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日本著名設計師長岡賢明曾說，“今後的人們在與他人交流時，‘設計的眼光’也會變得越來越重要。而‘個性’不僅存在和興起於大城市的潮流中，也蘊藏在哪怕最原始的土地上。如果我們是在物的誕生地，被當地的文化和美食吸引，從而買下一件物品，在很久之後還能講出屬於它的故事，說出是在哪家店鋪、通過怎麼樣的優待而入手，那麼這件東西可能就不會被輕易丟棄了。”
長岡賢明提出了“長效設計（long life design）”這一理念，旨在用“設計的眼光”去尋找具有特質的物品，從而更容易理解其中的匠心，改變消費者對物的入手方式。而這也是創辦“d設計之旅”（d design travel）系列的初衷，日本的47個都道府縣，一地一冊，用“設計的眼光”去探尋每一片土地。
《d設計之旅：山形》這一次要帶讀者去日本的“溫泉之都”、“水果王國”——山形縣。在孕育著山形縣靈魂的最上川，目睹大自然鬼斧神工賦予山形的別致美麗；探訪擁有150年以上歷史的老字號“文四郎麩”，了解麩的魅力和小小店鋪長達一個多世紀的經營理念；聆聽天童木工總部的創作故事，感受尚未失去的匠人精神；住在被絕美大自然懷抱中的變若水之湯溫泉旅館，體驗山形特有的夏季滑雪項目和“湯殿山朝拜”等難得一見的傳統祭祀活動……
無論是河邊舉辦的煮芋頭大會，還是傳承至今的蔬菜農家“森之家”，山形一直在用自己特有的古樸與素雅，向世人展示它那別具一格的魅力。同時，自古流傳下來的堅韌不拔的精神也鑄就了這裏別具一格的地方活力。
《d設計之旅：山形》；長岡賢明 著；2020年5月；中信出版集團 |中信·雅信
經出版社授權，本文摘錄《d設計之旅：山形》中的若幹段落（為閱讀方便，文中小標題有所改動），與“長效設計之父”一起出發，深度挖掘山形地方文化特色，體會存在於山形的特有美學。
一場空閑之旅
乘坐山形新幹線TSUBASA號，從東京車站輾轉到山形車站，大概需要2小時45分鐘。過了福島車站繼續前行，新幹線的車速會逐漸緩慢下來，駛入當地在來線的奧羽本線。透過車窗望去，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田園風景，是一種叫作“東北”的旅途風情。新幹線的設計出自奧山清行之手。這條線路上還晃悠著帶有足浴的新幹線TOREIYU TSUBASA號，想必如此悠閑的新幹線絕無僅有了吧。然而這次我們卻選擇帶上新夥伴——本田鋒範，從東京都世田谷區出發，出征約400公裏，開啟預計6小時的漫長之旅。
日本47個都道府縣當中，山形排行第9大縣，從南到北，由置賜、村山、最上、莊內4個地區組成。資料圖
在日本47個都道府縣當中，山形排行第9大縣，從南到北，由置賜、村山、最上、莊內4個地區組成。據說這4個地區不但文化不同，方言也各具特點，但是貫穿這4個地區、將之統合為一體的便是月山和最上川。海拔1984米的月山作為出羽三山的主峰，從4個地區任何一處都可以遙望觀景，而全長229公裏的最上川也灌溉了4個地區的每一處田地。然而這樣雄偉壯闊的河山卻並未跨越與周邊地區的邊界，僅停留在山形縣境內。駕駛夥伴本田鋒範奔走於山形縣，廣闊藍天映襯殘雪月山，清流綠水潺潺最上川映入眼簾，此景優美壯觀，我不禁為之傾倒。此外，每每登高跋涉到像是村山市真下慶治紀念美術館和雜貨咖啡店甘露 wa.sabi這類聖地之時，我都會驚嘆：這些建築物的選址正是為了觀賞這一山一河之景吧。此刻我頓悟到，這便是山形人珍惜的那份屬於自己的景色。
