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做大鍋飯的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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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幹線

主編寄語

且讀書,你就是活了兩世;

且寫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者簡介

劉玉棟,絳縣退休幹部,新聞記者職稱,從事地方新聞寫作40年,發表大量新聞作品,出版長篇小說《古絳春秋》《晉文公》《探花府》《河東大鹽商》等著作。系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會員,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絳縣作協副主席,絳縣三晉文化研究會理事。

文學天地

夜宿柴棚

劉玉棟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家庭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單說睡覺,房間寬敞,墻壁雪白,光線充足,席夢思寬大厚實,床上鋪錦蓋絲,柔軟舒適。每當我睡在床上,盡情享受現代生活賜予時,儲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穿越時空隧道,想起年輕時的一次夜宿柴棚。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從本村七年制學校畢業,因再無學可上,只得回村與土坷垃為伍。當時,正值“大鍋飯”年代,農村經濟非常落後,物質極度匱乏。我家和鄉鄰們一樣,身上穿得補丁衣裳,腳上趿著露腳趾的破鞋。更為窘迫的是,生產隊分得糧食少得可憐,吃不過年關就甕底朝天。每遇青黃不接時節,鄉鄰們不得不想方設法,弄點玉米高梁等粗糧摻著野菜填飽肚皮,苦捱到來年麥收。

1972年初冬,我看到母親把糧甕裏把最後一點玉米挖出來,滿面憂愁地提醒因患風濕病而嚴重駝背的父親:“唉,這是咱家最後一點糧食了,你趕緊想法子,要不,全家八張嘴就要掛起來了。”

一向剛強的父親用拳頭狠狠重捶了一下病腰,滿臉皺紋裏盛滿無奈:“唉,這不爭氣的身子骨。”

看到父母熬煎的樣子,剛滿十七歲的我陡然感到肩頭的責任,不假思索地安慰父母:“我大了,想法出去掙錢糴糧食,絕不讓全家餓肚子!”

經多方打聽,得知橫水土產公司要雇人從百裏之外的縣東中條山磨裏峪小北山有個叫大晉堂的地方往橫水火車站運木炭,報酬是每斤二分五厘。得到這一訊息,不啻天上掉下一塊香噴噴的餡餅。我心裏盤算:一斤二分五厘,一千斤就是二十多塊,能糴七八十斤玉茭,足夠全家人吃大半月,這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事,很快與兩個年長的鄉鄰達成共識。回家給父母一說,父母擔心地問:“你才十七,力氣還沒長全,又沒出過遠門,猛地到百裏開外的深山拉貨,出點岔析咋辦?”我挺挺腰板,拍拍胸膛答:“在隊裏啥活重活沒幹過?這回拉木炭和兩個大人廝跟著,肯定出不了事!”父親仰起頭來,瞅了瞅屋角空空如也的糧甕,默默地點了點頭,朝我衣袋塞了幾張毛毛錢,說:“路上應急用。”

當天下午,我與兩個鄉鄰一行三人各拉一輛小平車,肩膀上挎著內裝幾塊玉茭面糕糕的布袋,車上拴著一卷過夜用的棉被、手電筒和修輪胎用的氣筒、膠水等工具,像出征的勇士踏上征程。先到橫水土產公司開介紹信,工作人員看到三個土裏叭嘰的漢子用平車憑人力拉木炭,善意地警告:“燒木炭的大晉堂,在縣東磨裏峪小北山後頭的大晉堂,遠著哩,要翻幾道溝,趟幾條河灘,過許多窄路陡坡,以前總是雇用縣運輸公司的汽車或者當地的畜力膠輪車拉運,從來沒人敢用小平車往回拉,弄不好中途車毀人亡,你們可要想好了,出了事故我站可不負責。”為了能賺錢糴糧,讓家人不餓肚子,年長的鄉鄰向對方保證:“我們幾個在隊裏常年拉平車,彪著哩,再說三個人一幫,可以互相照應,保證順利把木炭拉回來。萬一出了事故算我們的,決不會找你們麻煩。”對方見我們態度堅決,破例給生產木炭的廠家開了提貨介紹信。

