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中罵人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2020年8月,患上尿毒癥5年後,18歲的劉嘉妮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沒能成功。20多片安眠藥只是讓她昏睡了兩天。5年前,劉嘉妮曾經有過一次同樣的“情緒波動”,那還是患病前,一次被媽媽打罵後,她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想要割腕,因為害怕,剪刀在手背上留下了一個不太明顯的傷疤。

8個月大時,媽媽提出離婚。10歲時,再婚的媽媽奪得了劉嘉妮的監護權,並從姑姑家帶走了她。2016年,與父親“失聯”4年後被送回老家湖南新化時,14歲的劉嘉妮已是一名尿毒癥患者。

初期治療結束後,“像踢皮球一樣”,沒有家人願意接收劉嘉妮。她報過兩次警,在警局和救助站住過一個多月。因為沒錢透析,曾兩次撥打120。

2019年,劉嘉妮以遺棄罪將父母告上了法庭。她稱,父親劉某華從2011年6月開始沒有撫養過也沒有探視過自己,母親劉某蘭在撫養期間,經常不讓吃飯、不讓在家裏睡覺,因不及時給自己看病導致患有嚴重的尿毒癥。劉嘉妮稱從2016年10月開始,母親也再沒有看過自己,現在需要一周透析三次才能維持生命。但湖南省新化縣人民法院出具刑事裁定書認為,劉嘉妮的起訴缺乏罪證,不予受理。

▲19歲的劉嘉妮一個人承受了太多

從14歲到19歲,5年以來劉嘉妮獨自一人租住在離老家40多公裏的縣城,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一個人生活,一個人治療,一個人面對生命中的種種。

她“怨恨”父母,認為他們是不負責任的人,除了催要每月400元的房租、600元的生活費和1000多元的透析費,她很少跟他們交流。

換腎需要巨額費用,透析眼見無力為繼。

獨活

從租住的31樓側身望出去,可以看見穿城而過的資江。這棟新化縣城為數不多的高層住宅,樓下就是餐廳、影院、KTV,步行到江邊繁華的商業中心也只要一刻鐘。

8月的傍晚,溽熱剛退,人們忙著購物,聚會,不少人在江邊的遊樂場嬉戲。這人世間最尋常、普遍的快樂卻與19歲的劉嘉妮無關。在這裏,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除了每周三次前往醫院透析治療,她從不出門。一日三餐的外賣,追劇刷抖音,斷斷續續做了近兩年的遊戲主播,向已經離異,遠在無錫和東莞的父母催要生活和治療費用,以及偶爾和初中同學的微信聊天,是劉嘉妮同外部世界的所有聯系。

患上尿毒癥,被媽媽從江蘇無錫送回湖南老家後,劉嘉妮一直處於這樣的“獨活”狀態。

▲能夠換腎是劉嘉妮最大的願望

最初,她一個人租住在縣城邊緣,一個由一樓的某個車庫改成的房子裏。房子是媽媽劉某蘭租的,月租金350元。媽媽每月另付400元,是劉嘉妮全部的生活來源。

買了鍋碗瓢盆等簡單的生活用品,做了只有一個菜的一頓午餐後,媽媽就離開了。14歲的劉嘉妮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

只有一盞白熾燈掛在墻上,這個26平米大,長方形的“水泥盒子”陰暗,潮濕,屋頂結滿蛛網,成隊的老鼠會從洗手臺下面的下水管道口爬上來。偶爾有路過的人會透過窗戶朝裏看,但很少人關心,一個14歲的小女孩為什麼會獨自一人租住在這裏。

400塊錢的生活費,劉嘉妮常常用來買包子,“可以吃一整天。”在她記憶裏,南方的冬天下很大的雪,沒有取暖設備,只有一床被子,“特別冷”。為了封堵老鼠,她用碎泡沫堵塞洞口,再壓上重物。

因為沒錢,劉嘉妮有過兩次半個月沒做透析的經歷。

2017年春節剛過,兩周沒去醫院,感到心臟不舒服,不想吃東西的她硬撐了“好幾天”,最後打了120。醫院說因為太久沒有做透析,重新做有風險,需要家屬過來簽字,“最後是姑父過來簽的。”

