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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怕死的弱雞
今日大雪,拳頭大的雪團洋洋灑灑,遮天蔽日。
恰逢大朝之日,按例文武百官都要上朝,一同協商國家大事。
皇上也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然在朝堂上提起已過二九年華公主的婚事。
後宮嬪妃一連給皇上生了九個兒子。
皇上想做女兒奴想到發瘋,可人到中年卻始終沒能如願。就在他已經放棄,打算從兄弟家過繼一個女兒之時,皇後老樹開新花,給他添了個小公主,就是李蒹葭。
李蒹葭自小體弱多病,日日用冰山雪蓮、千年人參供著才好不容易熬成人。皇上皇後不舍得管教,皇子們對小妹更是寵愛有加,養成了李蒹葭這橫行霸道膽大妄為的性子。
長得瘦弱幹癟一臉黃斑不說,還喜歡舞槍弄棒,凈幹些逛窯子喝酒出格的事。
若娶她進門必定雞飛狗跳,禍害數代人,就算是有潑天的富貴也沒命享受。
莫說自家子孫不能挨她,就算拿來陷害仇人都覺得太殘忍。
幾年前曾有不知深淺的西域王侯被皇上用美顏濾鏡且精修過的畫像騙來入贅,結果只見了李蒹葭一面就被嚇得連夜逃回去了。
從此再沒人敢提此事。
話音一落,無論文武皆齊刷刷低下了頭,像是鋸了嘴的葫蘆,打了霜的茄子。
皇上只能不厚道地點名了:“韓愛卿有何良策?”
韓丞相側了一步,把身後的太傅擋得嚴嚴實實,回到:“藩王中多有才俊,不如……”
皇上沒等他說完就搖頭:“不行,太遠了,朕就這麼一個心肝寶貝,不舍得。”
假扮成小太監站在角落裏的李蒹葭恨得牙癢:丞相這糟老頭子太壞了,竟然想把她嫁到那鳥不下蛋的地方去。等下散了朝,在他茶裏下點巴豆。
皇上又無比和藹地望向大將軍:“大將軍,聽說令公子,少將軍……”
大將軍‘撲通’一聲跪下了,滿臉悲切倉惶:“犬子無福,患有隱疾,不敢耽誤殿下終身幸福。”
皇上臉皺成一團:我去,你好不要臉,為了不娶我女兒,連這種謊都敢撒?!
五大三粗的大將軍梗著脖子倔強回望:只要不娶李蒹葭,別說撒謊,打瘸兒子的腿,我都舍得。
李蒹葭笑得眼彎彎:很好,今日鐵!定!黃!
僵持不下之間,一人從文官列裏走了出來,跪在地上朗聲說:“臣願娶公主。”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皇上小眼睛亮晶晶:誒嘿,這不是丞相家的獨苗,京城中最有價值的黃金王老五,新上任的太傅,狀元郎韓訥言嗎?
貌醜公主被退婚,及笄三年沒處嫁,新晉狀元郎卻請旨做駙馬
他本來就很中意韓訥言,剛才要不是怕這對父子當堂尋短見就直接點名了。
如今韓訥言竟然自薦,真是再好不過了。
皇上沒來得及點頭,大殿上暴起兩聲怒吼:“不可!”
一聲來自丞相,一聲來自沒憋住的李蒹葭。
皇上這才發現李蒹葭竟然膽大妄為到來偷聽朝事,回頭涼涼一瞥。
李蒹葭雖然驕縱,朝堂上的規矩還是懂的,只能抿嘴低頭不甘地退了回去。
丞相倉惶出列在韓訥言身邊跪下:“皇上莫聽犬子胡說八道,他染了風寒,昨夜燒了一宿,糊塗了。”
眾大臣暗暗點頭:果然是燒糊塗了,不然如此才俊怎麼肯這樣糟蹋自己。
韓訥言卻直起身望著皇上,兩眼清亮,一臉篤定:“臣很清醒,且誠心求娶殿下。請皇上恩準。”
李蒹葭眼睛瞪得溜圓:我去,你個弱雞玩真的,是不怕死麼?!
“好,就這麼定了,婚期再議,散朝。”
皇上壓根就不給李蒹葭和丞相撒潑打滾哭鬧的機會,扔下這句話就起身一溜煙地逃了。
2.太傅別走
大雪下了一整日,終於停了,整個皇宮白茫茫一片。
李蒹葭帶著一群宮女蜷成一團躲在走道邊,身上雪貂大氅跟周圍渾然一色,像只圓滾滾毛茸茸的貓。
這一次父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決。
她鬧,父皇就默默看著。
她哭,父皇就抱著她給她擦眼淚。
最後等她折騰得精疲力竭,父皇才嘆了一口氣:“兒啊,你不能在皇宮待一輩子,總是要嫁人的。”
“我也不是不想嫁人,只是還沒等到中意之人。”
“那你中意之人是誰?”
李蒹葭哽住了。
是誰呢?
她也說不上來,畢竟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皇上又說:“放眼天下,只有韓訥言是你的良人。”
良人個屁!
比起那些用各種理由拒絕她的人,她更看不起韓訥言這種貪圖富貴還要立貞潔牌坊的酸臭文人。
自從那廝中了狀元之後,上門求親的皇親國戚絡繹不絕,都被他以一句“已有心上人”給回了。
既然有心上人,為何會來求娶她?
可見只是待價而沽的借口而已!
不過她也知道父皇的性子,金口玉牙,話說出口就是鐵板釘釘,誰也改不了。
如今只能從韓訥言身上突破了。
他既是久病沈屙,肯定不禁嚇。
她就不信,劍架在脖子上,這酸秀才還有心思管什麼富貴不富貴。
遠處一聲鐘響,散朝了。
皇上身後跟著一群太監往內宮去了,大臣們才從勤政殿出來。
被文臣簇擁在中間漸行漸近的正是韓訥言。
李蒹葭一看見韓訥言立刻柳眉倒豎,怒火中燒:“小的們,抄家夥,準備幹活!”
她‘噌’地一下站起來,打算氣勢洶洶跳出去一腳把韓訥言踹翻在地,怎奈大氅太長,掛在花木上,兜住了她的腳。
宮人們紛紛驚叫伸手來拉,卻依舊沒能阻止她重重跪在韓訥言面前的慘劇。
韓訥言早看見李蒹葭了,不驚不亂,俯身將她扶起來。
都說這廝驚為天人,如今近看,才覺得他淺笑的模樣確實很勾人。
李蒹葭暗自納罕。
韓訥言替擦去李蒹葭臉頰上的雪末,細白指尖柔軟微涼,溫聲道:“殿下莫急,還不到拜堂的時候。”
李蒹葭停了打量,意識到自己被揩油了,氣急敗壞跳開:“你這輕薄狂妄的小人休要胡說,誰要跟你拜堂!”
驚愕的大臣們這才從呆楞中驚醒,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殿下金安。”
韓訥言被罵了也不惱,就這麼微笑著抄手望著她。
李蒹葭越看這廝,心中拿大耳巴子抽他的衝動越濃烈。
腿長腰細,膚白勝雪,薄唇紅潤如櫻,鳳眼狹長入鬢。就連死板乏味的深褐色朝服也硬是被他穿出了幾分風流倜儻的味道。
這哪裏像是錚錚男兒!
她,堂堂當朝公主,今日定要煞一煞他的風頭。
李蒹葭一抖大氅,將金枝玉葉的做派拉滿,冷冷乜斜著韓訥言:“韓訥言,看見本殿竟然不跪,該當何罪?”
