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插刀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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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宇文瑾要立後了。”淑妃說這句話時,侍女正在外面餵金絲籠的金絲雀,我剛要回答她的話,鳥籠從鉤子上脫落,金絲雀撲著翅膀逃了出來。

侍女是新來的,並不曉得我與淑妃的脾性,只一味地請罪。

淑妃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很快打發她走了。她是宮裏出了名好脾氣的主子——除了對宇文瑾。

“這鳥是宇文瑾送你的?”她問。

我不想擡眼,順手抓了一把白玉盤裏的瓜子:“他可巴不得所有人都是這籠中鳥呢,他要立後,不過又是要害一個姑娘,與我卻沒什麼關系的。”

“我那天做青瓜糕,聽膳房的廚娘說的,宇文瑾要娶城西胡氏溫冉,就是你小時候投壺總輸給她的那個,”淑妃摸著自己的下巴,好像在想什麼,很久之後突然一驚一乍地叫,“我上次和陳貴嬪還有林妃打賭誰是中宮,我信誓旦旦你是位分最高的皇貴妃,中宮必然是你,我輸啦!”

我覺得她甚是聒噪,很想拿桂玉糕把她的嘴巴塞住,但礙於一同長大二十年的情分,我沒有這麼做,只是輕輕咳了一聲,示意她少來惡心我。

她走下貴妃榻,不懷好意地靠近我:“我記著你與宇文瑾也算青梅竹馬,你現在怎如此記恨他?”

我嗑瓜子的動作頓了一頓,隨即瞪著她故作純真的雙眸,這樣的故事我與她講了十多遍,她還是頻頻招我。

我的宇文瑾的陳年舊事,早就被這宮墻封起來了。

我叫南和鳶,祖上是江州白町湖經商的,那時候可謂是富甲一方,不過家財到曾祖父這輩上已是又分又敗個幹凈,正逢大陳與邊楚境交兵,時年二十歲的曾祖父不顧家裏人反對,從未上過戰場的他居然憑著一匹馬立下赫赫戰功,還救駕公主,迎娶了當朝最得寵的大公主。

南家從曾祖父這一輩便搬到京城,與皇家結下血海深仇。

不是,是不解之緣。

我父親這人,怎麼說呢,大概是富不過三代,襲爵也襲不過三代的緣故,本是一個可以好好襲爵的長子,卻因先帝改革而錯失勇毅侯的爵位,就此發奮圖強,在朝廷混了個二品大官,尚了洲熙郡主為妻。

我是他最小的女兒,卻獨獨不在他身邊長大。據說原因是當今太後從前為貴妃時,膝下唯有一子太過孤單,見了我歡喜的不得了,我便被送進宮裏了。

在宮裏長大是能聽到不少閑話。

最令我震驚的還是宇文瑾他爹的神奇行為,據說先帝當時只有貴妃一人在後宮,並非多愛她,而是因為深愛著被滅了的西涼國的公主,他原本不打算再娶的,可貴妃的舞蹈又實在太像那位公主了。

這些閑話傳到了還是太子的宇文瑾的耳朵裏,我趴在他看書的案上,笑說:“這樣不也挺好的,也沒有兄弟和你搶這太子之位。”

他無神地翻著書卷,說自己和母妃從來都不受陛下喜愛,原來是這般原因,原來那位神秘的和德皇後,才是陛下念念不舍的人。

他很失落,我於是沒羞沒臊地說:“沒關系,你還有我呀。”

我倒是希望他像陛下一樣一世專情,可他是太子,未來是皇帝,必不可能的。

不過我與宇文瑾真正決裂還得是他登基以後。因為我已故的祖父曾向他推舉過兩個人,可這兩個人被判通敵罪,宇文瑾怒無可怒,下令將祖父的牌位移出將軍祠,墓地也被毀了,父親攜家帶口被貶去了嶺南流放。

我做了他的妾無所謂,他因著不同原因要納各種人進宮我也無所謂,就算我最好的姐妹要和我同侍一夫我亦不鬧了,可樁樁件件合起來,終究是心灰意冷。

可說到底,我若是當真不在乎了,生活才更逍遙自在。

2

淑妃好像逗貓似的撫了撫我未添發飾的頭,終於換了話題:“林妃花重金從宮外請了妝發姑娘給春夕公主梳頭,我們去湊個熱鬧。”

我還是最喜歡湊這種熱鬧。

不花錢的妝發姑娘,不蹭白不蹭。

淑妃揪著我打鬧進重華殿時,好巧不巧宇文瑾正抱著春夕公主。小小的人兒被他抱在懷裏,軟軟的,笑得又甜,我突然一陣恍惚,想到三年前,可思緒很快又拉了回來。

來都來了,再不願意見的人也要硬著頭皮上,誰讓發工資的是他呢。

淑妃在我耳邊悄悄說:“真晦氣。”

我猜到是林妃奉宇文瑾的命把我騙來的,我願稱之不見皇帝姐妹聯盟的最大叛徒。

我勉勉強強擠了一個還算好看的笑容給宇文瑾——我怎麼樣都好看。他單是瞥了我一眼,繼續逗他懷裏的小公主。

他這一眼,算是把我火給激起來了,從前母族教的什麼尊卑禮儀便也不想顧,只想狠狠地剜他一眼,痛快地罵他一場。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道:“皇後不久將要入宮,宮內各項事宜還需皇貴妃打點周全。待皇後入了宮,六宮之權也就不再需要麻煩皇貴妃了。”宇文瑾說完,對著我微笑,淑妃這個沒良心的,早就拉著林妃、抱著春夕公主躲到屏風後面去了。

“那甚好。”我從牙縫裏吐出這三個字給他,轉身要走,他硬是拉住我的手腕:“皇貴妃與朕這麼多日沒見面,就沒有什麼要與朕說的嗎?”

“陛下日理萬機,臣妾不敢叨擾。”我想用力掙脫,奈何他手勁實在大,我終於忍不住了,甩了一個耳光給他,“宇文瑾,你煩不煩?”

身邊的奴才全都跪下來,請皇帝恕罪,又請我不要忘了規矩。倒是宇文瑾,不怒反笑,只是將他們遣了下去。

偌大的重華殿,如今就剩我和宇文瑾二人,我緊緊盯著他,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我於是軟下心來,別過頭去:“我不想和你說話。”

他也松開我的手,不再那樣淩厲,只說:“我已經許久沒同你見面了,我很想你。”

宇文瑾這人,極其內斂,我才知道,原來一段感情裏,內斂的要變熱烈,真正熱烈的卻總要沈默。

“我們走到今日這般田地,哪一步不是你推著我走,如今你說愛我想我,從前呢?你從前做那些事的時候可曾想過?”