與“長效設計之父”一起前往山形進行一場空閑之旅。 中信·雅信 圖
米澤文化與秘境·秘浴之地
到達置賜地方。江戶時代統治米澤藩的第9代藩主上杉鷹山（治憲）的豐功偉績至今仍被傳頌。無論是神社、博物館、居酒屋、拉面店還是地方特色名酒，都不約而同地叫著“上杉”或者“鷹山”之名。那句著名的“做則成，不做亦不成，萬事不成多因不做，成與不成做為先”(意為“有誌者事竟成”)的詞句就是歌頌他的故事。鷹山公為了解決饑荒問題，將可以食用的野草和山菜歸類為糧食，並鉆研其種植原理和烹飪方法，記載成文字在藩內廣泛傳播。他發明的一種名叫“屜野一刀雕”的木制雕刻工藝品直至今日依然被廣泛流傳。我也在屜野民藝館裏收了這麼一個小小的玩具。
置賜地區以溫泉著稱。 中信·雅信 圖
置賜地區的深山裏有幾處著的溫泉，其中白布溫泉的西屋是一處和風旅館，該旅館的特點是它的茅草房頂，這裏與中屋、東屋合璧，是三處具有相似風格的溫泉浴場和建築風格的名勝古跡，為眾多旅途勞累、奔波在外的遊人所愛。但在2000年時，一場大火將中屋和東屋(現已重新修繕)化為灰燼，這讓時常光顧那裏的常客和溫泉街的街坊鄉親們備感心痛。當時沒被殃及的西屋則留下了當時的影子，現在到訪的遊人依然能感受到那時的熱鬧喧囂。煦風透過檜葉格子窗吹進裏面的溫泉池子，源泉像瀑布一般緩緩流淌下來，舒服至極。姥湯溫泉“枅形屋”更是仙境。把車(手動擋)加到一擋，在霧蒙蒙的山路裏慢慢爬行，看到第四只猴子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達那個手機接收不到信號，除了大自然和溫泉什麼也沒有的地方。遙望斷崖絕壁，浸潤在藍白色的溫泉裏，享受那個不一樣的天堂，極好。這裏有混浴，也有男、女浴，不住宿的話，成人泡一次600日元(約合38元人民幣)。當然也可以住宿，但是我當時去的時候，不巧沒有房間。可是既然來都來了，一定要住下來慢慢感受這裏。我住在附近的滑川溫泉，那裏完全是深山野林。夜間外出，伸手不見五指，但英仙座流星雨卻那麼清晰明亮。
仙境一般的姥湯溫泉“枅形屋”。 姥湯溫泉官網 圖
姥湯溫泉著名的藍白色溫泉。 姥湯溫泉官網 圖
美味的山形葡萄酒
途經南陽市的時候，我們住在赤湯溫泉瀧波旅館，這裏最大的特點就是年糕早餐。每天早上店家都會打年糕，住宿的遊人也會參與，用木頭制成的上好的臼，打出最新鮮的年糕。大家會用手直接扯下幾塊品嘗。店家也會做成雜煮年糕、納豆年糕、辣味蘿蔔年糕、山菜味 噌年糕、紅豆年糕、豌豆年糕等，讓人吃到飽。如果可以突破最高紀錄(80個)，挑戰者就可以獲得溫泉賓館的免費住宿代金券。我雖然對自己非常有信心，但是因為前一天喝了太多的葡萄酒，所以很遺憾沒有更新最高紀錄。為了尋找好喝的葡萄酒，我去了赤湯溫泉街的酒井葡萄酒莊。這家酒莊是1892年創業的老鋪，現在是位於東北地區最古老的葡萄酒莊，品牌名為bird up，是酒莊創立當時種下的一株名叫鳥上坡的葡萄的名字。
山形葡萄酒
我們繼續北上，進入村上地區，向上山市的齊藤茂吉紀念館出發。那裏是一處前庭有松樹、後院布滿櫻花的閑雅之地。主展示廳在地下，穿過展示廳，走上樓梯便是觀景大陽臺，從這裏可以看到內庭。這種設計還真是新穎。齊藤茂吉紀念館於1968年開館，由故人谷口吉郎一手設計，後又於1989年由其兒子谷口吉生做了大規模的改修。齊藤茂吉是一位出生於山形縣藏王山腳的金瓶村的歌手，他的人生可謂是波瀾萬丈。曾經無數次描寫了最上川的畫家真下慶治也評論過齊藤茂吉的歌集《白山》，他說這些短歌激發了他作為山形縣縣民的驕傲與自豪。另一處竹田釀酒廠離酒井不遠。