8月份,又是半個月沒透析,劉嘉妮再次自己打了120。

期間,因為未成年,戶籍所在地新化縣瑯塘鎮政府承擔了她的醫療費用。但只能負擔到她成年。

▲正在透析的劉嘉妮

2019年,因為長期透析,出現內簍感染,膿水滲到皮膚外,醫院聯系不到家人,再次叫其姑父過來簽字。年底,劉嘉妮將自己的境遇發在了網上,通過水滴籌,籌到了19800元治療費用。

2019年6月,了解到劉嘉妮的情況後,院方為其介紹了一位律師。在律師的幫助下,18歲的劉嘉妮以遺棄罪將父母告上了法庭。

在這份刑事控告狀裏,控告人劉嘉妮認為,父親劉某華從2011年6月開始沒有撫養過也沒有探視過控告人,母親劉某蘭在直接撫養控告人期間,經常以不準吃飯,不準在家裏睡覺等方式虐待劉嘉妮,不及時給劉嘉妮看病,導致劉嘉妮患有嚴重的尿毒癥,現在需要一周透析三次才能維持生命,從2016年10月開始,劉某蘭從來沒有看過控告人劉嘉妮,導致劉嘉妮現在孤零零一個人,流離失所。

2019年8月,湖南省新化縣人民法院出具刑事裁定書認為,自訴人劉嘉妮的起訴缺乏罪證,不予受理。

在最初獨自生活的日子裏,劉嘉妮經常做噩夢,在夢裏,她被人追殺,無路可逃。驚醒後,只有裹緊被子,睜眼捱到天明。

五年裏,劉嘉妮先後搬過四次家,後面與人合租後,她一直刻意的與“室友”保持著距離,沒有人知道她是一個病人。

幾乎沒有人來看過她。媽媽曾經不告而至,她拒絕見她,甚至不惜報警。自己做過兩年透析的一家醫院,護士們一直好奇,這個沈默的女孩為什麼一直都是一個人。她們只知道她沒有家人,更多的,她從不提及。

她說自己是一個沒有避風港的人,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她不知道家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踢皮球

2016年5月到2019年4月,劉嘉妮一直在新化一家養老康復醫院做透析治療。醫院的血透室很小,只有六臺透析機。在她的記憶裏,那是一個病房裏會有“蒼蠅飛”的地方,也是媽媽坐高鐵8個小時把她從無錫送回新化的地方。

劉嘉妮已經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天。向醫生交代了女兒需要透析的情況後,在醫院門口,劉某蘭叫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交代了前夫姐姐家的住址後,轉身離去。

14歲的劉嘉妮獨自一人乘車到達80裏外的姑姑家後,才知道媽媽並沒有提前跟姑姑聯系過。

在姑姑家住了一個多月,姑父開車又將劉嘉妮送回了無錫。1200多公裏的路程,劉嘉妮記得在路上走了三天,“晚上就睡在面包車裏。”

到達無錫後,電話已經聯系不上媽媽劉某蘭和繼父。報警後,姑父將劉嘉妮獨自留在警局返回湖南。在幾把椅子拼起來的“床上”睡了一周後,繼父出現,卻再次乘坐高鐵將其送回湖南。

▲19歲的劉嘉妮獨活5年,她一直在尋找自己生命裏的光

兩次被丟在同一家醫院門口,已經無處可去的劉嘉妮只能報警。新化警方隨後將其送到救助站。

在救助站的一個多月裏,劉嘉妮維持了每周三次的透析治療,“救助站的人送我去的醫院。”2016年10月,經新化縣瑯塘鎮相關部門主持調解,父親劉某華和母親劉某蘭達成協議。上述刑事控告狀裏記錄的協議內容顯示:父親劉某華不同意變更小孩撫養關系,小孩仍由劉某蘭直接撫養,劉某華自願每月負擔小孩治療費等2000元。母親劉某蘭每月向劉嘉妮支付400元。

協議簽訂後,劉嘉妮說自己從來沒有收到過一次爸爸答應支付的每月2000元。而爸爸劉某華說錢打給了前妻。2019年,在劉嘉妮的催要下,全年爸爸只通過微信轉了四次錢給她,一共2000元。

