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前男友親吻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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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oo運動以來,人們對性騷擾有了更多關註和態度。隨著強奸案被曝光的頻率提升,輿論場中卻逐漸發酵出了不一樣的聲音,有些案件幾經反轉被證實是誣告強奸。

內蒙古的一名前警察向我們來稿,講述了自己五年前接手的一樁案件。在他的記敘裏,一位17歲的女學生被喜歡的學長誘奸,選擇報警,卻最終放棄了控告。沈溺在浪漫幻想裏的她沒有察覺到,自己經歷了一場精神控制。

袒護

2016年夏天,還是呼和浩特賽罕區一名刑警的我,接到了一起詭異的“強奸案”。那天剛早上7點多,天色亮起來不過一小時,我所在的公安分局賽罕區派出所接到110指揮中心派警:有位叫常靜的女學生,在轄區某高檔酒店內被三名男同學輪奸。

同事老肖和學警小王很快便趕到案發地,在酒店工作人員的配合下順利進入案發現場。客廳裏一片狼藉,地毯上躺著十幾個空啤酒瓶,煙灰缸裏滿滿匝匝的煙屁股。小王踹開臥室房門,發現只有嫌疑人趙文力赤身裸體,呼呼大睡,不見報警人常靜的蹤影。

小王見此情景,立刻給趙文力上了銬子,老肖打給報警的手機號,提示對方已關機。

趙文力在睡夢中就被戴上手銬,拽上警車,嚇得體若篩糠。路上訊問了解到,前天晚上趙文力畢業聚餐,學妹常靜一起來喝酒,晚上23時左右,常靜喝醉了,開始撒酒瘋,非要和趙文力去開房。於是,趙文力便和三名室友帶著常靜去了酒店。

可來到現場時屋裏只有趙文力一人,而且常靜報警時,只提到趙文力的三個室友,並未提及趙文力。十分可疑。

“昨天早上,我那三個同學都離開了,我和常靜沒走,又住了一天。直到今早,常靜讓我當她男朋友,我不肯,她便氣呼呼地離開了,臨走的時候威脅我說,要告我強奸……她那麼水性楊花的人,竟然去報警?”趙文力終於鎮靜許多:“雖然配合警察是公民應盡的義務,但我只是騙炮,又不犯法,你們扣押我幹什麼!”

報案人常靜不知所蹤,而趙文力的說法,更像是為自己脫罪的狡辯說辭,無法確定案情細節。僅憑這幾句敘述來看,常靜遭受侵犯時應該是醉酒狀態。

我讓學警小王先在留觀室內看著趙文力,當務之急是找到莫名失聯的常靜。呼和浩特職業學院正在中隊轄區內,我和老肖立即往學院趕。

團支部曹書記立刻給我們提供了更多信息。常靜住在學校宿舍,1999年生人,17歲,在中專部讀幼師專業,曾經談過兩次戀愛,此前一直喜歡趙文力。但沒聽說她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不似趙文力所說的“水性楊花”,而常靜所控告的三人都和趙文力一樣,是電氣專業的學生,都已畢業離校了。

老肖慌神兒了:“現在聯系不到,別……別是遭到打擊後想要自殺。”

曹書記聽完我們的分析,也緊張不已,急忙聯系了學院保衛處和常靜所在學院的輔導員、教師,幾十人同時尋找常靜的下落。

不到十分鐘,班主任打來電話,語氣裏有些尷尬:“警官,常靜我們找到了,她……正在寢室裏睡覺。”我和老肖立刻來到女生宿舍,看學校保衛幹事、輔導員、班主任在宿舍圍成一圈,中間是不知所措的常靜。她面對老師和警察一幹人的包圍,清純的大眼睛裏透著驚愕:“我……我就報了個警而已……”

老肖氣急敗壞地說:“你沒把報警當回事?這是個很嚴肅的事情,謊報警情要承擔法律責任!”“可我……是真的被強奸了……”她眼圈略顯烏青,下唇微微抽動著,看上去有些失神和慌張。

我怕老肖嚇到她,於是擺出人民警察慈祥和藹的面容來:“小姑娘,你不用怕,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我能幫你。”可能是老師在場的緣故,常靜對我們有些抵觸,只吞吞吐吐地說她在醉酒後被本校的四名學長帶到了酒店實施了性侵,但不忘怯怯地囑咐:“你們不要抓趙文力,只抓竇玉華、廖宇和黎正飛就好……”

至此,案件的大致脈絡已經在我大腦中成型。常靜被趙文力為首的四名男子灌醉後帶到酒店誘奸,但常靜法律意識淡薄,外加對趙文力有好感,所以她只是報了警,並未意識到此案的惡劣性質,為了袒護趙文力,只控告除趙文力外的其他三名男生。

