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老婆跟啦老弟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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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成磊

中午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故鄉,回到生我養我的小村子。時間是自己已經退休了,所有負累都放下了,所以自己又準備回小村子過淳樸安靜的生活。

我在小村裏走了一遭,看見以前齊齊整整的房舍現在變的有高有低,有的甚至高出周圍一大截。為什麼這樣?我問一個鼻子眼睛都很模糊,好像沒有面目的人。“無面目”說,房子高別人一截,就預示著這家的地位比別人高。

我說,什麼地位?表現在哪些方面?“沒面目”說,例如,家裏有人在外做官,或者做生意發了大財。我很驚訝,我看村裏高房子不少啊。我這幾十年沒回來,這小小的村子就出了這麼多官員、大財主?

“無面目”說,也不全是官員、大財主。現在時代好了,每個人通過自己的努力都能使自己擁有地位。這些年有很多在外打工的人靠自己的本事也都掙了大錢。錢掙多了,沒地方花,所以就回來蓋高房子。這樣,別人一眼也能看出這家主人不一般。

做官做生意蓋高房子我尚能理解,在外打工的蓋高房子是不是過分?在我的印象裏,打工都是很辛苦的。我問,那些在外打工的一年都掙多少呢?“無面目”說,打工的和打工的也不一樣呢。那些大打工的,也就是包工頭,聽說有的一年幾十萬、上百萬呢。我吸口氣,掙那麼多?比我上班還多?無面目嗤了一聲,如果在過去,在國企上班那是非常讓人羨慕的,只是現在上班那就不如做包工頭了。

正說著,街道南首走來一人。那人身材矮胖,頭發卻很長,在風裏很飄逸。我看那人面熟,但又一時想不起,沒敢認。不料那人卻認出了我,喊我,櫃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櫃子是我的小名,在我的記憶裏只有我的爹娘叫過。我爹娘走後,已經幾十年沒人這麼叫了。現在突然聽這長發人這麼叫,我有點激動:這肯定是一個非常熟悉的人,甚至是老祖輩。否則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小名。

長發人到了面前說,我是賈成名啊。櫃子,你不認識我啦?賈成名?我這才有點回過神來。賈成名是我孩童時的夥伴,確切的說,他還矮我一輩,他還得管我叫叔。那時候我是村裏那幫小孩子的頭,我天天帶領著他們玩“兩軍對壘”、玩“打鬼子”,還玩“藏老蒙”等其它遊戲。賈成名從小就有心眼,但心眼多了,墜的身體長不高,學習也不好。他雖然大我兩歲,卻因為留級、和我一個班級。為了抄我的作業,他天天跟在我後邊,屁顛屁顛行事。“兩軍對壘”時,他第一個為我“衝鋒陷陣”。“打鬼子”時,他趁機賺別人的便宜,每次下手都重,幾乎在暴打那幾個當鬼子的小夥伴。小夥伴當場和他翻臉,嚷,我們這是在做遊戲,你用那麼大勁幹什麼?賈成名說,我恨鬼子啊。你看電影上的鬼子都無惡不作。小夥伴提出交換角色,你下手這麼重,那你來當鬼子。賈成名又搖搖頭,我恨鬼子,我才不當鬼子呢。

每想到孩童時跟在我身後屁顛屁顛的賈成名,現在竟然直呼我的小名。讓我在尷尬之余,我又想起了我的爹娘。櫃子本不是一個人名,可是我爹文化少,我娘把我生出來以後,對我爹說,這個孩子一張臉方方正正,長大了做人肯定也方正。你給取個好聽的名字吧。我爹一拍身邊的大櫃子說,方方正正?那就叫大櫃子吧,櫃子方方正正。我娘說,櫃子是裝東西的箱子,不是人名,另換一個。我爹望著另一口小櫃子說,那不就叫小櫃子?