齊藤茂吉紀念館 資料圖
這裏有無過濾的sans soufre系列紅葡萄酒、碳酸白葡萄酒、玫瑰紅酒、蘋果酒等幾款產品。它們是我這次采訪過程中的重要角色，冰鎮後被我帶到營地裏慢慢享用。此處創立於1980年，周圍圍繞著葡萄農場，是一座散發著淳樸氣息的酒莊。當地的赤鬼設計公司設計出來的網頁和標簽也別具一格。這裏的酒很受歡迎，就連酒莊的商店也會有供不應求的時候。如遇酒莊商店斷貨，我會選擇去天童市的川原子酒店購買。
東置賜郡川西町有一處名叫遲筆堂文庫的圖書館，這裏是已故文人井上先生藏書7萬冊的收藏文庫，以此基礎擴張藏書範圍，增加到22萬份資料。我只讀過井上先生的《吉裏吉裏人》這部作品，講述的是東北地區一個小村落從日本獨立出來的故事。這故事非常有趣，但 是篇幅很長，我至今仍未讀完。這個圖書館裏的小說、傳記、繪本、畫冊、照片集的數量龐大，僅僅是略讀標題和封面，就仿佛可以窺視到井上先生的思維深處。另外，以山形縣為舞臺創作的電影《歲月童話》(高畑勛導演)裏有一場歌唱井上先生作品的情景。井上先生還是一位舞臺作家，他率領的Komatsu劇團至今依然堅持公演。
遲筆堂文庫。 資料圖
不讓古物變陳舊的山形市
山形市市內還保留著多處古老的西洋建築。其中極具代表性的是舊縣廳舍以及縣會議堂文翔館，這裏的建築風格可謂驚艷四座。建築整體是磚建的框架，外壁用石塊包裹，工藝獨特的石灰屋頂和拼木地板，細致入微的工藝彰顯意匠精神。半橢圓式的拱狀會議室大廳，其頂部曲線圓滑優美。雖然從磚壁中凸出幾條用來防震加固的黑柱，但毫不影響其合二為一的整體感。從1986年開始的10年間，這裏開展了精心細致的修繕工程，是在保留原始建築個性的前提下將其魅力加以升華的典範事例。承擔這個修繕工程大任的是東北藝術工科大學的本間利雄設計事務所。
山形市市內還保留著多處古老的西洋建築。 中信·雅信 圖
山形縣立博物館於1971年開館。它的設計出自出生於米澤市的建築家山下壽郎之手。山下壽郎就是打造了日本設計史上最高層建築霞關大廈以及位於澀谷的NHK放送中心這兩處標誌性建築物的建築界名家。博物館的建築寬廣明亮，白色小石子鋪滿整個外壁和支柱，一整張木板圍繞成的天井，陽光灑落其中，既有厚重感又具表現力，的確是處名景。館內展示的“繩文的女神”，是日本國寶土偶。360度觀賞這尊土偶便可發現，它實際的大小比預想中小些，非常俏皮可愛，尤其是從斜後方角度觀賞時，我感受到了這尊土偶與眾不同的魅力。所以，請務必前來觀賞一次實物。這裏還展示過原法國著名設計師夏洛特·貝裏安(Charlotte Perriand)所做的名為《寢椅子》的作品，這是他指導新莊市農民開發副業時的作品，但現在已不再展示。說到這位法國設計師會到山形訪問的原因，則離不開民藝運動家柳宗悅的介紹。柳宗悅又是誰，他與山形縣又有怎樣的淵源？一位名叫松岡俊三的參議院議員曾經評價山形縣的嚴冬為雪害。他用這個造詞來形容寒冬臘月的艱苦，正是這裏的氣象，地理與人文處境吸引了柳氏以及他所主導的民藝運動。松岡氏也同時邀請了民俗學研究者今和次郎來到山形縣，與之共同建立了針對雪害研究對策的實驗農家，展開對此災害的應急工作。
山形縣立博物館 資料圖
