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之鞋底和鞋幫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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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中鼎山鎮蟬池村,“玉娃子”王少連已經100歲了。

這個夏天,她住在小兒子家。眼前是青紗帳般的玉米地,雲很低,風吹過,一片靜謐。

她享受這樣的安靜。今年,她的身體似乎被按下“快進鍵”——初夏時,她還能拄著拐杖在農家小道上慢慢散步,立秋之後,就只能坐著輪椅出門了。

但她的精神依然健旺。面對來訪者,她瞇眼笑著,指指自己,再擺擺手,“不行咯,耳朵聽不見了,眼睛也看不清了。”

100歲的女紅軍、“玉娃子”王少連。李佳雨攝

王少連不到13歲就參加革命。她的眼睛,見過清末民初的辮子頭,見過動蕩歲月裏的身世沈浮,也見過全城百姓都要跟著紅軍走的壯烈。到如今,她被時光打磨成一位平靜的老人。

“我哥哥叫壬娃子,我就叫玉娃子。”時間越是臨近9月30日烈士紀念日,“哥哥”這個詞就被王少連念叨得越多。於她而言,這一天不僅僅是國家設立的烈士紀念日,也是她心中屬於哥哥的紀念日。他們兄妹已失散80多年,她仍期盼著,“會不會,其實他在哪裏,也兒孫滿堂了。”

烈士陵園 尋找哥哥

王少連的大兒子張必良覺得,母親對舅舅的念叨從今年4月就開始了。

“我們去了趟園子,去找舅舅王少福的名字,其實這就是個念想。”張必良提及的園子,是位於巴中市通江縣的川陜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那裏長眠著25048名烈士,是國內最大的紅軍烈士陵園。

從家裏出發,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老人一言不發。這是近一年多來,她離家最遠的一次。

年少時,王少連曾奔跑在巴中各座山的褶皺之間。那時,她年紀小,在紅軍隊伍裏當勤務兵,看犯人、守物資,隊伍槍支不夠,就給她發了一把馬刀。

“紅軍愛護窮人,顧著我們這些,所以就投紅軍。”那是“玉娃子”第一次對“革命”有了認知。她的媽媽、哥哥也加入了紅軍,兄妹倆還一起跟著紅軍學認字。身邊的親戚、鄰居、夥伴,也都進了紅軍隊伍。畢竟,作為川陜革命根據地的中心,巴中每10個人中,就有1人加入紅軍。

隨時都要打仗,隨時都在轉移。到現在,“玉娃子”已經說不清,全家是在哪一次戰鬥中走散的,她只記得,隊伍說走就走,擠擠挨挨的人群在小路上推攘著前進,轉個身,就找不到媽媽和哥哥了。那一年,她不到15歲。

如今,坐在輪椅上,100歲的“玉娃子”被兒子推進烈士陵園。

遠山青黛,天地無聲,老人想再去看看那面英烈墻。

“我們一個個名字看過,看壬娃子也沒得,看王少福也沒得。”其實,張必良早已知道結果。曾經,他們走遍了巴中的各個紀念館和陵園,找遍名單,都沒見到舅舅的名字。

彭香是烈士陵園的講解員,每一次路過英烈墻,她都會被訪客問到這些名字的來歷。她一次次講述著,“娃子”“女子”,這是川北地區對孩子的叫法,“沒人知道他們的家在哪裏,何時參軍,何時犧牲。他們在硝煙中長大,成為紅軍長征的生力軍。”

這是千真萬確的史實,類似的,在川陜蘇區將帥碑林鐫刻著13.8萬英烈的紀念墻上,叫“娃子”這類名字的烈士約占5%,近7000人。

依靠乳名 母女團圓

對於王少連而言,“玉娃子”不僅僅是乳名,還給她帶來過團圓的奇跡。

1964年,公社領導拿著一張印有尋親信的報紙告訴她,她的母親找過來了。

“玉娃子”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在戰亂中和家人走散後,她靠著給人放牛、打零工回到家鄉,然後長大、結婚、生子,漫長時間裏,她曾反復回憶和母親、哥哥相處的時光,也接受了他們或已犧牲的現實。

但懷著最細微的期待,她還是回了一封信,就一個問題:“我的小名叫什麼?”

