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含周公解夢夢到鐵制柴架是什麼意思的詞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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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是個有趣的詞,既有具象的一面,又有抽象的一面。在我看來,兒時的鄉村還沿襲著許多傳承了千百年的生活習慣和方式,最能反映人世間的煙火氣象。

“民以食為天”,吃飯是頭等大事,煮飯是火在日常生活中的首要用途。竈是家家戶戶不可缺少的設施,為安全用火起著保障作用。人們給予它充分的尊重。新居落成,安竈是件嚴肅而審慎的事,每家每戶都要請道人或居士做做法事——這是老輩人留下的傳統,年輕人仿之效之,也就圖個心安理得。

人們從未止息對竈的改良,既要節省柴火,還不至於影響效率,耽擱時間。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農家的竈多是土塊砌的,竈面上抹一層石灰。石灰不耐臟,使用過程中,湯湯水水難免淋到上面,難免留下痕跡,時間長了,黑黝黝的,泛著些油光,給人一種滄桑感。後來,人們在竈臺上貼上瓷磚,就美觀多了,但有汙垢,清潔起來也比較容易——抹布蘸水擦拭幾下就是了。

如果沒有火,竈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竈是依附於火存在的,沒有火的滋潤,竈必然落灰蒙塵。火賦予竈生命力,竈則使火變得馴服,容易掌控,另一方面,將火的威力集中,放大。風匣是竈的搭檔,這對組合陪伴人們走過了向現代文明摸索靠近的漫長歲月。風匣是促進燃燒的工具,學名是風箱。風匣是用木頭制作的,從外形上看,就是一個長方體匣子,一根拉桿,一個進風口,一個出風口。父母要求我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們總是爭搶著拉風匣——即完成了勞動任務,又盡了玩興,何樂而不為!很多事情看起來覺得簡單,做起來往往不是那麼容易,拉風匣便是如此。拉風匣是有講究的,正如俗語所說,有氣的風匣慢慢拉,千萬急不得,欲速則不達:既達不到預想的助燃效果,又容易使其出現故障,甚至是毀損。現如今,風匣已經成了古董級的物事,即便是在那些固守鄉土的人家,也不好尋覓;即便沒有被砸成碎片充作燒柴,也閑置在角落裏,風吹雨淋的,早已面目全非,不堪入目。

火的使用使人類擺脫了茹毛飲血的原始狀態。人們烹制食物的方式都緣起於鄉村,都與火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系。在很長的一段時光裏,農家的鍋都是鐵制的,雖然比較笨重,卻經久耐用。常年累月的煙熏火燎,鐵鍋失去了本來面目,鍋底兒上蓄積了一層厚厚的煙灰,鄉人稱之為鍋底灰。用硬物輕輕地刮,會刮下些許粉末或細顆粒狀物質下來,體輕,質細似霜,適當地兌點兒水,與墨汁比較不遑多讓。鍋底灰是天然的好肥料,它富含的多種礦物質元素是農作物生長所必須的。中醫裏,鍋底灰有另外的名字——百草霜,亦或竈突墨,有止血止瀉之功效。小時候,我喜歡上躥下跳,不小心磕破了皮,血流不止,祖父祖母就弄來點鍋底灰,塗於創處,止血的效果算得上立竿見影。後來,一旦發生類似情況,我便如是自行處置。如今生活在城市裏,我從來沒有施展過這個小訣竅,並不是它沒有了用武之地,關鍵是純正的鍋底灰不好覓尋。

生火做飯需要柴火,白楊樹枝兒,向日葵桿兒,玉米芯兒,黃豆秧兒,都是好燃料。只要人不懶,肯收拾,可燒的比比皆是。莊稼人嘛,就興個閑時收拾忙時用!在我的印象中,村裏有那麼幾戶人家,總是缺燒的,總是四處打秋風,甚至不言不傳順手牽羊,特招人嫌。父親說,切不可做此樣人,否則,倉裏糧少,兜裏錢少,永遠走不到人前頭。

那時節,嬌生慣養與我等無關。下午放學回家,做作業是應份的事,不能成為不接受其它什麼任務的推脫。折柴是我們每天的常規性任務,我們把白楊樹枝、向日葵桿從院門外的柴垛上抽下來,借助膝蓋的力量折成二十公分左右的短截,抱到竈火裏碼放整齊,等父母勞作回來支使。我們從來不覺得幹點活有什麼可顯擺的,要想吃飯,就要有所貢獻;貢獻不在於大小,而在於是否盡心盡力。

