀。當時我就想,人間的小偷眼光太差,金子總比衣裳值錢吧?偷了衣服留下金剪刀,這不是買櫝還珠嗎?

當時我還很單純,沒想過這其實是個企圖偷衣服搶媳婦的陰謀。

正當我進退不得,躲在水裏思考對策時,來了位趕路的繡娘。我忙問她借了套衣服穿上——雖然我在天庭貴為公主,但在凡間卻會法力全無。為了報答她解我燃眉之急,我親手把金剪刀遞給她,願用法器保佑她幾代無憂。

嘻嘻。其實除了報恩之外,我也有私心。

難得來趟人間,當然要玩個夠本才能回去。把金剪刀送人,回頭母後問起來,就說不小心丟了。這才在人間流落這麼些天。母後一心疼,說不定就不追究我私自下凡的罪過了。

那位被我贈送金剪刀的幸運兒,就是江如意的祖奶奶。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編故事,我跑去江家墳地給江如意的祖奶奶燒了一封信。命她把那句關鍵信息“三月後返還”托夢給她那不識好歹的後輩。

七日後。

我滿意的在江府門前偶遇了黑眼圈濃重的江如意。看來他已經收到了消息。我矜持的走上前明知故問:“江老板,這幾天睡得不好?”

他手中折扇啪地一聲砸在地上。見我如同見鬼:“你你你,別過來!”說完一溜煙跳上馬車逃跑了。

我掏出鏡子照了照:臉孔精致,妝容得體,本仙女一如既往的美貌。並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嗯,定是凡人見識有限。他祖奶奶又在夢中跟他透露了我尊貴的身份,他一下子無法接受,故而神神叨叨吧。

喚出耳報神土地,得知江如意正駕車去往寒山寺,拜訪擅長解夢的千白大師。

拿回金剪刀指日可待。我喜滋滋趕去城外,迎上從寺中出來的江如意。他一掃剛才的神思恍惚,見到我也恢復了淡定。

嗯。如此看來,千白大師不愧為得道高僧。

“江老板!”我喊住江如意,他順勢站定在我身旁,一本正經道:“這位姑娘,我夢見你了。”

咳。我知道。不就是他祖奶奶給他托夢讓他還剪刀給我嘛。不用站這麼近說,怪曖昧的。

“千白大師怎麼說?”

我滿含期待仰頭問。

他直起身,唰的展開扇子,瀟灑的搖了搖。

“大師說——”

他衝我勾唇一笑。

“祖奶奶的意思是,金剪刀千萬不能給你。不然江家將有大禍萬劫不復。”

哈?她真這麼說。

我傻眼了。抓住江如意的袖子:“你到底夢見什麼啦?!”

他低頭盯著我不屈不撓的手指。

失態了。我忙縮回手。

“我夢見,祖奶奶滿面焦急的指指金剪刀,又指指你。”

鬼魂托夢時是無法說話的。但這個意思表達得很明白。就是讓江如意把金剪刀物歸原主嘛。千白大師怎麼搞的,這都能解讀錯?什麼得道高僧,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吧!

我深呼吸。告誡自己戒怒戒躁,本來就不能對凡人的理解力抱有太大期望。剛平復心情,想糾正一下這個誤會。

就見江如意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祖奶奶讓我拿起金剪刀殺了這個企圖染指我江家鎮宅之寶的女人呢!”

