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席地而坐的簡單介紹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作者 | 瞿雷

六 十年前,濟南的城門樓早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橫臥在護城河邊殘缺的城墻,土堆瓦礫,西風衰草,讓人感到淒涼。濟南的南門叫舜田門,又名歷山門,人們還是習慣地稱這裏為南門。進南門北去有條寬闊的大街,這裏商鋪林立,車馬喧騰,是條繁華的商業街,此街一街倆名,南段叫南門裏大街,北段稱舜井街。南門裏往東是沿城墻而行是南馬道街,往西就是今天要說的升官街了。

升 官街兩側大都是棺材鋪,堪稱棺木一條街。“官”和“棺”同音,人們諱棺字,改謂升官街;“財”與“材”同音,故濟南坊間就流傳著“多走幾趟升官街,保你當官又發財”的吉利話。人們都認為棺木是不祥之物,殊不知,按照《周公解夢》的說法,夢見了棺材,還是升官發財的吉兆呢。

對 當年的小孩子們來說,升官街是一個既讓人恐懼又讓人喜歡的地方,恐懼的是這條街上到處擺著陰森森的棺木。棺木有黑色的、有暗紅的,也有白茬的。尤其那些大大小小的童棺——當年叫做“匣子”的,特別讓小孩子懼怕。我每次走過這裏,一定會死死拉著大人的手臂,目不轉睛地盯住那瘆人的“匣子”,生怕裏面伸出手來拽我——因為聽大人講:棺材裏會伸出一只手拽住不聽話的小孩子。秋風起,白露到,這裏又成了人們喜歡的地方,因為這裏是濟南的著名蛐蛐市。這時的升官街人頭攢動,開始熱鬧起來,愛蟲之人集聚在這裏玩樂交易,滿街蟲鳴人笑,秋聲歡唱。

升 官街路面是由厚重的青石板鋪設,經長年累月的碾壓已顯得凹凸不平,行人和車馬把塊塊青石打磨的像鏡子一樣光滑。棺材鋪都是古色古香的前出廈、板打門,堂面高大寬敞,亦工亦店。這條街上街終日彌漫著木料發出的香氣,有時,刺鼻的油漆味也會撲面而來。街上支起了木架子,夥計們正在“拉大鋸”破解圓木,“師傅”站在高高的圓木上手持鋼鋸端詳著墨線,席地而坐的“徒弟”則在圓木下奮力推拉,徒兒揮汗如雨,渾身沾滿了下落的鋸末。每每駐足觀看,我耳邊就會響起了那首熟悉的兒歌——“拉大鋸,扯大鋸,姥娘門前唱大戲......”

濟 南老鄉季羨林先生幼年先在南關曹家巷念了數月的私塾,後來便進了洋學堂——濟南第一師範附小——這所小學就在升官街的西頭。季羨林家住南門外佛山街柴火市,每天上學下學必經升官街,他行走的路徑大概是出家門先順佛山街北行,經南門外大街進城門,左拐進升官街徑直西去到達學校。升官街是少年季羨林玩耍的地方,以致他到了晚年還清晰地記得:“我一閉眼,仿佛就能看到一個八歲的孩子,用一根前面彎成鉤的鐵條,推著一個鐵圈,在升官街上從東向西飛跑,耳中仿佛還能聽到鐵圈在青石板路上滾動的聲音。這就是我自己。有一陣子,我迷上了滾鐵圈這種活動。在南門內外的大街上沒法推滾,因為車馬行人,喧鬧擁擠。一轉入升官街,車少人稀,英雄就大有用武之地了。我用不著拐彎,一氣就推到附小的大門。”

清 代“鄉試”(考取舉人)每三年在省垣舉行一次,時間一般在農歷八月,次月即可發榜。升官街往西走是榜棚街,顧名思義,此地張榜公布考生的成績。據聞到了光緒年間,濟南貢院的號舍多達一萬五千間,昔日鄉試的壯觀場景可謂“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每逢這年的重陽節前,升官街人流湧動熱鬧起來——張榜的時候到了。學子們為搶得一個好彩頭,他們舍近取遠,先走升官街、再進富官街、最後抵達榜棚街,以祈求榜上有名、青雲直上、升官發財。當然,科考參人眾多,中者寥若晨星,不中者只能望“榜”興嘆!聊齋先生蒲留仙才華橫溢,但在科舉的路上卻屢不得誌。他自19歲考中秀才,後多年“鄉試”皆名落孫山。可以想象,當年升官街光滑的石板路上,記有多少蒲松齡惆悵又無奈的腳步啊!

