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大全查詢車開進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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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開玩笑,說我們客運站是‘近黃昏’的‘夕陽’,沒想到現在太陽直接下山了。” 2006年,剛畢業的楊濤就來到沙井汽車站做保安,吃在食堂,住在二樓宿舍,一留就是15年。上個月底,一紙通知讓他穩定的生活發生了改變。

6月24日,深圳沙井汽車站發布了停業通知。該通知表示,由於受高鐵、順風車、產業轉移以及新冠疫情的影響和打擊,沙井汽車站經營形勢不樂觀,客源、營收斷崖式下降,將於2021年8月1日起停止營業。

“我剛來的時候,車站排起隊來可以說是人山人海,都能排到街對面去。”楊濤望著空蕩蕩的大廳有些惆悵,“現在看見有一兩個人排隊心裏都覺得高興……但就是半天都不來一個人。”

客運站的落寞黃昏

位於寶安區沙井街道新沙路的沙井汽車站不大,站在入口處就一眼望得到頭。臨近停業,售票處只有一個售票員在工作,在窗口賣完票後,她又從後門出來,穿過冷清的大廳,在檢票口為乘客檢票。平日裏,總有兩個保安在站內站崗,一個在站內入口負責乘客安檢,一個在站外指揮車輛維護秩序。現在只剩下一個人,內外兼顧卻也並不忙碌。

候車廳裏零星坐著兩三個等車的乘客,偶爾有一聲汽車的喇叭打破廳內的安靜,很快又只剩下風扇的聲音。一輛開往廣州的大巴駛出沙井汽車站,車內僅有三個乘客。“我這條線是站對站,開出去就可以上高速,直接到省客運站了,很快的。”在汽車站工作了八九年的張爽一直負責廣州線,“聽說要停運,好多乘客找我問,說‘怎麼關了?我坐其他的都沒這裏方便呀’。”

沙井汽車站始建於1978年,擴建於1997年,是沙井最早的汽車站。在高速公路還沒建成時,沙井汽車車站就在發車了,從深圳到廣州一天只有一趟車,早上出去,晚上才回來。“那時候門口的馬路都還是泥路。”汽車站往日的輝煌仍在口口相傳,楊濤表示,“當時沒有高速,邊走邊拉客。”

除了班次最多的廣州線,沙井汽車站還開通了省內直達路線和南方省份的長途客運,包括湖南、廣西、貴州等,甚至遠達河南西平。自20世紀末,班車從沙井汽車站口開進開出,載著一車車人的期許來到改革開放的前沿,又載著他們對家鄉的牽掛重返故土。人來了又去,只要下車、擡頭,“沙井汽車站”的招牌仿若是一聲熟悉的問候——“歡迎回來”。

而今年8月1日之後,沙井汽車站將正式退出歷史舞臺。井泉賓館和沙井汽車站緊挨在一起,營業時間也有十幾個年頭。“很多來這裏坐車的,或者剛來深圳要找工作的,都會來這裏落腳,”井泉賓館的前臺魏小姐說,“車站關停了我們也會一起撤離,8月1日之前撤走。”

實際上,早在今年3月1日、6月1日,福永汽車站、西鄉汽車站已分別停止營業,沙井汽車站是寶安區內第三個關停的汽車站。據悉,寶安轄區內最多曾擁有14家汽車客運站(點),但隨著沙井汽車站的落幕,到時只剩下寶安汽車站、寶安客運中心站、西鄉汽車客運站、機場汽車站、沙井中心客運站、松崗汽車站、石巖汽車站7家在經營,其他均已關停。

落腳深圳的第一站

“沙井汽車站是我十多年前來沙井落腳的第一站。”在電子廠工作了十幾年的王彪回憶起來深務工時的樣子,仍舊充滿了感慨。

沙井汽車站旁的小旅館,40塊一晚的住宿費,與老鄉兩個人擠著住的小單間,幾個關鍵詞從王彪嘴裏蹦出,不僅勾勒出無數前來深務工者的模樣,也充滿著他們對這深圳座城市的最初想象。

王彪所提起的時代,不僅是他最為年富力強的時代,更是沙井汽車站的“黃金時代”。“90年代末到21世紀初是最輝煌的時候,一次春運就可以把全年的任務完成,”沙井汽車站站長劉恒回憶道。

在劉恒看來,那時的沙井汽車站像是一個不停歇的中轉站,把周圍工廠裏的人運出去,再把外面的人接回來。放寒暑假的孩童、來深過冬的老人在這裏團聚,趕著回家過節的農民工在這裏結束一年的辛勞,更有無數左手提著塑料桶、右手拎著一籃子土特產的年輕人在這裏開始“闖深圳”。

在那時,每逢節假日,汽車站內來來往往,總是擠滿了人,趕上春運就是“人山人海”,排隊能排到街對面。夜裏淩晨一兩點,賣炒粉的、賣飾品的、賣衣服的小攤販們仍在熱火朝天地營業,推著小推車在汽車站前的新沙路旁首尾相連,一車車剛抵達沙井的乘客們則在其間挨肩疊背。