得到“敲門磚”,我們像撿到金娃娃一樣高興,總算抓住能賺錢糴糧避免挨餓的機會。即刻拉起平車,趕往二十多裏外的絳縣城,找到一個熟人路旁在臨時工地上借宿。

第二天一早,我們被驟然響起的有線廣播喇叭驚醒,爬起來,拉起平車穿過晨靄上了公路,問一行人:“磨裏峪在哪裏?”對方答:“沿公路往東一直走,過了二裏半,翻過裏冊峪,就是磨裏峪。”

心存亢奮,腳下生風。日頭爬上當空時踏入磨裏鎮。路旁的雜割鍋冒出熱氣拖住我們的腳步。人是鐵飯是鋼,昨天中午在家中喝得玉茭面糊糊,夜裏啃了塊涼糕糕,又拉著平車趕了幾十裏路,一向幹癟的肚子早就不知叫了多少回。年長的鄉鄰說:“咱們走了半天了,餓透了,今個就潑上喝一回,多生點力氣。”大夥把平車放到路旁,坐到雜割鍋前的方桌上。掌勺師傅把熱乎乎雜割剛端到面前,我就迫不及待地咂上一口。這是我頭一回喝雜割,又香又辣的味道直沁肺腑。看到我們三個食客的饞勁,掌勺的師傅問:“看你們的來派,拉著小平車,是進山拾柴的吧?”

“不是,我們幾個拉小平車是去磨裏峪的小北山大晉堂往橫水火車站拉木炭。”年長的實話實說。

“用小平車從大晉堂往橫水火車站拉木炭?”掌勺的老師傅驚愕地說:“我在這兒買了多年羊雜割,只見過汽車和膠輪車從山裏往外拉木炭,還因山裏路窄坡不好陡,經常有翻車的,這可不是靠人拉小平車幹的活,趁早回去吧。”

“隊裏分得口糧少,我們不拉木炭掙點錢,全家就要斷頓,再危險我們也要去。”掌勺師傅從話裏聽出我們的苦衷,勸說:“這裏到產木炭的大晉堂還有好幾十裏山路,汽車和膠輪車都是打早去,趕到大晉堂拉上貨往回返,臨天黑再回到這裏,在車馬店住一夜,第二天早起往橫水火車站送。要不,你們今個就在這裏往下,明早進山到大晉堂拉木炭,臨黑前趕回來住下,後天再往橫水送。”

年長的鄉鄰拍拍癟癟的衣袋,說出我們的窘境:“老伯,我曉得您是好意,可我們窮得叮當響,沒錢住店,只帶了兩天的黑饃,耽誤不起。所以,我們必須今天往大晉堂趕,拉上木炭,明天送到橫水火車站。”

“大晉堂就是個燒木炭的地方,根本沒地住,你們咋過夜?”掌勺師傅問。

年長的同伴答:“我們過慣了苦日子,又帶著被子,將就一夜就成。”

掌勺師傅見我們吃了秤砣,提醒:“那你們趕緊走,恐怕昏天摸黑能趕到大晉堂。”

告別雜割鍋,我們拉起平車,鉆入山裏,沿著彎曲的峪底古道,轉過一道嶺峰又是一個峰嶺,淌到溪流左面又淌回溪流右面。滿目充斥著巉巖峻嶺和野灌叢棘,陣陣山風像一頭頭怪獸橫撞直衝,肆嘯狂呼,鞭笞著我們粗礪的顏面,撕扯著我們襤縷的衣衫。經過數小時的艱難疾行,我們用腳步丈量了幾十裏山路,終於踏上小北山的領地。

山裏天氣說變就變。舉目四望,整個天際被地毯般的陰雲所覆蓋,陰雲下面翻滾著濃厚的暮霧,把遠處的峰嶺籠罩其中,天色陡然昏暗下來。

過來一位老鄉,我們問:“老伯,我們是到大晉堂拉木炭的,還有多遠?”