宇文瑾並沒有在我的質詢之下敗下陣來,他生氣了,他又生氣了,他一生氣就會拿自己是皇帝迫不得已說事,仿佛天下人都要為了他的迫不得已嘔心瀝血不可。

我自認是十分聰明的,他每每說出這樣的話,我定曉得他不再是從前的他,他貴為天子,自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人人都是他豢養的金絲雀又有什麼所謂呢?可他意識不到,又要拿過去幾分情深來作勢,叫人惡心。

“宇文瑾,我也許還愛你,卻遠沒從前那麼愛,此後你立後也好,立嗣也罷,與我均沒半分幹系。”

我最擅長放狠話,宇文瑾最不愛聽我放狠話。他最終放我走了,我聽到他喊得很小聲,又很失敗的一句“鳶鳶”。

無論鳶鳶還是阿瑾,皆是過往了。

3

胡溫冉的立後大典辦得可謂冷清,除了朝臣跪拜與嬪妃覲見,她連宇文瑾的人影都沒有看見。今年夏日南方連降雨數月,河水決堤,洪水淹了許多村莊,流離失所的百姓四處搬遷,宇文瑾正是忙的焦頭爛額時。

依我對胡溫冉的觀察,她大抵是愛宇文瑾的。

這個宮裏除了我還有林妃,她是第三個蠢人了。按照淑妃的話說,正經人誰會愛皇帝啊?

侍女在後妃開茶話會的時候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我們幾個。諸妃聽完大罵宇文瑾四處拈花惹草還不負責,陳貴嬪和劉美人尤為憤慨,這兩個人都是被家裏送進來的,除了恨家裏人,還恨宇文瑾浪費她們大好青春。

事情是這樣的,中宮一直無人,胡家這幾年官場不順,有敗落之勢,便想送個女人進宮以穩固自己的勢力,胡大人和夫人因為送最得寵的庶女胡溫喬還是送胡溫冉這事鬧得不可開交。

胡大人自是希望最心愛的女兒入主中宮,可胡夫人怎麼會願意呢?

索性胡夫人提早給胡溫喬安排了一門還算客觀的親事,先說是定了親,才選定胡溫冉進宮。

去年中秋宮宴,胡大人攜夫人與二女頂著虛銜受邀前來,胡溫冉那一舞惹得太後歡心,中宮之選早便有了數。

宴後胡溫冉在秋湖邊扭到腳,是宇文瑾親自扶她回去的。

那時候我正因為他來我宮裏的時候我和淑妃正好在罵他而被禁了足,我什麼也不知道。

“奴婢還聽說,胡家二小姐見了陛下真容,回去嚷嚷著要退婚呢。”

她話音剛落,我一口茶不小心嗆到了。

“宇文瑾也能以色事人呢?”

林妃大概不太願意聽我這樣講,她勸著我:“你恨他倒是不要緊,卻不得不承認陛下面容著實如玉。”

我有時候蠻心疼林妃,整個後宮都知道宇文瑾愛我,也知道她愛宇文瑾,她非但沒有因愛生恨,反倒處處退讓,甚至能和我混到一起。

我沈吟,笑道:“那好吧。”

林妃也笑了,眉眼彎彎一副憨態,春夕公主若是像她就好了。

淑妃伸著脖子看遠處,問道:“那是不是皇後儀仗?”

我們幾個聞聲瞧去,確是胡溫冉過來了。

她裝扮很是素雅,妝容也不算濃,眉眼依稀有年幼時溫吞的模樣。她生母早逝,胡夫人是她生母親妹妹續弦,雖說是待她如親生女兒,多年也無所處,可生母養母終究不同。

我們京城女兒家年幼一同玩時,她總是很難融入,直到她練了一手好投壺。

“昨日只是匆匆與諸位姐姐見了一面,今日姐姐這裏熱鬧,妹妹便來湊一湊。”

我和淑妃對視了一下,想著到底是年幼一同玩過的,本性實在不壞,便著人給她拉了一把椅子。

“你們在這玩些什麼呢?”

“說些無所謂的東西打發時間罷了。”林妃笑著答。

胡溫冉笑得溫婉,仍有幾分怯懦模樣地道:“這樣好,我也無趣,與你們在一起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只是她一來,我們先前講的東西都不能講了。

“聽聞陛下近日忙於國事,日日將自己鎖在崇明殿中,不知他身體可還好。”

“宇文瑾早就金剛不壞了。”淑妃嘴快,我都沒來得及制止她,她便脫口而出了。

我見胡溫冉的笑容顯而易見僵住了,忙向她闡明:“淑妃一時口無遮攔,你勿要見怪。”

她笑說無妨,差了侍女為我們送來她親手做的奶糕,奶香濃郁,剛從食盒中拿出來我便聞到了。

這糕點甜甜糯糯的,最是對我胃口。唯有林妃,才聞了味道,便說著胃中一陣惡心,被扶去吐了。

胡溫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其他人,小心翼翼道:“林妃不會是有孕了吧?”

林妃是我們這些人中唯一肯對宇文瑾笑臉的,他不想惹得一身不快便每每去林妃宮裏,她有喜也是情理之中。

啊,這個叛徒!

“還是叫太醫來瞧了才保險呢。”胡溫冉不等我們幾個反應,就叫侍女去請了太醫來。

我宣布,大叛徒林妃又有孕了。

淑妃在一旁吐槽她:“上次懷春夕的苦,你是還沒受夠!”

陳貴嬪怒氣衝衝:“林妃林妃,大叛徒!”

只有胡溫冉笑得如此端莊大方,還恭喜林妃,我們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國母的氣度。

胡溫冉在這天成功打入不見皇帝聯盟內部,但是要說她真的不想見宇文瑾,鬼才信。

4

宮裏氣氛變化在林妃懷胎五月之時,趕在這年中秋宮宴的晚上。我很榮幸沒有因為罵宇文瑾而再次被禁足,可以吃到八寶荷葉雞。

秋風略顯蕭瑟,我坐在宇文瑾左側,飲了三盞桂花酒暖身子,等著上我最愛的八寶荷葉雞,結果等到最後一道菜都上完了,我才知道宇文瑾特地把荷葉雞從菜單裏刪掉了。

我氣死了,偷偷摸摸地摸到他的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轉頭看我,得逞地笑了一下。

胡溫冉她妹在席上舉杯祝賀:“陛下與皇貴妃娘娘感情甚篤,臣女羨慕。”

宇文瑾敷衍地舉了舉杯,我發現胡溫冉面上不太掛得住。我拉著她和淑妃到秋湖邊醒醒酒,順便說:“你那個庶妹是不是幹啥啥不行,插刀第一名?”

感情甚篤,著實踩到我大雷點了。

“她就是這般的。”她笑得有些勉強。

我立住,吹著湖風,聽見淑妃問道:“她叫什麼喬?不是訂了婚嗎?照理也該同夫婿一同來才是。”

胡溫冉笑得更是苦澀:“父親寵她,母親替她求得上好的婚事,姨娘與她一鬧便取消了婚約。”

淑妃嘖嘖嘴:“那確實不是個省油的燈。”

我向她們提議去小廚房讓廚娘給我們做八寶荷葉雞,她們一致同意。

荷葉雞上桌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結果才剛上桌,我甚至都來不及碰一下那片荷葉,胡溫冉的侍女火急火燎地衝進來:“皇後娘娘,不好了!陛下……”

那侍女看了胡溫冉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下去,我氣急敗壞地猛地一拍桌子:“宇文瑾是不是有那個大病!”