別看我爹沒文化,其實我爹給我起櫃子這個小名,他是動了心思的。我爹最好的物件就是那口櫃子,還是我娘嫁給我爹時帶過來的。裏面裝了我爹認為最珍貴的東西:我娘的衣服、我娘的頭巾,我家裏的戶口本,還有一本頁面發黃的《道德經》。此《道德經》非老子李耳之《道德經》,而是我家祖輩遺留下來的家訓。我家《道德經》開篇第一頁就是八個大字:勤儉持家、厚道做人。

在我爹心裏,櫃子是藏好東西的,所以我爹給我起名櫃子。我爹也希望我的腦子裏能裝“好東西”,能裝文化知識,能裝良好品行,然後依靠知識走出這個偏僻的村子,依靠好品行在社會上立足。

也許是應了櫃子這個名字的緣故,從一年級開始我的學習成績就非常好。那些知識裝進了我的腦袋就忘不掉,語文數學每次考試都是雙百。到了五年級,老師有時候不來,直接讓我代課。所以村裏的大人都叫我神童,有的還幹脆叫我未來的大學生。

那個年底,誰家孩子考試大學,成為大學生,就意味著會吃公家飯,再也不用趴在村前村後的黃土地裏刨食了。所以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被叫做大學生,我以為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我的爹娘也指望我考上大學,光宗耀祖。

賈成名拍著我的肩膀問我,不認識我了?我看他的眼裏顯出一絲狡黠的眼神,我馬上確定這個人就是小時候的賈成名。我說,怎麼不認識?你看來一點也沒變。

賈成名很是驚訝,我怎麼會沒變?你看看我,以前我這麼胖嗎?我說,你小時候就這麼胖。賈成名說,你看看我以前肚子這麼大嗎?他用手拍著肚子。我這才發現他手腕上戴著一塊“錢朵朵”手表。我雖然多年不戴手表了,但我知道“錢朵朵”手表很值錢。與那年有個“小同誌”送我的手表有的一拼。那年那個“小同誌”是個普通的科員,卻有想幹科長的夢想,就在過年的時候送我一塊手表。我一看,大牌子啊,好萬塊錢啊。我沒敢收,怕犯錯誤。沒想到這個賈成名手腕上竟然戴了這麼一塊很值錢的手表。賈成名說,這手表是別人送的。那個家夥想從我手裏轉活幹,就送了我這麼塊手表。盛情難卻,不收顯得我沒肚量。

我這才知道他其實已經不是小時候的賈成名了。識別三日就應刮目相看,更何況我與賈成名已經別了四十年了。賈成名說,我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包工程,去年在港口攬的基建活就掙了百八十萬。我倒吸一口氣,你這麼厲害?一年頂我幾年啊。賈成名哈哈大笑,再厲害,小時候我也跟在你屁股後面屁顛屁顛地當你的幫兇啊。我臉上差點流出汗來,什麼幫兇?言重了,言重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都不記得了。賈成名說,櫃子,你幹國企這麼多年,怎麼把腦子幹迷糊了?以前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怎麼會不記得?

我都退休的人了,他還一口一個櫃子叫著,我背上如刺針氈。但要命的是,我竟然只記得他的大名,他小名叫什麼我竟然不記得了。著急之下,我說,賈成名,你小名叫什麼來著?賈成名一楞,你什麼意思?我賈成名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闖過南走過北,蓋過大樓建過港口,每個人都叫我大名。沒有叫我小名的,你想叫我小名?你什麼意思?

沒意思,沒意思。我擺擺手,我剛回來,還要去到別處轉轉。你忙你的吧,就此別過。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個小姑娘從一個胡同裏出來,挺著個大肚子,伸手老遠指著賈成名。

那個懷孕的小姑娘指著賈成名幹什麼?我雖有點好奇心,但幾十年的人生磨礪早已使我養成了遇事不要多問的習慣。尤其不是自己的事,更不要沒事找事。我聽見西邊幾十米外的天空裏傳來聲音,擡頭去看,就看見了王懷正站在房子的屋脊上,邊咳嗽著邊查看瓦片。

王懷也是小時候的小夥伴,因為早早綴學,一直在家務農。我走到跟前,喊了一聲,王懷!王懷順竹梯慢慢下來,然後才問我,什麼時候回來的?櫃子?

怎麼都叫我小名?我一怔。王懷說:櫃子,你不是在什麼國企裏當官嗎,怎麼回來了?

我說,王懷啊,我到年齡了,退休了。我回村裏看看,想搬回來住。王懷呵呵大笑起來,你不是在說笑吧?你在那個國企是一把手,那年我家二小子有青去找你,你一直在開會。等開完了會,又被人前呼後擁的不知道去了哪裏。我二 小子有青等了半天,連句話都沒跟你說上。你說說,你也算個大人物,怎麼會回這小村子裏住呢?

我被王懷說得一楞一楞的,有青什麼時候去找過我?我怎麼不知道這回事?王懷說,你是貴人多忘事啊。有青去找你之前頭天晚上,我曾給你打過電話。你在電話裏還說一定會接待。不接見也就算了,現在還好意思跟我說沒有這回事?