媽媽承諾的400元生活費在2019年漲到了650元,2021年3月以後,因為不滿劉嘉妮對自己的態度,媽媽沒有再向劉嘉妮轉過錢。

5年過去,對於14歲那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劉嘉妮的回憶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平靜。她沒有過多描述自己連續三次被獨自丟下時的心境,只是淡淡的說自己“像皮球一樣被他們踢來踢去”。她過早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也從不向人提及。在兩年來斷斷續續整理的文字裏,她只是憤怒於他們的“不講信用。”

2020年,第三次租房時,劉嘉妮被人多收了兩個月的房租。原本1月份要住進去,因為疫情一直未搬。三個月房租打給對方時,對方承諾什麼時候住進來,什麼時候開始算房租。4月份,搬家後住了一個月,對方說房租已經到期。在雙方爭辯時,對方叫來自己的男友,要劉嘉妮到客廳裏“談談”。因為害怕,劉嘉妮不敢出去,關上了房門,對方“大叫著過來踹門。”

劉嘉妮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的恐懼。她說,渾身發抖的她甚至祈禱能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帶自己逃離那個房間,但她知道沒有人會來搭救她。“他們欺負我沒有親人。”

說起這件事,劉嘉妮突然哭得不能自己。這是她回憶自己5年獨活經歷中唯一的一次落淚。

虐待

“如果不是跟她一起生活,就不會得尿毒癥,性格也不會變成這樣。”劉嘉妮恨自己的媽媽。

10歲之前的劉嘉妮,先後跟爺爺奶奶和姑姑一家一起生活。小時候的她“漂亮,安靜,很少說話。”姑姑在生下自己的女兒之前,曾經動過收養她的念頭。父親劉某華不同意。長期在東莞做理發師的他,只在春節才會見到女兒。

沒有父母的陪伴,童年給予劉嘉妮更多的是“寄人籬下”的感受。也許是生性敏感,她記不起爺爺奶奶的關愛,只記得自己上小學後,因為尿床沒有告訴姑姑,爺爺特意趕到學校,從課堂上將自己叫回姑姑家,“只是為了打我。”

10歲那年,再婚後的媽媽突然提出要把劉嘉妮帶走。在媽媽的講述裏,自己離婚時沒有要女兒的撫養權是因為“剛開始太苦了!”自己一個人要打工,而嘉妮的外祖母有眼疾不能帶小孩。“再婚後條件好了一點,想把女兒帶到身邊好好養著。“她反復強調,女兒在爸爸那邊沒有被照顧好,“都10歲了,體重只有27斤。”

▲小時候的劉嘉妮(左)

劉嘉妮對於跟媽媽在一起的生活,也許曾經有過憧憬,只不過後來變成了“噩夢。”

離開新化後,劉嘉妮先去的是株洲,那是初中沒能讀完的媽媽長期打工的地方。在株洲一所寄宿學校讀完5年級後,初一那年,劉嘉妮跟著媽媽去了無錫。繼父是無錫人,有自己的房子,媽媽再婚後生的妹妹,跟著自己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後來她知道,媽媽一直沒有固定工作,有時候會做做“微商”。

也許是想彌補曾經的虧欠,到了無錫之後,媽媽劉某蘭開始了對劉嘉妮的“管教”,但在劉嘉妮看來,則完全是“虐待”。

“她只會打人,罵人。自從把我接走之後,就沒停過打我。”劉某蘭會安排女兒拖地、洗碗,動作稍慢,就會打人。“用的是鐵絲、木棍。”

劉嘉妮不喜歡吃媽媽做的東西,“她做很辣的菜,逼著我吃,不讓喝水。”這在媽媽看來是挑食,“不體諒大人。“

“她叫我滾出去,說地板是她的,叫我不要踩。”常常是被打罵後,只有十一二歲的嘉妮會去躲去樓道裏或在小區花園裏,“晚上外面蚊蟲很多,我受不了想回去,站在門口,猶豫很久很久才敢敲門。”

她開始害怕媽媽,不敢說話,所有動作都小心翼翼,隨時要留意媽媽的臉色,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爆發。只有在外地工作的繼父回家後,劉嘉妮才會有安全感。因為媽媽從來不會當著繼父責罵她。

而劉某蘭對此的解釋是,自己脾氣壞,“愛孩子才會打罵她,哪個家長不會罵自己的孩子?”