韓訥言虛虛拱手,就算是行了禮了:“皇上命臣教導七位皇子,除了皇上和皇後,其余人,臣一概可以不跪。”
欺人太甚!竟然繞著彎子提醒她他是皇上欽點的駙馬,拿皇上來壓她。
李蒹葭氣得腦子‘嗡’地一響,上前揪住韓訥言的領子。
嘶……此刻情形跟她想象中的‘碾壓’不一樣。
這廝高了她一個半頭。
她要踮起腳才能夠著他,活像只扒在他身上乞食的狗子,沒有半點氣勢可言。
進退兩難,好尷尬……
韓訥言低頭,緩緩出聲:“公主千金之軀,萬萬不可如此粗魯,說話當溫聲細語,行走需緩步慢行。坐如蓮花初綻,站若翠竹迎風……”
又來了,又來了,和尚念經…….
她橫行宮中十八年,何曾被人這樣碎碎念過。
這廝二十出頭就成了太傅,整日教訓她的哥哥們猶不知足,如今還想做駙馬管束她。
不殺了他,以後的日子就沒頭了!
李蒹葭轉著圈找自己剛才攥在手裏的劍,沒找到,只能擼袖子從雪堆裏抽了根細棍攥在手裏,咬牙切齒地說:“閉嘴,你這會兒去退婚,本殿便饒你不死。”
“君子一言九鼎,退婚是不可能的,臣這輩子都不可能退婚,死也不能退。”韓訥言頭微微一歪,分明是杠上了。
“好,今日本殿就成全你。不弄死你,我就不叫李蒹葭。”李蒹葭氣得直哆嗦,揚手,手裏忽然一空,轉頭正要罵娘,發現原來是她大哥,當朝太子。
“小妹莫鬧。”太子苦著臉。
瞥見二哥悄悄朝她身後擺手,李蒹葭心道不好,一回頭,果然見韓訥言在其余幾個哥哥和眾大臣的護送下一溜煙地跑了。
跑了…….
李蒹葭完全沒有想到韓訥言敢逃,楞了半晌才揚起拳頭衝他背影吼了一聲:“韓訥言,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本殿不嫁,不信你能強娶我。”
這聲音在寂靜的皇宮上頭回響,驚走了數只烏鴉。
3.本殿不行
被宮人們哄著回到蒹葭宮裏,李蒹葭猶憤憤不平。
宮女們抿嘴笑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她。
“無論長相人品還是出身才華,這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與太傅比肩。殿下為何如此厭惡他?”
“是啊,殿下莫不是聽了太傅自小體弱多病的傳言?如今看他,雖然不算壯實卻沒什麼大礙,殿下可要好好珍惜,莫要耽誤了自己終身大事。”
李蒹葭被這嘰嘰嚓嚓的聲音吵得額角‘突突’直跳,暴躁地一擡手。
宮人們立刻閉上了嘴。
李蒹葭冷笑:“酸秀才,病弱雞,連張弓都拉不開,有個鬼用。本殿體察民間疾苦的時候,他才開始背《三字經》。本殿要嫁,當嫁策馬平天下的蓋世英雄。”
宮女們自然知道李蒹葭口中蓋世英雄指的是這幾年威震邊關的黑甲小將。
突厥人肆虐北疆,五年前,更是數度突破北關,長驅直入。
雖然北關將士們將他們趕了出去,卻死傷慘重。
皇上為了盡快補充兵力,下了一道旨意:天下男子,只要從軍北關斬殺突厥,無論出身,論功行賞,且之前所犯之事一概既往不咎。
這個神勇無敵的少年便是從那時候冒出來的。他行軍詭異,喜歡戴著黑色羅剎面具出戰,短短數年便將為害數十年的突厥人趕回荒漠。因軍工赫赫,被皇上破格擢升至四品。
關於他的面具,有人說是因為容貌醜陋不能見人,也有人說是怕連累身邊之人才不露臉。
李蒹葭更傾向於後者。
畢竟突厥人對他又恨又怕,叫他‘黑羅剎’,曾數次派人暗殺他,卻不知道他真是身份和長相而未成。
朝中慣例,邊將不管軍銜多高,不經傳召不得入京。所以就算是兵部尚書,也只知道他軍號是北丁卯冬七一五而已。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朝野成為神一般的存在。
再神也遠在北關,太不實際。
宮女們面面相覷,忙又勸:“這人定是罪臣之後。不然為何隱姓埋名?”
“就是。再說了,武將又如何。大將軍不也說少將軍也不能人事麼?想來想去,還是韓大人好。”
李蒹葭一把捉住那宮女的手:“你說什麼?”
宮女嚇了一跳,縮成一團:“殿下恕罪,奴婢不該多嘴……”
李蒹葭用力拍著那宮女的肩膀:“謝謝你啊。你可救了我了。”
丞相跟皇上密談了一個時辰,才終於松口將婚期定在明年冬月。
不知道被如何威逼利誘,反正丞相出來的時候一臉苦相,如喪考妣。
在禦書房外等候多時的李蒹葭笑瞇瞇上前打招呼:“大人好。”
“殿下金安。”丞相連退數步到安全距離外,才回禮。
雖然他也是受害者,可是難保這個混世魔王不會殺他泄憤報仇。
李蒹葭嬌弱委屈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大人是看著我長大的。其實我哪有什麼壞心思……”
丞相幹笑點頭:“是是是。殿下說的是。”
這句話也不完全是假話。李蒹葭以前真是個乖巧溫潤人見人愛的粉團子,大病一場後,才變成了魔頭。
要不是她胸口那個鳳凰形狀的胎記別人仿造不了,脖子上摘不下來的吊墜又是祖傳的,皇後都要懷疑是不是女兒被人冒名頂替了。
“我在此等候,是有一要緊絕密之事相告。”李蒹葭靠近了一步,低聲說,“我不能生育。我嫁過去後,父皇怕我受苦,自然不準韓大人娶妾。貴府三代單傳。我實在不忍心……”
她說完就看了看左右,快步走了。
丞相氣得手腳冰冷。
好你個狗皇帝,原來是要我絕後啊。
你不仁,別怪我不忠。
剛才才答應了婚期,這會兒就去退婚肯定是不行了。
只能讓那個不孝子自己去跟皇上說了。
4.這是病,得治
一大早,皇上就派人來叫李蒹葭去禦書房。
李蒹葭平日裏素面朝天,今日卻故意叫人給自己把臉塗得煞白,再挽個嬌弱的墜馬髻,抱著個紫金暖手爐,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她一進來,不止是皇上和丞相,就連韓訥言也忍不住輕輕皺眉。
李蒹葭規規矩矩向皇上行禮,客客氣氣跟丞相和太傅打招呼,才坐下。
皇上對自家這個恨不得上天的霸王再了解不過了。
她一天活蹦亂跳的,哪有什麼隱疾?肯定又在作妖!
可是此刻李蒹葭這麼老實,皇上才真的覺得不好了,忙問:“皇兒哪裏不適?”
李蒹葭含淚低頭回答:“父皇,此事兒臣一直不敢告訴父皇。其實兒臣那一次寒邪入腹,落下了病根……”
“那一次?”
“是。”
這打啞謎一般的對話,只有皇上和李蒹葭能聽懂。
其實李蒹葭幼時忽然高燒不退不是簡單的受寒,而是流落到了宮外。
皇上當時怕此事泄露,不法之徒挾持李蒹葭,命令封鎖消息,只派數個信得過之人出去將李蒹葭尋了回來。
所以外間沒有人知道此事。
李蒹葭在雪地裏凍了幾日,若說落下了病根,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況且,這些年來,李蒹葭一直月事不準,脾氣古怪……
“傳太醫。”皇上一連聲叫。
太醫進來給李蒹葭把脈,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十分為難。
皇上不耐煩了:“有話直說。”
太醫這才哆哆嗦嗦回答:“殿下確有不孕之象。”
皇上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前為什麼沒聽你說過?”