我讓班主任帶著常靜去中隊做報案筆錄,我和老肖繼續尋找其他涉案人員。幸好,涉案人員中的竇玉華、廖宇都是本地人,曹書記向我們提供了他們的家庭住址。只有黎正飛是外地人,在我們到達前就已經上了火車。

“張警官,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臨走時,曹書記叫住了我,語氣意味深長。“其實,我們學校中專部的風氣很差,男女關系混亂,上周還有女生報警說遭到了強奸……常靜這事,我覺得可能沒那麼復雜,畢竟都是學生,他們未來的路可就握在您手裏了。”

曹書記所說的情況我也大致了解過。這所學校大專部和中專部的風氣天差地別,大專學生每天積極向上,努力學習。而中專部的學生雖少,卻令轄區派出所頭疼不已,少男少女們每天喝酒鬧事,甚至出現過女生賣淫的情況。

我說:“您放心吧,畢竟涉及到未成年人,我們會很重視。”

情願

與我一同配合處理這起案件的同事老肖是一名警犬訓導員,這個夏天被短期抽調來刑警隊幫忙。接到這起報警時,沒有刑偵經驗的老肖感到十分吃力,生怕自己處置不當,早上在出警前就來找我了解經驗。“老張,這次的案子很詭異。你是老偵查員了,遇到這種情況咋辦?”

強奸屬於“八大罪”中的一類,公安刑偵系統內部對其特別重視,需要刑偵、技術、法醫等多警種聯合偵辦,對筆錄制作和證據采集的標準也很高,絕對屬於“要案”。基層刑警隊和派出所每月會接到大量的強奸案報警,但這些警情中絕大部分都是“誣告強奸”。

我寬慰老肖:“這個月我們轄區裏就有十幾起‘強奸案’的警情,但都是‘誣告強奸’。比如:賣淫女嫌棄嫖客錢給得少,於是報警敲詐勒索;女方偷情後,被自己的老公給發現了,女方為‘自證清白’,選擇報案;甚至還有約炮過後,女方覺得不滿意,便撥打了110。

前幾天,就在這個技校裏,還有個女學生報警說遭到強奸,民警趕到後,發現其實是小情侶鬧別扭,男方要分手,女方就選擇以報警的方式來“挽留”男朋友。這種情況,基層刑警隊和派出所見過太多,真正的強奸案一年也沒幾起。

而這次的警情更奇怪,報警人和四名男性發生了性關系,但只控告其中三人,估計也是個‘誣告強奸’”。老肖聽罷,頓時放下心來:“照你這麼說,這次的警情多半是屬於賣淫女敲詐勒索?一般的女性怎麼會同時與四名男性發生關系?對於這種‘誣告強奸’,咱們公安機關會怎麼處理?”

強奸案最為棘手的一點,便是“誣告有罪”,若女方堅持說強奸,並可提供相關證據,那麼男方涉嫌強奸的罪名便會成立。不過被誣告後,大多數情況都是男方給錢了事,很少有被判刑的。

“‘誣告強奸’的當事人普遍心思詭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咱們還是提高警惕吧。”

圖 | 羅翔說刑法內容

老肖把趙文力帶到警局時,他說:“我承認是騙炮,但常靜暗戀我好久了,她是自願的。只是沒想到,她真的報警了……警察叔叔,這不會影響我升學吧?我還要升大專呢……”

趙文力剛從技校畢業,9月即將升本校大專。體型修長、相貌帥氣的他在警局裏嚇得瑟瑟發抖:“我冤枉啊!警官!天地良心!在我們學校,追我的女生太多了。我原本沒打算和常靜談戀愛,但常靜主動送上門來,又喝了酒,我就……”老肖怒不可遏,罵道:“你們四個欺負一個醉酒的小姑娘,還有理了?”

我趕忙把老肖拉出辦案區,對他解釋,趙文力還差4個月才滿18周歲,訊問未成年人必須有監護人在場,現在的情況不適合訊問。當務之急是找到竇玉華、廖宇和黎正飛。

配合

根據校方提供的信息,我和老肖很快找到了竇玉華和廖宇,帶回了中隊。偵查員們在監護人在場的情況下,以詢問證人的名義開始對涉案人員做筆錄。

我和老肖給竇玉華做筆錄,案發當晚的更多細節被挖了出來

竇玉華和趙文力、廖宇、黎正飛是一個宿舍的室友。該校的風氣不太好,趙文力三年中專生活裏換了幾十個女朋友,在這些年輕女孩之間周旋地靈活,每一個都為他癡迷。而竇玉華因為不擅交際,母胎單身至今,對身兼數職而遊刃有余的趙文力羨慕不已。