我想起來了。那年,不,是十多年前的一個晚上,王懷確實給我打過電話,說讓有青來找我,王懷囑咐我要給有青安排個工作。可那時我剛剛當上一把手,新官上任我自是要好好表現一番。那晚上因為施工現場出了問題,我就盯在現場親自處理,對於王懷的電話我自是心不在焉,嗯嗯地應付著,至於說的什麼我都沒放在心上,我甚至連有青是王懷的二小子都沒搞清楚。第二天上午我又馬不停的開會處理未盡的事宜,忙的把王懷說的話忘記了,哪裏還註意到有青在外面等了一上午?

是我大意了。我急忙王懷向陪不是,是有那麼回事。不過你電話裏沒說清楚,我也沒聽清楚,我怠慢有青那孩子了。

王懷聲音高了起來,這麼說,還反怪我了。你沒聽清楚,怎麼還嗯嗯地答應?你不就是在那個國企當上官了嗎?你瞧不起我可以,我大字不識一筐的老農民。可是你別瞧不起有青啊,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孩子,他本想投靠你找份好工作。可是你卻連面不見,你知道這樣會多麼打擊他嗎?

我被王懷一頓訓斥,感到惶惶不安。擡頭環顧四周,沒見著有青。王懷說,他受了你打擊以後,發誓要混出個人樣來。從你那裏回來後就走了。我大驚,有青也去打工去了?也像賈成名一樣當包工頭了?王懷說,那倒沒有,他去一個茶廠學炒茶。然後回來自己幹,開茶廠、做生意,他從小就有做老板的夢想。在你那裏受了冷落以後,他發誓要出人頭地,現在手下雇著七八個人給他幹活呢。我說,那挺好啊。幸虧當年有青沒見著我。如果真跟了我,現在要麼還是一個小科員,要麼還挺在一線幹操作工,還沒有開茶廠有出息。

我轉移話題說,王懷,剛才你不是要上房換瓦嗎?是啊。王懷說著抱起三片瓦片順竹梯要往上爬。我阻止說,我替你上去吧,你的腿小時候不是讓狗咬了嗎?爬梯子不方便。

王懷說,你是大官啊,我哪裏用得起?我說,你就別拿捏我了。有青的事都過去十幾年了。你怎麼還放在心上?

王懷咳嗽一一聲,臉色緩和多了,好吧,你要上就上吧。但醜話說在前面,你以前沒幫有青的忙,現在我也不領你的情。你這次幫我換瓦是自願的,我不會給你工錢的。我一怔,說,你怎麼這麼說?我幫你換瓦還需要你給錢嗎?我有退休金,我也不缺錢啊。你這麼說,不是太見外了嗎?王懷支吾說,那就好。

我順著竹梯爬到屋檐處,探頭向屋頂望去。王懷這老屋住了二十多年了,屋頂的瓦片有的長滿了青苔,有的沾滿了風雨痕跡,打眼一望顏色斑駁不一。但我還是看見靠近屋脊處有幾片瓦碎了。

我揭開離自己最近的一片瓦,露出用高粱稭和泥土築就的房笆。我脫了鞋光腳踏在房笆上往上爬,每踏一步,都先揭開前面的瓦,為的是避免腳下發滑。踏了幾步,由於屋脊斜度很大,一陣風來我身子一搖晃,急忙彎腰用手按住屋瓦。身形雖然穩住了,可是手勁卻用大了,只聽兩聲輕脆的聲響,兩片瓦被我按成碎片。王懷在下面說,當官當久了,手腳都笨了。你快下來,我自己來吧。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屏住呼吸,俯下身子手腳並用,盡量把身子的重量均勻分散在屋笆上。我一邊揭瓦一邊慢慢往上爬,好不容易靠近屋脊。我試著直起身來,一回頭,忽然看見那邊街道賈成名正和那個懷孕的小姑娘在拉拉扯扯。不但拉拉扯扯,賈成名還捏小姑娘的臉蛋,摸她的肚子,看起來非常親昵。都六十多歲的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怎麼還這樣為老不尊!忽然一股嫉火從我心裏升起:男人好色是天經地義,但不能超越常理,要厚道。就像我,幾十年來不管多麼年輕靚麗的女子在我面前搖擺,我都是坐懷不亂,從來沒在他人面前與年輕女子拉扯過,親昵過。因為我知道收受幾萬塊錢的手表會犯錯誤,與其他女子親昵更會犯錯誤。