好心繡娘借她衣服,她贈金剪刀答謝,百年後卻因此差點被害。

啊?他祖奶奶這麼暴力的嗎。我呆住。

“還好還好。逃過一劫。畢竟我還年輕,不想在大牢裏度過余生。”

說完大搖大擺跳上馬車,揚長而去。

徒留七竅生煙的我站在原地,麻痹自己:是我錯了。我高估了凡人的智商。

3.寬宏大量

凡人有七情六欲,大多貪得無厭。

既然江家不守信用,不肯平白無故把金剪刀物歸原主。那本仙女便寬宏大量主動後退一步。拿東西跟他們交換吧。

此次會面在江如意書房裏。

他坐在椅子上,長腿擱在書案上抖啊抖,正看賬本。見我進來,一骨碌坐起來,勾唇笑道:“又是你。還真是賊心不死。”

拿不到金剪刀。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請體諒一個流落凡間數月,一心想回天庭的小仙女那濃厚的思鄉之情。我好聲好氣道明來意:“江老板,金剪刀給我,我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

他挑眉,合上賬本,頗感興趣傾身道:“什麼都可以?”

哼。凡人!

心中不屑。臉上卻沒帶出分毫:“什麼都可以。金山銀山,高官厚祿,長生不老。”

他擡手,尋味的摸摸下巴:“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想要。”

我耐心詢問:“那你想要什麼?”

江如意笑瞇瞇從書桌後繞出來,站在我身前:“姑娘難道不知道,我年過二十,尚未娶妻?”

他仗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我仰頭,勉強可以見到他精致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和弧度美好的唇。悄悄咽了口唾沫。長成這樣,應該不難找對象吧?

但既然這是他的願望,為了金剪刀,我自然是要積極滿足的:“想要嬌妻美妾?沒問題,你喜歡什麼樣的?”他唇畔的弧度漸漸拉大,那雙漂亮的眼睛噙著光眨啊眨,湊近我耳畔輕輕道:“你這樣的。”

我這樣的?那可就難辦了。

膚淺的凡人只能看到我美麗的皮囊,卻忽略我高貴的靈魂。

美麗的皮囊好找,仙界尊貴的公主難得啊。

他倒是會挑!

我橫眉怒目道:“你想得美!”

他離得我好近啊。長長的睫毛差點要戳到我臉上。不自在的退開一點,我毫不客氣的推開他:“換一個願望!”

江如意順勢退開,倚在寬大的紅木桌上:“既然如此。那談不攏了。姑娘請回吧。”說完躬身,伸手,做出送客的姿勢!

這人——

這人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提出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以表明他拒絕交易的決心。

但想想,他只不過跟大部分男人一樣覬覦仙女的美貌。我就又平靜了。

畢竟從下凡那天起,我就知道,仙女在凡間是很受歡迎的。

不然牛郎也不會偷我衣服。

他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流言蜚語,說仙女沒了衣裳,便只能留在凡間給他做老婆。笑話。仙女有這麼脆弱?丟個衣服就要留在凡間?是的。丟了法器的仙女只能留在凡間。但我就算留在凡間,也是不會給垃圾做老婆的!

後來我知道了。這半真半假的流言,是牛郎那頭成了精的耕牛告訴他的。那耕牛暗戀牛郎許久,苦於沒有合適的身份跟他在一起,又羨慕我衣服好看,所以慫恿牛郎偷我的衣服。之後它搖身一變,變成女子,穿著我辛苦織出的美麗衣裙嫁給了心上人。

嗯。戀愛中的女妖精都沒有理智。我原諒它。

但母後無法原諒。

她伸手一劃,劃出條銀河。阻隔了這對有情人。誰讓女妖精冒我之名,冒充她尊貴的女兒呢?奪去對方最看中的愛情。母後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可謂是復仇的行家了。

可就算這樣。她都沒想起來擔心一下她女兒我——真正的織女到底去了哪裏。轉身就回天庭辦蟠桃宴炫富去了。

也是。在母後眼中。我丟了衣服,又沒丟法器。無論如何都不會遇見危險。

可惜。我法器也丟了。

4.知恩圖報

交換不成,之後半月我一籌莫展。

好在蒼天有靈,仙女的運氣總是比一般人要好。這天白胡子土地帶來一個好消息:一剪堂繡壞了一匹貢緞,本地黑社會趙家嚷嚷著要江府賠錢賠物,還帶潑皮無賴上門打砸了繡莊。

賠錢好說。但那貢緞是宮中流出來的,江如意無論如何都賠不出來。

他正焦頭爛額,我趁機登門拜訪。

“江老板,聽說一剪堂出事啦?”