淑妃附和:“他怎麼一天到晚事情那麼多。”

胡溫冉看我們二人生氣了,哪怕她再想知道,也只是把侍女支走了。我滿意地點點頭,又抱了兩壇陳年老酒來。

我和淑妃不知道胡溫冉是什麼時候走的,只是在小暖閣裏睡了不過三炷香,就被林妃的侍女喊醒了,她急急地叫我們去看看林妃,說是有小產跡象。

我們來不及整理散亂的頭發,隨便穿著鞋便往重華殿奔去。林妃虛弱地躺在床上,裙角有些血跡。

胡溫冉並不在此,太醫向我稟報:“幸虧是有驚無險,林妃娘娘這幾日需好好靜養,便無大礙了。”

“到底是為何會這樣?”

“有賊人趁中秋宮宴之時行刺,娘娘被驚著了。好在守衛機敏,賊人已被捉拿,皇後娘娘早就趕去前殿了。”

淑妃撫著心口,又扶我坐下,安慰道:“若是憂心便去看看吧。”

我只顧著坐下,沈默了許久許久:“他若有事,我們也不會安穩在此,想來是無事,不必去看。”

林妃沈沈地睡去,我與淑妃守在她身邊,淑妃也困了,唯有我清醒,我這晚夜格外清醒。胡溫冉這麼關心宇文瑾,他身邊也算有了可靠的人,我也無所謂在此了。

我曾無比向往宮外的自由,如今更是。

最親近的侍女問我:“娘娘還愛陛下嗎?”

這一次我遲疑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聽到的事情差點驚掉我的下巴,林妃聽了哭泣,淑妃聽了鼓掌。

昨晚刺客行刺的目標是宇文瑾,一刀將要刺向他時,侍衛打偏了那劍,胡溫喬又美救英雄地擋在他面前,被刺傷了右肩。

胡溫冉趕到現場時,看見胡溫喬倒在宇文瑾懷裏,右肩一片的血,嚇得暈了過去。

念在胡溫喬救駕有恩,宇文瑾本想當晚就封她為縣主,如此榮寵卻也當得。誰知道她在西暖閣裏包紮好了傷口鬧著冷,喝了幾盞烈酒,醒來便與宇文瑾同寢了。

淑妃又嘖嘖道:“宇文瑾真是禽獸啊,人家都受傷了他也下得去手。”

“奴婢倒聽說昨晚西暖閣的香料灰是不大對勁的,想來應該是胡二小姐進宮要使的手段,只是被那刺客誤了,小姐帶著傷伺候陛下,也是辛苦。”淑妃的侍女果然最會講故事。

我笑她編得不錯,她卻說是宇文瑾貼身太監親自帶在身邊的小徒弟親口告訴她的,一句也不假,宇文瑾已經知道此事了,礙於她救駕的份上,卻不好責罰。

一大早聽了這麼多令人咋舌的事,我還沒緩過勁來,辭了她們先回宮吃個早飯緩一緩。

什麼叫冤家路窄呢,就是我打算好好吃一頓早飯,好巧不巧宇文瑾在我宮裏等我多時了。

他眼下有些青黑,也是,忙了一晚上。

我隨意地瞥過他,卻見案上放著一盤八寶荷葉雞。

他說:“我想著許久沒見你,唯有惹惹你,你方才能理我,便叫禦膳房備下這菜卻不呈上來,本想著昨晚給你送來。今早我叫禦膳房重做了一份,你可用過早膳了?”

我大呼天地良心,感謝他所作所為,順便告訴他:“我昨天晚上去小廚房偷吃過了。”

他顯得有些失落,天子在我面前如此卑微,我著實不太好意思,只能問他:“你用早膳了嗎?”

宇文瑾笑了,眼裏亮晶晶的:“還沒有。”

看他這樣笑,我心情也好了幾分,其實能這樣融洽相處也好,總比相看兩厭來得舒服。

他總是喜歡給我夾菜,我也不願意跟他說些不愉快的事,安生地吃過一頓飯便好了。

他實在不會說話,開口便道:“你若喜歡孩子……”

我硬生生打斷他,生怕他拉出我不好的回憶:“不必,我不喜歡孩子。”

“鳶鳶,你總是喜歡拒絕我。”

我放下碗筷,盯著他的眼睛告訴他:“我不喜歡失去孩子的滋味,也不喜歡拿母族上下來換一個孩子。”

我與他曾有過一個孩子,是他在我有孕未滿三月之時告訴我,我現在還不能懷他的孩子。如今沒了我母族的忌憚,他又來假惺惺地說我喜歡孩子。

他親手把藥端給我,沒有嫁禍給我的任何一個好姐妹。

寵冠六宮的皇貴妃,懷孕將滿三月時,皇帝卻親自端來落子湯

但我憑什麼不對他心灰意冷。

“無妨。”他笑。

我安靜地重新開始喝粥,還好心地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希望他不要說話:“今日的粥火候很不錯。”

他鮮少露出這樣的欣喜,倘若他從前不擺出帝王做派與我,我與他又何以至此,如今誰也回不去,即便驕傲如他向我服軟。

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

5

枸杞雞蛋羹吃了一半,有人進來通報:“陛下,胡二小姐求見。”

我差點沒有忍住問他可不可以叫淑妃、林妃、陳貴嬪還有劉美人過來。我忍住了,可能因為雖然不愛了,可還記著愛著他的感覺,不能讓他太難堪吧。

好吧,我編的,我怕他發火把雞蛋羹掀了,今天的雞蛋羹火候也很好。

“鳶鳶,我處理點事情。”

“其實你可以把她叫進來。”我試探著講,生怕他看出來我想看熱鬧。

宇文瑾難得聽我的話,把胡溫喬召了進來,我這才細細看她,眉眼生得不錯,楚楚動人,又很魅惑,只不過有些過於媚氣和妖冶了,面容是清麗美好,看著又單純可愛的。我想天下男人恐怕都喜歡這一卦,只有宇文瑾不喜歡。

胡溫喬進來便跪下,低低地啜泣著,一邊向我磕頭賠罪,怯生生地道:“請皇貴妃娘娘降罪,臣女並非要破壞陛下與娘娘情深。”

“不至於不至於。”我看著宇文瑾,揮了揮手表示我真的很大氣。

她仍捏著帕子:“一切與陛下無關,皆是臣女傾慕於陛下,才自作主張侍奉陛下,請娘娘降罪。”

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了:“你不是這宮中嬪妃,本宮能以什麼樣的身份降罪於你呢?”

此話一出,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宇文瑾的目光像刀一樣掃過來,我害怕地縮了縮,閉嘴了。

“請娘娘降罪於臣女!”