王懷在下面沒看出嫉火在我心裏熊熊燃燒,喊了一聲,你穩住啊,我給你扔新瓦。然後在下面嘿地一聲,拿起一片新瓦朝我扔來。我猝不及防,急忙伸手去接。噗!瓦片入手,接住了,可是我接瓦的角度沒調整好,瓦片把我的手撞地生疼。我怕王懷再笑話我,沒敢吱聲。忙收回心思,施展出孩童時練就的“接沙包”手段,連接了成名三片新瓦。

王懷說,還可以啊。寶刀不老啊。我說,將就吧。然後把屋脊碎瓦更換了,確認瓦片銜接嚴絲合縫了,才慢慢往回退。每退一步,接著把原來揭開的瓦片復原。等到我戰戰兢兢退回竹梯,這才發現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王懷責怪說,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換幾片瓦都累成這樣。俺大爺活著的時候,換瓦比你利索多了。俺大爺上屋脊連瓦片都不用揭,直接踏在瓦片上,直著身子就上去了。

王懷說的“俺大爺”就是我爹。小時候我很多次看見我爹在屋頂上換瓦,有換自家屋頂的,有換別人家的。不管有沒有風,我爹行走在屋頂上,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身形始終不偏不倚,瓦片很少有踏壞的。在別人看起來難度很高的換瓦活兒,我爹卻很好地掌握了其中技巧。

我爹厚道做人踏實做事,不管換瓦,還是砌墻、造檁,從不偷工減料。我爹砌得單磚墻從上到下又平又直,造的木檁又光滑又結實。我爹以他的高超手藝和良好口碑,成了村裏的能工巧匠。每逢暴雨過後,那些發生漏雨的人家都來找我爹換瓦。每逢有人家蓋房,都會找我爹砌墻、造檁。我爹忙碌一天,每天晚上累得腰酸腿疼。我爹教育我說,櫃子啊,一定要好好學習,別再像爹這麼累。等你考上大學,我就把房子翻蓋,蓋的氣氣派派的。我爹只說蓋的氣氣派派的,但沒有說讓自己房子高出別人家一大截。

想到我爹,我忽然想起了我家老院的房子。這麼多年沒回來打理,也不知怎麼樣了。王懷說,還怎麼樣?院子裏都荒了。這麼著吧,剛才你幫我換瓦,我就幫你清理清理你家老院子吧。以後咱兩不相欠了。我聽了他的話,感到很別扭,說,王懷,你怎麼了?怎麼這麼斤斤計較?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正說著,一輛轎車在旁邊停下,王懷回頭一看,說,有青送茶回來了?有青搖下車窗,問,爹,你要去哪?王懷說,我去幫你叔收拾收拾老院子。有青看著我,這是哪個叔?王懷說,就是那年我要你去找的那個叔啊。有青上下打量了我一樣,忽然冷笑:大腹便便,一看就是貪官汙吏。我說,哎,二侄子,你怎麼這麼說話?有青說,誰是你二侄子?你搞錯了吧?然後對王懷說,爹,上車。到我茶廠去看著那幫人。那幫人一天連三十斤幹茶也炒不出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幹活的!城裏還有個客戶在催我發貨呢。王懷就喏喏的進了車子,有青看著我,對著地面呸的吐了口唾沫,肚子比女人還大,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我肚子大嗎?沒有賈成名的肚子大啊,沒有那個小姑娘的肚子大呀。看著有青的車絕塵而去,我知道有青還放不下那年我怠慢他的往事。我苦笑著向自家老院自走去,進了石板路面的胡同,盡頭就是我老家的院子。院門上的鐵鎖虛掛著,銹跡斑斑。我推門而入,院子裏的荒蕪情景嚇我一跳:因為長時間沒住人,院子裏竟然密密麻麻長滿了野草!我能叫的上名字的就有蒿草、碎米莎草、牛筋草、磨盤草等,各種野草已經高達半米。

你看看這麼多野草,你既然要回來住,就得好好清理清理。門口忽然有人說,我回頭一看,卻是賈成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前。那小姑娘還拉著他的手。賈成名對我說,翠,風翠。我的第二個老婆。

我的眼睛眨了眨。饒是我在城裏工作了半輩子,饒是我幹一把手那麼多年,祖孫戀我只是聽說,真見過的卻不多。沒想到今日回老家,在這個生我養我的小村子裏,竟然親眼見到了江湖竊竊傳說的祖孫戀了。是風氣不一樣了,還是我的思想觀念落伍了?看著面前這對祖孫戀人,我竟然感到一陣不適應。

風翠長得很好看,皮膚很白,眼睛很水靈。我看不出她的真實年紀。十八?二十?二十五?這麼年輕,怎麼會成了賈成名的第二個老婆?