劉嘉妮在無錫讀的是寄宿學校,在她的記憶裏,媽媽和繼父從來沒有接送過自己。“每到周末,學校外面都是接送孩子的家長”。而在媽媽看來,學校離家並不遠,自己很早就出來闖社會,女兒也不應該太嬌氣。初一下學期,劉嘉妮發現自己近視了,她告訴了媽媽,劉某蘭“沒有管”。因為看不到老師的板書,劉嘉妮的成績直線下降。

11歲的時候,劉嘉妮的兩腿突然出現嚴重外八,戴上了矯正器械。“膝蓋痛了一年多,體育課也沒辦法上。”教室在三樓,午飯的時候,她一步一挪,腿鉆心的痛,還沒有下去,別的孩子已經吃完了,為此她常常餓肚子。

劉嘉妮當時的班長、現在在徐州讀大學的一位女生還記得,在那段時間裏,當時班上個頭大一點的女生,都曾經背過劉嘉妮。

她還記得,在發現患上尿毒癥之前,接近半年的時間裏,劉嘉妮已經出現精力不濟,在課堂上睡著的情況。再後來,有幾周的時間,劉嘉妮的皮膚開始潰爛,流血結痂。劉嘉妮因為不敢告訴媽媽,周末回家,她常常穿長袖衣服遮蓋。

老師發現狀況後,通知了媽媽劉某蘭。但為時已晚。

無錫市兒童醫院的門診病歷顯示,2015年6月起,劉嘉妮開始入院治療。得到消息後,從廣東趕到無錫的爸爸劉某華說,住院的時候,女兒全身器官已經開始出現衰竭癥狀,確診為“尿毒癥五期”。“尿毒癥五期”是指腎小球濾過功能分期中的第五期,也就是最嚴重的晚期,腎臟濾過率只達到15ml/分鐘,是腎功能不全的終末期。醫生斥責家長:為什麼把孩子耽擱到這麼嚴重才送來醫院?

▲門診病歷。2015年5月,不滿14歲的劉嘉妮確診“尿毒癥五期”

住院治療將近半年後,回到家的劉嘉妮,發現媽媽已經搬到了附近小區住,“可能是買了新房子。”劉嘉妮獨自居住在原來的房子裏,開始一個人乘坐公交前往醫院透析的生活。那個時候,她還不到14歲。“媽媽有時候會送點菜過來。”

2016年5月,因為覺得前夫劉某華在女兒身患重病後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劉某蘭決定將女兒送回前夫家。

對於媽媽的“丟棄”,女兒心裏想的卻是“離她越遠越好。”住院治療時,媽媽請了護工照料她,自己“幾天才來一次。”病情穩定出院回家後,媽媽叫她“去跳樓,或者跳河”,還要走得遠一點,“不要死在家附近。”

媽媽劉某蘭說,女兒尿毒癥的早期治療,都是自己一個人花的錢。而對於很晚才發現女兒的身體出狀況,是因為她一直沒告訴自己。之前去過幾家醫院,都是為了矯正女兒的腿,“當時忽略了,也許是我太忙了。”

在手機的備忘錄裏,劉嘉妮寫給自己看的文字裏,關於在無錫的生活,她提到有一次從學校回家,晚飯前,因為一點小事,媽媽一腳踹在她一直疼痛的膝蓋上,她直接倒在地上,“越想越委屈,就去廚房拿了剪刀回到房間,當時的那個小朋友也許是想割腕自殺吧。但可能沒有那個勇氣,割的手背上流了很多血。”

她這樣總結自己的那段日子:每天如噩夢般度過,每次從學校回家,我都是害怕不安的,因為這個所謂的家並不友好,裏面住著我很難走出來的童年陰影。這些經歷導致了我的自卑,好像自己就是不值得被人愛,也從來沒被人愛過。