太醫一下跪下了:“臣不敢。”
這種事,誰敢主動挑明?!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皇上忍著氣:“能治嗎?”
太醫喏喏回答:“臣不敢保證。”
李蒹葭抽出帕子假裝掩面抽泣,其實是為了捂住快笑崩的臉:咩哈哈哈,萬萬沒想到,在宮外聽得一個騙人的方子,竟然用上了。
太醫的尿性,她太清楚了。
別說是不孕不育,就算是傷風感冒,太醫也不敢打包票。畢竟大話一說,治好了是本分,治不好就要命。
丞相立刻跪下了:“求皇上開恩。”
皇上疲憊地擺手:“如此,朕就……”
韓訥言卻起身行禮道:“皇上,臣懇請為殿下把脈。”
李蒹葭冷笑:呵呵,不死心是吧?把唄。就連太醫都看不出來,誰怕誰!
“殿下,臣冒犯了。”韓訥言行禮後在李蒹葭面前坐下。
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竹一般的手指搭上李蒹葭的腕子上,冰得李蒹葭一哆嗦。
禦書房裏幾個大暖爐烘著,他的手卻冷成這樣。
從她剛才進來,韓訥言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的臉,這可是大不敬。
聽說韓訥言向來循規蹈矩,今日卻如此反常自然不會是因為擔心她,而是在糾結用韓家無後換駙馬的頭銜值不值。
李蒹葭似笑非笑瞥了一眼韓訥言。
韓訥言似乎才意識到自己這麼盯著李蒹葭不妥,垂下眼簾,掩去焦灼。
片刻後,韓訥言起身,一臉苦大仇深朝皇上行禮:“殿下確有隱疾。”
丞相松了一口氣。
皇上快哭了。
原以為他會掙紮一下,沒想到直接就放棄了。
不知怎麼的,李蒹葭心裏竟然有點小失望。
韓訥言又說:“不過,不妨事,臣可以治。”
李蒹葭‘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誒誒誒?!這廝怎麼不按常理出牌。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痛哭流涕要退婚麼?
皇上龍顏大悅,大手一揮:“準愛卿隨時出入蒹葭宮,為殿下醫治。”
丞相也不說話了。
自家逆子說能治好,他哪敢一口咬定沒得治。
再說,如果到時候治不好,他再要退婚,皇上和逆子就沒話說了。
韓訥言說要去抓藥,退下了。
皇上丞相要去忙國事,留下了李蒹葭獨自風中淩亂:可惡,原本以為策劃得天衣無縫,結果白白讓這廝混到了個隨時隨地騷擾她的機會!
5.一物降一物
本以為韓訥言只是拖延時間好確認她是不是真的有病,沒想到這廝真的去禦醫房抓藥煎藥,還親自送藥過來。
那一碗飄著白煙,散發著難聞氣味的濃稠黑色液體,別說是喝下去,就這麼遠遠看著,李蒹葭都幹嘔好幾回了。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太傅不用勞神了。本殿的病是治不好了。”
關鍵她本來沒病,就怕這廝故意給她下毒然後真讓她不孕不育了。
韓訥言端起藥吹涼,送到李蒹葭面前,軟語溫聲哄著:“乖,喝了藥就好了。”
李蒹葭氣得牙癢。
這廝實在是太奸猾!裝出一副溫柔體貼做派。
她要是不喝,豈不是落人口實。
那……就喝吧。
不讓他治,他還真以為自己是華佗在世。
李蒹葭咬牙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又酸又苦又澀的藥在胃裏翻騰,她差一點又全吐出來,幸好有人眼疾手快往她嘴裏塞進了一個蜜棗。
李蒹葭心裏一暖:還是自家宮女體貼。
那人為她撫著背,低聲安撫:“殿下稍稍忍耐,下午還有一碗。”
原來是韓訥言!!
特喵的,還有一碗,沒完沒了了!
逼她喝藥又假惺惺給個蜜棗,笑裏藏刀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李蒹葭氣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擡頭怒目而視。
只是眼角掃到宮女們如出一轍的花癡愛慕眼神,想起母後交代她務必跟韓訥言好好相處不然以後不準出宮,李蒹葭不得不把喉頭的老血咽下去,咬牙一字一頓回道:“多……謝…….太…….傅。”
韓訥言要去給皇子們授課,吩咐李蒹葭好好休息。
李蒹葭沒法休息,腹中如放入了塊火炭,滾燙灼熱,腦子裏‘嗡嗡‘響。
韓訥言肯定是給她下毒了。
她靠在貴妃榻上昏昏欲睡,別說去搗亂,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
李蒹葭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小時候的事了。
燒退了後,她連自己怎麼出的宮都忘,卻清楚記得那個黑瘦少年笑起來的燦爛模樣。
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雪天氣,她不知道怎麼就一個人跑到了深山裏,兜兜轉轉都繞不出去,便遇見了同樣在山裏兜圈的少年。
少年告訴她,父親為逼他學文把他送到山下書院裏。他氣不過,偷跑出來的,結果遇上大雪迷了路。
她雖然年紀小,腦子還不甚清醒,卻也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出了宮很蹊蹺,公主這個身份更不能隨意告人,便胡謅了個名字叫‘冬月’,說自己本是北關人士,父母被突厥人殺了,流落至此。
兩個人同病相憐,商量了一下,反正走不去,幹脆找個山洞等雪停。
少年是自己逃出來,所以準備充分,懷裏火折子,幹糧,清水一應俱全。
在山洞裏即便是生了火也很冷。
李蒹葭和少年依偎著互相取暖。
夜裏進來一只孤狼,凍得走路都走不穩了。
少年要用木棍,把它趕走。
李蒹葭制止了少年,還分了一塊幹糧給孤狼。
少年十分疑惑:“你不怕它拿你做食物?”
李蒹葭說:“它不會,因為它跟我們一樣可憐,若是有地方去,誰願意天寒地凍還出來轉悠。”
少年有所觸動,說:“莫傷心,等我學好武藝,趕走突厥,為你報仇。”
她回答:“好,我等你凱旋,還北關安寧。”
果然,雪停了,孤狼就跑了。
幹糧也吃完了,少年說要出去抓兔子回來烤著吃。沒等他回來,李蒹葭就被父皇派去的發現,人帶回了宮。
只恨回宮後,直至及笄她才有機會再出宮,失去了尋他的最佳時機。
依稀記得那少年是邊將的兒子,姓莫,她便托兄長去各個邊關打聽。
不知何時才會有消息……
“殿下如何?”韓訥言的聲音外面響起。
“不太好,一下午都在昏睡。”宮女回答。
急促的腳步聲漸近。
李蒹葭醒了,卻沒睜眼。
韓訥言到了她面前,許久沒有動靜。
李蒹葭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
韓訥言將手揣在懷裏焐著,原來是怕冰到她。
雖然是個酸臭腐儒,倒是挺會體貼人的。
李蒹葭嘴角忍不住勾起淺淺弧度。
韓訥言焐熱了手,才靠過來給李蒹葭把脈,片刻後起身對宮女說:“不妨事,殿下夜裏睡不好,我這藥安眠,她補補覺倒好。”
李蒹葭暗自詫異:誒?這酸秀才還有兩把刷子,竟然知道她夜裏睡不好。
“我這就去把第二碗藥端來。”
韓訥言說完就出去了。
“我不喝!”
