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洗不盡的細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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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潘妤

阿那亞戲劇節落幕了。這個中國北方海邊的戲劇節,才舉辦第一屆,就成功吸引了各方的目光。6月初夏的11天裏,各路文藝青年和拖家帶口的遊客匯聚到這個海邊社區。看戲、打卡、拍照、度假,各取所需,各有所感。嗨爆的、吐槽的、愉快的、不爽的,無論是什麼樣的戲劇節體驗,都妨礙不了,這剛剛新生的戲劇節和運營8年的阿那亞本身一樣,已然是一道景觀,某種網紅。

1.阿那亞

阿那亞,一個詩意的名字。源自梵語“阿蘭若”的英文aranya,意指“寂靜處,空閑處,遠離處,躲避人間熱鬧處,修行處”。這個文藝的名字,也確實符合這個地方某種“與世孤絕”的存在。

阿那亞園區

在行政上,阿那亞隸屬於河北秦皇島市昌黎縣,地處新設的北戴河新區。無論從哪個方向來到阿那亞,都必須經過北方大地的村鎮和鄉野,景觀蕭瑟無奇。然而,只要車子一進入阿那亞的社區大門,一切,就如時空穿越一般,進入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

整個社區的房子都蓋得很美好,歐式的占據多數,是那種南歐小鎮的風格,莊園、別墅、小洋樓,錯落有致,花草繁茂。社區挺大,步行挺累,整個園區因此有好幾條免費班車,十分鐘一趟。

社區有著各種公共設施,飯店、酒吧、咖啡館,超市、電影院、劇場、美術館、書店,還有門口可以寄存寵物的食堂。重要的是,這裏的每一個設施,都是有審美、有趣味,有過挑選的那種。甚至於只針對居民和住戶開放的食堂,都是那種精心設計過的公共空間。

海灘邊的主題板

阿那亞的氛圍也很神奇。這裏本質上是一個居住社區,但往來的遊客也很多,有溜娃的家庭,還有各種風格的文藝青年,而穿著長裙或短打各處拍照打卡的美女,更是阿那亞的一道景觀。

在海邊,有人散步,有人遛狗,有人喝酒。有人在演戲,有人在看書,有人在泡吧。感覺這裏的每個人都在享受生活,而不需要考慮生活。文藝在這裏無所不在。一切都有一種理想中“面朝大海”的美好。

很少有人會把這個地方的生活情致和地理位置聯系在一起。畢竟,這是一個距離最近縣城都還有二十分鐘車程的北方“鄉下”。如同已經名聲遠揚的孤獨圖書館和阿那亞禮堂一樣,這裏的建築和阿那亞本身,都是“遺世獨立”的。

不能否認,阿那亞,是一個很成功的人造“烏托邦”。無論在景觀上、精神上,還是感受上。

“候鳥300”的海邊裝置

2.戲劇節

阿那亞戲劇節誕生於這座社區漸成網紅的2021年。

戲劇節沒有開始的那兩天,整個社區還是安詳而靜謐的。到了端午那個周末,人潮一夜間洶湧起來,這個烏托邦的小鎮,一瞬間有了景區既視感。前一日還可以悠然包場的咖啡館,轉眼就擠滿了需要等位的客人。一種沸騰感,彌漫在整個阿那亞。

DDCLIVE每晚都有音樂會

每個劇場裏幾乎都有演出。草坪上、沙灘上,馬場,排練場。但戲票早早就賣完了。更多的人熱衷於在沙灘邊的禮堂拍照打卡,或是在大本營的戲劇節留言板上寫下感悟,和隨處可見的戲劇節海報合影。

傍晚的花車巡遊,人群追隨在演員和表演的隊伍四周,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各種歡樂興奮的尖叫,在大街上回響。