我記得賈成名第一個老婆叫國花,就說,賈成名,你厲害啊。你以前的老婆國花呢?賈成名說,國花?我早和她離婚了!那個臭婆娘,可把我煩死了!

賈成名以前的老婆叫國花,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不漂亮也不水靈,臉黃黃的。頭幾年賈成名在家裏好吃懶做,成了別人瞧不起的“二混子”。國花也嫌棄他沒本事,天天甩臉子給賈成名看。兩天一吵架,五天一打架,後來賈成名幹脆去外面打工。臨走時撂下狠話:我混不好,我就永遠不回來!

他在工地上幹力工,幹技術員,再到自己包活幹,漸漸的把自己整成一個年進百萬的包工頭了。有了錢,國花這個黃臉之妻他自然看不上眼了。工地上不缺女人,而且年齡都不大,家裏還貧困。所以年入百萬的他即使六十多歲了,但還是非常受那些女人的歡迎。風翠有心機,為了幾百萬,就天天粘著他,抽空就到辦公室裏跳舞、心甘情願伺候賈成名。

賈成名有了錢,回來在村南頭蓋了一座高房子,以顯示他現在也有了“地位”。有時間就帶著翠回村裏住,按他的意思,這是不缺女人,混好了。他衣錦還鄉走在村裏,趾高氣揚。

國花有自知之明,知道姿色、年齡、魅惑哪方面都拼不過翠,就自動提出與賈成名離婚。條件是離婚不離家,家裏老房子歸她。老房子對於賈成名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就痛快答應了。

賈成名摸著風翠的臉對我說,當時我看她一個小丫頭在工地綁鋼筋非常不容易,我就憐香惜玉,把她調到我辦公室裏。每想到就被她粘上了,甩都甩不掉。

風翠打了他一下,你要不要臉?是你粘的我好不好?是你貪戀我的美色好不好?我可是一個青春靚麗、還會跳舞的美女。你別忘了,依你的年紀、做我爺爺都可以了。

賈成名哈哈大笑,好好,你再給我養個大胖兒子,我幾百萬身家全留給你。風翠指著他的臉說,說話算數啊。就憑你那幾百萬,我非給你生個兒子不可!

賈成名二口子當面打情罵俏,沒羞沒臊。我反倒感覺看不下去了。我轉手要去拔草。賈成名把我攔住了,叔,你也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拔草這種事還能讓你幹?

我說,剛才你不是一直叫我櫃子嗎?。怎麼又叫我叔了?賈成名說,那不是這麼多年沒見面麼?初次見面叫小名不是顯得親切嗎?小時候我可是一直屁顛屁顛跟你屁股後面,你叫我向東我從來不向西。他這麼一說,想起小時候的玩耍,我心頭升起一點溫暖。

賈成名說,叔,這院子這麼多草,你就是自己拔,一時半霎也拔不完。我手下還有幾個人閑著,我叫他們給你清理清理吧。

然後他就開始打電話。幾分鐘後過來了兩個人。我一看,都認識,一個老王,一個老張,我還得管他們叫老大哥。賈成名說,都是村裏的人,大家都還認得吧?老王老張點點頭。賈成名對他們說,既然來了,就抓緊清理吧。兩個老大哥就開始拔青蒿。

我把賈成名拉到一邊說,你怎麼不找幾個年輕人?賈成名瞪大了眼睛,看來你這麼多年當領導一直高高在上啊,基層情況是一點都不了解啊。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此話怎講?