李蒹葭一下跳起來,然後頭暈目眩,又跌坐在榻上。
韓訥言已經又進來了,一手扶著她,一手把藥送到她唇邊,笑得像大尾巴狼:“殿下,吃藥。”
“不喝。”
“那臣可要去求皇上把婚事提前了。”
李蒹葭在心裏問候了無數遍韓家的祖宗,咬牙把藥一口悶,然後嘴裏又多了一顆甜話梅。
宮女們暗笑:哎呦,這就叫一物降一物。殿下每次吃藥都鬧得地動山搖,何曾這麼乖過?
6.我行的
夜裏,李蒹葭鬼鬼祟祟溜到太醫房,掏出懷裏沾了藥的手絹。
白天她特地留了一口沒咽下去,為的就是搞清楚他到底給她下了什麼藥。
左手藥典,右手從櫃子裏取藥,湊在蠟燭前仔細比對。
看得頭暈眼花,對來對去都是些溫補安眠的藥。
她用的那個方子就是在體內造成內寒涼假象,這廝絕對是看出來了。
李蒹葭放棄了,只能照著自己的方子給又抓了一貼,煎了又咬牙喝下去。
滿滿一肚子苦澀的藥水。
李蒹葭打了個嗝,目光呆滯,滿心悲涼。
她這是什麼命?
白天被逼著喝那苦死人的毒藥,晚上又接著給自己下另一種毒。
而且,這輩子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書,竟然是為了甄別未來夫君到底給她下了什麼毒。
等等,什麼少年夫君?
李蒹葭眨了眨眼,一臉驚愕坐直了身子。
她是喝藥喝傻了嗎?
那少年與她是並肩作戰的情誼,豈是韓訥言投機取巧假意溫存能比的?
少年才是她傾慕的自由桀驁雪地孤狼,韓訥言只是高門大戶的大狼狗。
她的未來夫君只能是那少年!
不知是夜裏受了涼,還是兩種藥在體內較勁,早上韓訥言端藥來的時候,李蒹葭忽然開始流鼻血。
韓訥言也有些慌亂,一通把脈後便鎮定下來:“不妨事。殿下虛不受補才會流鼻血,多鍛煉一下就好了。”
他才虛,他們全家都虛。
她這是一天吃兩種藥性截然不同的藥,相克了!
再這麼下去,沒等到她的英雄踩著五彩祥雲來接她,她就嗝屁了。
李蒹葭放低身段哀求:“你看,太傅大人,我都流鼻血了,放過我行嗎。”
韓訥言溫柔淺笑:“殿下說的是哪裏話,有病就要治。這鼻血只是排毒的征兆。”
李蒹葭一臉誠懇:“不是,是我搞錯了,我行的,肯定能生。”
韓訥言微微歪頭:“殿下確定行?”
李蒹葭點頭如雞啄米:“確定。”
韓訥言點頭:“如此甚好。不過,殿下寒毒未除盡,還是多喝兩貼藥才妥當。”
“你這廝不要太過分!”什麼寒毒未除盡!她只要停止給自己下毒自然就好了。
“不喝的話,好得如此快,皇上若是起疑,可是欺君之罪。”
說的是,自己挖的坑,只能認慫……
李蒹葭快哭了,只能又仰頭喝幹了藥。
當初自己是哪只眼睛看出韓訥言好欺負。
她這種深宮被人在手心裏捧著大的傻白甜,壓根就玩不過世代官宦之家養出來的奸臣!
韓訥言剛走,皇後便來了。
見李蒹葭沒什麼大礙,臉色反而紅潤了許多,皇後放下心來,明示暗示李蒹葭做些香囊腰帶什麼的回報太傅的細心照料。
李蒹葭心中不以為然,還是耐著性子應著。
皇後說李蒹葭不必親自動手,叫宮中繡娘做便可,反正也沒人知道。
誒?等等,這意思,是怕她的女工嚇壞了韓訥言。
啊哈,啊哈,啊哈哈哈,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正愁找不到法子氣那廝!
李蒹葭一改敷衍的態度,乖巧溫順低頭,其實在獰笑:“母後說的是,來而不往非禮也。皇兒定拿出通身本事來,好好做一個送與他!”
此後十數日,李蒹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在蒹葭宮裏繡手帕。
皇上皇後老淚縱橫:自家老閨女終於開了竅了。
7.太傅的脾氣
天沒亮,熬紅了眼的李蒹葭一身小公子打扮從自己的專屬狗洞裏鉆出了宮。
皇上十分清楚宮中的無趣和李蒹葭好玩的性子,管太死只會把她憋壞了,適得其反。
所以李蒹葭及笄之後,皇上對她時不時溜出宮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叮囑暗衛保護好她。
李蒹葭徑直去了丞相府拜謁韓夫人,然後呈上了自己的‘大作’,一臉誠懇地說:“雖然本殿心系他人,不能生育,可是太傅的誠心卻著實感動了我。今後本殿與太傅,開著門是夫妻,關上門是兄弟,不分彼此。”
韓夫人又驚又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收下了手帕,勉強憋出個慈祥的笑:“多謝。”
李蒹葭得意洋洋揚長而去。
在比誰女紅做得差這件事上,她李蒹葭從來就沒怕過。
若是直接交給韓訥言肯定會被這廝藏起來,哪有她當面交給韓夫人來得震撼。
聽說韓訥言是個孝子,因為韓夫人才肯出來參加科舉。
她就不信,韓夫人受得了她這種媳婦。
到時候韓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韓訥言就只能退婚!
優哉遊哉背著手路過街市,李蒹葭聽見旁邊茶館裏正在講黑甲小將的話本。
說書先生講到黑甲小將雖不是什麼王宮貴胄,卻因謀略膽識過人,讓少將軍都甘願為他做副將。
少將軍竟然是黑甲小將的副將?
李蒹葭滿心驚訝,停了腳步,想得出神。
頭頂暖陽被人影擋住,李蒹葭側頭一看,是身穿朝服的韓訥言。
這廝來得好快……
他這是散朝回家聽韓夫人哭訴後,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直奔而來了嗎?
李蒹葭笑嘻嘻等著他放狠話。
韓訥言用兩個指尖挑著那塊帕子,深深望著李蒹葭,一語雙關:“殿下費心了。”
李蒹葭幹笑:“太傅客氣。”
“臣愚鈍,參不透這個立在泥裏的哈巴狗有何深意。”
“狼,那是雪地裏的孤狼。”
“殿下剛才所指的心上人可跟這孤狼有關系?”
李蒹葭猛然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暴露了真心。
苦心隱藏這麼多年,就是害怕父皇知道少年的存在,把他當成她走失的罪魁禍首追責。
她忙擺手:“不不不。我只是想祝願太傅像孤狼一樣,孤獨一生。”
韓訥言假裝聽不懂李蒹葭的詛咒,追問:“那殿下的心上人是誰?”
李蒹葭余光瞥見少將軍騎著馬從遠處走來,立刻被吸引了所有註意力:誒嘿?!這廝來得正好,我正有諸多疑問需要問他。
韓訥言察覺到李蒹葭的走神,回頭見她盯著的是少將軍,臉色驟然冷了。
他薄唇抿緊,伸手一鉤,就把李蒹葭拎上了馬車。
李蒹葭被他的力氣驚到了。
這廝看著精瘦,卻紮實得很。胸膛手臂什麼的,手感真是好。
李蒹葭臉上泛起紅暈,意識到此刻不是發花癡的時候,掙紮著要下去:“等等。我有話要跟少將軍說。”
“殿下有什麼話只管跟臣說。那個頭大如鬥,只有蠻力,連兵都點不清楚的家夥知道什麼?!”韓訥言跳上車將她往懷裏一按,吩咐車夫道,“送殿下回宮。”
第一次聽他這樣罵人。
李蒹葭被他臉上的寒意嚇到了,不敢再作死,也有些莫名其妙。
平日裏,這廝任她如何撒潑犯渾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以為他壓根就沒脾氣。
可是他在氣什麼?