臨近畢業之際,趙文力“重兄弟情誼”,提議幫助竇玉華“開葷”。按照趙文力的計劃,他約一名女生出來,然後灌醉帶到酒店,讓竇玉華趁機實施性侵。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廖宇和黎正飛的支持。於是趙文力聯系了常靜,邀請她晚上一起參加他們的畢業聚餐。

“趙文力就是個渣男,但他長得帥又有錢,學習還好,考上了本校大專,很多女生都喜歡他。”竇玉華邊哭邊解釋道:“很早前趙文力在社團活動中認識了學妹常靜,知道她剛分手,內心空虛,便有意無意地撩撥常靜,很快便把常靜發展成了‘備胎’……常靜當晚很高興,外加趙文力、廖宇和黎正飛一直給她灌酒,很快她就喝醉了。”

“然後你們就帶她開了房?”我問。

“房間是我提前訂好的,公寓式酒店,因為要給我‘開葷’,所以我還提前買好了避孕套……”

竇玉華戰戰兢兢地講述那晚的情況。聚餐大概在當晚11點左右就結束了,當時常靜並沒有喝多少酒,但已經醉了,抱著趙文力說胡話,於是幾人將常靜帶到酒店。到了酒店,趙文力又讓竇玉華去買了些啤酒,目的就是為了讓常靜徹底失去意識,以便給竇玉華制造“機會”。

由於有趙文力在,常靜沒有絲毫防備,大概又喝了半個小時左右,已經醉的不省人事。趙文力看到此景,暗示竇玉華將常靜扶進臥室“休息”。可竇玉華膽小,將常靜安頓好後,又回到了客廳,啥都沒敢做。

“趙文力和黎正飛還罵我慫……”竇玉華被我們嚇壞了,說話都哆哆嗦嗦的。“然後……黎正飛就進了臥室,屋裏很快發出了做那種事的動靜,常靜叫的很大聲……大概十幾分鐘,黎正飛就出來了,和我們說,常靜很“風騷”,誰都可以睡她,根本不用處心積慮地灌醉她,這女的比咱們都饑渴。”

單從這些口供來看,這是起標準的“迷奸型強奸案”,涉案的四名男生主觀惡意極深。尤其是趙文力,利用女生對自己的愛慕,物化女性,越界索取。

但我也察覺到一處不太合理的疑點:案發當晚常靜是醉酒後不省人事的狀態嗎?於是向同事要來了趙文力的筆錄,其中這樣記錄道:“黎正飛完事後,我又鼓動竇玉華去和常靜發生關系,但竇玉華不敢。我想著,既然人是我約出來的,憑啥讓黎正飛‘先睡’,我就進入了臥室……”

趙文力也很奇怪,按理說常靜如果發現是黎正飛,應該會反抗。趙文力進屋想看看情況,一進屋常靜便親了上來,她身上酒味很大,但是並沒有失去意識,在酒精的催發下,趙文力便和常靜發生了關系。據趙文力交代,在發生關系期間,常靜很配合。

看到這我更加奇怪了,他們口中常靜的舉動不像是遭受到了性侵,莫非這幾個未成年男生思維縝密,提前進行過串供?

於是我又向同事要了廖宇的筆錄,其中的記載更加詭異:趙文力大概一個多小時才從臥室出來,滿臉淫蕩地和廖宇、黎正飛、竇華三人小聲說常靜“意想不到的風騷”,並說了很多“細節”。這些虎狼之詞聽得廖宇面紅耳赤,外加之剛才臥室裏發出那些聲音,讓廖宇更加按捺不住,覺得他們都“做了”,也不差我一個。

於是廖宇也進入臥室,發現常靜連衣服也沒穿,已經裹著被單睡著了。廖宇還很“紳士”地叫醒了常靜,表示自己“也想要”。

常靜也沒表示反對,廖宇隨後便和她發生了關系。

竇玉華在後續筆錄中說道:廖宇出來後,趙文力又“按捺不住”進入臥室,此後就再沒出來。我當時酒已經喝多了,還去廁所吐過幾回,便和廖宇、黎正飛擠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了。到了上午8點多,我醒來發現臥室門虛掩著,透過門縫發現常靜和趙文力正赤身裸體地摟在一起睡覺。

“我想著,現在就差我了,便走了進去……”竇玉華說道。

隨後,竇玉華便和常靜也發生了關系,期間趙文力還在一旁錄像“指導”。竇玉華的父親在一旁早就怒不可遏,起身對著兒子的臉上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配合

