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洪水自己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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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枻浮大川,延睇洛城觀。

洛城何郁郁,杳與雲霄半。

前望蒼龍門,斜瞻白鶴館。

槐垂禦溝道,柳綴金隄岸。

迅馬晨風趨,輕輿流水散。

高歌梁塵下,絙瑟荊禽亂。

我思江海遊,曾無朝市玩。

忽寄靈臺宿,空軫及關嘆。

仲子入南楚,伯鸞出東漢。

何能棲樹枝,取斃王孫彈。

公元508年,《世說新語註》的作者劉孝標,從荊州動身,來到東陽郡金華山(在今浙江金華市)隱居。這一年,劉孝標四十六歲。回顧之前這四十六年的跌宕起伏,命運似乎從來未曾青睞過他。

《劉孝標集校註(中國古典文學基本叢書)》

人生的曲折是從他八歲開始的。八歲這年(470年),劉孝標跟隨母親許氏回到山東老家,但非常不幸,他們被人劫掠,轉賣給了中山(今河北定州)的富人劉實。《梁書》上說劉實憐憫劉孝標,遂“教以書學”。不久,北魏朝廷聞孝標“江南有其戚屬”,就徙其前往桑幹(今山西朔州市朔城區)居住。到南齊永明中,劉孝標才得以離開桑幹。

以上是《梁書》裏記載的劉孝標的早年生活,寥寥幾筆,沈重而隱晦,誘使人生出一番好奇心來。例如,孝標是何種狀態下被劫掠?當時一族之中親戚分屬南北的很多,何以獨徙孝標?《開元釋教錄》曾記載延興二年(472年)西域僧人吉迦夜曾為曇曜譯經,孝標參與了這次活動,並“筆受”五部佛經,曇曜當時在“北臺石窟”(即今雲岡石窟,在山西大同)活動,他又是如何到的大同?種種問題,均屬孝標早年生命歷程裏的謎團。

《梁書(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

或言,孝標隱居金華山是其四十六歲時,離其卒年尚有十四年,既然要說其山中歲月,不言此十四年間光景,反而探求孝標早年,不亦“南轅北轍”乎?其實非是,蓋早年經歷實對於人生觀之形成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不知早年經歷則無法理解對晚年的一些舉動。鑒於此,故而先對孝標的早年經歷展開一番探索。

欲求前言孝標早年經歷問題,可先依據史料能梳理出以下三個時間節點:皇興四年(470),孝標八歲,為人劫掠,販至中山。富人劉實為其贖身,教其書學;延興二年(472),孝標十歲,在北臺石窟參與曇曜之譯經活動。是年,劉孝標族兄劉休賓身亡。永明五年(487),孝標二十五歲,自桑幹來南。

雲岡石窟

從上述所列可知,孝標至桑幹,至少為延興二年之後。那麼《梁書》中說因為其江南有戚屬,故而更徙之桑幹,實則為史家曲筆。延興二年時,劉孝標族兄劉休賓身亡,不久,其族侄劉聞慰南奔,北魏朝廷因此徙休賓之子文曄等去北邊。孝標既然與之沾親,則可推知孝標被徙桑幹,當因聞慰南奔之事。復次,《魏書》言聞慰南奔,只是說為“延興中”,按延興年號只使用六年,如此則“中”字所指,應是延興三年至延興四年間(473—474)。易言之,孝標到桑幹之年月,至少在延興三年以後,也即孝標十一歲以後。

《魏書(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

孝標至桑幹年月既定,剩下問題即是其如何從中山到大同之問題。前輩宗教史大家陳垣先生在《雲岡石窟寺之譯經與劉孝標》一文中以為,北魏皇興三年,獻文帝下詔徙青州民至京師,孝標即因此而到大同。其實此解釋存在瑕疵。第一,孝標自述籍貫為平原,當時屬齊州,並不屬青州,不在詔遷之列。第二,皇興四年孝標為人劫賣至中山,如果孝標當時在詔遷之列,劫賣之事就頗為可疑。合理的解釋恐怕只有一個,中山富人劉實其實應為一商人,孝標被其買下,與劉實一同去往大同。依此推理,則孝標到大同至遲在延興元年(471),也即孝標九歲以後,如此孝標方能參加延興二年曇曜主持之譯經活動。

