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難產了
產婆問男方保大保小
大的怕不中用了
要小
哪咤胎
於是
女人被牛活活拖死
三代單傳的哪咤胎順利出生
擔心剛出生的小外孫無人照看
娘家人又把小女兒送去續弦
姐姐前腳剛因難產去世
妹妹就要代替她嫁給姐夫
這樣奇葩的事件
發生在解放前的南方地區
這裏生長著五朵美麗的金花
今天是她們的姐妹雪姑
出嫁前的最後一夜
因為不滿被家人包辦婚姻
雪姑在臨行前找到神婆求教
如何才能避免嫁給不認識的男人呢？
神婆說
唯有一死
不過死也是有講究的
不能投河
也不能吞火柴頭
更不能直接割命門
說來最好是吊頸
又雅潔又幹凈
身上的衣服嶄新新的
女人在出嫁前吊頸
死後就會去極樂天堂
靈魂像鳥一樣在花園遊蕩
好不快樂
雪姑聽信了神婆的謬論
隔天便吊死在送親的花轎上
這一幕被不遠處
一路陪同的五朵金花撞見
昨晚她們一直趴在窗戶上偷聽
神婆的那番話
自然也淌進了她們心裏
雖然現如今與好姐妹陰陽兩隔
但她們卻發自內心感到高興
因為雪姑自由了
她不用嫁給不愛的男人
她變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鳥兒
說不定正在天堂逛花園呢
剩下她們五個可就慘了
最年長的明桃兒
已經被家裏許配給了一個肺癆鬼
她們的命運比雪姑都好不到哪兒去
在這個苦悶閉塞的年代
女人本來就是身不由己的
她們約定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就一起上吊前往極樂天堂
到時候要穿上好看的紅燈芯絨
這樣天堂的大門才會為她們打開
那麼在哪兒上吊最好呢？
年齡最小的金梅提議
不如就吊在老油榨房子裏頭
不遠不近的，有草有樹
還有遮蓋和竹雞婆子叫喚呢
五個女孩一拍即合
金梅攬下了搓繩子的差事
愛月一看姐妹們要來真的
提議要選個好日子才行
可不能耽誤她過些天扮觀音
如此一來
吊頸的日子只能再商議了
愛月生的水靈
扮起觀音來有模有樣的
結束時還領了不少賞錢回家
她本打算用這筆錢
為自己置辦一身紅燈芯絨褂子
可父親卻說
明天是奶奶的七十歲生日
他要用這筆錢為老人家舉辦壽禮
孝順的愛月想也沒想
就趕著回去給奶奶報喜
老太太一直有個願望
她想坐到席上去吃一頓飯
女人一出嫁就不能坐桌吃飯了
可她都七十歲了
也該有這一回
愛月安慰她一定可以的
次日一早
老太太打扮得漂漂亮亮
站在熱鬧非凡的賓客中央
她一直在等著
等一個喊她坐下的聲音
有不懂事的男孩鬧著要坐席
愛月父親大手一揮說沒事
可看到自己的老母親站在旁邊
他卻說
媽
你去吃吧
飯在竈屋裏
都是一樣的
愛月見了趕忙過來解釋
老太太這是想上桌吃席呢
此話一出
賓客紛紛投來了詫異的眼神
這讓愛月父親的臉有些掛不住
婦道人家瞎湊什麼熱鬧？
老太太落寞地轉身離去
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她說，真後悔活到70歲啊
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忍受這種不公
愛月緊緊握住奶奶蒼老的手
一時間，思緒萬千
與此同時五朵金花中
年紀最大的明桃也在歷劫
後媽每天變著法子想把她嫁出去
這不，又把肺癆鬼邀請上門
會意媒婆找個日子定下來
那肺癆鬼一坐下來就開始咳嗽
好像要把內臟都咳出來似的
面對這樣的未來
明桃怎麼能夠不擔憂呢?
