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送別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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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19日,江緒林老師的豆瓣主頁下面點燃了一顆蠟燭圖標,接著,好幾位同學為他留言悼念,寄托哀思。這一天是華東師範大學政治系青年學者江緒林自縊身亡5年忌日。

5年前,江緒林老師在網上留下只言片語的“遺書”便匆匆告別了人世。2021年,江老師的微信朋友圈消失了,裏面的所有內容煙消雲散。

在互聯網上,逝者留下的賬號不計其數,每個賬號後面或是一段鮮活的生命歷程,亦或是逝者生前精神思維。然而這些賬號,有的被家人繼承或管理,但大多數卻無人問津、自生自滅,甚至還有一些被盜號後,從此變成了另一個人。

有網友講述其與母親賬號的故事

賬號被盜 逝去老師的朋友圈只剩下一條橫線

“海舟”是江緒林老師的學生之一,他記得江老師去世後的追悼會上,來了很多人,“我被當時的場面所震撼,有這麼多人自發來送別江老師最後一程,大概是因為很多人被江老師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海舟”所提到的人格魅力,是江緒林老師對學問的單純追求。他說:大家上學的時候,追求的是績點和學歷,但江老師是個純粹的學者,把情感寄托在學問之中。後來自己的學習和工作中,遇到學術問題的時候,就會想起江老師,所幸微博和豆瓣上保存了江老師的賬號,在忌日或者想念江老師的時候,大家都會到網上留言紀念,或者打開江老師的朋友圈,看看江老師以前的人生感悟或者哲學思想。

主持江緒林老師追悼會的劉擎老師每年都會在江老師的忌日在微信上發上四個字“來看看你”,他覺得,這種懷念應該是私密的事情,所以他選擇給江老師發微信,但今年他卻不能這樣做了,只能到微博上跟同學們一起發在公開場合。

原因是,江老師的微信賬號沒有了。

四個月前,一位同學突然發現,江老師的微信朋友圈的內容沒有了。這位同學很驚訝,她更新了江老師的微信狀態後發現,江老師微信的頭像已經變成了一個粉色的小熊,名字也改成了“小玉”,地點在黑龍江哈爾濱。

這位同學將信息發到了江老師的學生群裏,有同學試圖加“小玉”好友了解情況,讓她顯示內容可見,不要刪微信朋友圈的東西。當微信朋友圈內容顯示可見後,江老師的朋友圈裏出現了一個女生對這鏡子的自拍照。

後來,“小玉”發了朋友圈說:這個微信號是我申請過來的,我不知道主人過世了,實在不好意思。隨後,她拉黑了江老師的同學。

有同學找到了微信官方,得到的答復是,江老師的賬號長期不登錄,被人盜號,微信將使用者信息同步給網警,同時對賬號進行了封鎖。

後來,江老師的微信朋友圈,就變成了一條“橫線”。

好在,江老師在網絡上的作品早已經有同事和同學負責整理。目前,現任北京大學歷史學系長聘教授、博士生導師崇明老師以及江老師的部分學生正在尋求將作品出版,這些作品中大多數都是來自江老師在網絡上發表的劄記、讀書筆記。

崇明老師說,江老師喜歡在網上發表自己的心情感悟好作品,這些作品都充分體現了江老師的思想,是很寶貴的材料。“如今人們的生活越來越數字化,網絡化,但網絡不會取代紙質媒體,我們希望通過出版文集的方式,讓人們繼續從江緒林老師的思考中獲益。”

母親替故去兒子打理賬號 粉絲:那已經成了另一個人

“在他離開的第29天,我們努力幫他完成留下的最後一個心願——出書”這是程浩去世後,其微博上更新的第二篇更新,更新者是程浩的母親,在此之前的上一篇更新,則是這位母親向網友公布了兒子離開人世的消息。

程浩去世已經快8年了,當年讓他火爆網絡的知乎回答:“你覺得自己NB在哪兒?為什麼會這樣覺得”仍舊有人留言。這段回答中程浩講述了自己從出生就開始和疾病與死亡作鬥爭的二十年往事,當時便引發3萬多點贊。

如今,程浩的這段發言已經有11.1萬贊同,最新的一條評論是“佩服”二字,時間產生於“3小時前”。

“每個人都有軟弱的時候,我也是那天在網上回復的時候,可能自己心情比較低落,突然就想到了程浩這個人,於是就又來看了看自己以前給他的留言,看了一下他以前的文章”一個月之前還在給程浩留言的王宇說,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懷舊。

2010年王宇大學畢業後開始關註知乎,2012年的時候他關註到了程浩的文章,讓王宇對程浩產生興趣的是,程浩文章風格,讓他覺得有史鐵生或王小波的影子,後來程浩也介紹過自己喜歡的恰好是這些作家。