宇文瑾被煩的不得了,他治國有一套,處理女人的事情上真的不大行。他大手一揮,喚來大太監,封胡溫喬為美人,住在淑妃的水鏡閣中。

胡溫喬連忙磕頭謝恩,那叫一個利落。宇文瑾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擺駕走了,我猜他只能去找解語花林妃替他解解心仇。

“我為什麼要和她住在一起!”淑妃剛聽我講完,氣得直接掀翻了棋盤,我真的好不容易有贏她一次的可能,我真想把她按到地上去。

我平了平怒氣,答道:“宇文瑾肯定恨死她啦,他知道你宮裏住著她,必不會來啊。”

她用力地戳我的額頭:“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胡溫喬是省油的燈嗎?!”

我訕訕地摸摸鼻子,又閉麥了。

林妃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沈思了片刻,說:“我倒覺得,這看上去越不是省油的燈,越是激不起什麼風浪。”

她們一頓分析地我頭都痛了,在胡溫喬來這裏之前,我們姐妹幾個舒舒服服地生活在這裏也沒什麼不好的,她一來,真是攪了我們清凈。

我見過自幼受寵的女兒家嬌縱蠻橫的,可從沒見過誰家女兒像胡溫喬這般窮追不舍。

那日我抱著春夕公主經過崇明殿要去找胡溫冉,看見胡溫喬帶著侍女,手上拎著一個食盒,像是要去見宇文瑾。

秋老虎是有些毒的,她就那樣站在太陽之下,也不撐傘遮蔽,像是站了許久。

春夕糯糯地喊了一聲:“爹爹。”

我頓了頓腳步,後悔在這裏停留片刻,她硬指著崇明殿,非要我抱她進去。

大太監見了我便迎上來,請我與春夕進去。

進去之前,我隱約感覺到胡溫喬看我的眼神,有些許淩厲。

好可怕。

6

宇文瑾統共就這麼一個孩子,朝臣多次向他提出,後宮要多些子嗣,他一句也沒聽,對我說若是沒有皇子,立皇太女也無妨。

他從小就一個人,也無兄弟姐妹,從沒爭搶的念頭,自是不願意心愛的女兒受了分寵的委屈。

“胡美人在外面等著見陛下呢。”大太監進來稟報,宇文瑾把春夕送回我懷裏,折腰俯身,在我額上輕吻了吻。

有一說一,我有點惶恐。

我聽見胡溫喬在外面啜泣,她竟然又哭了。

“妾是真心喜歡陛下,也想彌補當日過錯......”她說到這,外面一陣忙亂,原來是她傷口又出了血,昏過去了。

宇文瑾最大的弱點便是對女人心軟。

春夕還嚷著要叫爹爹,我抱著她趕快走了。

胡溫冉身體不太好,自從胡溫喬進宮後便一直臥病在床,是幼時落下的隱疾又犯了。

她見了春夕公主便歡喜,直說著若是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她問我:“我許久沒去看林妃,不知她腹中的胎兒可還好?我命人送去的補品她可吃了?”

“挺好的,她很信你。”

“若是能為皇上誕下龍子便好了。”她蒼白的笑,我從她臉上看到諸多癡心女子的縮影,是那樣癡情,又那樣大度。

若是從前那麼愛宇文瑾的我,絕對無法忍受旁人為他生兒育女。

胡溫冉問了我一個很可怕的問題,她直直地盯著我:“皇貴妃,你位同副後,從未想過要一個自己的孩子麼?”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胡溫冉,眉眼間與胡溫喬總算幾分相似。

我警惕地把春夕往後抱,又搖頭,便要告辭。

她依舊對我笑,只是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各位姐妹不爭不搶,這後宮才能安定。”

我沒告訴淑妃她們這件事,只說春夕見了胡溫冉便要哭,怕是著了魘,以後還是少見她好。

7

新年一過,林妃將要生產了,淑妃向我抱怨宇文瑾要麼不來後宮,一來便是去找胡溫喬,她的寢殿夜夜笙歌,又是跳舞又是彈琴,她已經好幾天沒睡過好覺了。

我尋思胡溫喬若是這麼得寵,幹脆搬到離崇明殿最近的嘉幼軒好了,不必在這裏擠著。

宇文瑾說一不二,很快把胡溫喬遷到嘉幼軒了。她搬入嘉幼軒不過三日,那邊傳來了有孕的好消息,被晉為貴嬪了,賜號純。彼時林妃還有一個月就要生產了,聽說懷的是雙生子,肚子大的嚇人,實在不便行走。

那天我們去鳳儀宮給胡溫冉請安,胡溫喬姍姍來遲,戰火一觸即發。

“臣妾來遲了,還請姐姐不要怪罪,原是妹妹有孕嗜睡,陛下垂憐。”胡溫喬虛虛地屈了膝,算是給胡溫冉行禮了。

她面上倒是笑得好看,只是身邊的侍女忍不住開口了:“純貴嬪有孕辛苦,卻不該把罪責怪到陛下身上。”

胡溫喬像是聽了多大的笑話,捂著嘴笑:“姐姐宮裏的奴才可真是懂規矩,竟能對主子說出這樣的話,我看是要好好管教管教。”

“你敢!”胡溫冉拍著鳳椅,“小小貴嬪以下犯上,你便在鳳儀宮門口跪著!”

這是我第一次看胡溫冉硬氣,可我覺得這一番,她不占上風。

胡溫喬二話不說地就跪了下去,陳貴嬪勸胡溫冉:“溫冉,她有著身孕,這樣恐怕不妥。”

“陳貴嬪,本宮是皇後。”陳貴嬪平日與我們幾個混在一起,早就習慣了互稱名字,哪裏還記得什麼尊卑順序,胡溫冉這算是給了她一個下馬威,我和淑妃對視了一下,拉著陳貴嬪和劉美人先走了。

胡溫冉卻叫我留下,說是還有話同我說。可她留了我,什麼也不說,只是讓我與她一同坐著,看跪在雪地中的胡溫喬。

她們姐妹兩個爭風吃醋,何苦要帶上無辜的孩子和我呢?可她給了陳貴嬪一個下馬威,不就是在告訴我們幾個,尊卑有別嗎?

幸而胡溫喬的侍女機敏,很快逃出去請了宇文瑾來,宇文瑾來時,她恰好暈倒。

恰到好處,我忍不住想鼓掌。

宇文瑾打橫抱起胡溫喬,先看向胡溫冉又看向我,低聲道:“皇後,皇貴妃。”

我默默把二郎腿放了下來。

宇文瑾癡情指數很高,移情別戀的速度也很快,佩服。

胡溫冉肉眼可見地心慌了,第一次使用她皇後的權利,便落得這般,可按她的聰明,本不該做得這樣出格。

她是聰明且隱忍的,我早就有所察覺。

宇文瑾請我和胡溫冉去嘉幼軒一趟,我披上大紅色的披風,看見瞥見雪地裏的血跡,對著她說:“皇後娘娘,您攤上大事了。”

好在胡溫喬是第一胎,這個孩子保住了,可胡溫冉依舊在外面跪著磕頭,宇文瑾走出來,看著我,他說:“我還是不信你會做這樣的事。”

“宇文瑾,不是我的罪名,我一個都不認。”

都怪胡溫冉把我留下來,她的六宮之權給了淑妃倒沒什麼,我被罰禁足兩個月,兩個月!