▲漫長的透析之路,劉嘉妮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泥潭

女兒的微信好友備註和手機通訊錄裏,劉某華和劉某蘭都是直接以本名出現。而不是爸爸、媽媽。在女兒眼裏,“他們是不負責任的人。”“他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只是把我生活弄得很糟的人。”

2019年到2021年期間,在長達兩年卻又極為有限的聊天記錄裏,劉嘉妮同父母分別的“對話”和“交流”,均圍繞著索要生活費和治療費開始,而以能否換腎,換腎的錢從哪裏來,父母指責她不懂感恩,互相指責對方不盡責結束。

女兒的怨恨和憤怒,媽媽的傲慢與寒心,爸爸的無力加絕望,三個原本世上最親近的人各自深陷泥潭,生活和命運的殘酷似乎已經蕩滌了最後的那一縷溫情。

同世上大多數破碎的情感一樣,媽媽劉某蘭和爸爸劉某華對於兩人的離異各執一詞。

綜合兩人各自的講述:曾經是初中同學的他們,在告別校園多年後再度相逢,隨後感情升溫,奉子成婚。在女兒生下來不滿一歲時,女方提出離婚,理由是自己輕信被騙,男方不關心自己,“生孩子大出血都沒人過問”。而在男方看來,兩人在不同的城市打工,女方見異思遷,生了二心。一個可以確定的事實時,在女兒不滿一歲時,離婚即由女方提出,並且態度堅決。在男方多次挽留無果後,司法介入,兩人於2003年初最終離異。

不滿14歲的女兒最初確診尿毒癥的日子裏,劉某華和劉某蘭都難以接受突如其來的打擊,並試圖努力挽救。在姐姐的講述裏,弟弟劉某華第一時間冒著大雨從打工地廣東趕往江蘇,在女兒病床前不分白天黑夜地照顧。一周後,質疑前妻沒有照顧好女兒,導致女兒患上重病,加上前妻只是每天去醫院“晃一下”,兩人激烈爭吵後,劉某華憤而離開。而在劉某蘭眼裏,前夫“就這樣跑了”,完全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義務。

▲小時候的劉嘉妮和父親

隨後的“踢皮球”更加深了雙方的矛盾。劉嘉妮曾看到過希望,被送回新化的第二年,父親劉某華曾帶其到長沙進行過換腎配型,在得知自己先天只有一個腎之後,劉某華希望前妻能去做匹配,前妻以第二任丈夫和家人不同意為由回絕。而在費用承擔上,雙方更是多有齟齬。

劉某華說自己自此就死了給女兒換腎的心。隨著年齡的增長,只有初中學歷,44歲的他已經很難再謀到理想的工作。女兒重病,孑然一身,四處漂泊,劉某華說自己和女兒一樣,生活裏只有黑夜,沒有白天。“我實實在在救不了她。”每個月“只有3000左右收入“的他,自己要租房、吃飯,面對女兒每個月500元的撫養費用都要一拖再拖,左支右絀。針對女兒“不承擔責任”的指責,他直言自己已經麻木。2021年春節,劉某華沒有回到新化過年,在微信上轉給女兒1000元後,他說自己已經沒錢回家了。

因為覺得女兒“忘恩負義”,還試圖控告自己遺棄,劉某蘭曾經在微信上拉黑過女兒。但過一段時間後,會再重新加回來。她似乎是一個過於情緒化的人,前一天還說要拿出30萬,傾盡所有為女兒換腎,第二天就又讓女兒“去找你爸爸吧。”

2021年3月份,女兒按例開口向其“要錢”時,劉某蘭要女兒發一張照片過來,並要女兒跟自己視頻,她以有可能是騙子為由,要對女兒驗明正身。認為這是劉某蘭在故意刁難自己,劉嘉妮拒絕視頻,並多次拒接媽媽的微信電話。一直到8月24日,劉嘉妮沒能再收到母親承諾的轉賬。

8月25日,在第三者在場的情況下,面對視頻鏡頭,聽完母親的“訴說”,劉嘉妮仍然說不出一句話。劉某蘭說,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寒心的是,女兒連句問候的話,都不曾對自己說過。雖然對女兒不滿,時隔數月後,劉某蘭還是在當天給女兒微信轉賬了1000元。

劉某蘭稱,因為女兒的“瞎折騰”,自己第二個家庭也已解體,獨自生活的她目前在無錫靠給別人照顧麻將館為生。

外人關於女兒需要的不是立即換腎,而是長期獨活導致心理上的安全感缺乏和溝通障礙,應該有親人陪伴的建議,在劉某蘭看來,這是一種奢侈的想法,“如果不掙錢,哪有錢給她生活和透析?”