持續的關註程浩,恰好是王宇剛剛工作的時候,走出校園後社會角色的轉變,讓他經歷了摩擦和困難,他開始反思生命的意義,而恰好他能從程浩的經歷中找到共鳴。

2013年程浩去世的時候,王宇並沒有太過驚訝或者悲傷。因為從對程浩的幾年關註中,王宇已經認識到程浩從出生患病至今的整個歷程, “他會在網上公布自己的病情進展,他的生命時間軸是明確的,大家都知道他的情況。”

在王宇的心裏,程浩就是一個心靈上的朋友,程浩是否還在這個世上其實並不影響他與程浩之間的關系,他也並不期望程浩能夠給他的留言一個回復。只有當自己多愁善感,回顧人生經歷的時候,他就會想起程浩,去看一看他的“最新進展”。

在程浩的知乎主頁上,留存著《站在兩個世界的邊緣》和《生命的單行道》兩個個人作品,這都是程浩去世後,母親整理的其生前日記、散文、雜文後收錄完成的。

程浩去世後,其母親曾接管了他的知乎和微博,零星的發送一些悼念兒子的內容並與網友互動,其最後一個留言停留在程浩3周年忌日的那天。一條條留言,表現出的都是母子情深。

然而,從王宇的角度來說,他並不希望程浩母親長期打理程浩的賬號。因為對於像他這樣的長期粉絲來說,程浩就是程浩,他母親則是他的母親,“程浩已經去世了,他只有很小的概率再發展新的粉絲了,過去的粉絲還留著他,是因為喜歡他這個人,可以一直保留對他的記憶和回憶。但如果他母親介入的話,會讓我們產生距離感。而且,即便再產生一些新的粉絲,也只是他母親的粉絲,而不是他的。”

找回父親遊戲賬號看到了生前的光輝 從此就再也沒動過

拿到父親的魔獸遊戲賬號後的第四年,小七仍然保存著賬號和密碼,但他再也不去登錄了。他覺得另一個人登錄這個賬號,會感覺“怪怪的”,哪怕登陸者是賬號擁有者的兒子。

在小七的印象裏,自己還在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在玩魔獸。雖然父親不讓他玩遊戲,但會把自己玩遊戲的樂趣分享給他,比如今天得到了什麼裝備,又打過了那個boss,或者有哪些隊友加入進來。小七只記得眼裏的《魔獸世界》花花綠綠,他有時候會到電腦旁看一會兒熱鬧,會聽父親在語音頻道裏給大夥唱歌,有時候父親會一邊玩魔獸,一邊檢查小七是否在寫作業。

2013年,小七的父親被查出胃癌,在住院大約半年後,父親去世了。那一年,小七12歲。

小七對於父親的記憶有不少已經模糊,但他卻記得在很小的時候,父親玩魔獸的情景。小七是在父親去世後才開始接觸《魔獸世界》這款遊戲的,漸漸地,他對父親在魔獸裏的“經歷”感興趣,他想找到父親的賬號,登錄遊戲後臺,看看父親在遊戲裏的“樣子”。

後來,小七遊戲團隊裏的一個網友“伊慕詩”在網上發了微博講述了小七的故事,希望小七父親團隊的成員或者朋友能夠看到。這條微博後來被大量轉發,閱讀量高達百萬,連“共青團中央”和“中國青年報”這樣的官方賬號都轉發了這件事。

媒體的關註讓小七在遊戲運營商的幫助下找回了父親的賬號,他登錄遊戲後,看到的是自己幼年時所見到的身影——一個高大的獸人戰士。

小七把自己的心情記錄在NGA論壇上,他說:“進去後有種奇怪的感覺。說實話,當我打開銀行的瞬間,真的把我嚇到了,天哪,這些東西有不少別說我沒見過,連聽都沒聽過,這裏列出來給大家看看我父親光輝的過去。”

看到這些遊戲裏的畫面和裝備後,小七用已經抖的發麻的手將父親遊戲賬號裏的畫面都截屏下來,保存在硬盤裏。最後,他在帖子中說:我的父親,真是一位偉大的英雄。

此後,小七再也沒有動過父親的賬號,他仍舊用自己的賬號玩著遊戲。父親的這個賬號他後來給了父親生前的一個遊戲好友,那個好友需要用這個賬號找回自己的子賬號,在找回賬號後,這個好友也沒有用過小七父親的賬號。

小七當年找回父親賬號的目的,只是為了看一看。找到以後,他對於父親的經歷已經了解,很多腦海中的碎片也都拼湊了起來,然後就將這個賬號塵封在了心裏。

小七說,他不會動父親的賬號,因為這裏面的東西都是父親的,這就是父親的遺物,他很難想象使用這些遺物的感覺。“父親去世了,他的遊戲也就到此為止。”