胡溫冉說:“原來陛下,也沒那麼信任你啊。”

笑死人了,真的誰愛宇文瑾誰是大傻瓜,我才無所謂!

自從胡溫喬胎足三個月了,宇文瑾去胡溫冉宮裏的次數越來越多,男人嘛,都喜歡溫婉賢淑的女子,那次罰跪事情過後,胡溫冉認罪態度太好了,我都感動了,宇文瑾當然也要感動了。

他真是,無縫銜接。愛的人越來越多,他的心確實蠻大的。

8

淑妃在我懷裏哭得一塌糊塗,春夕公主趴在床邊一個勁地叫“娘親”,我看著林妃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褪去,她吃力地摸了摸春夕的臉,讓我務必照顧好她的孩子們。

我從沒想過她會離開的,她是很溫柔和善的人,死心塌地地愛著宇文瑾,可從來不爭不搶,明明看上去那麼健康,怎麼會在生下孩子兩日之後氣虛血虧而死呢?

春夕今年才三歲不到,新生的公主皇子還不知道母親長什麼樣。

我拭了拭眼淚,把春夕送到劉美人那裏,又讓陳貴嬪照看著要哭暈過去的淑妃,獨自一人去了鳳儀宮。

這麼晚了,崇明殿的燈火熄了,鳳儀宮倒是還亮著。

這是我第一次鄭重其事地跪宇文瑾,約莫半柱香,大太監來報:“陛下已命人將林妃娘娘按貴妃儀制下葬,葬於妃陵。陛下還說,夜深露重,冬日嚴寒,娘娘註意身子,請回吧。”

“你去稟皇上,林妃死得蹊蹺,必要查清楚。”

再出來的不是大太監,是胡溫冉那個多舌的侍女:“陛下說了,女子生子本就是鬼門關走一遭,生死是難免的。”她陰陽怪氣的,仿佛人的生死就那麼無所謂,又仿佛她不是女子一般。

我向來不懂,女子在這時代本就不容易,為何還要相互為難?

“請再去稟陛下,他不出來,本宮就長跪不起。”

“那就請娘娘在此跪著吧,皇後娘娘與陛下要就寢了。”

我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等不到宇文瑾,我跪了一整夜,他一整夜都沒有出來,我的婢女和大太監三番五次勸我回去,我偏不肯。

大太監也一晚上沒睡:“娘娘這是何苦,奴才多嘴說,陛下從前待娘娘好,如今未必有這真心。”

“本宮要他的真心有什麼用?”

雞鳴之前的一刻鐘,宇文瑾穿戴整齊從裏面出來了,他要上早朝去。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雙眼中滿是無奈與疲憊:“鳶鳶,我怎麼又在包容你的胡鬧?”

“胡鬧?宇文瑾你覺得我是在胡鬧?你到底有沒有心,林妃給你生了三個孩子!一個為你生了三個孩子的女人不明不白地死了,你竟不覺得有蹊蹺,反倒覺得我胡鬧?!”

他要攙我起來,被我拒絕了。

他說:“無憑無據,你憑什麼說她是被害的?”

9

淑妃看上去身體很健康,可林妃歿了,給她打擊太大,接連哭了約三四日,算是一病不起。宇文瑾借著這個機會,把六宮之權重新放回胡溫冉手中。

我忙著查林妃的死因,她的三個孩子又沒人照料,放到皇嗣所總歸是擔心有人要動什麼手腳,便交給劉美人和陳貴嬪撫養。

春夕公主日復一日哭鬧著要見母妃,她這樣的年紀,哪裏曉得什麼是分別,什麼是死亡。

那日我們幾個在水鏡閣相聚,劉美人哄著春夕公主,抱怨道:“這宇文瑾平日裏看起來對小公主心愛的不得了,如今竟從未來看過,真是稀奇了。”

淑妃坐於榻上,仍還要咳嗽,卻鄭重其事看著我:“林妃之死與那胡家二位必脫不了幹系,鳶鳶,我們原本都想和平共處,如今看來這宮中變天,實在不得不爭一爭。”

陳貴嬪望著外面的天,嘆了一口好長好長的氣:“林妃這樣好的人,算是為了她,和她的三個孩子,我們也得爭。”

我最近總在睡前想起林妃,想到她做的陽春面最好吃;想到她給春夕做藕粉糕的時候,總是不忘給大家也做一份;想到她笑起來溫和俏皮,頗有古書裏美人之感;想到她曾說我們幾個姐妹聚在一起,卻也不孤單,可如今卻是她一個人在天上孤單了。

宇文瑾的賞賜像流水一樣流進嘉幼軒和鳳儀宮,先是胡溫喬有了孩子,如今胡溫冉又有身孕,她們姐妹二人看似你死我活的不睦,原來都將我們視作眼中釘呢。

“新進宮的褚美人你們可見過了?”劉美人問。

淑妃飲了一口茶:“約莫是家裏的影響罷,有了身孕便急著要鞏固自己的地位了,雖說我們要立足,卻也看不上這樣的。”

“你倒懂得很多。”

“話本裏看的,惡毒女二都這樣。”

我推脫有事,先辭了她們回自己宮中。林妃生前伺候的丫鬟不多,只有兩個,一個負責近身侍奉,是林妃從家裏帶來的,她下葬那日便跟著去了,另一個則做些煎藥的活,我命人打聽到她在浣衣局當差。

我見那侍女時,她正在洗衣服,身後堆了入小山的衣物,浣衣局的女官並不十分好說話,又是見風使舵,見了我也不太客氣。

“皇貴妃娘娘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我不想與她計較:“借姑姑的女工一日,可行否?”

“六宮上下皆聽皇後娘娘的。”她向我行了個禮,轉身就要走。

我向侍女使了個眼色,給了女官一錠白銀,又道:“人本宮帶走了,姑姑自行去司刑科領罰吧。”

“奴婢不知犯了什麼罪。”

“以下犯上。今日算本宮仁慈,不同你計較,若是哪日本宮心情不好了,姑姑也得擔待著。”我從前性子軟,可如今若不硬氣起來,等她胡家女人只手遮天了,我這位位同副後的皇貴妃便是第一個被針對的人。

10

這侍女名叫萍兒,是在東宮時宇文瑾就撥去伺候林妃的,時日久了,也是能有幾分可信的。

她見著我有些誠惶誠恐,雙手忍不住顫抖,我問她:“你慌什麼?”

“奴婢從未見過這樣的皇貴妃娘娘。”

我被她逗笑了,她憨厚的樣子,果真有幾分林妃從前的樣子。

“本宮問你,林妃懷雙生子時,所服用的藥物可都是太醫院所配?”

萍兒低著頭沈思了片刻,答道:“除了太醫院外,皇後娘娘每日送來補藥,奴婢也煎與我們娘娘喝。”

“可有藥渣或是藥品存下?”