盡管對女兒已經“失望”,劉某蘭再次承諾願意拿出30萬來救女兒,同樣,她不忘提及前夫劉某華作為父親應承擔的責任。

▲過去兩年,劉嘉妮通過遊戲直播來賺錢自己的活命錢

自救

劉嘉妮只穿裙子,因為裙子可以遮住自己“有些畸形的腿”。即使在一個身患重病的女孩心裏,健康和美仍然同等重要。身高不到身高不到1.6米,體重只有64斤的她偶爾會戴貝雷帽,塗指甲油。夏天快要結束時,做完透析回到租住的樓下,她給自己買了一束花,已經枯萎了仍舍不得扔。還是在這個夏天,她網購了一件心儀已久的洛麗塔裙裝,一直掛在窗邊。這是她這麼多年來買過的最貴的衣服,不到200元。

為了能夠多少賺些“活命錢”,在姑姑的不停“建議”下,劉嘉妮嘗試過網絡上形形色色的賺錢方式:閱讀三分鐘有獎勵,24小時掛機自動賺錢……最多一次只賺到25塊錢。

2019年底,劉嘉妮開始嘗試做遊戲直播,那些待在出租屋裏等待透析的日子,她學會了打王者榮耀,“玩得不是很好,但不會坑別人。”

有人喜歡她的聲音,有人欣賞她的“拉扯”。慢慢地開始有人打賞、刷禮物,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她每天直播十幾個小時,從最初的幾塊錢,到後來的幾百塊。最多的時候,有一個月賺到了5600塊。“平均每個月可以賺兩千多。”

▲劉嘉妮的直播收入

在劉嘉妮看來,這是自己唯一可以掙錢的方式。但代價是“身體變得越來越差”。8月份,她只直播了幾次,每次時間都很短,收入450塊錢。“現在不想播了。心臟特別不舒服,動不動就喘不過氣,頭疼。”她懷疑是自己的病情在加重。以往每次透析結束的時候,她都會覺得渾身輕松,現在要在醫院門口蹲下休息十幾分鐘才能站起來。

2021年,劉嘉妮申請了低保,每個月可以拿到補助金260塊錢。每個月6200多元的透析費用,醫保報銷後,自己要繳1300多元;一家慈善基金,針對尿毒癥病人,每透析一次返還50元;每月的房租和水電費,電話費加起來要1000元左右;吃飯每天平均要50元。

如果堅持每天做十幾個小時的直播,收入剛剛夠自己的透析費用和日常開銷。如果不再做直播,她不知道自己靠什麼維持生命。

8月25日,劉嘉妮長期透析的醫院通知病人,從9月開始,報銷費用只能包含8次透析,多透析的要自費。這意味著劉嘉妮如果要繼續維持每月12次的透析頻率,費用就要增加3000多元。

▲醫保報銷比例調整後,劉嘉妮的透析治療難以為繼

這對劉嘉妮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字。

在寫給自己看的那些文字的結尾,劉嘉妮說自己是個“慫包”:活又活不下去,死又不敢死,或許是我還年輕,還沒活夠?又或許是我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著有一個救贖我的人?

身體原因減少遊戲直播後,劉嘉妮把更多的空閑時間拿來追劇,最近熱播的電視劇裏,她說自己最喜歡的是《喬家的兒女》。這部家庭劇講述的是兄弟姐妹五人相依為命,不離不棄的故事。

【版權聲明】本文著作權歸【紅星深度】所有,今日頭條已獲得信息網絡傳播權獨家授權,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紅星新聞記者|王震華 任江波

攝影|王紅強 發自湖南新化

編輯|潘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