默默把方才兩人的對話復盤,李蒹葭幡然醒悟:這廝莫非誤會她喜歡的人是少將軍,吃醋了?
行吧,正好。反正她就是特地出宮來氣他的,這一下完美了。
可是話說回來,憑什麼他可以有心上人,她就不能有?
李蒹葭心中又酸又氣,暗暗冷笑,問:“敢問太傅的心上人又是哪家閨秀。”
韓訥言定定看著李蒹葭:“臣心中自始至終只有殿下。”
李蒹葭快氣笑了:我信你個鬼!
那日在早朝後攔住他,才是他們正兒八經見的第一面。
他這樣一本正經的撒謊是怕她用心上人要挾他麼?
韓訥言又說:“殿下曾在宮外遇險要更小心才是。聽聞最近邊關有賊人潛入京城,如果殿下被他們挾持,後果不堪設想。”
他這是在暗示,他知道那少年的存在?
李蒹葭心裏一驚,盯著他的眼睛,想要從中看出端倪。
只是他那古井深潭一般黝黑雙眸裏只有淡定和關切。
呵呵,大概是他為她治病,從父皇那裏問到了她曾走失的事。
李蒹葭垂下眼:“太傅多慮了。”
韓訥言捉住李蒹葭的手:“以後殿下若想出來散心,務必讓臣陪伴左右。”
李蒹葭點頭假笑:“好好,有勞太傅。”
虛偽,分明是在宮外都想控制我,要是真遇上了賊人,搞不好還要我保護你這個酸孺。
等我向少將軍確認了黑甲小將的身份,就逃出京城,去北關找他,就跟你一別從此是路人!
8.黑甲小將
李蒹葭被皇上禁足了。
皇上說收到密報有數名突厥假扮胡商潛入了京城,這幫突厥卻狡猾得很,皇上命人在城裏挨家挨戶搜捕,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宮外很危險。
平日裏在京城做生意的胡商沒有一千也有幾百,怎麼忽然就成了突厥了?!
肯定是她把韓夫人氣得太狠,小肚雞腸的韓訥言去皇上那裏胡說八道了。
把她關起來沒關系,驚擾全城百姓就有點過份了。
李蒹葭氣急敗壞,決不肯給韓訥言好臉色。
只是她的冷淡對韓訥言似乎絲毫沒有影響。他風雨無阻日日都來給李蒹葭號脈抓藥熬藥,然後看著她吃完藥才肯走。
真是比宮裏的老嬤嬤還煩人!
不管她用什麼法子抵抗,韓訥言就像個石佛,不驚不怒,寸步不讓。
最後都是以她乖乖喝藥結束。
所以李蒹葭索性不反抗了,為兩個人都省點力氣。
藥端到跟前,看也不看便一口悶下去,然後趁這廝還沒來得及動手,自己往嘴裏塞顆蜜棗。
也不知道是韓訥言的藥真的起了作用,還是李蒹葭為了準備逃跑,每日鍛煉,多吃多睡。她不但氣色紅潤,豐滿了許多,就連臉上黃斑漸漸褪去,白皙了不少。
宮人都說是愛情的滋潤才讓殿下一日比一日漂亮,殿下跟韓太傅真是恩愛無比,讓人羨慕。
李蒹葭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獰笑:很好,既然變漂亮了,就到過河拆橋的時候了。
冬去春來,眼看又到立夏。
皇上在宮裏宴請朝中二品以上大臣及家眷。
晚宴上,李蒹葭命人把少將軍請了過來,還特地選了個避開別人眼光卻讓韓訥言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角落站著。
少將軍惶恐不安,一副李蒹葭要是敢靠近,他就自盡的模樣。
這廝壯得像頭牛,竟然怕她非禮他?!完全沒有那酸秀才的膽識。
李蒹葭嫌棄得暗暗撇嘴,堆起假笑,安撫道:“少將軍莫怕,本殿只是想跟你打聽黑甲小將的事。”
少將軍松了一口氣:“殿下請問。”
“他長什麼樣?”
“不知道。”
“姓名呢?”
“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副官嗎,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到底知道什麼?”
“殿下可知本朝軍號的編號規則?“
“嗯,第一個字表示所屬邊關,後面表示入軍的時間和序號。”
“沒錯。他原本是壬申臘月第六百零一號入的營,第一次立功之後拒絕賞賜,只要求把編號改做丁卯冬七一五,足足提前了幾年,而且丁卯年北關的新兵根本就沒有七百一十五那麼多。其中緣故,我問過多次,他都不肯說。我也至今都沒想明白。”
腦海裏有什麼一閃而過。
李蒹葭心噗噗亂跳,想要捉住它,緊張興奮之間卻一把捉住了少將軍的胳膊。
她想起來了,遇見少年時正是丁卯年冬月初七,與少年分開回宮的時間是十五。
黑甲小將竟然就是那個少年!黑不就是墨,諧音‘莫’嗎?
他用軍號在向她暗示身份,可惜她到現在才明白。
遠處原本與人談笑的韓訥言眼角瞟過這邊,忽然臉色一僵,硬生生捏碎了手裏的酒杯。
李蒹葭聽見那脆響,生生打了個寒戰,卻裝作沒看到韓訥言眼裏淩冽的寒光。
畢竟這就是她要的效果。
況且找到了苦尋多年之人,她哪裏還顧得上韓訥言高興不高興,只管欣喜若狂踩著祥雲一般飄回寢宮去了。
韓訥言在宴席上喝了許多酒,出宮後還拉著少將軍促膝長談了一夜。
少將軍第二日一早就自動請纓去了北關。
李蒹葭聽宮女們說這件事,被唬得一楞一楞的。
這廝太可怕了,竟然三言兩語就把好並不容易才回朝的朝廷要員給忽悠去了北關。
不對,這廝莫不是猜到了她對黑甲小將的心意,要少將軍去為難他吧?
李蒹葭越想越不對,小心翼翼觀察著給她把脈的韓訥言。
韓訥言臉上依舊清淡溫和,只是不怎麼看她。
這是受不了她,裝不下去了嗎?
聽說丞相與皇叔一向交好。
韓訥言出來見人之後,第一個拜訪的就是皇叔家。
堂姐李展顏秀美絕倫,出身名門,棋琴書畫樣樣精通,算起來,是天下唯一能與他相配之人。
莫非他心中的白月光就是李展顏?
也是,韓訥言與郡主李展顏是發小,若不是韓訥言一心想要攀她這個金枝玉葉,他跟李展顏的孩子怕是都能打醬油了。
心中謎題解開,李蒹葭沒有預料中的高興,卻無比難受。
她暗暗掐著自己的大腿,勉強擠出笑臉:“聽說湖上的荷葉很好,大人可有興致陪我一起泛舟湖上。”
韓訥言方擡眼,眼神柔軟得能滴出水來:“殿下最近喝藥受了苦,散散心也好。”
9.白月光
夏日悠長,湖水粼粼裏倒映著搖曳生姿的碧荷和澄澈湛藍的天空。
湖邊船上,李蒹葭和李展顏面對面坐著,虛情假意地寒暄。
這一代皇族裏,只有李蒹葭和李展顏兩個女子,其余皆是男子。李展顏又只比李蒹葭大兩歲。
按理說她們應該很親近。
可是不知何故,李蒹葭心裏對溫柔和善的李展顏十分抵觸,甚少與之交往。
說起來,這還是李蒹葭第一次請李展顏入宮遊玩。
小時候,她很瘦小,李展顏比她高了一個頭。
如今她已經長到跟李展顏一樣高。原本兩個人是堂姐妹,五官就有幾分相像。最近李蒹葭被韓訥言折騰得圓潤了不少,於是無論身材還是長相,她都越來越像李展顏。
李蒹葭越看李展顏心裏越涼。
原來從頭到尾,她都只是李展顏的替代品。
什麼驅寒治病都是幌子,韓訥言只是想把她硬掰成白月光的樣子。
她李蒹葭,天下唯一的公主,豈能任這個酸孺羞辱擺布!
