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荒山野外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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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迎來了自己的百年華誕。百年猶未老,大黨正青春。謹以原刊於《新青年》第2卷1號的《青春》與各位讀者共勉。

青 春

春日載陽,東風解凍。遠從瀛島,返顧祖邦。肅殺郁塞之象,一變而為清和明媚之象矣;冰雪沍寒之天,一幻而為百卉昭蘇之天矣。每更節序,輒動懷思,人事萬端,那堪回首,或則幽閨善怨,或則騷客工愁。當茲春雨梨花,重門深掩,詩人顦顇,獨倚欄桿之際,登樓四矚,則見千條垂柳,未半才黃,十裏鋪青,遙看有色。彼幽閑貞靜之青春,攜來無限之希望、無限之興趣,飄然貢其柔麗之姿於吾前途遼遠之青年之前,而默許以獨享之權利。嗟吾青年可愛之學子乎!彼美之青春,念子之任重而道遠也,子之內美而修能也,憐子之勞,愛子之才也,故而經年一度,展其怡和之顏,餞子於長征邁往之途,冀有以慰子之心也。縱子為盡瘁於子之高尚之理想,聖神之使命,遠大之事業,艱巨之責任,而夙興夜寐,不遑啟處,亦當於千忙萬迫之中,偷隙一盼,霽顏相向,領彼戀子之殷情,贈子之韶華,俾以青年純潔之躬,飫嘗青春之甘美,浹浴青春之恩澤,永續青春之生涯。致我為青春之我,我之家庭為青春之家庭,我之國家為青春之國家,我之民族為青春之民族。斯青春之我,乃不枉於遙遙百千萬劫中,為此一大因緣,與此多情多愛之青春,相通逅於無盡青春中之一部分空間與時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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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青年》

東坡曰:“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此變不變之殊也。其變者青春之進程,其不變者無盡之青春也。其異者青春之進程,其同者無盡之青春也。其易者青春之進程,其周者無盡之青春也。其有者青春之進程,其無者無盡之青春也。其相對者青春之進程,其絕對者無盡之青春也。其色者差別者青春之進程,其空者平等者無盡之青春也。推而言之,乃至生死、盛衰、陰陽、否泰、剝復、屈信、消長、盈虛、吉兇、禍福、青春白首、健壯頹老之輪回反復,連續流轉,無非青春之進程。而此無初無終、無限無極、無方無體之機軸,亦即無盡之青春也。青年銳進之子,塵塵剎剎,立於旋轉簸揚循環無端之大洪流中,宜有江流不轉之精神,屹然獨立之氣魄,衝蕩其潮流,抵拒其勢力,以其不變應其變,以其同操其異,以其周執其易,以其無持其有,以其絕對統其相對,以其空馭其色,以其平等律其差別,故能以宇宙之生涯為自我之生涯,以宇宙之青春為自我之青春。宇宙無盡,即青春無盡,即自我無盡。此之精神,即生死肉骨、回天再造之精神也。此之氣魄,即慷慨悲壯、拔山蓋世之氣魄也。惟真知愛青春者,乃能識宇宙有無盡之青春。惟真能識宇宙有無盡之青春者,乃能具此種精神與氣魄。惟真有此種精神與氣魄者,乃能永享宇宙無盡之青春。

《青春》

一成一毀者,天之道也。一陰一陽者,易之道也。唐生維廉與鐵特二家,遽研物理,知天地必有終極,蓋天之行也以其動,其動也以不均,猶水之有高下而後流也。今太陽本熱常耗,以彗星來往度之遞差,知地外有最輕之岡氣,為能阻物,既能阻物,斯能耗熱耗力。故大宇積熱力,每散趨均平,及其均平,天地乃毀。天地且有時而毀,況其間所包蘊之萬物乎?漫雲天地,究何所指,殊嫌茫漠,征實言之,有若地球。地球之有生命,已為地質學家所明證,惟今日之地球,為兒童地球乎?青年地球乎?丁壯地球乎?抑白首地球乎?此實未答之問也。茍猶在兒童或青年之期,前途自足樂觀,遊優樂土,來日方長,人生趣味益以濃厚,神誌益以飛舞;即在丁壯之年,亦屬元神盛湧,血氣暢發之期,奮誌前行,亦當勿懈;獨至地球之壽,已臻白發之頹齡,則棲息其上之吾人,夜夜仰見死氣沈沈之月球,徒借曜靈之末光,以示傷心之顏色於人寰,若以警告地球之終有死期也者,言念及此,能勿愀然。雖然,地球即成白首,吾人尚在青春,以吾人之青春,柔化地球之白首,雖老猶未老也。是則地球一日存在,即吾人之青春一日存在。吾人之青春一日存在,即地球之青春一日存在。吾人有現在一剎那之地球,即有現在一剎那之青春,即當盡現在一剎那對於地球之責任。雖明知未來一剎那之地球必毀,當知未來一剎那之青春不毀,未來一剎那之地球,雖非現在一剎那之地球,而未來一剎那之青春,猶是現在一剎那之青春。未來一剎那之我,仍有對於未來一剎那之地球之責任。庸得以虞地球形體之幻滅,而猥為沮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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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年代》劇照