“先前淑妃娘娘囑咐過奴婢,無論什麼藥都要存檔,以免日後出了意外。”

我緊緊捏著那雕花桌角,隨後尋了太醫同她一道去重華殿的後院取藥。林妃去世後這地方便荒廢了,原也算宮裏華貴之地,到今日確實蕭條了。

藥櫃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萍兒輕輕吹開那層灰,從裏面取出一小包紙包著的藥材來。

李太醫把藥材反復翻看,說與我聽:“回稟皇貴妃娘娘,藥中有一味赤芍,人作活血化瘀之用,可孕婦待產的孕婦萬萬服不得這藥物,若是長期服用,健壯的身子也要日益虛弱,平日裏看不出來,到生產之時,便極易大出血而亡。”

聽他說完這番話,我頓感背後寒涼。我與諸姐妹那麼信任的胡溫冉,初次見面便向我們示好的胡溫冉,竟藏著這般詭秘心思。

“可她未必想得到你還留了藥底。”我看向萍兒,她順著眼,恭敬地低著頭,並不與我對視。

“擺駕崇明殿。”

萍兒把藥包緊緊抱在懷中,跟著我的儀仗。崇明殿如此華貴,正大光明的牌匾如今看來倒是五六分諷刺。

我進去時,宇文瑾正在寫字,新來的褚美人站著幫他研墨。他隨意地擡眼,便問:“皇貴妃來做什麼?”褚美人聽了他的話,於是向我行跪拜禮。

“臣妾檢舉皇後胡氏戕害嬪妃,謀害皇嗣。林妃便是因她而死。”

宇文瑾瞇了瞇眼,並不停下手上寫字的動作,漫不經意:“你可有證據?”

“臣妾找到了原先替林妃煎藥的宮女萍兒,還有皇後在林妃有孕時送去的藥材。”

宇文瑾這才停了筆,褚美人先他開口:“臣妾進宮前早就聽聞皇後娘娘賢德,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皇貴妃定是誤會了。”

“本宮與皇上講話,同你有什麼關系?”褚美人的笑容僵在臉上。

宇文瑾皺了皺眉,命人去尋太醫院院長來,又十分不耐煩地喊了我一句:“鳶鳶,不要胡鬧。”

我並未理會他,靜等太醫前來。

張太醫一把老骨頭,瞇著眼仔仔細細把藥材翻了好幾遍,稟言:“回稟陛下、皇貴妃娘娘,藥材中皆是補物,對孕婦身體是有大好處的。”

“張太醫是再仔細看看,裏面竟無赤芍麼?”

“臣歲年老,但赤芍顏色鮮艷又大,不至於看不清。”

我心裏咯噔一下,再看向萍兒,她低著頭,恭順地跪在地上,像個木頭人。

“你把藥換了。”

萍兒連忙磕頭請罪:“奴婢不敢,奴婢怎麼敢!陛下明鑒,若非皇貴妃娘娘先前說出那些要挾奴婢家裏人的話,奴婢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汙蔑皇後娘娘的事的,適才說皇後的不是,實在是迫不得已。”

“你看著老實憨厚,現在倒是能言善辯,本宮何曾說過要挾的話!你是哪裏人,本宮也不曾知曉!”

我如今竟害怕起來,差點忘了胡氏姐妹如今是他宇文瑾的專寵,憑我的話,他怎麼會信?

宇文瑾讓褚美人出去,那廝臨行前跪下來:“嬪妾雖入宮晚,卻也要為皇後娘娘申辯幾句,娘娘宅心仁厚,善待妃嬪姐妹,又喜愛孩子,斷不會做出這種事,嬪妾先行告退,請陛下明察。”

“陛下要聽臣妾解釋嗎?”我看著他。

“你不是早就不愛我了?何必又與她針鋒相對?”他並不看我,“皇貴妃南氏,汙蔑皇後,以下犯上,降為妃,禁足一月,無召不得探視!”

我詫異自己這樣聰明的人,有一天竟著了胡溫冉的道,她實在好算計。

11

淑妃病好了以後溜進我宮裏探視我,同我講了這日她們幾個去鳳儀宮請安的事。

“胡溫喬依舊對胡溫冉出言不善,她保持著原來那副溫吞樣子,真真是把我們所有人都騙了。不過我看新來的褚美人是沒什麼威脅的,她不過是姐妹二人固寵的工具,等她們生產完了,她也就沒用處了。”

我剝著晚春第一批蓮子,無趣地仍向院裏的鳥:“我宮裏後院那個湖不錯,如今湖邊開了些早來的荷花,很是好看。”

“你還是想想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吧。把目光放長遠點,胡氏姐妹遲早會誕下皇子,到時候林妃的孩子就是她們立儲最大的威脅,那孩子還會有安生的日子嗎?如今看來是相安無事,若是真要她們掌了大權,我們倒無所謂,那三個孩子呢,也無所謂嗎?”

我把手拍拍幹凈:“你說宇文瑾還愛我嗎?”

淑妃氣急敗壞地點著我的額頭:“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那個狗男人愛不愛你,我怎麼早沒發現你這麼戀愛腦!”

“你回答我。”

她是不忍心對我下狠手的,再生氣也會好好說話:“你們是年少夫妻,他怎麼會不愛你?”

“行,那好辦,你走吧。”

淑妃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好不容易才溜進來的,你這就讓我走?”

“我自有辦法。”

我不再與她說笑,可她好似看出來點什麼:“可若是要犧牲掉你的歡愉,我反倒不願意你趟這趟渾水了。”

“是我的歡愉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淑妃臨走前留了幾本話本在我這,又給我帶了一盤糕點,是劉美人學著林妃的手藝做的,春夕公主很愛吃。

後院的荷花池果然清涼,還帶了一股子花香與泥土的清新交織在一起的味道,於是我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這引起好大的水花,我聽見侍女著急忙慌地大喊著“南妃娘娘投湖了”。

我被入水時水灌進鼻喉和耳朵的窒息感與恐慌感嚇到了,不由自主地開始撲騰。我不會浮水,那一瞬間強烈的求生欲與無人營救的無助感包裹著我,過去的一幕幕突然如戲劇一般在腦海裏放映著。

從前的宇文瑾是個大良人,他對我有多好,現在的我就有多恨他,所有的恨刻進了骨子裏,我在失去意識前的一瞬間清醒地認識到,我真的已經不愛他了。

我再醒來,屋外已是漆黑一片,屋內燭火通明,宇文瑾坐在我的床邊,大手緊緊把我的手包裹著,室內擠滿了人,除了淑妃她們幾個,還有一臉關心的胡溫冉。

他紅著眼,仿佛往年溫存。

我無力地咳了兩聲,奮力掙紮起來抱住宇文瑾,上氣不接下氣地哭:“阿瑾......鳶鳶錯了......鳶鳶再也不胡鬧了。”

胡溫冉的表情像吃了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淑妃一面驚愕,一面悄悄對我豎起大拇指。