“不遠了,從這裏進溝一直走。”老鄉往南面指了指。

超負荷的長途跋涉雖然使身體嚴重透支,但一聽快到了目的地,渾身陡然增添了力氣。我們拉起平車進了溝。但萬沒想到,溝底只有一條不足三米寬的臨時車痕,在遍布石頭的河床上蜿蜒,身後的平車像飄泊的波濤中的扁舟,平車軲轆時而碾到突兀的石頭上,產生巨大的阻力,拉車者需拼出很大的勁才能驅使平車的前行。直到天完全黑下來,車隊才走到嶺根的山路上。我們只得打開手電照明,順著山道前行。

山道狹窄崎嶇,越上越高,坡度越來越大,我拉著空平車吃力地往上爬,肩上的背繩深嵌在肉裏,渾身的汗從頭上身上腿上一直往出冒,往下淌,一直淌到鞋底裏,鞋是母親用手工做的,底又厚又硬,又沒襪子穿,汗水淌進鞋裏,又濕又滑,一走一滑,走起路來更加吃力,但不得堅持往上爬。遇到一個人拉不上去的陡坡,不得不停來,三個人一起往坡頂拉一輛平車,拉上去後,又一齊返到坡底,把另外兩輛平車盤上坡,如此以來,又耗費了大量的時光。走到目的地,一看木炭窯臨時窩棚裏的鬧鐘,已晚上十點多鐘了。

我們遞上橫水土產公司的介紹信,燒窯人一看,劈頭蓋臉地數落起來:“山裏的路又窄又陡又險,從來沒有人敢用小平車往山下拉木炭。再說,你們半夜上來,往哪住?”

年長的鄉鄰陪著笑臉說:“師傅,我們從昨天起身,走了百十裏路,好不容易來了,又有橫水土產公司的介紹信,請高擡貴手,讓我們裝貨吧。今夜我們就在平車底下將就著睡,天一放亮就動身往回返。”

木炭屬較輕的物品,體積很大的滿滿一草袋,只有四十五斤。小平車車廂有限,摞三層高才能裝二十袋。我們還想多裝幾袋,被燒窯師傅阻攔:“每平車裝二十袋,九百斤,用人拉,夠多的了。”

裝好平車,看到我們欲往平車底下鉆,燒窯師傅發了善心:“這地方夜裏涼,睡平車底下可不中,西面地裏有幾個獵人搭的柴棚,你們就到裏面過夜吧,總比野地裏強。”

世上還是好人多,一股暖流註入全身。我們千恩萬謝,打開手電筒,跑到木炭窯西面的梯田裏找到柴棚。柴棚是用幾根木桿搭建的三角形棚子。兩側用地裏的玉茭桿遮擋,底下鋪著一層厚厚的玉茭桿。我們三人各占一個柴棚,從地裏抱來一些玉茭桿,擋住兩端,柴棚內就成了一個四面封閉的“暖房”。這時,天上下起毛毛雨,細碎的雨珠落到玉茭桿上,發出柔柔的呢喃,像是母親吟出的歌謠。

我整理好“暖房”,把極度疲倦的身軀依偎在散發著泥土芬香、用玉茭桿編織成的炕上,把外面印著大牡丹花的被子蒙住全身,感到一塊骨頭都揮發出滿足,每一根汗毛裏都分泌出愜意,很快進入了夢鄉。時而夢見我把一疊錢遞給父親,父親呼地展起腰,臉上盛開出菊花;時而夢見自家院裏擺滿豐盛的席面,空氣裏溢滿香味,鄉親們個個笑逐顏開,大快朵頤;時而夢見木炭窯前鋪上火車路,裝著木炭的鋼鐵長龍開向橫水火車站。

“天明了,不要死睡了。”幾聲叫喚把我從沈睡中驚醒。我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鼾水,從美妙的夢中驚醒。我雖然醒了,但思緒依然在甜甜的夢境裏徜徉。

“別磨蹭了,快起來趕路,不然,天黑就趕不回家了。”我一骨碌從“暖房”裏爬起來,走出柴棚。由於我昨晚睡得太好、太香,感到頭腦清醒,筋骨暢通,渾身是勁。拉起滿載木炭的平車,跑在最前面。在返程的路上,感到渾身有使不完的勁,與同行的兩位鄉鄰,互相關照、鼎力協作,終於於當天下午安全地把滿車的木炭拉到橫水火車站,用汗水賺取應得的報酬,淘到有生以來第一桶金。

苦難是最好的老師。近半個世紀來,在漫長的工作生涯中,每當我遇到坎坷或逆境,就不由想起夜宿柴棚的經歷,渾身增添了笑傲困難、砥礪前行的勇氣和力量。

(責任編輯 楊誌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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