生火是一項基本的生活技能,且有一定的技術含量,不是誰都能輕易上手的。生火不能心急,得小心翼翼——火焰弱小時,可不能急著添加柴火:柴架得多並不意味著火著得旺。我見識過城裏人生火,把自己弄得烏漆麻黑,把自己急得搓頭跳腳,火就是不給力。心灰意冷之際,火苗突然從竈口竄出來,猝不及防,被燎了頭發和眉毛,這樣的情況在生手身上屢見不鮮。

只要方法得當,竈膛裏的火很快就會擺脫勢單力薄的境況。燒火也是件講究的事:火勢該大的時候要大,該小的時候則要小,該添柴的時候要動作敏捷,該緩則要緩下來。火苗俏皮地變化著身姿,時而雄壯,時而溫存,時而妖艷。起初,鍋裏的水只是哼著輕柔的曲子,後來幹脆扭起熱烈的秧歌。在猛火作用下,食物最原始的氣息透過木板拼接而成的鍋蓋往外撲,將人的饑餓感加強,放大。有幸踏著彎彎曲曲、坑坑窪窪的泥土路走出鄉村,惶惶然混跡於都市,已經習慣了使用電磁爐、液化氣的人們會特別懷念多年前用柴火燒煮的飯菜,在他們看來,那是一種記憶,更是一種情懷,無法抹去。

飯熟了,在余燼中埋幾個中等大小的洋芋,半個小時左右,就熟了,觀感雖然不咋地,但掰開來,熱氣騰騰,清香撲鼻。我們也在野地裏燒過洋芋——暑假裏做完作業放牧牛驢時。放牧牛驢是件很容易讓人感到枯燥的差事,通常需要找點其他事兒調劑一下,壘“爐子”燒洋芋便是能得到普遍響應的提議。鄉下嘛,柴柴草草到處是,最忌諱火,即便是一個煙頭,遇到幹燥的柴草,也會造成火燒連營的局面,無從撲救。大人們通常不允許小孩子身上揣火柴,怕他們遊手好閑滋生事端。為了達到目的,我們只好賭咒發誓、撒潑耍賴,大人們拗不過,只得勉強同意,臨出門千叮嚀萬囑咐,不得隨意生火,生了火要妥善照看,用完火要滅燼除灰,防止死灰復燃。我們用幹燥的樹枝或稭稈生火,火苗很快就竄起來了。我們不敢將父母的話當成耳旁風——水火無情,我們雖未曾目睹水摧枯拉朽的暴力,卻見識過火苗失去控制後的兇猛。

清晨,正午,傍晚,村子裏彌漫著炊煙。炊煙是鄉村的標識,即便是百十年前蟄身鄉野的大戶人家,即便仆傭如蟻,也不能免卻縷縷炊煙。炊煙具有極強的感染力,容易叩開記憶的閘門,無怪乎很多遠行歸來的人看見村莊裏裊裊升起的炊煙就忍不住淚流滿面。炊煙是村莊的暖色,沒有炊煙的村莊個人的感覺只是死氣沈沈。古往今來,炊煙是人們表達鄉愁時經常借用的意象。它溫暖著遊子的記憶,牽系著他們的鄉愁。我們沒有想過,炊煙有一天會成為奢望。

很多地方有制作熏肉的傳統,不管技藝上有什麼細微的差別,關鍵環節定然與火脫不開關系——煙不也是火的產物?家鄉沒有熏制肉類的習慣,我倒是品嘗過熏制的肉食品,談不上喜歡,但並不妨礙別人對之情有獨鐘。不喜歡,並不意味著可以或者有必要任意指摘。

取暖是火在日常生活中的另一重大用途。北方四季分明,尤其冬季,天寒地凍,沒有火的輔助,可不容易挺過去。從前,人們取暖主要使用火盆。火盆,顧名思義,即盛放炭火等的盆子。據說最初的火盆多是陶土燒制的,不過我沒見過,我所見過的火盆都是生鐵制的,充滿了古意。我記事時起,人們普遍使用火爐取暖,火盆已經淡出了人們的生活——被當作廢物處置,或被擱置在角落裏,銹跡斑斑。在一些比較特殊的場合之下,火盆才會被找尋出來,當會兒陪襯——人們遠行歸來,或出院回家,總要儀式性地跳火盆,驅邪禳兇。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平常人家的火爐大多是用土塊砌的,跟火炕連通著,既可搭鍋做飯,又可以暖炕。冬夜漫漫,有多少瞌睡清不掉,何必急於入睡呢!他們撥旺爐火,圍著火爐坐定,吧嗒吧嗒地吸著旱煙。濃烈的煙味兒足以攆走閑雜人等。過足了煙癮,他們用廉價的茶水潤潤幹巴巴的嘴唇,隨心所欲地捋一捋陳年舊事。雖然他們自己也曾置身於那些個命運的漩渦,卻從臉色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從語音中聽不出絲毫哀樂。鄉間的奇聞軼事或者陳芝麻爛谷子通過他們張合的嘴唇,在我們的記憶裏留下印跡。爐膛裏放幾個洋芋,不時翻翻轉轉,不久,熟透了,外表焦黃而內裏酥香。

