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記者從黑龍江省饒河縣委宣傳部得悉，7月10日出現在該縣永幸村的東北虎仍未有下落。東北虎撲傷村民，亞洲象踐踏農作物，狼進屯咬死家犬，一個又一個野生動物事件，提醒著與野生動物居住區相鄰的村落，應當有隨時迎接野生動物“登門造訪”的準備。盡管人類與野生動物存在殊異的溝通方式和利益立場，但在很多情境下，只要人類給予動物們充足反應的時間和空間，是能夠在兼顧動物生命與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實現村莊與野生動物和諧相容的。
野獸進村
它沒有狼的傲氣，靜靜地蜷縮在角落裏，在看到丟進來的食物時，也不敢擡頭與人的目光相遇，進食過程中始終低著頭、不發出聲響，乜斜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第一天，狼在動物園的角落裏趴著。受訪者供圖
7月15日，記者從北方森林動物園了解到，幾天前闖進哈爾濱市阿城區炮手屯的灰狼，已經恢復正常生理指標。“它現在一天能吃三斤牛羊肉，原來暗灰的毛皮，現在泛出一些光澤，精神頭比剛來那會好多了。雖然可以長時間行走，但還不像正常的狼那麼敏捷。”工作人員表示。
經過幾天的恢復，狼已經能行走了。受訪者供圖
7月9日傍晚，它和另外兩只夥伴闖入炮手屯裏，在咬死一只家犬後，遭遇村民和警方的追擊，它的兩個夥伴因為“到處狂奔”被當場擊斃，而它被眾人圍堵於一村民的棚子內，受到麻醉後被運往20公裏以外的北方森林動物園。
而在7月10日，黑龍江省雙鴨山市饒河縣境內公路上，被村民拍到有東北虎出沒，當地已在東北虎易出現重點林區架設了遠紅外相機40部，同時出動車輛進行巡護，監測東北虎動向。至今該虎下落不明。
在今年4月23日，一只被稱為“完達山一號”的東北虎，出現在黑龍江省密山市白魚灣鎮臨湖村，它在該村田地上，將一個幹農活的村民撲倒，並擊碎圍觀車輛的玻璃。後被工作人員在棄置空房夾縫處，通過麻醉方式擒獲。5月18日，完達山1號在穆棱林業局有限公司施業區被成功放歸自然，這是中國首次成功救護並放歸野生東北虎。
“這只闖進炮手屯的狼，還需要等到隔離觀察期滿，觀察無狀況後，再向動物救護工作的主管部門報告，從而決定是否將狼放回自然。”北方森林動物園動物科學高級工程師劉曉密告訴記者。
據了解，一般野生動物被獲取後，需要進入全封閉隔離狀態，接受24小時全程監控，由專人負責飼餵；動物檢驗檢疫部門需要對該動物進行隔離檢疫觀察，直到確定該動物檢疫合格，沒有疾病傳染給其他動物和人類後，才會將動物放歸自然。
為什麼進村？
劉曉密從1995年開始從事野生動物養育與保護工作，她習慣將動物園稱為“咱家”，“咱家養了近20只狼，它們生活在不被人類幹擾的天然次生林裏，它們會自然地形成一個等級嚴密、分工明確的組織。像狼王和狼王後會負責為族群繁衍後代、出謀劃策，哨兵狼會巡視領地，找尋獵物，還在打仗中給組織放哨。狼是很聰明的群體性動物，要去某個地方，會有周密安排的。”劉曉密說。
人類容易低估動物對環境的認知水平，在面對野生動物時，下意識地會把野生動物當做魯莽輕率、兇殘暴力的防禦對象。“但其實，動物們是有自己的判斷能力的。它們不是漫無目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像狼，它會判斷對方是不是自己的獵物，是不是在自己的捕獲能力之內。它們不會輕易地去一個陌生的領地，去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劉曉密說。
許多人認為，狼富有冒險精神，為了食物不擇手段。劉曉密告訴記者，狼是一種非常敏感、謹慎的動物，它們不會輕易選擇捕食地點，也不會選擇和自己體能相當的動物做對手。“對於狼群進村莊的原因，現在還沒有結論。但有一點是值得我們人類註意的，狼本身不會輕易地離開自己的領地，更不會隨機跑到人類生活的村莊中。這次進村，是不是它們的棲息地，遭受了某些幹擾？對於野生動物棲息地的保護，我們還不能松懈。”