有備而來的觀眾可以預約到免費的環境戲劇朗讀。這被不少人認為是阿那亞戲劇節最特別和有意思的部分。在辦公室、在禮堂、在海邊足球場,在健身房,在遊泳池,從戶外沙灘到深夜食堂。在阿那亞的每個空間,都可能突然發生一場朗讀。有觀眾在這樣的環境裏,被戲劇感動到淚流滿面。尤其是站在遊泳池裏的那些觀眾,已經分不清是泳池裏的水,還是淚水,掛在了自己的臉上。

老狼的戲劇房子

戲劇房子也是園區裏的一道風景。14座經典戲劇命名的“房子”,都是文藝明星們設計的。散落在沙灘、山間,樹旁。有些隱蔽,有些紮眼。幸運的觀眾可以預約入住,但入住體驗可能並不“幸福”。老狼的《奧涅金》是大概率可以遇見的,因為印著海報的卡車上,是曾經那個著名的俄羅斯劇團演出《奧涅金》時熟悉的狗熊和鐵架床,無論白天和夜晚,這個充滿著流浪和戲謔感的房子,都會讓人忍不住掏出手機,記錄下某種不真實的感受。

海邊篝火

不真實的夢幻場景在阿那亞隨處可見。夜晚,海邊會燃起篝火。沿著海岸線一直走,是“候鳥300”的沙城,而沙城後面,是星羅棋布的“候鳥”帳篷。踩著細軟的沙子走進這個四方沙土圍成的沙城,在閃爍的燈泡下,可能會遭遇各種光怪陸離的場景。比如賣著西班牙海鮮飯和啤酒並且不接受好評的“鳥其林餐廳”,比如不接受議價的“大寶劍”和“紋身”項目。套圈、賣書、買酒,還有音樂現場,沙灘集市充滿搖滾感,更像一個當代藝術現場。按照策劃人的說法,藝術家們在這個市集的300個小時,都是有所表達,關於什麼是交換,什麼是誘惑,什麼是彼岸。

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在野照物所

淩晨3點的演出成為了戲劇節最大的話題。陳明昊導演的《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更像是一次集體狂歡的大型行為藝術現場。大部分買到票的觀眾徹夜不眠,在夜深露重的晚上,跑到海邊一起排隊入場。與其說是看一場演出,倒不如說更似一次帶著儀式感的集體看日出活動。遺憾的是,三場演出只有第一天迎來了壯闊的日出。而剩下的兩天,觀眾更多感受到的是清晨海邊瑟瑟的冷風。

傷心咖啡館之歌-柴詩閏

傷心咖啡館之歌-在野照物所

同樣在海邊演出的還有孟京輝的新作《傷心咖啡館之歌》和楊婷的《萬能機器人》。有觀眾說,演出的更大意義是在海邊有了一個可以眺望遠方的座位。有人在表演,有人在看戲,有人在看海。晚霞到來的時候,一切都美到讓人分心。戲劇在那一刻,成了自然這位藝術大師的陪襯。

《過路人……在發生》演出現場

阿那亞在空間、建築和景觀上的獨特先天,賦予了藝術節各種超出日常的體驗。趙梁即興舞蹈行為系列《過路人……在發生》在阿那亞藝術中心的半露天圓形劇場演出,第一天遭遇了暴雨,而趙梁帶有強烈儀式感的表演讓很多女觀眾當場哭泣,最後一起加入了表演。至於第二天的觀眾,則在陽光明媚的微風裏,感受到這場演出的另一種面容。

愛因斯坦的夢

戲劇節有熱鬧喧騰的地方,也有冷清的去處。“候鳥300”在濕地公園裏的幾處表演場地,大部分時候觀眾並不算多。這裏沒有班車,需要步行,且隱蔽難尋。而表演的團隊來自全國各地,有高校的學生,也有獨立藝術家。在競爭激烈的報名評選後,300位創作者自費來到“候鳥300”的營地,開始一場未知的集體生活和創作演出歷程。