我努力抑制住語氣中的欣喜若狂。但還是透露出一星半點。畢竟挾恩求報的絕好機會來了。只要我幫了江如意,還怕他不感恩戴德把金剪刀還給我?我堂堂織女,雖說在凡間法力全無,但老本行織布,卻沒落下。

江如意擡起眼皮,看我一眼,不高興道:“姑娘,落井下石是不對的。”

這怎麼能叫落井下石呢。

我就是過來看熱鬧,順便幫幫他的忙,再施恩圖報要回金剪刀而已呀。

“江老板。不就是貢緞嘛!我可以幫你啊。”

他狐疑的望住我:“你?”

我立馬揚起下巴,得意道:“織布嘛,我在行!”

他還不信:“趙家跟宮中貴人沾親帶故,那毀掉的綢緞是皇宮裏的貢品。”

呵。凡人的皇宮裏能有什麼好東西?不就是幾匹鍛嘛。天上的雲朵都是我織的!

我卓越的技術不容質疑。

於是我大刀闊斧問:“織機呢,我織給你看。”

他欣喜萬分,把我帶到後堂,讓到織機前,把早就準備好的材料遞給我。

早就準備好的?

真陰險。這是想用激將之法,讓我證明自己的時候,就順手幫他把布織了?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好事?

好險。差點上當。

我坐在織機前擺出早就識破他奸計的模樣板臉道:“江老板。織布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他明知顧問:“什麼條件?”

我微笑:“我幫了你。你得把金剪刀給我。”

知恩圖報的道理,他總懂得的吧?

江如意面上糾結。恰在此時趙家的人在門外大喊:“老板呢!叫你們老板滾出來!”

我勢在必得地望住他。他咬咬牙,忿忿道:“我答應你。”

這就對了嘛。乖。

“不過。得先讓我把這件事解決。”

沒問題。該賠的都賠了,對方消了氣,這件事很快就解決了。金剪刀勢在必得。我回歸天庭的日子,還會遠嗎?

5.一筆勾銷

然而我等了小半個月,也沒見江如意自覺帶著金剪刀上門報恩。這人,不會出爾反爾吧?

焦慮不安思家心切的我只能親自出馬,去一剪堂堵他。不幸的是,氣勢洶洶走在半道上就被人兜頭打了一悶棍,挾持了。

小黑屋內。五大三粗的地頭蛇趙老板坐在椅子裏問:“你就是那織出上好綢緞的女人?”

沒錯。正是本仙女。沒想到消息傳的那麼快,這才幾天呀,我就已經聲名遠播。凡人們還挺識貨。我邊想邊轉了轉手腕,卻發現自己被紮紮實實捆住了。這位趙老板似乎對名人不太友好。“留下給我趙家織布吧。我一年許你五百兩銀子!”

這聽上去不像是商量。更何況我堂堂仙界公主織出的布怎麼可能只值一年五百兩?五千兩我都懶得考慮。我掙紮兩下無果。覺得再動下去顯得不自量力,傷臉面。於是停下,揚揚下巴道:“餵。你過來。幫我解開繩子。”

趙老板面色一冷,一楞,隨後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是在征詢你的意見?”他提著大刀走上前,鋒利鋼刀在我手腕上比劃:“不答應?不答應我就砍了你這雙手。看你以後還怎麼織布?”