支那自黃帝以降,赫赫然樹獨立之幟於亞東大陸者,四千八百余年於茲矣。歷世久遠,縱觀橫覽,罕有其倫。稽其民族青春之期,遠在有周之世,典章文物,燦然大備,過此以往,漸向衰歇之運,然猶浸衰浸微,揚其余輝,以至於今日者,得不謂為其民族之光歟?夫人壽之永,不過百年,民族之命,垂五千載,斯亦壽之至也。印度為生釋迦而興,故自釋迦生而印度死;猶太為生耶穌而立,故自耶穌生而猶太亡;支那為生孔子而建,故自孔子生而支那衰,陵夷至於今日,殘骸枯骨,滿目黤然,民族之精英,澌滅盡矣,而欲不亡,庸可得乎?吾青年之驟聞斯言者,未有不變色裂眥,怒其侮我之甚也。雖然,勿怒也。吾之國族,已閱長久之歷史,而此長久之歷史,積塵重壓,以桎梏其生命而臻於衰敝者,又寧容諱?然而吾族青年所當信誓旦旦,以昭示於世者,不在齦齦辯證白首中國之不死,乃在汲汲孕育青春中國之再生。吾族今後之能否立足於世界,不在白首中國之茍延殘喘,而在青春中國之投胎復活。蓋嘗聞之,生命者,死與再生之連續也。今後人類之問題,民族之問題,非茍生殘存之問題,乃復活更生、回春再造之問題也。與吾並稱為老大帝國之土耳其,則青年之政治運動,屢試不一試焉。巴爾幹諸邦,則各謀離土自立,而為民族之運動,兵連禍結,幹戈頻興,卒以釀今茲世界之大變焉。遙望喜馬拉亞山之巔,恍見印度革命之烽煙一縷,引而彌長,是亦欲回其民族之青春也。吾華自辛亥首義,癸醜之役繼之,喘息未安,風塵澒洞,又復傾動九服,是亦欲再造其神州也。而在是等國族,凡以衝決歷史之桎梏,滌蕩歷史之積穢,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者,固莫不惟其青年是望矣。建國伊始,肇錫嘉名,實維中華。中華之義,果何居乎?中者,宅中位正之謂也。吾輩青年之大任,不僅以於空間能致中華為天下之中而遂足,並當於時間而諦時中之旨也。

曠觀世界之歷史,古往今來,變遷何極!吾人當於今歲之青春,畫為中點,中以前之歷史,不過如進化論僅於考究太陽地球動植各物乃至人類之如何發生、如何進化者,以紀人類民族國家之如何發生、如何進化也。中以後之歷史,則以是為古代史之職,而別以紀人類民族國家之更生回春為其中心之的也。中以前之歷史,封閉之歷史,焚毀之歷史,葬諸墳墓之歷史也。中以後之歷史,潔白之歷史,新裝之歷史,待施絢繪之歷史也。中以前之歷史,白首之歷史,陳死人之歷史也。中以後之歷史,青春之歷史,活青年之歷史也。青年乎!其以中立不倚之精神,肩茲砥柱中流之責任,即由今年今春之今日今剎那為時中之起點,取世界一切白首之歷史,一火而摧焚之,而專以發揮青春中華之中,綴其一生之美於中以後歷史之首頁,為其職誌,而勿逡巡不前。華者,文明開敷之謂也,華與實相為輪回,即開敷與廢落相為嬗代。白首中華者,青春中華本以胚孕之實也。青春中華者,白首中華托以再生之華也。