秋 後的升官街上人聲鼎沸,蛐蛐攤子一字排開,街東首是幾家賣罐的,一一摞摞棕紅的博山罐依墻而立,罐為鼓型,一般被作為養罐。有一家賣紫砂、南泥的鬥罐,鬥罐呈淺桶狀,個頭大,價錢也貴,還有一種過鈴罐——那是蛐蛐花燭夜的洞房。一些名貴罐刻畫精美,底部還有款識,內行人會仔細端詳。往西有捕捉蛐蛐的工具攤子:紗罩、竹筒、捅條,細嘴洋鐵壺等等。更有甚者,還有老鼠須紮制的蛐蛐胡,給蛐蛐稱體重的戥子、飲水的細瓷半圓形水槽、洗澡的水盂等等,在升官街上,只要和蛐蛐粘上邊的器具應有盡有。賣蛐蛐的人們則安靜地站立在路邊,褡褳裏裝著蛐蛐的竹筒或紙盒待價而沽。

鬥 蛐蛐最為有趣,遠見一群人圍擠成一堆,那準是蛐蛐“開咬”了,大人的腦袋挨腦袋,把蛐蛐罐圍了個水泄不通,後面的人伸脖子踮腳轉圈子,顯得急不可耐,小孩子們則圍著人圈子打轉,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大家全神貫註,目不轉睛,蛐蛐的一切榮耀盡在於此了。蛐蛐在罐中捉對廝殺,咬得昏天黑地,觀者擊掌吶喊,主人雙拳緊握,一場精彩的廝殺往往要十幾個回合,方能分出勝負。一場咬下來,看客們一哄而散。勝者自是一臉得意,蛐蛐也賣弄地振翅高歌;敗者則一臉尷尬,故作不屑地將“敗將”拋向高空,悻悻而去。

濟 南人習慣稱蟋蟀為蛐蛐,也叫它秋蟲、蟲、將軍、翅子,濟南的蟲壇風雲可追溯到明清兩代,歷來不乏愛蟲名士。濟南的蟲家大蛩有民國教育家劉冠三、文人山水畫家黑伯龍、梨園行銅錘花臉方榮翔、架子花臉孟喜平、章丘舊軍孟的幾代掌櫃等等,都是當年叱咤蟲壇響當當的人物。他們的“蟲道”俱有要詣,相、擇、養、鬥皆有研究,被後來愛蟲者認為“深不可測也,實非此道中人不能體會。”今天想來,昔日裏這些鄉賢們在升官街上看似閑逛,但他們慧眼識珠,或許淘到了幾頭好蟲呢! 山東的蛐蛐體魄魁偉,牙齒堅利,英勇善戰,山東是出好蟲的地方,像臨清、寧津、寧陽、冠莘二縣皆產名蟲。濟南鬥蟲風習已久,當然自有其迷人之處。當年還是一群黃口頑童,我們玩伴之間就常以“鬥蛐蛐”為樂,但只是處於知道“大頭尖腚,咬起來沒命”“上嘴子、下嘴子”的“初級階段”,可謂“愛蟲之心茍同,而道法相去甚遠”!

我 有個街坊是位單身老人(其實當年也就在50歲上下),左手有殘,常穿一件分不清本色的破舊軍用大氅,此君蠟黃面皮,兩眼渾濁,顯萎靡之態。他蹲守升官街頭賣蛐蛐罐維持生計,人送綽號“材壞手”。“材壞手”有個用城墻老磚雕制蛐蛐罐的手藝。記得他在蛐蛐罐上刻寫的“怡情”“蟲趣” “勇戰三秋”“秋蟲精舍”等字樣,字跡飄逸清秀,刀工精細,想必“材壞手”也曾是讀書之人。少時玩伴老凱也愛玩蛐蛐,在虹橋逮了一頭大個的“金獅(虱)子”(蛐蛐鏡子根部有兩只小黃粒),打遍俺全“裏分”無敵手。無奈他爸有睡不著覺的老毛病,不敢養在家裏,就送到我家寄養。我的父親雖然對玩蛐蛐不屑一顧,但並沒有嚴令禁止,對我的這個“劣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請“材壞手”給“金獅子”掌掌眼,“材壞手”一看見了蛐蛐,眼睛就會閃出亮光,他慢條斯理地說:“個頭倒是不小,估計有六厘半,此蟲品相不佳,短腿屎大肚,沒有大出息。”

一 天,我心血來潮擅自做了主,帶著老K的“金獅子”到升官街走了一遭。我從大人的腿縫間鉆進一個黑壓壓的人堆: “咬咬!” “拿出來瞧瞧!”人家不屑一顧。 “個頭不小!”“傻大個!”圍觀者你一言我一語。

果 然,不出三個來回,“金獅子”竟被人家一個踢撅出罐來,我那“金獅子”被撅到一個看客的鞋面上,趴在那裏垂須低頜、可憐巴巴,“哎呀!敗猴子怎麼咧!”“怎麼少了一根腿,廢咧!”在人們的哄笑中,我耳朵嗡嗡響,雙頰滾燙,捧起蛐蛐落荒而逃。我飛也似的跑到了南馬道的城墻根,“金獅子”已經蜷在我汗涔涔的手心裏,一動也不動了。

“ 金獅子”“失蹤”後,內向的老凱總以為我用他的蛐蛐換了洋火槍,很長時間沒搭理我。老凱怎麼會知道,我是怕說出來丟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