看看。我就說凡人多貪得無厭吧。得不到的就要毀掉。這位趙老板更過分。

雖然我心裏緊張得要死,但仙女臉面不能丟。我桀驁道:“你敢傷我一分,我叫你趙家上下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是認真的。但顯然這認真的威脅不僅沒能讓對方害怕,還成功激怒了他。

手腕巨疼。他當真砍下去。雖說我並不受肉體羈絆,不會真的殘疾。但這個過程還是很痛苦的!仙女也不能例外。

我閉眼尖叫。門忽然開了。

帶著家丁的江如意闖進來:“住手!”他發絲淩亂,鼻尖沁出細汗,手中攥著馬鞭,顯然一路打馬趕來。“織織,你沒事吧?”他撲到我身邊,扶住我受傷的手腕,滿面焦急。沒事?他瞎了嗎。手腕都流血了,怎麼能沒事?

“好疼——”

在人間遭受如此折磨,我委屈萬份。

都怪江如意,他要是早點給我金剪刀,讓我趕緊回天庭,不就沒有這些破事了嗎?

“江如意,我討厭你!”

我咬牙切齒瞪著他忿忿道。

他竟然沒有生氣,反而自責萬分的把我攬進懷裏,主動道歉:“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受傷。”他還知道他救駕來遲。還不算無藥可救。

可是——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我抽噎著問。

江如意身後冒出顆須發皆白的腦袋,用拐杖狠揍趙老板的土地見縫插針道:“是小老兒通風報信。”唔。那我的名字一定也是他透露給江如意的。

手腕上的傷漸漸愈合。心情漸漸平靜。我忽然意識到大事不妙:“江如意,你答應給我的金剪刀,帶來了嗎?”他順勢放開我,摸摸鼻子,理所當然道:“你幫我一次,我幫你一次。咱倆扯平了。”

我就知道!他會借此賴賬。

但他有理有據無法反駁。我只能把怒火發在土地身上:“誰讓你自作聰明去通風報信!就讓我自生自滅斷手斷腳好了!”我站起來狠狠踹了腳倒在地上呻吟的趙老板,憤然走出去。偏偏江如意還在後頭幸災樂禍:“織織姑娘,慢走啊——”說完怕我不明白似的,非得再重復一遍:“以後見面也別提什麼剪刀不剪刀的了。傷感情!”

傷感情?誰跟他有感情?我用力甩了甩手腕,想甩掉他留下的觸感。又深呼吸穩穩心跳。本仙女才沒對他動感情哩,這都是被他給氣的。一定是。

6.身陷囹圄

忙活這麼多天。卻連金剪刀的影子都沒有見著。

絕望之下,我決定拋棄仙女的矜持,不再指望跟江如意講道理。

月黑風高。我客串梁上君子,潛入江府。根據土地將功折罪提供的消息,金剪刀就藏在江如意的臥室裏。臥室漆黑一片,屏風邊博古架的最上方擱著個方方正正的紅木盒。我踮腳,取下盒子。

忍住激動打開。

眼前閃過一抹金光。離開我數月的法器近在咫尺。情不自禁伸手握住。金剪刀感受到我的到來散發出層層光暈。趁著江如意沒醒,我該立時念咒回天庭。可是,他如此看重金剪刀,把它視為江家的命脈,我這樣不告而取是不是有些過分?更何況,回到天庭,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真奇怪。沒拿到金剪刀時,我日思夜想,視阻攔我回家的江如意如洪水猛獸,可待如今,回家的路近在眼前,我卻猶豫起來。

不就是一個凡人嗎?我到底在不舍什麼?

咬咬牙。我念動咒語。

金剪刀的光暈漸漸放大。照亮了整個臥室。通往天庭的路徑眼看就要搭建成功。金剪刀的光暈卻忽然消失了。消失還不算。整個剪刀騰空飛去。落在了一個人手中。

江如意。他穿著寬大的睡袍赤腳站在地上,正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忽然有點緊張。忙伸手不好意思的打招呼:“對不住。但我說過很多次。金剪刀原本就是我的東西——”

他嗤笑一聲開口:“我也說過很多次。若我把金剪刀給你,我江家就要萬劫不復。”