進入山形縣都市地區，我的快樂便是尋找咖啡店。接下來，我想紹幾處山形市有名的咖啡店。旅籠町的一家名為香頌物語的店鋪是當地咖啡店的代表。店內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時尚雜誌和建築雜誌，我隨手取兩冊，輕聲向店員點一杯今天的現磨咖啡，選擇店裏的一個角落坐下來。拱形的天井別有匠心，既有古典風格的韻味，又有當代樣式的簡約。半地下的構建更是有趣，也是使人沈靜下來的魅力所在。透過窗戶望向遠處，只能看到瀝青路上行走的路人。悠然抿一口咖啡，淡然地註視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運動鞋和高跟鞋相互交錯的曲線。我端起大大的咖啡杯，細細觀察，意外地發現它是產自阿拉伯的產品。再說下一家，七日町這個地方，過去曾是建有很多私人畫廊和藝術咖啡店的老街。這裏的咖啡店也是許多文人藝客的集結地。其中有一處擁有40年歷史的“煉瓦家”便是渲染當時風情景色的名店。遠遠望去，憑焦糖茶色便可以準確定位咖啡店的位置，同時也可以讓人瞬間感受到七日町的往日。名品小吃烘烤土司浸潤的香甜黃油，厚度剛好合適，是迎接每個清晨的可口早餐。拿一片松軟的面 包片，鋪上一層洋蔥和番茄，加上融化的芝士和香嫩的培根，蓋上一片生菜，擠一點芥末蛋 黃醬，香氣撲鼻，百味入口。另外，沿著文翔館前面的一條石子小路，走到盡頭會發現一處 不起眼的小店——Jin Coffee Shop。小店的設計惹人喜愛，是悄然漫步的好去處。
山形市有許多私密的咖啡店。 中信·雅信 圖
傍晚，當然要到山形長屋酒場一逛。在這裏，人們可以品嘗到整個山形縣內所有酒藏的釀酒。這家酒場的位置就在車站附近，讓人吃驚的是除了地方酒以外，這家小店還提供幾乎所有種類的當地小吃。我們稱這裏為“觀光地般的居酒屋”，從店長到打工小妹，都是對當地飲食文化精通的達人。若是詢問，他們會事無巨細地為您介紹值得品嘗的美食。還有一家，是設計師萩原尚季老師常光顧的老店傳七，去這裏要經過狹窄的樓梯走到地下，點份月山筍和山菜料理(只有套餐)，美味至極。然後點一盅極其稀少的日本清酒十四代搭配料理，實在是珍貴，甚至有些不舍得飲盡。
Octet爵士咖啡店。 Octet官網 圖
Octet爵士咖啡店內部唱片架。 Octet官網 圖
來到山形車站前名叫Octet的爵士咖啡店，店名“Octet”意為由8人編成的樂隊。我沒有 選擇傍晚過去，而選在晌午時分。進店時已有7位女士，我以為是當地的貴婦們在開茶話會，走近後發現無一人閑聊，每個人都認真地欣賞爵士樂曲的旋律。唱片單面滑動結束後，佛系的老板緩緩走到吧臺，對每一首樂曲進行詳細的解說和分享，貴婦們也都拿起本和筆，逐字逐句記錄著。待老板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唱片的微小劃痕之後，輕輕滑向另一張唱片。這回是鋼琴家喬治·席琳（George Shearing）的《雨中的九月》，老板說道:“無論哪個角度哪個部分，雖然不知其奧秘所在，但這就是被眾人稱為冷爵士的發祥之曲，今天感謝各位的到來。” 這家小店營業至今已有44個年頭，以前是獨門獨院，現在被擠到一座樓的一角，但是裝飾品和杯具仍是老樣子，盡量讓客人感受到前身咖啡店的精髓。隨著時間的流逝，老板又繼續放了加農鮑爾·安德烈（Cannonball Adderley）的《In Person》，這首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