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家家戶戶才都逐漸有了生鐵鑄的火爐,與土塊砌的火爐相比,鐵鑄的火爐要美觀一些,熱效率也高得多,但很多老人還是鐘情於土爐子。為了過冬,每家都要會在八九月份置辦些煤——要是等到天氣涼了,煤價該要漲了。莊戶人家買的煤通常有渣有塊,煤塊留著在關鍵節點上用,煤渣則混合一定比例的粘土,加水和漿,團作煤球,或抹成煤塊。爐灰要篩一下,將沒有著透的留下來封火。不要笑話,生活的重擔壓在肩上,由不得你不精細。

跟火爐一樣,火炕也是氣候帶給北方人的“福利”。生火爐用煤,與之相比,火炕就經濟得多了——填炕用的通常是細碎的柴草,或者牛羊嚼食的殘渣,農村最不短缺的就是它們,也算是物盡其用了。黃昏,各家各戶都煨著了炕,煙霧升騰起來,將村莊包裹其中。火炕也不是那麼嚴實,多少有點縫隙,走點煙,天長日久,屋子裏便有了煙熏味兒,或濃或淡——我覺得那是一種真真切切的生活氣息;墻角裏、房席上會滋生吊吊灰;油煙遮覆了土墻本裏的顏色,摸上去滑膩膩的。

不用顧念地裏的活兒了,農婦們有工夫變著花樣做饃吃,饢幹糧,糖餅兒,熡結子……自家產的面粉和香油,品質沒得說,用它們做的饃饃黃琮琮的,讓人看著就有食欲。那些用料道地的饃饃特別受城裏的親戚朋友青睞。做發面饃,發面環節至關重要,決定著“作品”最終的口感和觀感。屋裏溫度不高且不恒定,勢必影響發面,就將面盆放到炕上溫度適宜的地方,既可以縮短發面時間,又可以保證口感。

在資深農人眼裏,從來沒有百無一用的東西,即便是從炕洞裏撤出的草木灰。老輩人用草木灰墊襯廁所——這就是他們將廁所稱呼為“灰圈”的來歷,用草木灰為初生的羊羔做“洗禮”。草木灰還是肥料,用以追施馬鈴薯、向日葵等作物,效果明顯。它也是消毒劑,熱水調衝、過濾去渣後噴灑在雞舍豬圈裏,消毒作用強,且無刺激性、無副作用。

數九寒冬,男人們盤腿圍坐在火炕上掀牌九兒,女人們坐在炕沿兒上扯閑篇兒、納鞋底兒。這是一年當中絕無僅有的安閑日子,每個人都很珍惜。清晨,即便沒有絲毫風,室外也冷得出格,被窩裏卻暖烘烘的,讓人有充分的理由賴床不起。早餐是洋芋米拌面,或雞蛋面湯,盛在搪瓷缸裏,放在爐子面上,還冒著熱氣。講究的人用砂鍋燉幾塊羊肉,放幾塊從野地裏采回來的鎖陽,或者蓯蓉,美味而滋補。

一般情況下,填炕是主婦們的事。填充物要適量:少了,炕不熱,睡上去感覺冷,容易生病;多了,炕面溫度太高,人耐受不住,還會燙壞席子被褥,甚至會引起火災。主婦們都有著豐富的經驗,自然掌握的住分寸。對於多時未燒的冷炕,任誰都會加點兒料——劈柴、煤渣之類,如果不顧看著,很容易發生意外,造成財物損失。

只要經濟條件允許,北方人完全可以找時間去體驗一下南國別樣的冬日風情,但是,南方人若要體驗關乎火爐、火炕的樂趣就沒那麼容易了。時代在變化,對應的一切也在變化。遠去的可以回味,實在割舍不下,也可以還原,但還原的僅僅是場景,生活固有的溫度已不可逆轉地消逝在時光的河流中,鄉村的煙火味兒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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