額。是的。我的確打算回去後跟母後說自己因為丟了金剪刀才不得不滯留人間,三月不返。屆時母後得知金剪刀在江家人手中,定然遷怒。我小算盤打得精。母後在江家身上發泄完,自然不舍得懲罰我。

可那是因為,那時,我還不認識江如意。

現下。我已經改主意了。我早就決定一五一十告訴母後原委,她要打要罵,悉聽尊便。畢竟我是她女兒,她不忍心下狠手。

“不會的。你聽誰說的?”這人壞我好事。

江如意把手背到身後,藏起金剪刀:“千白大師早就告誡我。我江家近期會有大劫。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就預感,那個大劫,就是你。”

原來是那個江湖騙子。如此看來,千白還真是得道高僧,好歹說對了一半。

可若江如意早就知道還我金剪刀,江家將萬劫不復。為何之前還答應我知恩圖報,我幫他織布,他還我剪刀?

心下一驚:“趙老板綁架我,是你設計的。”

就是為了還我人情,好光明正大的賴賬。我可真傻。竟對他心存感激:“千白還跟你說了什麼?”江如意步步逼近,我步步後退。

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甚。他早有準備,而我今日卻如此輕易便進入了江府,進入了他的臥房。甚至拿到了金剪刀——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而給我通風報信的此間土地,只怕早就收受賄賂,成了江如意的人。

“他說,想保住江府的富貴安康,只能留、下、你。”

留下我?這是什麼意思?腳步一滯。後背仿佛撞到了銅墻鐵壁。

江如意走到近前,揚手一扔,便把金剪刀扔進了院子裏。我想要邁步,卻走不出屋分毫。“千白大師借了我捆仙索。這臥房,就是你的囚籠。”他漂亮的瞳仁裏,映出我驚恐的眸子。我在天庭身份尊貴,鮮少失態,可捆仙索是能阻止自由的法器,是仙人的克星。

見到我驚惶,江如意露出滿意的表情。他伸手,無比溫柔的撫摸我的臉龐。

“天庭的七公主。身份尊貴,眼高於頂。怎會顧忌凡人的死活?”

手止不住顫抖。手腕上早就痊愈的傷仿佛又疼起來。我想反駁,可卻不知從何說起。因為我,的確就是他口中那副模樣。

只是,他在我心中,是特別的。縱使他只是個凡人。

不然,為何剛才我明明可以離開,卻猶豫了。若我毫不遲疑,金剪刀在手,便是捆仙索也困不住我。

他冰涼的食指在我唇上摩挲。

“千白大師說——”

他癡癡望著我,目光迷離了片刻。終放下手道:“算了。你便在這裏老實待著吧。”說完,他提步,毫不猶豫的離開。

該死的千白。該死的土地。該死的不舍。

“江如意,你會後悔的!”

我在他身後大喊。

7.社會社會

我抱膝坐在漆黑的房間裏,開始思考仙生。

做仙做到如此眾叛親離的地步,那一定是我自己出了問題。以前我的確高傲,常常自持身份不把旁人放在眼裏。尤其自視高凡人一等。覺得凡人自私自利滿肚子小九九。事實證明的確如此。但神仙也沒好到哪裏去。

此間土地處在天界官僚體系最底層,奏折無法上達天聽,俸祿更是微薄。可天庭甭管來個什麼牛鬼蛇神他卻都要負責接待。這不,我和江如意糾纏期間,理所當然的吃他的喝他的。所以他熬不下去了。為自己打算,拿了江如意的銀子,配合他把我困住。反正只要我回不去,他就可以安穩度日。

別說土地。就連我。也一樣。

為逃脫母後的責罰,我先前打算謊稱江家拿了我的金剪刀。卻從沒想過母後聽信謊言的後果。或者說,我不在乎這個後果。凡人而已,生死與我何幹?