賈成名說,現在村裏哪裏還有年輕人?年輕人都進城了。不止咱們村,很多地方的村莊都只剩老年人了。像這倆現在在工地上都算是年輕的了。

我說,論輩分他們都是你長輩啊。你怎麼叫他們來幹這活?賈成名瞪大了眼睛,他們一直跟我幹啊。他們年紀大了,別的包工頭不要。我就是看在一個村的、又是長輩的份上,我才一直讓他們跟著我。你不要嫌棄他們,我現在工地上不忙,如果忙了,連他們都抽調不出來。

蒿草已經長老,它們的根系深深紮進泥土裏,它們的莖幹非常堅硬、都幾乎變成了木質,還布滿了尖刺。兩個老大哥拽住蒿草使勁拔,手上的青筋勃起老高。整個庭院有數不盡的蒿草,如果全用手拔估摸半天也拔不完。我想起正屋窗臺上曾放有一把刈麥的鐮刀,就分開蒿草去尋。

鐮刀依然還在窗臺,我一眼就看到了它。鐮刀上落滿了歲月的灰塵,而且刀刃也已經生銹了。我用手撫了撫刀刃,隔著歲月還是能感覺到它昔日的鋒利。

我把鐮刀遞給老王,鐮刀盡管生銹了,但砍蒿草完全沒有問題。老王揮舞鐮刀,喀的一聲,就把最高的一棵蒿草齊根砍斷了。鐮刀之利出乎老王的意料。老王似乎怕傷著自己,再砍蒿草就顯得很小心。老張跟後面收拾,把它們抱起歸攏到墻角。高大的蒿草收拾完了,老王又接著去清理碎米莎草、牛筋草等。

碎米莎草、牛筋草植株矮小,彎彎的鐮刀就無用武之地了。我突然想起了東側偏棚裏有一些鐵掀、鐝頭,如果用它們鏟除效果會更好些。我進了偏棚,沒尋到鐵掀和鐝頭,我這才意識到大概是因為我長時間不回來,那些鐵鍁鐝頭等物件已經被村人們登門取走了。我又去西側廚房查看,一推門發現門上的鎖也早被人給撬壞了。廚房裏除了竈臺上的大鐵鍋,其余的燃氣竈、煤氣罐什麼的也不見了蹤影。鋤頭、鐝頭、燃氣竈、煤氣罐都是我父母在世的時候用的,多年來我一直留在老家不曾動它。沒想到現在卻皆被人拿走,我忽然感到一陣失落。

賈成名說,這院裏多年沒人住,有什麼能用的東西肯定留不住。風翠撫著肚子撇著嘴說,都是不值錢的老物件,拿走就拿走吧,給我我都不要。

但我還是在竈臺前的爛草裏找到了一把劈柴的砍刀。這把砍刀一斤二兩重,以前我經常拿它幫父母親劈一些小碎柴。老王用手掂了掂,不輕不重,正順手。他又揮舞著砍刀開始挨株剁米莎草、牛筋草,把它們的根系都剁的稀爛。風翠嬉笑說,根剁碎了,它們就不會再挺起來了。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忙活,院子裏的蒿草、剁米莎草、牛筋草等基本被處理掉了,把它們堆在一處,幾乎堆成了一個草垛。

我對老王老張說,謝謝兩位老大哥了。如果你們不幫忙,我自己一下午也清理不完。兩個老大哥面無表情。

我似乎看出有什麼不對。賈成名說,別光嘴上謝啊,得有實際行動啊。實際行動?我一時沒明白過來。賈成名一晃手腕,捏著“錢朵朵”一看,兩人好歹也幹了兩個小時,給錢感謝一下吧。

給錢?我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一個村的,老哥老弟的,來幫忙還要給錢?賈成名看出我的猶豫,我找了人給你幹活,你不會不給錢吧?

賈成名的這句話深深觸動了我。那年我買了新樓房,一車間主任二話不說從車間裏找了幾個一線工人為我裝修。當時我還怕他們不能保障裝修質量,可是那幾個一線工人原先幹過工地、建築,我那一百八十平米的房子的裝修對他們來說不在話下。只用了幾天時間就完成了,而且裝修質量讓我那一向挑剔的妻子連連誇贊。我當時說,既然你都說質量好,那就付工錢吧?妻子立時瞪大了眼睛,自己單位的熟人還需要付工錢?我說,自己單位的人怎麼了?越是熟人越要付錢。別人給你幹了活,你會忍心不給錢?妻子氣哼哼地說,早知道付錢,我就找裝修公司了,那樣還可以砍價還價!

越是熟人越要付錢。想到我對妻子說的這句話,我立馬清醒過來,拿出兩張五十元的鈔票遞給老王老張。我說,兩位老哥辛苦了。別嫌少,請收下。

老王老張好像嫌少,沒有接。賈成名瞪著我說,你這幾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好歹也是在國企當過大官的人,怎麼出手這麼吝嗇?