白首中華者,漸即廢落之中華也。青春中華者,方復開敷之中華也。有漸即廢落之中華,所以有方復開敷之中華。有前之廢落以供今之開敷,斯有後之開敷以續今之廢落,即廢落,即開敷,即開敷,即廢落,終竟如是廢落,終竟如是開敷。宇宙有無盡之青春,斯宇宙有不落之華,而栽之、培之、灌之、溉之、賞玩之、享愛之者,舍青春中華之青年,更誰與歸矣?青年乎,勿徒發願,願春常在華常好也,願華常得青春,青春常在於華也。宜有即華不得青春,青春不在於華,亦必奮其回春再造之努力,使廢落者復為開敷,開敷者終不廢落,使華不能不得青春,青春不能不在於華之決心也。抑吾聞之化學家焉,土質雖腴,肥料雖多,耕種數載,地方〔力〕必耗,砂土硬化,無能免也,將欲柔融之,俾再反於豐穰〔壤〕,惟有一種草木為能致之,為其能由空中吸收窒素肥料,註入土中而沃潤之也。神州赤縣,古稱天府,胡以至今徒有萬木秋聲、蕭蕭落葉之悲,昔時繁華之盛,荒涼廢落至於此極也!毋亦無此種草木為之文柔和潤之耳。青年之於社會,殆猶此種草木之於田畮也。從此廣植根蒂,深固不可復拔,不數年間,將見青春中華之參天蓊郁,錯節盤根,樹於世界,而神州之域,還其豐穗〔壤〕,復其膏腴矣。則謂此菁菁茁茁之青年,即此方復開敷之青春中華可也。

李大釗

顧人之生也,茍不能窺見宇宙有無盡之青春,則自呱呱墮地,迄於老死,覺其間之春光,迅於電波石火,不可淹留,浮生若夢,直菌鶴馬蜩之過乎前耳。是以川上尼父,有逝者如斯之嗟;湘水靈均,興春秋代序之感。其他風騷雅士,或秉燭夜遊;勤事勞人,或重惜分寸。而一代帝王,一時豪富,當其垂暮之年,絕訣之際,貪戀幸福,不忍離舍,每為咨嗟太息,盡其權力黃金之用,無能永一瞬之天年,而重留遺憾於長生之無術焉。秦政並吞八荒,統制四海,固一世之雄也,晚年畏死,遍遣羽客,搜覓神仙,求不老之藥,卒未能獲,一旦魂斷,宮車晚出。漢武窮兵,蠻荒懾伏,漢代之英主也,暮年永嘆,空有“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之慨。最近美國富豪某,以畢主〔生〕之奮鬥,博得□式之王冠,衰病相催,瀕於老死,則撫枕而嘆曰:“茍能延一月之命,報以千萬金弗惜也。”然是又安可得哉?夫人之生也有限,其欲也無窮,以無窮之欲,逐有限之生,坐令似水年華,滔滔東去,紅顏難再,白發空悲,其殆人之無奈天何者歟!涉念及此,灰腸斷氣,厭世之思,油然而生。賢者仁智俱窮,不肖者流連忘返,而人生之蘄向荒矣,是又豈青年之所宜出哉?人生茲世,更無一剎那不在青春,為其居無盡青春之一部,為無盡青春之過程也。

顧青年之人,或不得常享青春之樂者,以其有黃金權力一切煩憂苦惱機械生活,為青春之累耳。諺雲:“百金買駿馬,千金買美人,萬金買爵祿,何處買青春?”豈惟無處購買,鄧氏銅山,郭家金穴,愈有以障繄〔翳〕青春之路俾無由達於其境也。羅馬亞布達爾曼帝,位在皇極,富有四海,不可謂不尊矣,臨終語其近侍,謂四十年間,真感愉快者,僅有三日。權力之不足福人,以視黃金,又無差等。而以四十年之青春,娛心不過三日,悼心悔憾,寧有窮耶?夫青年安心立命之所,乃在循今日主義以進,以吾人之生,洵如卡萊爾所雲,特為時間所執之無限而已。無限現而為我,乃為現在,非為過去與將來也。茍了現在,即了無限矣。昔者聖嘆作詩,有“何處誰人玉笛聲”之句。釋弓年小,竊以玉字為未安,而質之聖嘆。聖嘆則曰:“彼若說‘我所吹本是鐵笛,汝何得用作玉笛?’我便雲:‘我已用作玉笛,汝何得更吹鐵笛?’天生我才,豈為汝鐵笛作奴兒婢子來耶?”夫鐵字與玉字,有何不可通融更易之處。聖嘆顧與之爭一字之短長而不憚煩者,亦欲與之爭我之現在耳。