於是今天江如意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大家都是為自己。半斤八兩,我沒比他好多少。就不要怨恨別人了。我終於說服了自己。

次日江如意來給我送吃的,我甚至可以跟他心平氣和交談。

“你打算把我關多久?”優雅的喝口湯。我問。

他擡頭看我一眼,沒說話。

我詫異:“不會吧?關到地老天荒,江家滅絕?”

照他維護江家的這個勁頭,我看他是要把“關住我”這條寫進族規了。

江如意望向我的目光一閃,滿是心疼喚道:“織織——”

我擡手制止:“我明白我明白。沒事。我長生不老。百八十年的,耗得起。”說完一口氣喝完湯。放下碗。忽然想起什麼問:“江如意,你不打算回臥室睡了吧?”

他猶豫了一下:“其實……”我打斷他:“昨晚不就睡書房了嗎?睡書房挺好。繼續睡。”這樣我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霸占他巨大的臥室。他摸摸鼻子。猶豫片刻才道:“好。我睡書房。”

這語氣我就不樂意了。好像我勉強他睡書房似的。要是他不勉強我待在他臥室,他也不需要去睡書房呀。為達目的,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睡書房就是代價。很輕了。

歲月如梭。轉眼來年開春。

我在江府的臥室裏待得渾身發黴,便和江如意商量:“清明上墳帶我一起去吧。好久沒見你祖奶奶了,我去找她嘮嘮嗑。”他渾身一抖。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清明節百鬼夜行。這難道不是眾所周知?

他猶豫了又猶豫。在我再三保證不逃跑。以及沒有金剪刀跑不了的事實印證下,他才妥協。我得以去了江家的墳地。

失去自由,連去墳地這麼晦氣的地方都要提前打申請了。堂堂天庭公主殿下,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這樣。連我自己都要唏噓了。

8.牛郎織女

回來後我繼續待在臥室長肉。

江如意見無事發生,對我放心了些,偶爾夜半撤掉捆仙索帶我在江府的花園裏逛逛。

時間到了七月初七。我如往常一樣在臥室睡覺。

忽然間,地動山搖,電閃雷鳴。一道閃電精準的劈向江府方向,直直落在我頭頂——的屋脊上。轟隆隆。屋子碎成渣。

風起雲湧,天幕低垂。我抱著被子坐在床上仰頭。被吵醒的江如意衣衫不整從書房衝出來,跑到我身前,隔著被子擁住我:“織織你沒事吧?”

他瞎啊。我好端端的。當然沒事啦。

可我顧不上回答。而是透過他肩頭雙目放光:“母後!”

我那忙著打牌搓麻廣場舞的親娘,終於接收到我的求救信號。前來接我回家了。清明節上墳,我當然不僅僅是去上墳的。那日百鬼夜行,我向每一位遇見的鬼魂求救,讓他們轉告閻王爺,上書天庭,告訴母後,她親愛的小女兒我,被困人間。

這是迫不得已的辦法。

以前我對自力更生拿回金剪刀懷有希望,便不想驚動地府。越少人知道我違反天規私自下凡,母後包庇我的可能性越大。至於現在,自由都沒了。還管懲罰不懲罰?什麼懲罰,都比困在這一方小院中要好。

江如意抱住我的手臂一緊,很快便松開——他被母後的法器打倒在地,金剪刀從他袖中滑落。

我毫不猶豫彎腰撿起金剪刀。順手插進烏發間。看都沒看江如意一眼。

母後端著架子,朗聲道:“織女,違反天規私自下凡,你可知罪?”

我立馬識時務地跪在地上:“女兒知罪。甘願受罰。”人前的戲要演好。母後心情好了,興許能包庇我些許。果然,她滿意拂袖:“那便跟本宮回去吧。”

我騰雲。猝不及防踉蹌了一下。

扭頭。原來是江如意攥住了我的裙角。他嘴角流血,但還是堅強道:“織織,你別走。”

母後打他可沒有心慈手軟。看在他囚禁我期間還算善待俘虜的份上,我溫言軟語道:“江如意。你放心,我不會跟母後打小報告。也不會回來找你麻煩——仙女本來就不能下凡。那是違反天規的。”

他扣下金剪刀不還,還想方設法囚禁我。這樣我都沒有跟他計較,我可真是寬宏大量。可他卻好像不甘心:“織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母後不耐煩催促:“織女。”

我忙甩開江如意。騰雲趕上。

沒走多久。便聽地面傳來身體重重倒地聲:“走了?走了!你這個廢物!”