相比起她的處境
荷香倒還算安全一點
她父母死得早
沒有長輩來管她的婚事
可是哥哥嫂嫂的婚姻關系
卻讓她對嫁人產生了心理陰影
原因是哥哥總是家暴嫂子
每次都鬧出好大的動靜
看到荷香回來才會收斂一點
這天
哥哥要出去幹活
得四五天才能回來
嫂子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荷香想著要是不回來才好呢！
不回來嫂子就不用挨打了
哥哥離開不一會兒
嫂子就直言自己要去割豬草
可豬草籠明明是滿的
荷香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
結果卻發現嫂子在地裏偷人
荷香嚇得趕忙跑去寺廟裏
將此事告訴已經出家了的舅公
舅公無奈地搖搖頭
他讓荷香就當什麼也沒看到
千萬別將此事說出去
荷香一直謹記舅公的教誨
可世界上哪有不通風的墻呢
嫂子偷人的事兒
最終還是被哥哥知道了
那天，天降暴雨
他抓著妻子的頭發
滿大街的罵她是破鞋
幸虧荷香及時趕到
否則嫂子準被活活打死不可
荷香很是害怕
因為她也有個地下情人
可悲的是
就連她的地下情人
也覺得偷人就得自作自受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他們現在的關系又是什麼呢？
荷香重重甩了情人一巴掌
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桂香的姐姐快生了
人人都說她姐是個好命人
嫁了個老公文文靜靜的
識文斷字，就像個洋秀才
可當桂香翻山越嶺看到姐姐之時
發現她整個人像被抽了魂似的
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
而她的好丈夫呢？
妻子都快臨盆了還沒回來
身體都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
姐姐還在念叨著肚子裏的孩子
丈夫家是三代單傳
她不在乎自己什麼樣
只求肚子裏的能是個男孩
說罷，只感覺腹部一陣陣痛
接生婆來看過之後
發現這居然是個哪咤胎
肚子裏八成是個男孩兒
保大還是保小？這是個問題
大的怕不中用了，要小，哪咤胎
說話的這位是姐姐的親叔婆
按照當地的規矩
確定保小之後
產婦就要被扛上牛背
繞著院子一直轉啊轉啊
孩子就這樣被顛了出來
產婦也活活被牛給拖死了
生的確實是個男孩不假
直至死的那一刻
姐姐都還在想著三代單傳
典型的只感動了自己
她前腳剛剛離世
婆家立刻給娘家傳話
讓她的妹妹桂香過去續弦
娘家母親也答應了
主要是覺得外孫還小
自家女兒嫁過去放心些
桂香接受不了自己要嫁給姐夫
撲到在母親懷裏哭成了淚人
幾個可憐的女孩
不願承受命運的安排
再次聚集在神婆的屋子裏
討教著去往極樂天堂的秘訣
神婆一陣裝神弄鬼後
假裝是死去的雪姑上身
她說自己在天堂過得很好
那裏到處是花，是女子的仙境
在那裏，女人甚至可以娶男人
生孩子也順順利利的
一點兒也不疼
接生孩子的
都是像仙女一樣好看的醫生
女孩們徹底被說動了
離開的時候
最小的金梅突然想起
自己給神婆帶的禮物還沒給
她讓姐姐們先走一步
自己去去就來
再次見到神婆之時
金梅遞了些糕點上前
她打小就愛聽戲
問神婆天堂有沒有唱戲的
神婆有些詫異的問她
“你也要上天堂嗎？”
這麼小的孩子
神婆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她說這天堂好是好
就是有些冷清
還是別去的好啊
金梅沒把這番話往心裏去
她和姐姐們都約好了
次日一早
金梅穿上了嶄新的紅褂子
和母親說要去看土地戲
母親讓她捎一些鮮菜給姨娘們
又給了她一些看戲的錢
金梅沒要，母親也沒起疑
只當這孩子會找姨娘們要錢
殊不知金梅的小背簍裏
裝著的是和姐妹們上吊的繩子
到了約定好的老榨油房裏
發現四個姐姐早早都等著了
她們穿著整整齊齊的紅褂子
有說有笑地準備繩子和搭腳石
哪有一點即將赴死的感覺
金梅和荷香被支去屋外望風
偶然瞧見一隊送喪的隊伍
他們又唱又跳熱鬧非凡
惹得荷香忍不住抱怨
“咱們這也真夠奇怪的”
“女人出嫁要哭”
“人死了卻載歌載舞的”
不過再怪也和她們沒關系了
因為繩子很快就栓好了
五個女孩齊齊站上搭好的石頭
雙手拽住一個繩套
雙腳一齊將腳底石頭蹬脫
就飛向了理想中的天堂
老房子因為不堪重負瞬間塌掉
遺憾的是她們直至死亡
都沒能像計劃好的那樣
漂漂亮亮，幹幹凈凈的離開
電影《出嫁女》於1990年在中國大陸上映
由王進執導 陶慧敏 劇雪等人主演
該片改編自葉蔚林的短篇小說
《五個女子和一根繩子》
“男兒十六坐高樓，女兒十六黆豬頭”
做女子好是好，可是太短暫
正如三月桃花
開也匆匆，落也匆匆
這短短的一段話
不知道盡多少女兒家的心思
五個待出嫁的女子
每一個都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絕望的自戕
是對整個父權社會的憤怒與反抗
時代的進步，國家的發展
往往建立在一定的平等與尊重上
但在上世紀那個封建的年代
客家兒女男娶女嫁的婚姻模式
是男性壓迫女性最主要的工具
通過這種模式
女性往往處於卑賤的地位
生了女兒的家庭
會覺得女兒是替別人養的
早晚要嫁到別人家去
是人家的人，是賠錢貨
所以大多數家庭都想要男孩
女人出嫁後去了婆家
又會被感覺是個外人
就是傳宗接代的一種產物
更是毫無地位可言
男權社會最大的本事
就是擅長對女人洗腦
說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
實際上這不都是一種精神控制嗎？
嫁女要哭嫁，人死卻要跳喪
紅事是女人的墳塋
而白事卻是女人的解脫
大時代背景下
冰冷的繩圈裏
她們看見的是死亡
同樣，死亡也是一種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