“以前上班都是十幾個鐘頭,特別是春運,我們都是自願加班的。排隊的人密密麻麻的,連吃個飯、上個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自2011年來到沙井汽車站做起保安,在黃興看來,沙井汽車站的“黃金時代”得益於周邊發達的制造業。“這周圍都是工廠,幾千人要回家會選擇這裏,外面的人來進來沙井,也會選擇這裏。”

實際上,沙井汽車站的興盛與寶安制造業的繁榮不無關系。1979年,國內首家“三來一補”企業——上屋電業(深圳)有限公司落戶寶安石巖上屋村,自此開啟了寶安“三來一補”工業大門。隨後,寶安以“三來一補”為突破口,積極引進外資,大力發展勞動密集型加工貿易企業,形成了“村村搞工業區”的發展模式,成就了輝煌的“寶安制造”。截至1992年底,“三來一補”企業在寶安達4000多家,其中90%以上的村都辦起了企業,工業成為寶安經濟的一大支柱。在20世紀90年代末,落戶沙井的“三來一補”企業就已增長至860多家。作為較早崛起的工業重鎮,沙井先後被評為“全國鄉鎮企業出口創匯十強鎮”“廣東省鄉鎮企業百強鎮”。

與此同時,工業在寶安的飛速發展,不僅為寶安帶來了大量的勞動力,並且也帶動了公路客運事業的迅猛發展。進入21世紀,廣深、莞深等多條高速公路的建成和通車,讓寶安客運場站建設邁上新臺階。

之後,即便寶安開始不斷調整產業結構與轉型,在2010年,寶安大部分“三來一補”企業仍舊集中在松崗、沙井、觀瀾三個街道。

正在消失的客運站

公路客運以快速、便捷、“點到點”的優勢迅速地在南北大地上開花,然而在高鐵和城際輕軌開通後,汽車長短途客運旅客數量持續減少。隨著經濟水平的提升,越來越多家庭擁有私家車,在長途出行上也擁有高鐵、航空等更多選擇。

“2014年開始經營狀況就在逐漸下滑了,基本上每年都會比前一年減少百分之十到二十的營收。”劉恒說,“雖然說在下降,但平日裏也有個兩三百的客源,趕上春運高峰能達到兩千,遇到疫情就徹底不行了。大車站都只能有百十來個客人,更別說我們小站。”

2013年,徐波來到沙井汽車站,負責跑深圳到廣州的路線,那時仍有15臺車,但現在僅剩兩三臺車。雖然客源在減少,但要跑的趟數並沒有變,徐波每天要跑三趟或兩趟車,跑三趟時晚上回到站裏就快九點鐘了。今年6月,受廣州疫情影響,從深圳到廣州的路線直接停運了一個多月。

“以前人最少的時候也有兩三個,疫情之後,會有一班車一個人都沒有的情況。”開著沒有客人的客車行駛在道路上,徐波的心情有些沈重,“還是得跑,感覺很浪費,一趟成本就是六七百,但一個乘客都沒有。”

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只是最後一根稻草,更深層的變化仍舊暗流湧動。根據2019年深圳市寶安區人民政府工作報告,在2019年,寶安產業結構持續優化,二三產比例為49.8:50.1,呈逐步邁向“三二一”的趨勢,引領寶安經濟走向新裏程。

2020年,沙井街道已匯聚“四上”企業788家、國高企業530家、五類百強企業32家、上市企業6家、總部企業1家,其中產值億元以上企業175家,形成以新一代信息技術、新材料、機器人、高端裝備制造為主導產業的智造重鎮。

在轟轟烈烈的產業結構轉型中,傳統的工業企業紛紛搬離沙井,破舊的工廠面臨改造,大量來深務工人員逃離沙井。“周圍廠房搬走,我們的客源也就下降了。”劉恒說。

實際上,面臨關門歇業的,不僅僅是沙井汽車站,更多汽車客運站正在消失。《2019年交通運輸行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19年末,全國擁有載客汽車77.67萬輛,比2018年下降2.5%,全年共完成營業性客運量130.12億人,比去年下降4.8%。而在2020年,汽車客運情況變得更加艱難。公路營業性客運量同比下降47%,城市公共汽電車客運量下降也達38.7%。2020年新冠疫情的影響,使原本並不景氣的汽車客運行業雪上加霜。

“那時候廣州好多來這邊上班的,每個星期都回去,見到就打個招呼。”去年5月份後,曾經熟悉的八九個乘客,黃興只見到兩個,還只是偶爾見一次,“也不知道是走了,還是沒上班了。”

今年8月1日,沙井汽車站將正式停業。被問及停業後的打算,有的員工準備休息一段時間,有的員工打算回家創業,有的員工還不知道做什麼。

家在海南的楊濤,在停業後,將搬離居住了15年的宿舍,“看著這條街,好像我昨天才來到這裏一樣。”楊濤說,“回家了就想著來上班,上班就想著回家。這次回家,就可以徹底放松下了。”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采寫: 南都記者 蔣津津

攝影:南都記者 霍健斌

撰文:袁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