李蒹葭忍著怒火,不再繞彎子:“我知道堂姐喜歡太傅,也想成全你們。姐姐若能說動他退婚,我定求父皇為你們指婚。”
李展顏捂嘴輕笑:“殿下真會開玩笑。說動他不難,就怕真成了,殿下又後悔。”
李展顏沒有否認和拒絕,也就說她的猜測屬實。
李蒹葭心裏一痛,攥緊了膝蓋上的手:“堂姐放心。我既然主動跟你說,自然是認真的。若是食言,天打雷劈。”
正說著,韓訥言穿花拂柳過來了。
他上船後看見李展顏,楞了一下,便下意識就轉身又要下去。
這樣避之不及的動作,在李蒹葭看來卻是做賊心虛。
李蒹葭柔聲叫住他:“太傅留步,我不擅長彈唱,才叫郡主來助興。郡主不是外人,你無須避嫌。”
韓訥言回頭似笑非笑望著她。
李蒹葭寒毛一豎。
這個表情她太熟悉了,韓訥言每回看出她的企圖就會露出這幅死樣子。
可事到如今,就算是被他看穿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幹下去。
韓訥言微微一笑,恢復了平日溫潤模樣,朝李展顏行禮便坐下了。
李展顏果然拿出了通身本領,跳舞彈琴畫畫作詩。
韓訥言本是文人,自然喜歡這些風雅之事,片刻便打消顧慮,與李展顏擊杯伴奏,作詩對句。
真是天作之合,琴瑟和諧。
李蒹葭臉上的姨母笑漸漸僵硬了。
心裏像是被人用沾了醋的冰刀子捅了一下,‘呼呼’漏冷風還酸痛難耐。
那邊,李展顏溫柔淺笑地說了句什麼,韓訥言便靠到她身側,神情專註側耳細聽。
李蒹葭終於看不下去了,
她真是傻透了,就不應該站在這裏,讓自己尷尬得像個笑話!
起身走到船舷邊,直勾勾望著湖水許久,忽然喃喃自語:“真熱,不知道這水夠不夠涼。”
一直用余光註意李蒹葭舉動的韓訥言,意識到她想幹什麼,一只手支在桌子上越過來拉她。
李蒹葭沒看見他流暢敏捷的動作,撩起裙子,縱身跳進了湖裏。
湖面激起漫天水花。
她仰頭望著幽幽藍天一動不動,任自己沈向幽深的湖底。
好冷……
這樣冰冷刺骨的感覺,真像走在雪地裏。
“你等我長大。”
“我等你,你不許嫁給別人。”
我長大了,可是你在哪裏?
你要再不來,我的心就要變卦了。
一個身影劃破水面朝她遊過來,那是一臉緊張的韓訥言。
韓訥言見她一動不動,一把抱住李蒹葭要給她渡氣。
這酸秀才真是煩死了,就連她跳到水裏都不肯放過她,還要作秀,還要揩油。
李蒹葭一股子酸火直衝腦門,一腳就把他踹開,然後像跳魚兒一樣靈活地遊到岸邊爬了上去,推開來扶她的宮人,在眾人驚訝的光中,渾身滴水自顧自去了。
進了蒹葭宮,李蒹葭便把自己反鎖在房中。
韓訥言緊隨而來,在門外低聲說:“你聽我解釋。我原想著你多接觸棋琴書畫總比舞刀弄槍的好,才與她配合。她剛才說知道是誰當年把你帶出宮。我心急才湊近聽,並沒有別的意思。我心中只有你。”
李蒹葭死死咬著唇,差點哭出來。
騙子!都露出了馬腳還想騙她。
就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那人是誰,李展顏怎麼可能知道?
韓訥言哀求:“你生我的氣也沒關系,先把濕衣服換下來。不然惹了寒氣就白灌那麼多苦藥了。”
李蒹葭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嚨裏的嗚咽聲,聲音冷淡而平靜:“數月來太傅對本殿曲意逢迎,委曲求全,真是辛苦了。不過,既是要入贅我皇家,豈能三心二意。太傅既然心系他人,不如早些遵從心意,對大家都好。從今日起,你我再無幹系,各自嫁娶。”
韓訥言輕輕嘆息了一聲,再沒說什麼。
門內外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宮人提醒韓訥言宮門即將關閉,李蒹葭才知道他原來一直站在外面。
韓訥言的腳步聲終於再次響起,漸行漸遠。
一連三日,李蒹葭粒米未進,不肯從房裏出來,也不肯見任何人。
皇上都被嚇到了,忙下旨準李蒹葭退婚。
終於如願以償,李蒹葭拿著聖旨坐在房中卻高興不起來。
宮女們外面低聲嘆息。
“唉…….不知道咱這小祖宗怎麼想的,好好的姻緣就這麼折騰沒了。”
“聽說皇上暴怒,撤去了韓大人太傅的職位並罰他去北關。明日就出發。”
“啊,韓大人一介書生,去了戰場,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可不是嘛?太傅太可憐了。”
淚水湧出眼眶,李蒹葭扔了聖旨,打開門衝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朝禦書房狂奔。
不管他喜歡的人是誰,都不該因此而受罰。
其實她並不是那麼討厭韓訥言,只是不喜歡被人管束,眼裏也容不得半點沙子。
況且不找到那個少年,這件事沒個交代,嫁給誰,她都不能安心。
皇上對於此事的態度,卻比對待婚事還要堅決:“朕把你當心肝寶貝一樣捧在手裏寵著,這小子卻敢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不讓他吃點苦頭,皇家臉面何在?”
李蒹葭大哭:“都是我的錯。求父皇懲罰皇兒,饒恕韓訥言。”
皇上招手:“不必多說。來人,把殿下帶回去好好看守,在韓訥言出發前,不準殿下出寢宮。”
10.再次被綁
蒹葭宮外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侍衛。
狗洞肯定被封了,父皇絕不會給她機會跑出宮。
明日韓訥言一走,可能就是永別,她有幾句話必須要說給他聽。
那日她沒告訴少年自己的真實身份,錯過了。
這一次,她不要再錯過韓訥言。
李蒹葭像被困住的貓兒一般,在寢宮裏焦躁地踱來踱去。
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後是李展顏哀切的哭聲。
“殿下恕罪,臣妾錯了。”
李展顏一定也被皇上和王爺責罰了。
李蒹葭十分內疚。
若不是她跟李展顏說那些話,李展顏可能會永遠把對韓訥言的心思藏起來了。
李蒹葭忙說:“姐姐請進來。”
李展顏今日穿了件兜頭的鬥篷以遮擋滿是淚痕的臉。
進來後她又要跪。
李蒹葭越發難受,忙扶住了她:“姐姐不必如此,是我對不住你。”
李展顏定定看著她:“殿下哭了,殿下果然還是喜歡他。”
李蒹葭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竟然一直在哭,自己都不知道。
李展顏看了看身後緊閉的門,壓低了聲音:“殿下想出去見他一面嗎?”
門裏忽然響起李蒹葭破口大罵和抽耳光的聲音。
“賤人,竟然敢跟本殿搶男人,你是不想活了嗎?”