宇文瑾先是錯愕,可很快緊緊地擁住我,像是抱著什麼丟失多年的寶物。

“阿瑾還怪我麼?”我猜想我此刻眼中含淚、眉眼藏情的樣子一定楚楚可憐極了,宇文瑾這種眼瞎的大抵是喜歡如此女子。

他一下又一下輕輕撫著我的頭,聲音又回到幾年前的溫柔:“鳶鳶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什麼。”

說實話,我對宇文瑾撒起嬌來,所有人都得往後面站。許久許久以前,他因為我,甚至同太後吵了一架,事後他笑我有禍國妖妃的氣質。

仗著他的愛為所欲為,我以為自己的良心會愧疚。結果,笑死,根本沒有心。

12

我復位那天還要去向皇後請安,我早就猜到大陰陽家胡溫喬在那裏等著奚落我。

她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口無遮攔的,頗有幾分我當年的風範,怪不得宇文瑾會喜歡。

胡溫冉和胡溫喬在宇文瑾心裏大約是兩種人,一個溫柔內斂,像一朵解語花,是白月光的類型;一個潑辣蠻橫,是朱砂痣的味道。

可惜,都不是他心裏最重要的。

我才是。

大陳嘴炮之王胡溫喬在我剛進鳳儀宮那一剎那,便撫著自己的大肚子說:“南妃娘娘,哦不,娘娘已經復位了。還請皇貴妃娘娘恕罪,臣妾懷有身孕,實在無法行禮。”

我對她瞇瞇眼笑:“無妨,身子是最要緊的,若是哪日不小心因為行禮滑了一跤,實在得不償失,我可擔不了殘害皇嗣的罪名。”

胡溫冉這時發了話,好像才看見我似的把我叫去,生怕我不知道她心虛了:“妹妹與姐姐已有許久不曾見面,這幾日,姐姐又瘦了。”

“這聲姐姐實在不敢當,五日前我意外墜湖,皇後娘娘剛來看過臣妾,您實在是太忙,健忘了。”我撫了撫發髻,很久沒有紮過這麼重的頭發了,頭皮有點痛,“依臣妾之見,娘娘腹中所懷可是嫡子,切不可過度勞累傷了身子,臣妾回去便向陛下請願,助皇後娘娘協理六宮。”

胡溫冉掛著笑,眼睛似一把刀:“姐姐過慮了。”

“娘娘既執意稱臣妾姐姐,又哪有不為妹妹分擔的道理,娘娘實在不必客氣。”

“皇貴妃。”胡溫喬沈著聲音叫我。

我衝她微微一笑,推脫有事,便離開了。

褚美人急急趕出來叫住我,求我庇護的樣子,那叫一個真誠可。她聲稱自己本不願幫著胡氏姐妹,她不過一屆歌女出身,家中無權無勢,被胡溫冉要挾著家裏人,迫不得已罷了。

可是宮裏人人都迫不得已。

“本宮為什麼要幫你?”

“嬪妾鬥膽告訴皇貴妃娘娘,純貴嬪腹中的孩子,不是陛下的。”

我作勢訓斥她胡言亂語,卻從她那聽到有關胡溫喬的風流事跡。她是個生的好看的人,又是男人會喜歡的嬌媚樣子。進宮之前胡夫人給她尋得的那門親事只說是要嫁給城北徐家,雖是勛爵之家,可能世襲的嫡長子已有婚約,便只剩那位紈絝的二庶子了。

胡溫喬進宮後,徐二公子直接進宮做了名琴師,便是時常如嘉幼軒教胡溫喬撫琴的那位美少男了。

她倒是會用手段的,短期內懷不上皇嗣無法固寵,便借種生子,實在是高。

我推說自己累了,改日請褚美人喝茶。

侍女來報,說萍兒在我宮前求見。

我仰頭望望天,是要變天了。

13

胡溫喬真可憐,懷胎七月之時早產了。我匆匆趕去嘉幼軒,正是夜晚,嘉幼軒卻燈火通明,吵嚷不堪,下人端了一盆熱水進去,又是一盆血水出來,直到那聲沈悶的嬰兒啼哭聲響,嘉幼軒的氣氛才變了味。

“陛下,皇貴妃娘娘,不好了,小皇子臉色青紫,怕是……怕是……”

我怒斥:“支支吾吾地做什麼!”

“新生兒早產,身子本就虛弱,如今臉色青紫,怕是沒得救了。”

“可叫太醫看過了?”胡溫冉趕在我前面,不顧下人的反對,衝進血腥的產房,然後嘔吐著又出來了。

孩子在生下不過兩柱香時間裏就死了,我看著幾乎快要暈厥的胡溫冉,又看了一眼痛心疾首的宇文瑾。

我說:“皇後娘娘,純貴嬪雖非你同胞親妹,卻好歹有血親之親,對親妹妹的孩子下此狠手,皇後娘娘好狠的心!”

宇文瑾擡眸,看著惶恐的胡溫冉,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看穿了。

“陛下明鑒,臣妾沒有。”胡溫冉顫顫巍巍地跪下來,也不顧自己沈著身子,一味地磕頭證明自己的清白。我看見一個女人向自己深愛的,卻不信任自己的男人蒼白地證明清白。

好可悲。

可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叫了證人上來,萍兒和為胡溫喬煎藥的侍女顫抖地端著藥壺,她一直磕頭,磕到頭破血流為止:“皇上恕罪,皇貴妃娘娘恕罪,奴婢實在該死,奴婢實在該死。”

“你把話一五一十地說清楚。”胡溫冉指著她,眼裏的渴求一覽無遺。

萍兒說:“林妃之死,二皇子之死,皆是皇後娘娘一手策劃。奴婢受她脅迫,害了林妃,誣陷了皇貴妃又害了二皇子。”

宇文瑾聽她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實在很疲憊,他求助地看向我:“鳶鳶,你替朕查。”我允了他,他便進去看剛剛喪子的胡溫喬了。

胡溫冉眼裏的無望愈來愈深,她癱跪在地上,諷刺的笑:“南和鳶,你布的好局啊,宇文瑾要是知道他對你的縱容,是由你辦這樣傷害他的事的,他會怎麼想?”

“少了一個他從未掛在心上的人,你猜他會怎麼想?”

她像是被驚雷劈了,瞳孔猛地放大,可瞬間裏那一些光也不見了。這樣的女人最可憐,倘若她最開始就做個好人,又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

我聽見胡溫喬撕心裂肺的哭聲,可真相究竟如何,她自己難道不清楚嗎?也要演一番心痛,來博博同情。

我竟成了跟她們一路的人,成了我從來都不屑的那類人。

這日過後鳳儀宮被查,查出了多種不利於孕婦生產的藥物,甚至還對我行巫蠱之術。大陳最恨巫蠱,宇文瑾一怒之下,也不顧胡溫冉腹中的孩子,直將她廢為庶人,打入冷宮。

大陳先祖早有因皇後善妒不賢而廢後之事,宇文瑾效仿先祖,如今皇後之位,又空缺了。

胡溫冉其實畢生沒有多大的追求,只不過是希望所愛之人愛她罷了,可如今事已至此,她傷心欲絕,連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我去冷宮看望她,她死死地盯著我,繼而又笑:“我是害了林妃,可害了林妃的人,不止我一個。”

我衝她笑了笑:“本宮曉得。”

14

淑妃對我很冷漠,我不懂為什麼,在我死死追問之下,她總算開口,我竟不知道,這會折損我十幾年的情感:“萍兒是不是你買通了陷害胡溫冉的?”