在阿那亞的300個小時,每個創作者都有不一樣的感受,太冷、太熱、太累、太難,或者太有趣、太好玩。但清晨的海邊,總是有人在那裏打開自己的身體,開始訓練和創作。夜晚,素不相識的人聚在一起歡飲,徹夜長聊。這是日常生活裏很難看到的場景,也是城市生活中不會有的創作體驗。來到這裏的“候鳥”們無論是否滿意這裏提供的一切,但至少一致的觀點是,這樣自由創作的平臺,國內實在太少。

“候鳥300”

戲劇、音樂、影像、裝置、繪畫、肢體劇場,藝術在這裏沒有太多邊界。甚至還有和荔枝播客合作的一個“候鳥電臺”,通過對談、聲音記錄、外部連線互動等形式記錄“候鳥300”項目,創造了一個持續播放300小時的音頻直播項目。“候鳥300”的藝術總監劉暢說,在這裏的每一天都有新的變化,沒有停止,它是一個不停生長的項目,我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這是我們自己也沒有想到的,也是它最有價值和意義的地方。

海邊的活動還有很多。“海邊對話”來了不少文化名人,許知遠、西川、馬巖松、郝蕾、梅婷、王學兵等等,探討各種形而上的話題。“海邊工坊”活動聯合了來自各個領域的藝術家,選擇不同主題和形式,面向所有公眾招募展開工作坊。更有畫面感的是“海邊放映”,觀眾們躺在沙灘椅上,頭戴耳機,伴隨著海風和海浪,一起觀看平克·弗洛伊德樂隊的高清現場放映。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戲劇”。對於中國第一個在海邊舉辦的戲劇節而言,這句話不僅是一個slogan,也是一種形象縮影。除了和大海有著無數場景關聯,阿那亞戲劇節的一大感受,確實和藝術總監孟京輝所籌劃的一樣,如大海般,沒有太多邊界。

戲劇節大本營的留言板

3.彼岸和誘惑

對於阿那亞戲劇節的誕生,話題無論都繞不開阿那亞的創始人馬寅。

關於他如何把阿那亞從一個爛尾樓項目變成當下中國地產界的新物種,以及他如何嘗試以探討生命美學的姿態來創造建築和社區的故事,已經有了很多的報道。

他在戲劇節期間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阿那亞戲劇節是一個經過了很長時間思考和策劃的事情。

在此之前,阿那亞一直有屬於業主自己的戲劇節。他們招募業主一起演戲,包括《戀愛的犀牛》、《茶館》、《窩頭會館》、《這裏的黎明靜悄悄》,甚至還有百老匯的音樂劇,去年,這部音樂劇還去了北京天橋劇場演出。

馬寅說,戲劇節並不是一個商業模式的東西,更多是出於“分享”的邏輯。尤其戲劇於他而言,有著明顯的個人偏好。

“我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個文藝青年,對所有跟文化藝術相關的事都喜歡,戲劇更是可能排在更靠前的。我非常熱愛戲劇,一直去阿維尼翁看戲劇節,去烏鎮看戲劇節。阿那亞走到現在,我們可能有了一定的條件或者能力,也有了一些硬件配套可以去做一些相關的事情,所以就希望能夠就把這件事做出來,把美好的東西跟所有人分享。”

馬寅表示,自己多年來都是烏鎮戲劇節的“擁躉”,幾乎每年秋天都會去烏鎮,而烏鎮戲劇節也給了他很多的啟發。對於兩者的不同,他說:“我覺得可能就是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一個是社區的模式,一個是景區的一個模式,可能身臨其境的體驗也不太一樣。”

事實上,對於致力於建設一個“人文社區”的阿那亞而言,戲劇節在這裏確實沒有突兀感。而文藝生活在阿那亞,也的確是一種日常性的存在。

在社區配套裏,沙丘美術館、阿那亞藝術中心、電影院、單向書店、卷宗書店以及幾個全新劇場,都是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平時,阿那亞有不間斷的展覽、音樂會、戲劇演出以及各種文化活動,電音節等節慶也會在不同季節舉辦。