收束論之,僅有一事略生疑問,即孝標自言“身充仆圉”(見孝標《自序》),可知其參與譯經時,尚是劉實之奴仆。以奴仆之身參與譯經活動,是否可能,尚需要討論(或是時孝標其實為一“半自由身份”,即擁有一定的自主權)。另外,按《開元釋教錄》之記載,孝標參與譯經活動是進行“筆受”工作,是年其僅十歲。十歲尚屬孩童之年,而孝標筆受譯經五部,實令人驚奇。從此觀察,孝標之早慧自不須說,最令人註意的恐怕是其五六歲時業已開蒙,在為人奴仆之前就有非常好的知識基礎。如此論來,《梁書》所謂劉實“教以書學”,當與事實不合。之所以如此書寫,或是參與筆受時,孝標之工作完成非常出色,有所聲名。而劉實作為孝標之主,因此分得美譽。

《開元釋教錄(中國佛教典籍選刊)》

除前述推理,《魏書》還記載有劉孝標母子“居貧不自立,與母並出家為尼僧,既而還俗”一事。這裏也略作考察。從種種方面看,此事應該是孝標徙居桑幹之後發生的。畢竟,其在中山、大同時尚能依托富人劉實,無須尋求寺廟庇護。桑幹作為孝標舉目無親之地,到桑幹不久而出家,尋求依托,符合事理,也符合其參加筆受經文,初步了解佛門運轉而心生寄托釋迦的情感邏輯。更進一步說,“身充仆圉”需要聽命於人,而出家為僧需要自主權。這也是徙居桑幹之後才能發生的改變。

在孝標離開北魏,南奔蕭齊之前,孝標與其兄孝慶曾有一次被選拔的機會。可惜,兄弟二人均不被孝文帝看中,於是在一片“河南人士,才學之徒,鹹見申擢”的景象裏,孝標離開了桑幹,離開了北方。

《世說新語箋疏(中國古典文學基本叢書)》

千百年後,已經無法推知四十六歲的孝標會如何回憶他這段艱難的少年歲月,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當多年後在梁武帝的宴會上面對“令策錦被事,鹹言已罄”的局面,孝標不再看武帝臉色,而“請紙筆,疏十余事”時,湧現出的那種勇毅,是這段歲月留給他的寶玉。

作為一個南奔的士人,“貧悴冗散”一直是孝標的底色,二十五歲以後,四十六歲之前的際遇,放在南朝士人群體裏,不說暗淡無光,但起碼非汲汲榮利者所註意。金陵沈浮之後,劉孝標受安城王賞識,前往荊州。不久“復以疾去”。在江州回到金陵的路上,他寫了開頭的那首詩。面對險惡的宦途,孝標最終只有“何能棲樹枝,取斃王孫彈。”黃雀飛入王子公孫的私人庭院,就有被彈弓打落的危險。既如此,不如還棲山林,在林中享其天年。

浙江清涼峰,筆者攝

金華山正是孝標看中的那片山林。在晉室南渡以前,作為百越之地的浙江,其山林是屬於蠻荒世界的。這除了意味著未曾經過人類系統的、大規模的開發之外,還意味著這裏是誕生神話與想象的基礎。金華山就是這樣被人所想象。在劉孝標的記敘裏,金華山曾被三國時江南地區的著名方士左慈所稱贊,認為金華山“可免洪水五兵,可合神丹九轉。”而在葛洪《神仙傳》的記載中,金華山則是赤松子黃初平的得道地。作為一處銜接神仙與凡世的神秘世界,劉孝標顯然對金華山非常中意,甚至超越了在南朝時名聲更大的天臺山。

《神仙傳校釋(中華國學文庫)》

在佛道兩家記敘中,天臺山都是一處自帶超越凡塵光環的地方,釋帛猷故事的形成正是佛道先後“制造”天臺山的歷史的最佳註腳。與之相比,金華山僅獲得了道家人物的矚目,而缺乏僧侶有意的締造靈聖的記敘,這某種意義上凸顯了金華山與天臺山的不同。從此推論,作為同屬越中的名山,天臺山會比金華山更能獲得來自金陵那位“佛家天子”的關註。因此,某種意義上看,孝標選擇金華山,正是要逃開金陵的目光。

遠望金華山,筆者攝

但道教信仰的擴大,終究會引起僧侶、士族們的關註。孝標曾記敘其在山中所居雲:“宅東起招提寺,背巖面壑”,“寺東南有道觀,亭亭崖側”,可見在孝標之前,道團與僧團都已經在金華山上占地起廬,修行義理。與梁武帝關系緊密的沈約曾出任東陽太守,並在任上曾同金華的僧侶多有往來,以此推演,至少越中地方的士族們,對於金華山並不陌生。

