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買兩大塊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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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歌

【編者按】在作家荊歌眼裏,蘇州人不但愛吃甜,還愛吃肉。

四四方方,色澤艷麗,甜而不膩,酥而不爛的醬汁肉;肉面切得如櫻桃大小,排列整齊,靚麗透紅的櫻桃肉;米粉軟糯,清香消暑的荷葉粉蒸肉;還有醬香濃郁,皮彈肉酥的醬方肉……

作家荊歌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熱愛寫作,也懂得生活。青團子、大閘蟹、肉月餅、豆腐幹、河鰻、雞頭米……他對故土的美食如數家珍。同時,他又發現每一樣食物背後,都包含著蘇州人遵循自然規律的飲食哲學,甚至是一塊豬肉,蘇州人也可以精致地吃出“四季”。

《日月西東》是荊歌的生活筆記,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部主要寫作者在馬德裏客居的經歷與見聞;下部主要講述作者在故鄉蘇州的生活與郊遊。

故土與異域,兩個晝夜不同、相去萬裏的地方在作者筆下逸趣橫生、精彩呈現。而在蘇州篇中,不僅可以了解蘇州充滿人文氣息的地理風貌與建築,作者還將為讀者一一解開蘇州人的美食秘訣。

經出版社授權,本文摘錄“蘇州四塊肉”一章,蘇州人愛吃什麼肉?讓地道的蘇州人來給你解答。

《日月西東》,荊歌;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21年5月

蘇州四塊肉

蘇州人吃東西一直是講究時令的。四季的變遷,不僅是在冷暖雨雪上,不僅是在花開葉落上,更是在吃的上頭表現出來。

比方青團子上市了,春天來了;肉月餅飄香了,快中秋了。像雞頭米之類,它確實是時令貨,不到桂花飄香的時候,它還沒有長成熟。但是豬肉一年四季都有,蘇州人卻也偏要在不同的時令吃不同的肉。

醬汁肉是在春天上市的。紅紅的,三精三肥的一大塊。許多老字號的食鋪,像陸稿薦、老三珍等,都把廣告打得大大的。所有蘇州市民,似乎都和應著要來一場食肉大狂歡。乞丐的乞討牌上,應該寫著:“春天來了,但我卻吃不到一塊醬汁肉。”醬汁肉的紅艷艷,不是醬油上色。它是用紅米曲。紅米曲不是天然紅米,是普通的粳米以紅曲黴菌發酵而成的。發酵以後,米的外面紫紫的,裏面是紅的。用它泡出來的紅水給肉上色。有許多人認為紅米是像黑米、血糯一樣天然紅,那是不對的。有人跟我說:“你不信啊?現在藥材店裏還有紅米粉賣的。你可以去買來燒醬汁肉。”但是,藥材店裏賣的就一定是自然生長的紅米嗎?你又沒親自看見紅米從莊稼地裏長出來!他不知道,紅米曲雖然不是人工色素,但它確實原來只是白米。經過紅曲黴菌發酵,才變成紅米的。

醬汁肉是在春天上市的。紅紅的,三精三肥的一大塊。 資料圖

整個一個春天,在蘇式菜館裏,蘇式面館裏,都能撞見醬汁肉。它是春天的號角,是春的狂歡,是春之奏鳴。像我這種現在已經不太吃豬肉的人,在春天的蘇州,也免不了經常要來一塊醬汁肉。似乎不吃醬汁肉,就不是蘇州人,就要被排擠到春天之外了。做得好的醬汁肉,看上去形好,方方正正,顏色漂亮。而一口咬上去呢,則肥酥酥的,就是有春天的香氣。

蘇州老字號“杜三珍”賣的醬汁肉。 資料圖

其實它和普通的紅燒肉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它其實就是一塊有著強烈蘇州印記的紅燒肉。只不過,它不用醬油,而以紅米曲上色。因此它的顏色看上去紅得有點鮮艷,有點透亮。並且,至關重要的,它總是在春天隆重登場。

不用醬油,而以紅米曲上色。 資料圖

那麼有人一定會問,過了春天,你們蘇州人不吃紅燒肉了嗎?

其實這塊醬汁肉,在春天謝幕之後,它還幽靈一樣徘徊在蘇州的大街小巷。只不過,它搖身一變,變成了櫻桃肉。為什麼叫它櫻桃肉呢?我以前的認識是,它的顏色就像紅櫻桃啊!但蘇州食客葉正亭卻給出了另外的答案。他說,櫻桃肉不同於醬汁肉。櫻桃肉端出來通常都是二十厘米方方正正的一大塊,但是,肉會被橫豎各劃數刀,肉皮看上去就像一顆顆紅櫻桃。他是資深食客,就算他說得對吧。

櫻桃肉其實就是醬汁肉。它的選料,它的做法,它用紅米曲上色,皆與醬汁肉一般無二。那麼,為什麼它改名字了呢?因為春天落幕了。人們用那肉皮上的橫豎數刀,略略改變了它的外形,更換了它的芳名。它似乎一下子變得清淡了,變得雅致了。不像醬汁肉那麼高調了。街頭巷尾,也看不到店家打櫻桃肉的廣告。它只是悄悄地在酒肆飯館出現,顯得嫻靜而日常。