小七的故事後來在遊戲網友之間傳播,直到今天仍會有網友為之感動。

在知乎上有人匿名提問:玩家死後,遊戲賬號怎麼辦?下方共有262個回答,各個都是令人淚目的親情、愛情和友情的故事。

空間裏的東西沒有了 這個人也就消失了

“QQ號不見了,空間裏的東西沒有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的信息就全都不存在了。”李娟說,2010年的時候,她的弟弟和父母在雲南貢山礦上打工,泥石流衝垮了他們的住處,睡夢中弟弟和父母就離開了人世。

過了一兩個月,家人想到李娟弟弟的QQ空間裏有很多留下來的照片,想要登錄QQ卻找不到密碼,便向李娟詢問有關她弟弟的一切信息,電話號碼、生日、女友生日等等,試了一個多月終於登錄進去了。

李娟也登上了弟弟的QQ,當她看到空間裏弟弟的照片時,她再也受不了喪親之痛,瞬間崩潰了。弟弟QQ裏的一些好友知道是姐姐李娟登錄了賬號,還發來問候和勸慰,但這反而加深了李娟的痛苦。

後來,李娟在弟弟的QQ空間裏留下了一條說說:我很好,你們不要觀念。

從此以後,她就再也沒登陸過弟弟的QQ。

隨著時間的流逝,弟弟的QQ號和密碼李娟都忘記了,按照騰訊的規則,這個QQ號已經快十年沒用過,應該已經註銷了。她覺得這樣也好,能讓自己慢慢的忘掉那些痛苦。

李娟因為害怕痛苦選擇了忘記,但也有很多人害怕忘記而選擇紀念。在知乎上就有網友提問,希望找回父親的QQ號。“父親去世沒留下什麼遺物,每一個與他相關的東西都很珍貴,有什麼辦法能把這個QQ號找回來嗎?”

這位網友說,父親去世八年了,他發現父親的QQ號被人註冊走了,他想跟對方提出花錢購回QQ號,沒想到直接被對方拉黑。

一位評論的網友說,他父親去世後的微信一直還留著,偶爾他還會給父親發一些信息,雖然明知道父親不會再回復了。他也不知道父親的這個微信號會不會哪一天被清空或者被盜號丟失。

另一位網友勸道:既然你父親的QQ號已經被盜,裏面有了別人的信息,那就不再屬於你父親一個人,你也就沒必要太糾結了。

只是,對於逝者家人而言,QQ號和微信號被盜,並不那麼容易接受。2018年3月就有網友在微博上發帖求助說:家裏去世親人的微信號被盜了!不知道賬號信息無法找回!微信朋友圈裏還有家人信息照片等隱私!

逝者賬號被列為紀念 成為網友哀思祝福之地

“對不起,以這種方式認識你”在去世40多天後,仍有網友在B站UP主“墨茶official”的視頻下留言。這位生前自稱“沒人看的直播UP主”在去世後,粉絲從幾百上升到幾百萬,其留下的剪輯視頻作品滿屏都是悼念的彈幕。

2021年1月10日,“墨茶”被發現死於涼山會理縣出租屋內,經公安機關勘查,確定其為因病死亡。其後,B站將其賬號列為“紀念賬號”,賬號收入,全額原路退還網友。

現在,“墨茶”的B站主頁上有這樣一行字:請允許我們在此獻上最後的告別,以此紀念其在嗶哩嗶哩留下的回憶與足跡。

這一頁,已然成為了“墨茶”在互聯網上的一座墓碑,也是他留在世界上最為人知的痕跡。

“墨茶official”並不是B站上第一個紀念賬號。2020年12月11日,B站曾將“卡夫卡松餅君”和“虎子的後半生”兩位UP主的賬號列為“紀念賬號”。

“卡夫卡松餅君”是個1995年出生的波士頓大學的女研究生,在讀書期間她被查出肺癌晚期,但她始終保持著堅強樂觀的態度,堅持健身鍛煉,充滿正能量。

2020年2月3日,“松餅君”健身後在微博上發了一張全身自拍照,被一位網友點評說“有小肚腩”,當晚她為這條評論專門制作了一期視頻回懟對方,導致其粉絲對這位網友展開攻擊。

此事導致一些人質疑“松餅君”利用粉絲網絡暴力,於是便“以暴制暴”的發起對她的攻擊,她的個人信息被網友人肉出來,甚至還被散播PS後的裸照、遺照,還有人質疑她是“裝病騙錢”,因為在常人眼裏,這個化療也不脫發,面色紅潤的年輕人並不像是癌癥晚期的患者。

