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無所求 編輯|燕子 圖片|來自網絡
二十歲時剛上班，母親就反復熏陶：“寧可不找，也不給人家當大嫂。老親少眷，都得管飯.....”我當時覺得很可笑，都是關起門來過日子，誰還會閑得無聊跑到我家來蹭飯吃？等到三十而立，領家過日子才發現，母親的話太溫情脈脈了！這哪是過來吃頓飯啊，簡直是車水馬龍，共享盛世繁華。
那天兒子期中考試，下了班，我一路小跑回家做飯。開門嚇了一大跳，客廳裏煙霧繚繞，七八個中年男人正圍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盡情說笑。要不是先生匆忙從廚房裏跑出來，我還真以為走錯門了呢！“這是咱表叔，你上次見過的。”先生慌忙給我介紹。可能是嫌他說的不到位，表叔“騰”一下站起來，親自上陣：“這是你表哥，表叔，表大爺......”見我微笑著一一打招呼，表叔頗為得意：“你們年紀輕輕就買車買房，在城裏立住腳跟，恁表叔也就放心了。這不，帶著幾個本家爺們過來認認門，這親戚不走動都生分了。”我抿住嘴差點笑出聲來。這表叔變臉真比變天還快。當年在奶奶的喪事上，他帶領娘家人百般刁難，喝醉酒又大鬧喪宴，發誓老死不相往來。這才過了幾年啊，看到表侄在城裏安家落戶，立馬就冰釋前嫌，握手言歡。
我和先生在廚房裏蒸煎燉炒，表叔儼然成了這裏的主人，高聲大嗓，毫無顧忌：“都別客氣哈，到這裏就跟自己家一樣，想吃啥自己拿。我表侄兩口子都是大學畢業，工資高著呢......”然後又對著他侄喊：“建軍啊，拿出你的好煙好酒好茶葉來，讓大夥都嘗嘗。回到家我們也好到處諞諞。”
胡吃海喝，吆五喝六。七個人喝光了六瓶酒。表叔最後舌頭都不打彎了，斜著眼躺在沙發上，還含糊不清地給他表侄提要求：“不耽誤你們上班了，給我拿條好煙，我們回去路上吸......”
陪著笑臉，畢恭畢敬地送他們上車走遠，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客走東家安了。轉眼看到滿屋狼藉，沒吃飯肚子都氣飽了。煙頭到處飛舞，果皮扔了一地。更可氣的是，新買的真皮沙發居然被燒出了一個洞。衛生間裏吐得一塌糊塗，馬桶不衝也就算了，還把香蕉皮扔到裏面。壓抑的怒火一下子竄起老高：“這日子沒法過了！多少次了，連招呼也不打，到了飯點就領一大幫人來吃大鍋飯，臨走再掃蕩一空。關鍵是兒子飯也沒吃好，覺也沒睡著，像個暈頭雞一樣，下午怎麼考試？你也不用給我約法三章：老家來了人，不能掉臉子，給你留面子......我跟你可是白手起家，這裏一磚一瓦都是我一滴汗摔八瓣掙來的。你財大氣粗，東西多得蓊腳脖子是吧？以後領著你表哥、表叔、表大爺……直接進飯店吧！山珍海味隨便吃，讓你渾身上下全是臉！”
兩口子生氣，總是雷聲大雨點稀。路還要走，日子還得過，表叔還是得來。鄉下表叔隔三岔五肚裏沒油水了進城撮一頓，咱還有喘息的時間，城裏的表姨那可是一日三餐，電話比樹葉還稠，讓你防不勝防。
“建軍啊，你小妹沒考上高中，想想法看能讓她上一中唄？”
“建軍啊，你大妹要買房子，找找人看能便宜點不？”
“建軍啊，恁姑姥姥白內障手術，操操心看能找主任給做不？”
“......”
真佩服表姨鍥而不舍的精神，三天兩頭跑到她外甥辦公室裏，軟磨硬泡，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盡管原來兩家也沒什麼交集，但畢竟是婆婆那邊的親戚，有時也是抹不開情面。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裏咽，先生自己請客，求人盡量給她辦周全。誰知這老姨嘗到勝利的甜頭，鴨子趟水試著來。這次居然說：“建軍啊，你老姨父都一把年紀了，還在下邊鄉裏教學，一天往返七八十裏地，你給操心把他調城裏來吧！”我都給氣笑了：“你是會呼風喚雨啊，還是手眼通天？再大的事打個招呼就辦成了？”也不知他這次是怎麼拒絕的，反正老姨松口了，“那大事你辦不了，小事反正能辦吧？你姨父要考駕照，你給找個熟人，看能少交幾個學費不？”先生的臉一下子拉下來：“這都是什麼人呢？坑裏壕裏都能看見！給人家打個招呼，省個三百五百，我這張臉就能不值錢？”生氣歸生氣，最終還是沒拗過老姨的執著，打完電話，他臉板得像生鐵一樣：“花錢能辦成的事就別蹭臉皮！”
“我們又沒麻煩過你，衝我發哪門子脾氣！你知道兒子在幾班，班主任是誰嗎？你知道咱爸血壓又高了咱媽腿疼嗎？......整天種人家的田，荒自己的地！有本事給你三姑六姨表叔堂舅說去！”真是山東地邪，正說著，他堂舅的電話打來了：“建軍啊，你四舅的貨車在高速口被查住了，你快點給要過來，這一天要耽誤多少錢哪！”掛上電話，先生的肺都快氣炸了！“這交警隊是我開的嗎？也不問問啥情況，說句話我就能要過來啦？這麼大年紀了，到處犁不著靶著，整天給我施騰事......”我好聲勸他：“有多少頭發挽多大簪，沒有金剛鉆咱不攬這瓷器活不就行了。”他眼一瞪：“你沒聽說過，娘舅親，娘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要是敢得罪了老舅，他還不敢堵在門口罵死你！”我冷笑一聲：“你這老舅都出五服了吧？還娘舅親，整天樹根沒動樹梢子亂晃！”
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好話一遍又一遍地說。忙了大半天。最終他先墊上1000元的罰款，讓那個從沒見過面的四舅開車走人。而那個熱心的堂舅居然揣著明白裝糊塗：“好，好，又讓你費心了。”只字未提還錢的事，我心裏那個氣啊：“要臉就不能要錢，談錢多傷感情！”他的臉陰得能滴下水來：“不用你操心，願意給就給，不給我墊上。”我氣得血液直往腦門上湧，“行啊，你可以打腫臉充胖子，可別把我的臉也打腫了。你良田千頃，腰纏萬貫是不？你看看咱周圍的親戚朋友都在北京、上海給孩子買了房子。要不，你在濟南或青島買套房子，也讓我揚眉吐氣一回。我這辛苦半輩子，澆水施肥，精心呵護。這蘿蔔還沒長成呢，都來拔蘿蔔纓子吃了。”
經過無數次熱戰，冷戰，拉鋸戰，我逐漸學會了：大事清楚，小事糊塗，眼不見心不煩，慢慢享受生活的美好。人到中年，他也不再那麼死要面子活受罪，幫不了的學會拒絕。善良之中帶了點鋒芒。生活還要繼續，精彩依然紛呈，人海闊，無日不風波。
作者簡介：無所求。中學語文教師。喜歡用文字來取暖，用音樂來療傷。更喜歡三五知己坐，淡茶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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