李展顏嗚嗚哀求哭泣。
李蒹葭罵累了就休息一會再罵。
皇上命令李展顏務必勸解李蒹葭放下此事,所以宮人們在外面聽得心驚膽戰卻沒人敢進去攔著。
這樣斷斷續續一直到天黑,李蒹葭才說:“本殿猶不解氣,這會兒累了,要歇息了。你明日再來。”
門打開,李展顏披著鬥篷,壓低了頭從裏面出來。
真慘,肯定被打得滿臉傷,不能見人了。
侍衛們交換著若有所思的眼神,不忍心翻開鬥篷讓她難堪,便直接放她出去了。
李展顏一口氣出了宮門跳上了馬車,才拉下鬥篷,露出的臉卻是李蒹葭。
她們剛才商量了這個李代桃僵的法子。
此刻,李展顏被綁在蒹葭宮的床上。
若是沒人發現,李蒹葭明日再遮住頭臉用李展顏的腰牌進來,把李展顏換出去。
若是有人在那之前發現了李展顏,李展顏只說是被李蒹葭打暈了,反正橫豎都不會在牽連到李展顏。
“去丞相府。”
李蒹葭壓低了聲音吩咐車夫。
馬車跑起來,李蒹葭掀開窗簾一角看了一眼。
這不是去丞相府方向!
李蒹葭心裏一驚,站起來想要跳出去,腦後一聲悶響,眼前便黑了。
她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漂亮的女孩臉上帶著詭異的笑跟她說話。
“姐姐帶你出宮玩。你那麼瘦,藏在我大氅下不會有人看見的。等你玩夠了,我又依葫蘆畫瓢送你回來。”
“你就乖乖待在這裏吧。我就不信你能活著從這冰天雪地的山裏走出去。”
李蒹葭想起來了,原來那一次是李展顏帶她出的宮!
李展顏趁著宮中宴會之時,人多眼雜,把年幼的她騙出宮扔在深山裏。
若不是遇見少年,她就會一個人在天寒地凍的雪地裏遊蕩至死。
或許知道自己還小,就算是說了也未必有人信,所以她下意識將這些記憶給鎖起來了。
聽見有人在身邊說話,李蒹葭醒了卻睜不開眼,也動彈不得。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跟那次被扔在山裏一樣。
一定是賊人把她打暈之後怕她中間醒來又給她下了藥。
“都說這個公主像個猴一般瘦小幹癟,我看都是誤傳。她分明細皮嫩肉,國色天香。”
“不要動歪心思,我們還要用她把‘黑羅剎’引出來。”
黑甲小將在京城?
李蒹葭心中一喜,豎起耳朵細聽。
“消息到底準不準啊。我們假扮胡商在京城待了這麼久都沒弄清楚黑羅剎到底是誰。”
“準。絕對準。這次我們一定要成功。”
這些竟然是假扮胡商來京城刺殺黑甲小將的突厥人!
11.真佛?假佛?
“昨日親眼看見黑羅剎在出征的隊伍裏,我們跟上等夜裏他們在野外紮營再動手,然後趁夜逃走豈不是更好?”
“那是個陷阱,狗皇帝抓到我們,就讓人假扮黑羅剎誘我們自投羅網。虧得有高人提醒我們,不然我們已經上當了。”
“等下就算有人來救李蒹葭,如何確定就是黑羅剎?”
“寧殺錯,不放過。再說是不是黑羅剎,一試就知道了。以我們幾個身手,進了京城之後可有遇到敵手?”
“不曾。但凡有人起疑都被我們殺了扔河裏了。”
“所以啊,我不信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能輕松打過我們幾個。”
“不妥不妥,若不是黑羅剎,我們就白捉了公主。要真是黑羅剎,我們打不過,又有何用。”
那人陰森森笑了:“我們手裏有公主啊。只要確定了來人是黑羅剎,我們就用公主逼他自盡。黑羅剎如此聰明,自然知道救不出公主,皇上一樣要他命,只能聽命。殺了黑羅剎,我們再用公主要挾狗皇帝送我們出關。這才叫天衣無縫。”
這事就沒辦法破解,就算是諸葛在世也無用。
外面傳來一聲悶哼聲,那是放哨之人。
匪首立刻緊張起來:“來了。”
數個人跑了出去,下面劈裏啪啦一陣打鬥聲和慘叫聲。
李蒹葭聽得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匪首架起渾身癱軟的李蒹葭放在欄桿邊的柱子,對下面喝道:“住手,不然我殺了她。”
李蒹葭努力睜開眼。
他們原來身在三樓,此處院墻高立,只有一個出入口。
突厥人太奸猾,此處易守難攻,況且她在他們手上,讓人無法偷襲營救。
一人身穿黑甲,帶著黑色羅剎面具立在院子中,腳下已經橫七豎八倒了一圈突厥人。
匪首笑了:“黑羅剎,原來你真的在這裏。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的真容。”
那人把面具摘下,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韓訥言?!
李蒹葭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怎麼會是他?!
啊,不對,如果是他,很多疑問就解開了。
少將軍不肯吐露黑甲小將的身份是為了保護他。他本來就是少將軍的主帥,所以跟少將軍說了幾句話,少將軍就灰溜溜回北關了。
“殿下呢?”此刻韓訥言冰冷嗜殺的模樣與平日的溫潤謙和判若兩人。
“終於找到你了。”匪首拔出刀子架在李蒹葭脖子上,把她拖起來靠在欄桿上,擋在身前,“我知道,你肯定帶了很多弓箭手。不過,刀劍無眼,你可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傷了公主,就難辦了。”
韓訥言上前幾步,盯著李蒹葭焦急地問:“你可還好?”。
李蒹葭淚流滿面,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說:“別管我。”
匪首扔了一把刀下去落到韓訥言面前,獰笑:“只要你即刻自行了斷,我自然會放了她。”
李蒹葭衝韓訥言拼命搖頭。
匪首手下用力:“還等什麼?”
李蒹葭白皙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
“住手。”韓訥言神色緊張,腳尖一勾,刀就飛到了他手中。
見韓訥言把刀橫在脖子上,李蒹葭不知怎麼地就衝破了禁錮叫出了聲:“等等,我有句話要跟他說。”
匪首獰笑:“說。”
韓訥言擡頭看她。
李蒹葭衝他一笑:“你知道的,我從來就不聽話。”
韓訥言立刻明白她要幹什麼,驚恐地扔了刀,飛奔過去。
李蒹葭捉住匪首,分離往欄桿外一翻。
韓訥言伸出手,卻始終遲了一步。
李蒹葭跟尖叫的匪首一起重重落在韓訥言面前。
青石板地上綻開了一朵血色的花,越開越大,紅得刺眼。
韓訥言擰斷了還在喘息著的匪首的脖子,想要伸手去抱李蒹葭卻不敢碰她。
李蒹葭勉強一笑,一縷殷紅的鮮血從嘴角流下,映襯著那蒼白的臉越發美得讓人心碎:“我記著你的話,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都怪我,他們太想殺我,才會連累你。”韓訥言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眼睛通紅,“別說話,我帶你回宮。”
“有些話,我一定要告訴你,不然以後沒機會了。我怕被父皇逼著出嫁,才想盡辦法讓所有人討厭我。終於等到你了,好累,以後不用再折騰了……”
李蒹葭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閉上了眼。
“我知道。我都知道。”韓訥言將她用力抱在懷裏,發出受傷的孤狼一般壓低的嗚咽聲。
12.除內鬼
李蒹葭被韓訥言救了回來,卻昏迷不醒,不能移動太遠,只能就近暫且留在丞相府觀察。
韓訥言交代侍女們要好好侍候李蒹葭,便入宮向尚在焦急等候的皇上和皇後回話去了。
眼看夜深,侍女們哈欠連天,在門外低聲議論。
“這幾日忙著給太傅和侍從們做冬衣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好困。”
“丞相府守衛森嚴,突厥人又被一網打盡,應該沒什麼危險了。殿下一時半會醒不來……”
侍女們交換著心領神會的眼神,各自找了個借口離開,然後躲到某個角落貓著補覺去了。
最後,屋內只剩下了床上的人。
搖曳的燭火昏黃無光,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唧唧蟲鳴。
門‘吱呀’一響,一個黑影閃了進來,反鎖門,從懷裏掏出刀來,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床邊。
李蒹葭披散著頭發,蓋著錦被,面朝裏躺在床上。
“不是我心狠,不趁著你還沒醒讓你永遠閉嘴,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那人低聲喃喃自語,便朝李蒹葭背後刺去。
床上那人卻往裏一滾,躲開了。
那黑影驚愕了片刻,不甘心地再刺,卻被床上一躍而起的那人打落了刀。
“李展顏,果然是你。”
韓訥言身著黑甲,披發而立,周身殺氣籠罩,如地獄修羅一般。
李展顏倉惶退了幾步:“韓訥言,你不是入宮了嗎,我親眼看著你走的……?”
