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聲，一顆豆大的汗珠子滴落在我的臉上，又順著我的臉頰滑了下來，在我的下巴處停留了片刻後，夾雜著我臉上的汗珠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擡頭，擦一把汗，看著媳婦吃力地壓著鍘刀把，喘著氣，赤紅著臉，額頭上爬滿了亮晶晶的汗珠，柔美的秀發有些散亂的緊緊地貼在臉上，脖頸上，我的心忽然間疼了一下。唉，這個女人嫁給我三十年了，當初說好的要讓她過上幸福生活的承諾哪去了？壓鍘刀把是力氣活，都是男人幹的，我媳婦體重才九十來斤，是如何彎著腰一下又一下把一車又一車的青草鍘成不及寸的草段子？她跟著我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累，當初那個一臉羞赧不勝嬌媚的新娘子在無情歲月地蹂躪下，在繁重的體力勞作中，在沒有本事的男人的既疼又憐又愛卻無可奈何地嘆息聲中，是如何慢慢地淪落成普普通通且有著幾分強悍的村婦？那日漸憔悴的容顏，恰如那初漲的潮湧，一波接著一波地覆蓋過來。
瞬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每一個沒有本事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默默地承受著生活之重的，並竭盡全力為之付出的苦難的女人。我要改變！我不能再讓這個單薄的弱不禁風的小女人跟著我受苦了！最起碼，像壓鍘刀把之類的重活，是堅決不會讓她再幹了。
我是個喜歡琢磨的人。鍘了半車草，餵了羊，回家吃了飯，我又折回到羊圈，仔細研究鍘草機的問題。既然是鍘揉一體機，我把揉草的部分設備拆掉不就可以了嗎？剛拆卸完揉草機的部分，媳婦不放心地跑了過來。我說以後不用你壓鍘刀把了，養個羊，一天天把你累的，唉，看著讓人心疼......
媳婦把嘴一撇：喲喲喲，這會知道心疼人了？你等會，說著還故意站起來手搭涼棚扭頭看著西方的天空，指著夕陽的余暈回頭摸著我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說：太陽沒有從西邊升起來呀？你也不發燒，也沒喝酒，咋好好地說起胡話來了？
耍笑歸耍笑，正事是不能含糊的。我把拆掉的部分收拾了，其余的零部件安裝好，接上電，合上閘，整理好一把草塞進機器，噗地一聲，打碎了的草從出草口噴出去好遠。又試了幾把，基本上還算可以。媳婦笑瞇瞇地表揚我：這下真把我解放了。話音剛落，機器輸送帶嘎喇一聲了打了個滑，卡住了。媳婦慌忙跑過去拉了閘，我拆開機蓋查看原因。
百法成變，鍘草機還是不能正常運轉，我打電話叫來友叔，讓他給我分析分析原因。友叔試了幾次後，判斷說應該是出草口的斜坡坡度過大，打碎的草被斜坡擋住出不來，後面填進的草又不斷地塞進來，所以才搡住了。把下邊的向上翹起的斜面裁開效果也許會好些。
取來手砂輪，切開了斜面，掰平了，合上閘，拿一把草塞了進去，草很利索地噴了出去。我填草，友叔在一旁觀察，好一會後，友叔說：你這鍘草機還是有問題，鏈條輸送帶的傳動滾輪離刀片的距離有些遠，這是設計上的缺陷。現在用著還行，時間長了鏈條前的滾輪出現了間隙，肯定還會纏草，還是要搡的。
我說先將就用著，等羊賣下錢了再換一個好的。友叔笑著說我：你把養羊想得太簡單了，像你這急性子，才養了兩個月，臉都瘦成一條了。你媳婦說你瘦了二十多斤，照這樣養下去，到不了年底，我估計刮風天氣你都不敢出門去。
鍘草機總算能鍘青草了，這讓我省了不少心，媳婦自然也輕松多了。每天割草回來，給羊鍘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攤在門口的場子裏晾曬。機器提高了效益，可我並沒有輕松下來，反而因為有了更多的時間，割得草也越來越多，陽歷五月中旬的時候，晾曬好的幹草堆滿了一間廂房。友叔，二老憨還有村裏幾戶養羊的來我家看羊的時候看見了，嘴裏止不住嘖嘖稱贊：好家夥，這才幾天，你就攢了這麼多幹草，憑你這幹勁，想不掙錢都難。
看著他們羨慕的眼神，聽著他們的贊嘆，我心裏也著實得意了一把，好幾回，晚上睡覺做夢，都夢見羊生下小羊羔了。有的小羊羔在圈裏追著媽媽咩咩地叫著，有的跪在地上吃奶，有的從羊槽下面的空擋裏鉆出來，滿院子瘋玩......
這一天天快亮的時候，媳婦去黃河灘打工去了。醒來後我看一眼窗外黑楞楞的天空，覺得身子有點困，想著再睡一會吧。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對著我嫵媚的一笑。悚然醒來，回味剛才的夢，似乎是不祥之兆。遂拿過手機，記下了剛才夢中之事。睡意全無，坐在被窩裏再三思襯，為何半醒半睡間會有此夢？此夢暗示招災？禍患？破財？亦或是……
我不迷信，卻對夢有著特別的情感。用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來解釋夢中的現象，那應該是最低級的一種解釋。周公解夢裏講：夢，是窺探內心的一面隱秘之鏡，是另一種虛幻卻真實的人生體驗。正如莊周夢蝶，我們常常會被奇異怪誕的夢境所震驚，並感到迷惑。它意味著什麼?它在暗示些什麼?夢是竊聽自己潛意識和意識相互交流的機會，它為人們打開了通往自我整合的大門鑰匙。夢是一種奇異現象，而做夢的經驗，也是人所共有的。但在人類文化中，無論古今中外，對夢的了解，始終是一個謎。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說，夢是人類第六感覺的產物，是潛意識的暗示或提醒，是人類唯一擁有的一種更高級的意識功能。我贊同這些觀點。從我許多次的親身經歷以及老媽的言傳身教中，我確信夢的神秘與神奇，並時常有意識的對夢境中的某些不祥的情景加以幹涉或瞬間醒來。當然了，這需要一些基本的訓練。畢竟人在夢中，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幹涉得了或者瞬間醒來的。
夢見女人笑，這肯定是個不好的夢。我以前記錄幾個關於夢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第二天驗證了的小故事。那是前年秋天的一天夜裏，夢見兩頭小毛驢在我家門口徘徊。我立馬警覺，只因老一輩人傳下一句關於夢的順口溜——牛是親人馬是信，夢見驢騾不用問。意思是說夢見牛了，第二天就會見到自己的親人；夢見馬了就會有遠方親朋的書信來到；夢見驢和騾子，不用說，第二天肯定要破財或者遇到什麼禍事。夢見驢子，必是不祥之兆。我悚然醒來，思忖著明天應該會發生些什麼不好的事情。
第二天，我特意不出門做生意，以躲避心理陰影中無中生有的禍事。在家居閑，一案一幾，一本書，一杯茶，打發著寂寥的時光。眼看著過了中午，平安無事，我也坐得累了，看書看得眼睛澀疼，遂站起來，展了展腰身，走到院子裏仰望著一方湛藍的天空，悠悠的白雲，心裏想著還是到外邊走走活動活動筋骨。天知道，這個不經意的念頭竟然給我招來了煩惱和禍事。（待續）
（作者：王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