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爸爸是好人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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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超在學術論壇中發言

劉超在案件現場仔細偵查,不放過蛛絲馬跡

文/羊城晚報記者 董柳 圖/受訪者提供

“剛開始幹這項工作,跟各種腐敗屍體打交道,吃不下飯,自己很難受,會做噩夢。到後來習慣後,看到屍體,就覺得是‘靈魂使者’在跟我們對話……”參加完廣州抗擊新一輪本土疫情、正在隔離酒店的劉超,接受羊城晚報記者采訪時吐露了他從警30年的心跡。

身為廣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警務技術二級總監,58歲的劉超剛獲得“廣東省優秀共產黨員”稱號。此外,他還有很多身份名片: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刑事技術標準化法醫遺傳學組副組長,中國法醫學會物證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專家組副組長,法醫病理學公安部重點實驗室學術委員會主任。

去年從領導崗位退下來後,劉超一心撲在疑難命案積案的偵破上,一年來,他已破了歷年久攻未破的疑難積案7宗,而DNA仍是他“進攻”的得力武器。

從領導崗位退下後 把主要精力用在破命案積案上

羊城晚報:去年從領導崗位上退了下來,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氣了?

劉超:雖然去年不再擔任廣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支隊長了,但過去二三十年廣州“積”下的一些命案沒破,始終是壓在我心頭上的大石。

我的前幾任支隊長總是在退休之前交代我:還有哪宗案件沒有破,希望你退休前給破了,也希望你把沒有破的命案轉給下一任。

刑偵人有種特殊的情懷——破案。破案最重要的是破命案,命案中最難破的是積案,這最考驗刑偵人的情懷和能力。所以,我去年從領導崗位退下來後,一年多來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破命案積案上。

羊城晚報:這些命案積案有什麼特點?

劉超:有些案件,是我二三十歲剛參加公安工作時就遇到的,案件現場——地上血流如河、屍體高度腐敗,當時沒有技術條件破案。雖然過去這麼多年了,但這些案件的現場仍歷歷在目。

羊城晚報:為什麼這些案件難破,是因為物證少嗎?

劉超:我們講的刑事案件疑難,不光體現在現場證據不多。案件因果關系不明、作案動機不明、案件性質不明——這樣的案件就很難偵破。

比如說,一個平時非常優秀、老實的人突然某一天到外地殺死不認識的人,現場證據又非常少,這種案件就很難破。

像發生在廣州黃埔的“2004·7·13”這個案件,嫌犯小時候曾跟父親在黃埔賣過蘋果。他作案之前本來想做生意,但錢不夠,來到廣州,轉來轉去,轉到了一家發廊店裏,發廊店就問他要不要住宿——二三十塊錢。他開始的動機並不想殺人,但在嫖娼過程中,因嫖資等問題,他現場就地取材作案殺人。他先殺了一個人,但這個過程驚動了另一人……這名男子來廣州的當晚就殺人,殺人後第二天就離開了廣州。回到陜西後,他在煤礦裏躲了六個多月,後來覺得風聲平靜了,回到村裏,此後再也沒有出過村子。別人欺負他,他忍著;別人欠他錢,他不敢要、不敢追。村裏人都說他是老實人、好人,作案後的十幾年裏他就這樣生活著。

羊城晚報:那是怎麼突破的?

劉超:靠DNA。我們抓人前有個小插曲,戶籍資料顯示他身高只有一米五幾,但我們根據案發現場分析嫌疑人應該是一米七幾。這種情況下,敢不敢抓人?我就拍板了,抓,絕對沒問題,因為我們有DNA這個強大的技術支撐。後來了解發現,約20厘米的身高“差距”,在於早年戶籍材料上的身高數據是自報的,不準確。得益於科技的創新與進步,這樣的積案就能破掉。

羊城晚報:你們抓他時,他什麼反應?

劉超:我們找到他時,他哭了,說的第一句話是“終於解脫了”。

所以回到剛才我說的,這個案件難破,難就難在他是偶然來廣州,作完案就走,回去後再也不作案,當了十幾年老實人,還結了婚,生了一兒一女。但即便如此,他也難逃良心的審判,他說他夜裏經常做噩夢。被抓後,他跟我們說想見老婆一面說句話:“老婆,我有時候發脾氣,是因為心不靜(凈),希望你原諒。”

後來,我陪他坐火車回廣州,他一路上非常配合,把整個案情、把這些年的心路歷程都給我們講了。

刑偵人發現重大案件線索時比什麼都興奮

羊城晚報:退下來後,您破了多少宗這類命案積案?