在《南史·隱逸傳》的描寫中,隱逸之人“皆稟偏介之性,不能摧誌屈道,借譽期通。”而山林“巖壑閑遠,水石清華”,可以使在宦途中遭受的磨難士人得以到寬懷。金華山的水石草木,孝標記敘十分清晰,這與謝靈運在《山居賦》中鋪陳其居處的形勢、動植頗相似。從古人的生活而言,水石草木除了作為賞心悅目的風景,更重要的是其作為食材與藥材的生活資源。而食材、藥材一旦聲名在外,也會引起老饕和修士的關註。

《南史(點校本二十四史)》

老饕、修士之於沈約一般的士族而言,與中下層百姓的關系更為密切。來往金華山中隨性的采摘食材、細致的揀擷藥材自然是一種野趣,但從一般的登山或遊覽邏輯上考察,在尋找野趣的途中仍舊需要一定的休息。從這個意義上,山中的寺廟觀宇就會成為非常不錯的中途休憩之所。易言之,山林是神秘的,在神話中甚至顯得有些私人,但山林間的寺廟觀宇會提供給往來於山中的人們一個公共場所,“神聖空間”因此得到一點凡俗味道。孝標選擇在寺旁起廬,一方面自然是早年曾“出家”的經歷與南朝尊佛的社會環境所致,另一方面則應當是作為公共性場所,孝標居近寺廟觀宇,日常生活不至於太過寂清。在一個神仙世界裏,他仍舊有機會接觸煙火凡塵。

當然,如果修士、老饕久未曾前來,孝標仍舊可以去離寺廟不遠的山中村落交遊。《山棲誌》記載說:“歲始年季,農隙時閑。濁醪初䍤,清醥新熟。則田家有野老,提壺共至;班荊林下,陳鐏置酌。酒酣耳熱,屢舞讙呶,晟論箱庾,高談谷稼。嗢噱謳歌,舉杯相挹。人生樂耳,此歡豈訾!”歲始年季,農隙時閑,正是農歷中的臘月、正月之際,此時農業生產活動基本結束,山村進入“迎新年”的環節。一般而言,此時在山中也難碰見前來遊覽或者采擷食、藥材的訪客。於是,孝標在此由山居之主人轉換為山村之客人——他要到世俗的鄉村生活之中尋求清歡。身份移變之際,突出的是其自足於人間的樂態。這與早年辛酸的四處遊歷、中年郁郁不得誌的宦海苦行何啻天壤之別?

金華山大佛寺

細細閱讀劉孝標撰寫的《山棲誌》,最令人註意的,其實還是他的早年經歷對其山居生活的影響。《誌》中有記敘其參訪宅東招提寺的一段,說自己“跕屣摳衣,躬行頂禮。詢道哲人,欽和至教。每聞此河紛梗,彼岸永寂。煕煕然若登春臺而出宇宙。”此處對於參拜廟宇的心理活動的描寫之細膩,讀之觸人心弦。這種服膺釋迦之狀,追溯源頭,自然是與幼時參加曇曜主持的譯經有關。至於言“不求於世,不忤於物。莫辨榮辱,匪知毀譽。浩蕩天地之間,心無怵惕之驚。”其中“求世忤物”、“怵惕之驚”數語,則是其早年被人劫掠販賣、受族人牽連徙居的心理陰影的余留。結合現代的醫學理論,似孝標六十而卒,也與這早年的顛簸折磨有關。

金華山風景清麗,給遍嘗人間酸苦的劉孝標非常大的寬慰。在退一步即是佛道締造的超俗世界,進一步則是修士、村民的煙火凡塵的邊際線上,金華山滿足了傳統儒家思想中“達人”與“浮海”兩難的處世要求,此後他在此講學、修身,直至生命的終結。

[明]李在《山莊高逸圖》(局部)

誠如魏斌先生所言,“山林中的清曠之域,其意義不只是簡單的信仰生活,同時也是消弭身份阻隔、重組社會關系、重建社會流動的特殊場所”(見氏著《“山中”的六朝史》),孝標正是這樣一個註腳。略有不同的是,山林與寺廟觀宇結合形成的、兼具人文與自然的新景觀,一定程度上還治愈了士人在俗世中所受的心理創痕。從這個意義上講,劉孝標的山中歲月,為後人理解六朝山居士人群體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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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劉孝標集校註》匯集了除《世說新語註》以外的劉孝標存世作品,共包含劉孝標創作的四首詩、十二篇文以及其《演連珠五十首註》。書後還附帶了校註者搜集的劉孝標研究的相關材料,是當下劉孝標研究、六朝文學研究乃至《世說新語註》研究必備之作。

整理者簡介

羅國威,一九四四年四月生,四川洪雅人。研究生畢業,獲碩士學位。中國文選學研究會理事,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文學文獻的整理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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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籌:陸藜;編輯:思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