而這也是馬寅創造阿那亞社區的理想之一:“我們一直設想,在這個社區裏能不能夠把文化藝術和日常生活真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是不是能夠真正做到藝術生活的日常化。在這個地方,出門就是美術館、畫廊、劇院、電影院、音樂廳,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可能才屬於未來的生活。”

“文化藝術內容一定是阿那亞最核心的價值。”馬寅說,“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在文化藝術領域,比如戲劇的、文學的、音樂的、繪畫的等等,做了很多的內容合作,植入也好,運營也好,未來我們還會在這些領域持續地把這些文化運營內容真正地做下去。”

在全中國,也許確實很難找到一個比阿那亞更“文藝”的社區。這不僅取決於整個社區的文化建築、設施以及文化內容活動的數量,也在於來到這裏的人,居民、遊客,都是這種文藝氣質的組成部分。

一直抱著文化和審美理想的馬寅,堅定地認為,文化藝術一定是未來生活的一種解決方案。因為文化藝術生活一定會成為這個時代年輕人的剛需。

“這兩年我們也在不斷的踐行中發現這樣一個巨大的趨勢,比如說,我們美術館的門票90%是95後貢獻的,我想, 90後、95後甚至00後這一代人,是非常優秀的,他們從出生開始其實就擺脫了物質這件事,或者超越了物質這件事。他們從一開始就開始考慮自我實現這件事,文化藝術對他們來說,是與生俱來的。”

作為文藝青年,馬寅和孟京輝相識多年。在戲劇節之前,孟京輝的多部作品已經在阿那亞新建的蜂巢劇場上演。辦戲劇節前後,馬寅一直在和孟京輝探討,希望能實現那種“戲劇本身就是生活”的效果。

戲劇大巡遊

4.一個未知的理想

這兩年,國內的戲劇節開始漸漸多了起來。在一些經常參與各類戲劇節的人士看來,阿那亞戲劇節第一年,有不盡完善的地方,但它的節日感和狂歡氛圍,可能是其中最好的。

不能否認的是,戲劇節期間,消費有點貴,尤其是住宿。但太多人,依然心甘情願滿懷歡喜地為之買單。畢竟,可以集體狂歡的地方,不是很多。

同時身為烏鎮戲劇節和阿那亞戲劇節藝術總監,孟京輝自己說起兩個節的區別。他這樣描述:“烏鎮戲劇節強調的是當代性、學術性和專業性。在那樣一個美麗的江南的水鄉,他更沈穩一些,更加的明朗,更加的坦然。而阿那亞戲劇節,就是一個多元的、年輕的、比較活躍的一個戲劇節。阿那亞是一個比較新的地方,是一個未知的理想。”

一種年輕化的氣場確實始終貫穿在阿那亞戲劇節。並不只是參與者都是年輕人,而在於一種精神上的搖滾。如同戲劇節期間,園區DDC livehouse每晚都人頭攢動,震天響的音樂現場,樂隊和觀眾始終在迷霧般的燈光裏一起瘋狂搖擺。

不少人從阿那亞戲劇節回來,最大的感受竟然是,我老了。

孟京輝在這種年輕化的活力中看到了戲劇的機會和未來,“你去到國外的特別牛的歌劇廳,柏林、巴黎、英國,包括紐約漢堡,你劇場裏邊全都是白頭發的老人。但在中國,在阿那亞,你看到全是年輕人,全是年輕人,偶爾有一兩個老人。這說明了什麼?就是現在中國的當代戲劇是有一個機會,可以突然間整個對戲劇發生一個大面積的興趣。”

他說,在這個時候,我們藝術家得狂一點,更狂放一點,都做點好玩的東西,趁著這個機會讓更多的人知道戲劇,了解戲劇,熱愛上戲劇,然後不斷有年輕人進來,我覺得咱們中國的從這一點上來講,上升空間很大,所以還挺來勁的。

人生可以更美,這是阿那亞的理念。而對於新生的阿那亞戲劇節,也許能期許的是,可以更嗨,更狂、更沒有邊界。

責任編輯:梁佳

校對: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