所有的爭議都在2020年12月11日這天戛然而止,B站發布公告,證實了“松餅君”去世的消息,同時表示將其賬號與早先去世的另一位UP主“虎子的後半生”列為“紀念賬號”。

如今,“卡夫卡松餅君”的B站賬號裏,懷念和祝福淹沒了此前的質疑和吐槽。有網友祝福她說:“在天堂做最美的天使”。

B站發布將兩位UP主賬號設定為“紀念賬號”後,網友“雲歌”在微博上點贊,他@騰訊說:為了防止姑娘空間被封號,只能給她充了一年的黃鉆綠鉆。感謝B站願意成為中國首家為逝者賬號提供保護和紀念的公司,此舉意義深遠,值得欽佩。從“雲歌”微博的內容來看,其提到的是女友的QQ空間。

《QQ軟件許可及服務協議》中註明:若您註冊的QQ號碼長期沒有登錄或使用,騰訊有權將QQ號碼進行回收處理,您將無法在繼續使用相應號碼。

騰訊的另一款社交軟件微信也有類似的規定,如,用戶註冊或創建微信賬號或功能賬號後如果長期不登錄該賬號,騰訊有權回收該賬號,以免造成資源浪費,由此帶來的任何損失均由用戶自行承擔。

至於所謂的“長期”是多久,微信和QQ都沒有明確,網上有的說是三個月,有的說是六個月或者一年。

對於微信和QQ這種經常使用的社交賬號來說,很多人會在上面分享生活經歷和感悟,QQ空間和微信朋友圈已然成為一個人的生命印記。

聲音:賬號如何處理應由逝者生前做主 不該抹滅人生的經歷

網絡上如今究竟有多少“逝者賬號”,這迄今無法統計。但如以上網友求助的,逝者賬號被盜的卻並非孤案,而因使用者去世,家人無法登陸管理的賬號更多。這些留在網絡上的“人生旅程”,就這樣躺在數據庫中,等待著自生自滅。

當年,小七尋找亡父遊戲賬號這件事情,在媒體的關註下曾經推動“賬號繼承”的發展。小七坦然,他其實並不是繼承了父親的賬號,而是在媒體報道後,遊戲公司“特事特辦”,為他找回了父親的賬號,他修改了註冊密碼後登陸的。但當時,暴雪娛樂也一並推出新政,如果一名遊戲玩家去世了,他的賬號經過審核手續後可以繼承給他人。

2020年的《民法典》草案中對繼承遺產的範圍進行了調整,將遺產範圍擴大為“自然人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中國人民大學民商事法律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員、天津大學法學院教授楊立新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網絡財產、虛擬貨幣等都概括在其中,可以作為遺產繼承。

但此類所指僅為有價值的財產,而並非網絡賬號。

北青-北京頭條記者梳理發現,在日常使用的如微信、QQ、抖音、淘寶、支付寶、豆瓣等網絡賬號的所有權都歸平臺,網民只有使用權。如果賬號在一定時間內不登錄,幾乎都會被處理。目前已知的能夠提供“紀念賬號”的,只有B站和新浪微博。但在這其中也有很多限制,尤其是微博需要經過一系列的認定程序。

“用戶去世後留下的數字遺產,我覺得最好還是能夠保留,就感覺還是有些東西聚在人世間,這個賬號就好像是個樹洞,大家都可以留言,即便是人走了,但還是能形成精神上的共鳴。”江緒林老師的學生“海舟”說。

但是更多人認為留與不留的決定權應該在賬號使用者本人。緬懷江老師的豆瓣網友“飛行棋”認為,應該盡可能的保留,但也要遵循逝者生前意願。社交媒體應該設置一個選項,讓用戶進行選擇,是死後賬號信息全部消失,還是全部保留供親朋好友瞻仰。

首次在網絡上公開悼念江緒林老師的劉擎覺得這種緬懷方式很奇特,劉老師看來,微信、豆瓣、微博都是江老師仍存在的證明,“在想起緒林的時候,甚至是當我看到一本書的時候,我就會下意識地想到,緒林可能也看過這本書,我就去豆瓣上去看緒林的讀書筆記,就好像這個人還在一樣。“

小七也贊同這樣的觀點,他認為有些人希望把自己的生活信息留下來,有些人則選擇帶走,還有些人可能會希望由家人朋友來繼承。在互聯網賬號已經涉及到每一個人的時候,應該有選擇的權力。只是無論哪一種,不該交給其他任何人來使用。“賬號是一個人在網絡世界的痕跡,也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過的證明。”

實習生 任宇欣 王佳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張子淵

編輯/張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