劉超:我和我們刑警支隊破命案的大隊,去年共破命案積案92宗。我以前做刑警支隊“一把手”也沒有破那麼多案件,為什麼?就在於現在心沈下來了,能專心破這些積案。我自己帶隊去摸線索、抓人的案件就有7宗,這7宗案件都是歷年歷屆專案組久攻未破的案件。破這些案件除需要思路正確、方法科學外,還要付出艱辛勞動。比方我剛說的那宗去陜西抓人的案件,我們通過半年多對案件檢材重新分析發現了線索,出差一個星期,利用DNA技術摸排線索。我牽頭從陜西、山西、廣東三個省組建DNA專家組一起分析,每晚總結到淩晨兩點後,清晨五點前就又要起床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盡管辛苦,但破案後的興奮感,別人是體會不到的。為什麼一講這些案件我就滔滔不絕?因為非常興奮。

羊城晚報:破這些陳年命案,關鍵靠什麼?

劉超:DNA!我是搞DNA的嘛。

比如,今年3月,我帶隊去雲浮市天堂鎮抓了一宗命案的嫌疑人。這個案件是2007年3月發生在廣州番禺的一宗夫婦被殺的雙命案。我記得當時到案發現場時,整個地面都是血,腳根本沒辦法不踩到血,這個案件也是多年沒有破。

去年我們派了警力摸排,判斷應該是熟人作案,但就是找不到嫌疑人。我帶隊去,在雲浮天堂鎮,待了一個多星期,最終鎖定兩名嫌疑人。他們從小要好,來廣州後聽說這對夫婦家裏有錢,就敲門進去搶劫殺人,而且一人殺一個,殺完後訂立攻守同盟——無論誰說出去,另一個人也跑不掉。當年,在案發現場的眾多血跡中,我們只找到了嫌疑人的微量血痕。但我們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放棄,最後靠DNA系譜排查把作案人找到了。

抓人的前一天夜裏九點鐘,我開車去陽春,到陽春已是晚上十一點半,馬上開現場會。次日淩晨約兩點半抓到其中一個嫌犯,連夜初審。第二天早上六點多,我們到工地把第二個嫌犯抓獲,整夜都沒合眼。

羊城晚報:經常這樣工作,有沒有因為感覺疲憊而不想幹了?

劉超:我們刑偵人發現重大案件的線索時,比什麼都興奮,絕對沒有累的感覺,所以我常說永不言累。我們把疑難命案給破了時成就感最大,這既是給死者一個交代,又能形成對犯罪者的震懾:只要作了案,正義遲早會來到。

最難辦的案:番禺滅門案中上千份檢材僅有一份含嫌犯DNA

羊城晚報:職業生涯中,對您來說最難辦的案件是哪宗?

劉超:2014年的廣州番禺滅門案——三代人六條人命。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4月29日,我到了現場,在那裏待了六天,這個案子是我經歷的案件中最難的一宗。一提到這個案件,我眼前就像放電影一樣回放著當時的場景——

這個案件是怎麼發現的?當時,樓下的鄰居發現樓頂老是滴水,上去敲門,敲了半天沒人應。小區保安來了後,發現這戶人家既沒有報裝修,業主電話也打不通,最後叫來業主親戚把門打開。門一開,就發現了屍體,於是就報案了。

我到現場去的時候,屋裏還有積水。這個案犯在屋裏待了20多個小時。案犯先是在小區踩點,然後買繩索,上網搜索怎麼躲避監控、怎麼不被註意,作案前又新買了一套衣服。然後他上到樓頂,把繩子拴在樓頂,順著繩索從窗戶溜到樓下住戶家裏實施搶劫。屋裏第一個人發現他後,他把對方殺死了,這個過程驚動了屋裏其他人,他殺紅了眼……案犯很殘忍,有個女被害人本來已跑出了門,又被他拖進屋裏殺了。

殺人後,案犯在屋裏清理現場抹掉證據,用拖把拖、用水衝、用火燒。他還把屍體身上的血跡全部衝洗掉,然後離開。

我們查看現場後,問題就來了:六個人同時被殺,是一個人作案還是幾個人作案?認定困難!滅門是因仇還是搶劫抑或其他原因?定性困難!我從4月29日到5月5日連續勘驗現場,其間,公安部準備5月3日派專家團隊來廣州指導破案,我們反饋說有信心搞定這個案件,公安部就決定再給我們兩天時間。專案組夜以繼日,壓力非常大。