根據校方提供的信息,我和老肖很快找到了竇玉華和廖宇,帶回了中隊。偵查員們在監護人在場的情況下,以詢問證人的名義開始對涉案人員做筆錄。

我和老肖給竇玉華做筆錄,案發當晚的更多細節被挖了出來。

同事從趙文力的手機裏提取到了竇玉華所說的那段視頻錄像。在錄像裏,常靜和兩名男生進行“多人運動”,言語和行動絲毫沒有表現出被性侵的樣子,看著更像是在“迎合”,還抱怨竇玉華的“技術”不如趙文力優秀。

雖然常靜喜歡趙文力,現在最讓我奇怪的是,趙文力、竇玉華和廖宇三人的筆錄都證實,案發當晚常靜並沒有醉酒到失去意識無法反抗的程度,為什麼在竇玉華等人和她發生關系的時候不反抗呢?

學警小王說:“可能是趙文力在相處中長期不斷地打壓暗示常靜,摧毀了她的三觀,讓她喪失了健康的自尊心和廉恥感,這樣才能解釋常靜為什麼會出現這麼不合乎常理的反常情況。”

我說:“的確,很有可能趙文力就是用類似手段對常靜進行了誘奸,雖然誘奸的本質仍是犯罪,且趙文力主觀上也是想要實施強奸犯罪,但此案表面上還是征得了被害女性的性同意,我國也並未明文將誘奸規定為犯罪……此案最終的定性,就看常靜的筆錄了。”

常靜的筆錄印證了我們的猜想:“我喜歡趙文力,特別特別喜歡的那種,他陽光帥氣,學習又好,家裏面還有錢,他曾經對我說,大專畢業後還要升本,打算去考研……這麼優秀的男生,喜歡他的女生也多,但他卻很照顧我……”

“我們接觸了半年多,我認為他喜歡我,於是在大概一個月前,我在微信上向他表白,但趙文力卻說只把我當成妹妹,還嫌我不是處女……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他……後來,他邀請我參加畢業聚會,我便裝喝多了好能給趙文力創造個機會,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他們是為了讓竇玉華和我發生關系。”

“意思是你並沒有喝醉?那為什麼黎正飛最先和你發生關系,你卻不反抗?”預審女警問。

“當竇玉華把我扶到床上後,我滿懷期待趙文力能先來找我,沒想到黎正飛卻先來了,他什麼也不說就脫我的裙子……開始我也有些抗拒,但想到我長得不好看,也不優秀,只要黎正飛願意,那我也就無所謂了……但黎正飛離開後,趙文力竟然要和我發生關系,我很高興,也就沒有抗拒,但他完事後,我才明白,他並不愛我,我當時很傷心,也就自暴自棄了,所以廖宇要和我發生關系,我也沒有拒絕……”

或許常靜也沒有發現,趙文力對於自己潛移默化而難以提防的精神控制給自己帶來了巨大影響,使自己一步步陷入了危險的孤絕處境。她在酒精發酵中愈發迷亂的狀態裏逐漸徹底喪失了自尊心,在第二天早上和竇玉華、趙文力進行了一次“多人運動”。上午9時左右,黎正飛、廖宇醒來,五人還一起下樓吃了早餐。

用餐完畢,黎正飛、廖宇和竇玉華都離開了。趙文力可能是有愧疚感,亦可能僅僅是“意猶未盡”,向常靜提出要當她男朋友,常靜受寵若驚欣然接受,二人便沒有離開,又回到了這間酒店。

二人纏綿一晚,到了早上,趙文力的渣男本質顯現,提褲子不認賬,要和常靜分手,甚至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常靜越想越吃虧,便穿好衣服離開了賓館,並對趙文力撂下狠話:惹了老娘,就讓你“進去待兩天”,隨後便用即將沒電的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可她的自我意識難能清醒過來,最後報警時也沒有忍心控告趙文力,只稱被其他三人輪奸。

直到當天下午13時左右,全部涉案人員的筆錄才都做完。

案件被匯報到分局法制大隊,開了通案會,討論了很長時間才最終定性:常靜和那四個男生,涉嫌聚眾淫亂。但因涉案人員都是未成年人,檢察院對此做出不予起訴的決定。

常靜要到很久以後才可能意識到,在那個環境裏,她所遭受的這種困境和趙文力很難被指控的懲戒之間,就像是鋼鐵和棉花的不對等,那是一種生命無法傾吐抑或吞下的分量。

一只殘翅的飛蛾如何能鉆出火海的縫隙?這個問題無人可知。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 END -

撰文 | 城南巡捕

編輯 | 夏思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