好奇心促使我回頭。

這一看。我的雲便再騰不起來。

須發皆白的老和尚用禪杖把本就受傷的江如意打倒在地。那顯然摻了法力的禪杖,毫不留情,還要落下。我忙祭出金剪刀,擲出去。制止他行兇。

“老和尚!你做什麼?!”

本仙女都對江如意手下留情了,他憑什麼冒出來暴力相向?

我落在江如意身旁,扶起他:“你怎麼樣?”

他望著我笑:“織織。你為什麼回來?”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救他咯。

他握住我的手:“千白大師在這兒,你不該回來。”

這人什麼毛病?又盼我回來,又說我不該回來。

“織女!你就是織女?!”

千白大師撿起禪杖,詭異的目光在江如意和我之間徘徊。忽然咯咯笑起來:“就是你!害得我爹娘隔著銀河不得相見!”

隔著銀河?他爹娘莫不是牛郎和那假織女?他倆隔著銀河怎麼是我害的呢?講道理,明明是我母後害的。

“什麼仙凡不能相戀?還不是說出來誆騙世人的障眼法!我倒想看看,若是她王母的親生女兒真跟一個凡人在一起。她會不會同樣對待。”

和凡人在一起?我低頭。江如意也正望著我。

“是他?是他逼你困住我的?”

千白不僅想困住我,留住我,還想要江如意折辱我。但江如意沒有這樣做。他主動去睡書房。把臥室留給了我。這就能解釋得通。為何鎮宅之寶會放在臥室裏,為何設置捆仙索的地點會是臥室……

牛郎的兒子。還真是跟牛郎一樣齷齪呢。

江如意勾唇,面色因失血過多蒼白:“我怕你恨我。怕自己再沒機會……靠近你。”所以他沒有完全按照千白的計劃去做。他自嘲的笑一笑,“可其實,我受制於千白,迫不得已用捆仙索困住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恨透了我。”

我沒有。我只是有些難過而已。我知道,他迫不得已,為了保住江府上下幾十口人。無論是從我手中,還是從千白手中。

“我知道你跟我一起去上墳,是在想方設法逃脫。”可他還是偷偷讓我去了。

“我知道你早晚會離開。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他貪婪的目光掃過我的眉眼:“織織。我喜歡你。”

千白癲狂的笑聲響起,十分刺耳:“王母!你親身女兒跟凡人相愛了。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故技重施,劃出銀河,讓他們也嘗嘗跟愛人永隔的滋味!”

折返的母後臉色鐵青。凝神喚我:“織織。”

我輕輕放下江如意,慢慢道:“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仙凡不得相戀,這是天規。身為天庭尊貴的公主殿下,我萬萬不會明知故犯。

母後松了口氣。肅了面容道:“你這和尚,企圖坑害公主殿下,罪該萬死!”她甩袖,千白應聲倒地氣絕身亡。

我騰雲。跟在母後身旁慢慢升空。

江如意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但我一直沒有回頭。

9.佳期如夢

私自下凡的懲罰是閉門思過一年,並織兩年的雲朵。我照例要跟母後討價還價。

“什麼?他和他兒子那麼害你。你還想成全他和那妖精?”母後拍桌。

我堅持:“一年見一次而已。比完全見不到更苦。”

母後了然的望著我,嘆口氣同意:“行。那便一年一度,七月初七見吧。”

自此牛郎“織女”每年七夕鵲橋相見。我和江如意,卻再也未見了。(原標題:《誰動了我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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