5月6日,在上千份檢材中,終於在一份中發現了犯罪嫌疑人的DNA!得到這個重大突破後,我們當時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帶隊抓人,十幾分鐘就抓獲了嫌疑人。

這個犯罪嫌疑人狡猾到什麼程度呢?他搶到的U盾、銀行卡,弄到密碼後暫時不去取錢,而是打算等警方把案件放下、放松警惕後再取錢。他拆下自己的電腦主機,把卡藏在電腦中,再把主機殼裝上去。

羊城晚報:作案的嫌犯有沒有想到你們能找到他?

劉超:他沒想到,做夢都沒想到,更沒想到這麼快。他覺得他的計劃是“百密”——衣服新買、繩子新買,連鞋都是新買的,頭發換了發型,走路變換姿勢躲避監控。為了躲避偵查,他精心設計了這一切。

現在看見屍體就像見到“靈魂使者”

羊城晚報:法醫這個職業比較特殊,經常跟屍體甚至是高度腐敗的屍體打交道,很多人甚至連法庭上的這種證據照片都不敢直視。您從事這個職業,心裏有沒有不適感或恐懼感?

劉超:剛開始幹這項工作,跟各種腐敗屍體打交道,吃不下飯,自己很難受,會做噩夢。到後來習慣後,看到屍體,就覺得是“靈魂使者”在跟我們對話,死者的靈魂在交給你這個尋找真相的任務。我們在現場照吃盒飯,吃完飯接著幹。

很多人看到屍體會不舒服,我們法醫把屍體物化了,看到屍體,就像一個愛車的人看到一輛最好的車一樣。久而久之,我們看屍體跟看其他東西一樣,不會再有難受之類的感覺,相反,找到真相是我們的工作。你身上有這種責任,越是疑難案件,越考驗能力、技術、韌性。

有時,到一個現場,一腳踩下去,踩到蛆啪啪啪啪響,回來以後,鞋底裏還有蛆,衣服兩三天都有屍體的味道。所以,如果去過這類現場,我們通常先回單位把衣服洗了、換掉,在單位睡兩天再回家。

羊城晚報:一個從事法醫工作的人從不適到適應,一般需要多久?

劉超:一個愛這個職業的法醫,大概三年之內就可以克服看到屍體後產生的各種不適心理,但也有學法醫的人最後幹不下去的,甚至有的還暈血,確實做不了這個工作。

羊城晚報:做這份工作30年了,您對正義、對生命的理解跟普通人應該有所不同吧?

劉超:我跟你說,有時候,我們去搜尋屍體,當屍體被挖出來重見天日的時候,現場頓時下起傾盆大雨。這樣的情形我遇到過四五次,由此我就感覺天道昭昭、法網恢恢。這也像是在提醒世人:每個人都要對生命有一顆敬畏之心。

人物簡介

劉超:專註DNA破案 多項成果填補空白

劉超是我國法醫遺傳學的主要創始人。上世紀90年代初,法醫DNA技術在許多方面均屬空白。他通過對6000多份惡臭難聞的腐敗屍體檢材進行反復實驗,歷經10年,建立了腐敗檢材DNA鑒定技術,指導建立了18個省市級DNA檢驗室,填補了這些地區空白;建成我國“部—省—市”DNA數據庫,實現數據共享和規模應用,僅廣東省就直接比中案件30多萬宗。

水中腐敗屍體死因鑒定是百年以來國際法醫學公認的重大難題。他歷經10年,帶領團隊在矽藻富集提取、定性定量、DNA檢驗等關鍵技術方面取得重大突破,成果達到國際領先水平,為3100多宗案件作出鑒定。針對DNA檢驗關鍵試劑依賴進口的問題,他牽頭研制了高通量Y-STR等12種系列試劑,倒逼國外同類產品降價50%以上,該成果在全國推廣,僅廣東近年就偵破命案積案300多宗。

他制定國家行業標準6項,獲授權發明專利10件;12項研究成果達到國際先進水平,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4項(其中3項排名第一);榮立個人一等功2次,獲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全國優秀人民警察等榮譽。

作者:董柳

來源: 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