肉被橫豎各劃數刀,肉皮看上去就像一顆顆紅櫻桃。 資料圖

就我個人而言,確實更喜歡櫻桃肉。雖然它和醬汁肉其實是一回事。一方櫻桃肉,服務員將它端上來的時候,蓮步輕移,但見那肉在盤子裏方方正正的不失其形,卻又果凍一樣微微晃蕩,我總會禁不住一陣春心蕩漾。如此形狀,它必定是入口即化,酥爛入味的。作為一道著名蘇幫菜,它當然偏甜。其實甜並不可怕,關鍵是甜得恰到好處。怎樣才是恰到好處?這只有蘇州人的嘴巴知道——蘇州人嘴巴明白,但往往說不出來。櫻桃肉的“櫻”字,蘇州人念作“安”。杏花春雨江南的“杏”,蘇州人也念“安”。這個發音很蘇州。色澤與質感皆若紅唇的櫻桃肉,我最喜歡它用豌豆苗襯底。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誰面對這塊性感的肥肉,都會斯文地來一句宋詞,然後吃得嘴角流油,快感轟頂。

給醬汁肉換上一襲旗袍,就成了櫻桃肉。 資料圖

給醬汁肉換上一襲旗袍,就成了櫻桃肉。蘇州人這種近乎自欺欺人的做法,其實反映了人們深刻的季節和光陰的意識。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逝者如斯夫,時光像流水一樣消逝,四季輪回,時間的腳步悄悄地幾乎想不留一點痕跡,轉眼間嬰兒上學了,小孩變大人。而大人呢,就老去了。人們細心地感知著自然界的種種細微變化,似乎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活著,從肉體到精神。人們和時間一起走著,與自然相依相偎,那樣,才能更深切地感受到“我”,感受到自己的生命的存在。像新加坡那樣的地方,固然不錯。但是,沒有四季,那卻是一個可怕的遺憾。一年到頭,沒頭沒尾,沒有接縫,就這樣光滑而悠長地流淌,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被抽走。你無法看見它的變化,只能靠鐘表來測量它的長度。那是很可怕的對不對?

醬方是靠醬油來上色的,看上去顏色要暗淡許多,並且四個角會微微下塌。 看蘇州 圖

冬天的蘇州人,則對一種名為“醬方”的肉情有獨鐘。那麼什麼是醬方呢?它其實也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紅燒肉。它在選料和烹飪上,與醬汁肉、櫻桃肉其實也沒啥差別。根本性不同點在於,醬方是靠醬油來上色的。它不用紅米曲。所以看上去,它的顏色要暗淡許多。而櫻桃肉被裝在盤子裏,總是特別的美麗。人們還常常在這塊艷肉的上面,鋪上碧綠的草頭,或者菜薺。鮮紅碧綠,真是有說不出的香艷。而醬方,則以冰糖和醬油熬煉後澆淋於大塊方肉上。

醬方做得好不好,火功到不到,老吃客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用吃,服務員端著盤子出來,只要瞥一眼,就知道了。因為地道的醬方,一定是酥爛到入口即化的。但是,四四方方的一大塊,卻又不能失其形。裝在盤子裏端出來,一邊走,一邊這塊肉就像水波一樣輕輕晃動。同時,它的四個角,會微微下塌。如果沒有這些特征,那麼,它的火功就是不到位的。一筷子下去,就只夾到肉皮和肥肉,瘦肉也許就夾不上來。只有酥爛到極致,才能一筷子同時夾上來肥的瘦的和肉皮。這樣的一筷子送進嘴裏,是什麼感受,諸位如果不能想象,則請來蘇州時親自體驗吧。

只有酥爛到極致,才能一筷子同時夾上來肥的瘦的和肉皮。 看蘇州 圖

作家陸文夫在世的時候,有次在老蘇州茶酒樓吃飯。大廚畢師傅老蛇脫腳,燒的一塊醬方不太到位。端到桌子上,陸老爺子鷹眼一望,臉色沈下來,對服務員說,去叫畢師傅來!畢師傅來了,在陸文夫面前垂手而立。陸文夫說,畢師傅啊,奈艾塊醬方,篤勒額骨頭浪,是要篤出個塊來個!翻譯成普通話就是:“畢師傅啊,你這塊醬方,扔到額頭上,是要(把額頭)扔出一個大包來的!”陸文夫運用誇張的修辭手法,批評畢師傅這塊醬方燒得不好,火功不到,沒有酥爛,像磚頭一樣太硬了,扔到頭上可能會傷人。

荷葉粉蒸肉 資料圖

夏天很多人都會食欲減退,蘇州人吃肉,顯然熱情大減。如果再高歌猛進地端上來大塊醬汁肉之類,許多人都會避之唯恐不及了。所以這時候粉蒸肉就比較走俏。蘇州人做菜愛放糖,但粉蒸肉就不那麼甜。小豬身的肉,略煮之後,蘸上炒米粉,取其焦香。然後取新鮮的荷葉,包而裹之,上鍋蒸得酥爛。荷葉的清香和炒米粉的焦香,讓豬肉有了夏天的氣息。夏天夏天,蘇州人流著汗搖著扇子還不算,必須要嘴裏吃到了夏的滋味,才算真正的是在度過這個漫長而炎熱的季節。

責任編輯:王昱

校對:丁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