我沒說話。

“胡溫喬的孩子是不是你害的。”

我衝她笑,她卻冷著臉:“你不要同我撒謊,你撒謊前慣是要同我笑一笑,可我如今很嚴肅。我告訴你,我們之所以要扳倒胡氏姐妹,是為了給林妃報仇,是為了保林妃的孩子未來平安!可這與她們二人的孩子均無任何關系,孩子是無辜的!”

“可我問你,不拿孩子下手,你還有什麼方法能扳倒胡溫冉,一個賢後形象是最難做,可她幾乎做的毫無破綻了!”

我那日同萍兒說我可以保她和她家人一生富貴時,從沒想過淑妃有一天會和我鬧掰。

她直說我變了。

可若是人不變一變,在這吃人的宮裏,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該如何生存?我這樣問她,她沒有正面回答我,只說自己要回宮冷靜冷靜。

我知道往往是這樣,我與她之間已有了巨大的隔閡。

這宮中沒有謀略與地位是寸步難行的。

宇文瑾問我願不願意當皇後,我仍想保持著最初和他相處時坦誠的態度,可如今卻怕他猜忌我,他若是猜忌我,恰逢胡溫喬喪子之痛正是最柔弱的時候,實在是為了他人做嫁衣。

“你若想我做,我便做。”

我記得他以前一直遺憾我是他的側妃而非正妃,可其實當時的聖上並不忌憚這一點,真正忌憚的是他宇文瑾自己。

他笑著撫了撫我的頭,抱我到他腿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脖間:“我更想要個我們的孩子。”

無數的親昵我都可以忍過,可如今他還是讓我忍不住戰栗,我直直推開他,尷尬笑道:“再說吧。”

他並不強迫我,把我放下為他研墨,自己則開始批成堆的奏折。

大太監進來稟報,說純妃求見。

胡溫喬因為喪子,宇文瑾為了彌補她,升她為妃了。

“見。”

我直直地看著她走進來,細細的雙手拎著食盒,姿態好似弱柳扶風,面上只薄施粉黛,眼角眉梢直寫著她才哭過,真真是一副可憐模樣。

她對我行過禮,把食盒裏的銀耳羹取出來,親自盛好送到宇文瑾手邊,聲音柔柔的好似貓叫:“陛下整日忙於公務,喝一盞銀耳羹,歇一會吧。”

我才不會告訴她宇文瑾已經歇了好長時間了。

“你剛沒了孩子,又如此勞心勞神,辛苦你了。”

“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分,不辛苦。”

我是個有眼力見的人,安靜地退出崇明殿,不打擾他們二人敘敘情。我猜測也不過是胡溫喬一改了潑辣性子,變得謙恭柔順,宇文瑾在我處吃了鱉,往往要尋一些心理安慰,此時的胡溫喬便是最好去處。

大抵她服些軟,撒些嬌,宇文瑾再瞎個眼,這樣復寵的招式用在宇文瑾身上百試百靈。

誰讓他瞎呢。

15

淑妃雖與我鬧僵了,可還是關切我的身子,親手做了暖身的湯給我送來,還絮絮叨叨不停像我的娘親:“你那日跳湖,雖說已是晚春,可終究是涼,身子還要註意。我知道你不會願意給宇文瑾生孩子,但身子是自己的。”

“你怨我嗎?”

她盯著我的眼睛看好久:“怨。”

我泄了氣,這時侍女來傳,說褚美人求見。淑妃問我:“你何時同她一起的?我為什麼一概不知?”

我閉口不答。

淑妃冷笑著看我,最終一句話也不說,留下食盒在此,自己走了。

“皇貴妃娘娘,純妃復寵了。”

我“嗯”了一聲算是回復。

“若要拔草除根,趁她固寵未牢,現在是下手的最佳時機。再過三日是那琴師的生辰,胡溫喬必會替他慶祝,他們見面之地便是禦花園涼亭後面,這幾日便會見面了。”

我看著自己剛染好的鳳仙花指甲,突然換做了淩厲的眼神看她:“本宮不曉得,你竟對胡溫喬恨之入骨麼?私通這樣的大事,你說告訴本宮就告訴本宮了?”

她笑,卻藏了許多的苦澀:“娘娘不知道,徐二公子說過,他愛臣妾,如今卻冒著死的風險,與旁的女人在一起了。”

女子狠起來著實可怕,深深愛過的人,轉眼間就可以送他去死。

其實我還是信不過褚美人,特命人去禦花園涼亭後盯了稍,胡溫喬果然大膽,從崇明殿出來後直接走到了禦花園涼亭後。

我讓宇文瑾看到那香艷場面時,他只是看著我,眼裏深邃,我實在捉摸不透:“鳶鳶,你是故意讓我看到這些嗎?”

“宇文瑾……”

他像是心疲力竭卻未聲張地揭露了他們二人,對外宣稱是喪子郁結,抑郁去世了。

他那天把我叫過去,讓我好好準備胡溫喬的後事,以貴妃禮儀下葬。他說:“鳶鳶,你不知道,喬兒與你,與林妃都不一樣。你太強硬,林妃又太柔弱,喬兒不同,她有自己的個性,卻又善解人意……”

他沒講完,我打斷了他,我說我知道了。

我走的時候,他沒叫住我。

其實我並非因為他愛上了別人而難過,不過是覺得,錯過了這樣一個人,還挺可惜的。

16

我不叫淑妃,我叫齊淑,南和鳶總是淑淑、淑淑地喊我,自她病逝,再沒有人這麼喊過我。鳶鳶在她二十八歲生辰那日便去了,民間的疫病穿到宮裏,她那時正被從前跳湖落下的病根所折磨,又染上疫病,那場疫病死了好多人,民間屍橫遍野,林妃最小的小公主也因此歿了。

宇文瑾活得長啊,他活到七十五歲,膝下子孫滿堂,他立了林妃的兒子為太子,可他說自己遺憾。

有什麼好遺憾的,我才遺憾呢。若是鳶鳶活著,我必不用做這該死的太後,早就四處逍遙去了,其實我生平最愛自由,楞是誰也攔不住。

我還記得鳶鳶去世後的第三年,褚貴嬪正得盛寵,懇請大封六宮,胡溫喬和鳶鳶,一個被封為柔懿皇後,一個被封為柔嘉皇後,可有什麼用呢,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鳶鳶這一生,所懷心事太重,我許諾她,下一世我們還做姐妹,一起躲到江南的小鎮裏去,去找林妃學做糖糕。

那樣多好呀。(原標題:《東宮側妃:柔嘉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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