詩人拜輪,放浪不羈,時人低之,謂於來世必當酷受地獄之苦。拜輪答曰:“基督教徒自苦於現世,而欲祈福於來世。非基督教徒,則於現世曠逸自遺〔遣〕,來世之苦,非所辭也。”二者相校,但有先後之別,安有分量之差。拜輪此言,固甚矯激,且寓風刺之旨。以余觀之,現世有現世之樂,來世有來世之樂。現世有現世之青春,來世有來世之青春。為貪來世之樂與青春,而遲吾現世之樂與青春,固所不許。而為貪現世之樂與青春,遽棄吾來世之樂與青春,亦所弗應也。人生求樂,何所不可,亦何必妄分先後,區異今來也?耶曼孫曰:“爾若愛千古,當利用現在。昨日不能呼還,明日尚未確實。爾能確有把握者,惟有今日。今日之一日,適當明晨之二日。”斯言足發吾人之深省矣。蓋現在者吾人青春中之青春也。青春作伴以還於大漠之鄉,無如而不自得,更何煩憂之有焉。煩憂既解,恐怖奚為?

耶比古達士曰:“貧不足恐,流竄不足恐,囹圄不足恐,最可恐者,恐怖其物也。”美之政雄羅斯福氏,解政之後,遊獵荒山,奮其鐵腕,以與虎豹熊羆相搏戰。一日獵白熊,險遭吞噬,自傳其事,謂為不以恐怖誤其稍縱即逝之機之效,始獲免焉。於以知恐怖為物,決不能拯人於危。茍其明日將有大禍臨於吾躬,無論如何恐怖,明日之禍萬不能因是而減其豪〔毫〕末。而今日之我,則因是而大損其氣力,俾不足以禦明日之禍而與之抗也。艱虞萬難之境,橫於吾前,吾惟有我、有我之現在而足恃。堂堂七尺之軀,徘徊回顧,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惟有昂頭闊步,獨往獨來,何待他人之援手,始以遂其生者,更胡為乎“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哉?惟足為累於我之現在及現在之我者,機械生活之重荷,與過去歷史之積塵,殆有同一之力焉。今人之赴利祿之途也,如蟻之就羶,蛾之投火,究其所企,克致誌得意滿之果,而營營擾擾,已逾半生,以孑然之身,強負黃金與權勢之重荷以趨,幾何不為所重壓而僵斃耶?蓋其優於權富即其短於青春者也。耶經有雲:“富人之欲入天國,猶之駱駝欲潛身於針孔。”此以喻重荷之與青春不並存也。總之,青年之自覺,一在衝決過去歷史之網羅,破壞陳腐學說之囹圄,勿令僵屍枯骨,束縛現在活潑潑地之我,進而縱現在青春之我,撲殺過去青春之我,促今日青春之我,禪讓明日青春之我。一在脫絕浮世虛偽之機械生活,以特立獨行之我,立於行健不息之大機軸。袒裼裸裎,去來無罫,全其優美高尚之天,不僅以今日青春之我,追殺今日白首之我,並宜以今日青春之我,預殺來日白首之我,此固人生唯一之蘄向,青年唯一之責任也矣。

拉凱爾曰:“長保青春,為人生無上之幸福,爾欲享茲幸福,當死於少年之中。”吾願吾親愛之青年,生於青春死於青春,生於少年死於少年也。德國史家孟孫氏,評騭錫劄曰:“彼由青春之杯,飲人生之水,並泡沫而幹之。”吾願吾親愛之青年,擎此夜光之杯,舉人生之醍醐漿液,一飲而幹也。人能如是,方為不役於物,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粃糠,將猶陶鑄堯、舜。自我之青春,何能以外界之變動而改易,歷史上殘骸枯骨之灰,又何能塞蔽青年之聰明也哉?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乃示以去累除憂之道,有曰“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君曰:“彼其道遠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留居,以為舟車。”君曰:“彼其道幽遠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示〔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將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此其謂道,殆即達於青春之大道。青年循蹈乎此,本其理性,加以努力,進前而勿顧後,背黑暗而向光明,為世界進文明,為人類造幸福,以青春之我,創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類,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資以樂其無涯之生。乘風破浪,迢迢乎遠矣,復何無計留春望塵莫及之憂哉?吾文至此,已嫌冗贅,請誦漆園之語,以終斯篇。

資料:上海書店出版社

編輯:徐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