韓訥言慢慢從床上走了下來,逼近:“你貴為郡主,為何三番五次加害公主?”
“貴為郡主。哈哈哈,真好笑。”李展顏揚天大笑,笑著笑著那聲音卻變成了哭聲,“她沒出生之前,我差一點成為天下獨一無二的金枝玉葉。可是自從她生下來,一切都變了,被萬人寵愛的就成了她。你看看她,幹了那麼多出格的事情,依舊被人捧在手心。大家都只關心她十八歲了還沒有配,卻沒人管我都二十歲了也不曾許人家。”
她指著韓訥言厲聲說:“就連你,明明跟我一起長大,只見過她一面,從此心裏卻只有她。到底為什麼?”
韓訥言微微點頭:“你什麼時候知道我要找的人是她。”
李展顏淒婉一笑:“你拿著畫像問我時,我就知道了,原來那次救她的人是你。你也離家出走過一次,剛好就是那時。”
“第一次把她騙出宮時,你還小,尚可原諒。我想李蒹葭也是這麼想,才不揭發你。”韓訥言聲音驟然冷了,“可這一次,你竟然狠毒到置天下安危於不顧與突厥人勾結,是為謀逆b,其罪當剮。”
想象自己只剩一副血淋淋的骨架才能咽氣的情形,李展顏嚇得面無血色,癱軟在地。
韓訥言嘆了一口氣:“看在你我兩家的交情上,我跟皇上為你求了全屍,且不殃及王府的其他人。你自行了斷吧。”
李展顏往前撲過來,抱住韓訥言:“訥言,求你看在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的份上,放我走吧。”
韓訥言一腳把她踹翻:“你若是今夜不回來,我會給你一夜時間逃走,可是你如此狠辣,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我豈能再留你。”
李展顏拿起刀搖搖晃晃站起來,自言自語一般呢喃:“丞相說你病了,不能見人。三年啊,整整三年,我每日都去看你卻都被擋在門外。”
“你來找我時,知道我有多開心嗎?誰知你竟然是為了問她的事。”
“如今我才明白,你沒有生病,只是為了找她隱姓埋名去邊關從軍。我還蒙在鼓裏,傻傻地等你。”
“我恨她。看你對她溫柔有加,任她如何胡鬧都能忍下,我只想殺了她。”李展顏忽然舉著刀對著韓訥言衝過來,“我更恨你。”
韓訥言微微一側,捉住她的手腕反手一遞,那刀便深深插入了李展顏的左胸。
李展顏瞪大了眼,軟軟倒在地上,咽了氣。
韓訥言轉身走到後面的暗室裏,抱起不省人事的李蒹葭,親著她的臉頰:“醒醒,我為你報仇了,還要好多事沒來得及告訴你。”
13.結局
太醫說,幸好身下墊著匪首,所以李蒹葭雖然從高處落下卻並沒有傷到要害。
嘴角的血是她為了讓自己能動起來咬破了舌尖而致。
昏睡了一日後,李蒹葭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韓訥言。
韓訥言又換上了平日的青衫,俊美如竹,溫潤如玉。
李蒹葭盯著他發了片刻呆,便想起前因後果,伸手揪著他的領子怒罵:“混蛋,你騙我得我好苦。為了找你,我整日在街市上閑逛,連青樓都去過。”
韓訥言捉住她的手在掌心裏揉著:“我也找了你許久。你說過你是北關人士,怕父親不允把我捉回來,我只能趁著皇上大赦,偷偷還隱姓埋名去北關。結果我都把突厥打得不敢來了,還是沒能找到你。直到我看到皇上命人送給西域的畫像,我才意識到,你騙了我。”
“又哄我,你都知道我是公主,找李展顏幹什麼?”
“因為那張畫像的人跟李展顏長得一模一樣,卻帶著我只在你身上見過的項鏈。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才去問她。後來聽父親說才知道,皇上怕西域皇族不肯來,把你畫得……”
美顏修圖害死人,連親媽都不認識了。
更別說數年未見,大家都變化挺大的。
她不也沒認出來韓訥言麼……
李蒹葭沈默了。
韓訥言將她摟在懷裏:“我等不及皇上傳召我入京,只能又改學文,兩年足不出戶苦讀,終於讓我考中了狀元,結果再見面,你視我如敵人。我懷疑你是不是壓根就把我忘了。況且當年拐你出宮的人尚未找到,我若貿然提起,怕被人誤會,牽連他人。”
“所以你就逼我吃藥報復我?”這件事如鯁在喉。其實她想問的是,他是不是想把她擰成李展顏的模樣才別逼著她吃藥。
“我知道你是裝病,把脈卻看出當年你受的寒一直沒散積在體內,才導致面上長斑,睡不安穩,所以索性將計就計為你調理。”
原來是因為散了寒,她才會能吃能睡,越來越漂亮。
李蒹葭心中疑雲散盡,喜笑顏開,伸手去韓訥言懷裏掏。
韓訥言問:“你找什麼?”
“當年你懷裏像個聚寶盆,什麼都有。我找找這會兒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只有某人給我繡的一條狗。”
李蒹葭選了個良辰吉日,帶著禮物給韓夫人賠罪。
李蒹葭規規矩矩行禮:“請夫人原諒我的不知深淺,胡說八道。”
韓夫人皮笑肉不笑:“殿下哪裏話。殿下金枝玉葉,臣妾受不起,犬子也配不上,既然都退婚了,兩下歡喜。”
這是鐵定了心不要她嗎?
她還真不知道如何解釋。。
難道說她為了能嫁給身為黑甲小將的韓訥言才作天作地不想嫁給身為太傅的韓訥言?
不但拗口,也沒什麼說服力,怎麼聽都像是她摔壞了腦子。
這就是說最狠的話挨最重的打。
李蒹葭委屈巴拉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韓訥言。
“既然家母不肯,我也不能勉強。”韓訥言輕笑了一聲,裝模作樣嘆氣。
韓夫人暗暗得意。
韓訥言又說:“殿下可願意放棄公主身份,隨我一同前往邊關?”
李蒹葭眉飛色舞:“誒嘿?!這個可以有。到了邊關,沒人能管我了。我可以騎馬,捉兔子……”
萬萬沒想到,辛苦養大的兒子竟然用離家出走威脅她。
韓夫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只能勉強擠出笑臉,按住李蒹葭比劃的手:“殿下且安心。只要皇上下旨,臣妾便只能遵旨。”
李蒹葭忙掏出皇上重新賜婚的聖旨,放在韓夫人手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聖旨我已經帶來了。從今往後,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韓夫人寒毛一豎: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原標題:《狗太傅逼婚到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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