東北林業大學野生動物資源學院院長張明海說，現在在東北林區，狼的數量已經非常稀少，在林區和草原的混交區，狼出現的幾率能稍微高些，這次狼進村是一個偶然事件，對於它的溯源不好判定，但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反映出東北野生動物生態環境的轉好。
北方森林動物園裏的狼寶寶，在陽光下嬉鬧。受訪者供圖
“生態廊道的有效銜接，依賴於鄰近的生態板塊的恢復。我們在人居的村莊，見到東北虎或者狼，體現了生態環境的改良。”張明海認為，東北虎的數量這幾年是穩步上升的，動物園等養殖單位裏的東北虎已經有4000-5000只。雖然東北虎和三只狼出現的地點，讓人感到很意外，但是生態環境的變好和棲息地的變大，才是虎和狼頻繁出現在我們視野中的客觀因素。
村莊需要留給動物耐心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動物專家告訴記者，得知阿城區的兩只狼被擊斃，感到非常心酸。“雖然人們的做法，並沒過錯。無論何時，人的生命是最大的。但是狼作為以家庭為單位的群體性動物，在找不到親人的時候，難免會出現‘到處狂奔’的景象，此時被擊斃，未免不感到惋惜。”
炮手屯村民劉女士告訴記者，當時在得知狼進村的時候，非常害怕，女人和小孩都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但能知道外面有人拿著工具攆著狼打。
劉曉密在動物園裏看到狼的時候，是7月10日上午，狼在9日晚上11點多進的動物園，“我第一眼見它，就覺得它非常㞞，一點都沒有狼的樣子。和動物相處時間久了，會對動物產生很深的感情。我們當時就覺得，這只狼因為遭受了巨大變故，心理創傷很重。”
狼不僅敏感，而且自尊心很強，一旦被抓獲或失去家人後，會產生應激反應。“這只狼既丟了家人，也被抓獲，其實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但短短幾天，就能吃能走了，說明它的心理素質不錯。”劉曉密說。
“在對待野生動物進村的問題上，我們不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認為它們是壞的、可怕的，就應該予以消滅。實際上它們也無比畏懼人，很多時候，給動物一點反應時間，讓它不被太多人圍觀，這樣它就不會在慌亂中，采取極端行為。”張明海說。
“比如說，那只進村的‘完達山一號’東北虎，本身是沒有傷害人類想法的，它不是一只惡虎，在面對眾多人類的時候，它會感到恐懼，所以它只是象征性地撲倒了一個在種地的中年村民，但並沒有對該村民帶來致命傷害，這本身就說明了這只虎沒有想吃人的想法。”張明海介紹，大型貓科動物正常捕獵，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殺招，所以，那只“爪下留情”的東北虎並沒有將人列為食譜。
人類社會要實現與野生動物的和諧相處，需要在對動物充分理解和尊重的基礎上，適當地為動物留出反應時間和空間。張明海介紹，有時候在野外考察時，會遇到野生動物的新鮮蹤跡，表明動物就在附近，其實動物嗅覺很靈敏，它也知道人也在附近，這時候人要是適當地規避一下，給動物一個判斷的時間，動物一般不會主動來找尋人，更可能會離開原處，從而人和獸相安無事。
張明海認為，但並不是說，為了保護野生動物，就要忽視人的利益，我們始終要堅持人的生命高於一切的原則，如果遇到吃人的惡虎、惡狼，還是應該果斷采取措施，優先保護人類的生命安全。
“只是，我們不能一見到野生動物進村，就把它認定是要殺人的‘兇手’，這不是保護野生動物的心態。它們也是大自然系統的一分子，對於平衡自然生態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我們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對於沒有攻擊意向的野生動物，應予以耐心和時間，適當引導，讓它不在驚慌失措中傷害到人類和自己。”張明海說。
新京報見習記者 趙利新
編輯 唐崢 校對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