一個月後,她收到回信,僅僅三個字:“玉娃子”。但這三個字足夠讓她確認,失散31年後,母親終於要回家了。

王少連與大兒子張必良話家常。李佳雨攝

張必良保留著外婆的照片,她有著和“玉娃子”一樣柔和的輪廓,她叫許發英,曾任工農紅軍七十三團內務長。在和家人走散後,她繼續跟著紅軍,一路走到四川達維。她擁有和外表完全不同的堅韌,在戰爭中,她被敵人砍中頭滾下了懸崖,蘇醒後無法動彈,靠著吃身邊野草,撐到被村民救下。她的頭上,留下了兩道指寬的傷痕。

“後來,外婆在彭縣(今彭州)的紅軍療養院治療,她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家人。”王少連的小兒子張必誌還記得,外婆個性爽直,“她搞不來彎彎繞繞,習慣用帶腔調的口音表達反對,口頭禪就是‘啥滴哦’。”

他們聽外婆說過長征,鞋底磨破了,找塊破布將鞋幫綁一綁繼續走,於是腳上先長出水泡,又長血泡,最後全部磨破。在張家兄弟的記憶中,這些都是外婆最驕傲的經歷。前年,他們專門去了一趟達維,在外婆走過的路上駐足良久,“她是真正的軍人。”

王少連一直遺憾,自己和母親共同生活的歲月太過短暫,母女相認10多年後,許發英安詳離世。“心裏啷個不痛?見娘,痛心腸。”直到現在,她想到母親都會哭,“你看隔了多少年,她31歲投紅軍,65歲我們才見面,她再也沒見過她的大兒了。”

“娃子”在哪 已無回音

紅色基因延續著紅色血脈。對於張家人而言,綠色軍營已經是他們家延續三代的夢想。從小聽著母親和外婆的故事,在張必良這一代,兄弟四人都曾入伍從軍,到了孫輩,從軍校到軍營,這樣的傳承還在繼續。

在整個巴中,12萬人參加紅軍,4萬余人犧牲。“一座小城裏,幾乎家家有紅軍,戶戶有烈士。”讓川陜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紀念館館長薛元勛感嘆的,除了革命精神的傳承,還有和平年代的團聚。

2021年4月,王少連在川陜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 李佳雨攝

這些年,不斷有人來尋找親人。陵園管理局梳理現有資料,整理出未找到家人的、有明確籍貫的非四川籍烈士222人。目前,已幫助近40位烈士後人尋親成功。

作為陵園的解說員,彭香從那些尋找中,常常看到的是一個家族延續幾代人的堅持。這些烈士離家時,大多還是“娃子”。烈士王德元,犧牲時才25歲,他跟著紅軍離家後,再無音訊,他的哥哥將自己的孩子過繼到他的名下,他的孫子專門從廣東來到四川工作,為的就是找到爺爺犧牲的地方。

終於,2020年重陽節,革命烈士王德元從未謀面的兒孫來到陵園,這是一次遲到了86年的祭拜,彭香全程陪同。“他們帶走了這裏的一捧土,說是要帶爺爺回家。”

還有烈士吳展,犧牲時年僅34歲,他的小兒子從未見過父親,在經過80年的尋找後,已是耄耋老人的小兒子跪在墓前,終於叫出了生平第一聲“爸爸”。

“玉娃子”也想要這樣的團圓,但其實,張家人並沒有刻意去提醒她。

他們早已獲知了“壬娃子”王少福的信息。長征途中,爬雪山前,有人看見“壬娃子”昏迷在草地上,一直在“打擺子”。“要我說,肯定是莫得活了的。”張必良已經不知道母親是真的遺忘了,還是願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他們覺得不管是哪種,只要母親開心就好。

四川巴中,農家小院。這是烈士紀念日前的一個普通黃昏,百歲老紅軍王少連坐在院子裏,搖著蒲扇,看著大兒子,樂呵呵問道:“我都100歲了,你好多歲了哦?”

“76歲了,我都76歲了。”

“哎呀,兒呀,你都有76歲了呀。”

……

——誰說這樣的瞬間,不是“玉娃子”的團圓呢。

封面新聞記者 杜江茜 李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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