吝嗇?兩個小時五十塊錢還算少嗎?我一怔。賈成名說,你知道現在幹一天工地多少錢嗎?大工一天五百,小工也是三百。我感覺臉上淌汗了,那這兩位老哥是大工還是小工?賈成名說,你就別管他們是大工小工了,我叫他們來幫你幹活,他們能痛快的來就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賈成名看著我,我看著賈成名,從他的眼裏又發現了他小時候的狡黠。賈成名說,雖然咱們是一個村的,但這兩個老哥給你忙活了半天,你就不能多給點?再說像你這種人,在單位當官那麼多年,不還得有的是錢?

我急忙給老王老張一人又加了五十,兩人還是沒接。我再加了五十,兩人這才接了。

賈成名說,我看你這老房子也該翻修翻修了,正好我幾天閑著,要不我多找幾個人給你翻修翻修?

兩個小時一人一百五十塊錢,這已經讓我心痛了。如果再讓你們給我翻修房子,那你們還不得痛下“殺手”狠宰我? 早知道付錢,我就找裝修公司了,那樣還可以砍價還價!妻子的話從我心底冒了出來。於是我連忙推辭說,這老房子我現在也住不著,返修的事先放一放。賈成名說,你不是怕我多要你的工錢吧?再說,你這老房子不只是返修,還要加高,這樣才能顯出你的地位。

我驚訝地說,什麼地位?我就是一個退休的人。賈成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雖然退休了,但在國企當官那麼多年,論地位村裏很少有壓過你的。聽了他的話,我立時感到心虛,抹了把臉,說,你太高擡我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人。

把幾個人送出門後,我環顧著老院子,看著熟悉的環境,又想起了我爹。我爹活著的時候,始終遵循祖訓,無論是給別人換瓦、砌墻、造檁,都不要錢。不管誰來叫,自家的活不幹,也要先給別人幹。有一次,我爹幫人造檁,不小心從架子上掉了下來,摔傷了腰部,臥床多日不起。那人過意不去,送來幾瓶廉價的煙酒。我爹說什麼也不收。後來我爹雖然能下床了,可是卻落下了腰痛的後遺癥,腰部一側突出了一塊。

我爹說,一個村的,鄰裏鄰居的,互相幫忙怎麼能要錢物?就算不是一個村的,遇上有困難的,我們也應該伸手相助。我雖然離開村子幾十年,但骨子裏的勤儉一直存在,也一直記得祖訓。在我的印象裏,以前的人們都勤儉持家厚道做人,一家有事全村來幫,雖不那麼富裕,但民風敦厚質樸無華卻充滿真情。

可是今天我回到村子,卻感到了明顯的失落。雖說隨著市場化的深入推進,現在農村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搭把手、幫點忙都要付錢這還是出乎我的想象。互幫互助的淳樸民風呢?厚道做人的傳統美德呢?唯利是圖、自私自利,這絕不是生我養我的村莊記憶裏的模樣。

賈成名、王懷、有青,還有老王老張等,這些本是我熟悉的舊人,幾十年後再次相逢本應握手言歡、不勝唏噓,可是今天雖然相逢了、遇見了,不但沒有讓我歡喜,反而讓我感到了陣陣痛心。他們雖然剛剛離走出院子,可是他們的鼻子眼睛就瞬間模糊,仿佛都成了沒有面目的人。

是不是回村裏居住?我決定考慮考慮再說。我去車裏拿了一把新鎖,把院子大門重新鎖上。哢噠一聲,我眼角的淚滴倏地滑落下來。

忽然我感覺有光亮在晃我的眼。我一睜眼,就看到了刺目的陽光。從沙發上一骨碌爬起來,我這才發覺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夢,一個有關故鄉的夢。

這個夢太真實,出乎我的想象。我醒來後一遍遍的回想,不願承認夢境裏發生的一切。我甚至不願承認剛才這個夢是我做的。如果這個夢不是我做的,那又是誰做的呢?是不是別人也有同樣的境遇,做同樣的夢呢?我望向西方,西斜的太陽下面,是我魂牽夢縈的故鄉,故鄉上方的天空一片蔚藍。

(圖片源自網絡)

【作者簡介】張成磊,山東港口工作,有小說、散文500多篇在《青年文學家》《西部散文選刊.原創版》《當代散文》《齊魯晚報》等60多種報刊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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