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我國全面放開三孩生育。隨後修改的《人口與計劃生育法》規定，一對夫妻可以生育三個子女。
經歷了幾十年的獨生子女政策，到放開二胎、三胎，短時間裏，人們對多子女家庭生活的細節仍然感到陌生。
那些三孩家庭，是怎麼做出了生育的決定？有三個孩子的家庭，生活又跟其他家庭有什麼不同？他們有怎樣不為人知的幸福與難處？他們需要哪些具體的社會支持？
我們找到了在深圳的一位三孩媽媽，Linda。她出生於1989年，今年32歲，和丈夫一樣，都在互聯網行業做測試工程師。她的采訪時間很難約，給我們發來的日程表裏，她的生活被工作和家庭填得滿滿當當。我本希望和她約在周末見面，但她告訴我，那個周末，她要打掃衛生、修鎖、郵寄壞掉的熱水壺，並組織家庭聚會和爬山。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工作日的午休時間，她可以不休息，吃一個面包，把剩下的兩個小時留給我。
八月上旬，我們在她公司樓下見了面。她穿一身白裙子，戴眼鏡，面容白凈，還是一張娃娃臉。但她的人生進度條，比很多同齡人都要快——25歲結婚，26歲生下了雙胞胎女兒，28歲又意外懷孕，經過內心的矛盾鬥爭，最後還是留下了這第三個孩子，也因此成為三孩母親。
在這個過程裏，她遇到了一些之前沒有預想到的麻煩，也經歷著家庭和事業的艱難平衡。作為過來人，她想告訴那些打算生三孩的家庭，這並不是一條容易的路，要做這樣的選擇，需要很多準備：比如孩子的住房和入學問題，比如是否有專人能幫忙照料孩子，比如家庭的經濟基礎，另外，要面對生活中加倍的風浪和瑣碎，夫妻的感情基礎也一定要堅固。
在講述艱辛的同時，她也打開手機，向我展示了很多照片和視頻，她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並排坐在沙發上看奧運會，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畫畫、擇菜、疊衣服，一起在深圳山中遠足，一起站在溪水中大笑，水浸濕了褲子。那是另一種家庭生活的圖景。
以下是她的口述。
文｜林松果
編輯｜魚鷹
圖片｜受訪者提供（除署名外）
1
我的第三個孩子，是非常意外到來的。26歲那年，我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之後就沒打算再要孩子了。過了兩年，有一個月，我發現自己的生理期推遲了一個星期，當時就有點慌了——我的生理期一直是很準的。立刻去醫院檢查，結果是真的有了。我當時有點懵，天哪，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想過生三個孩子，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當時，我第一時間給我老公發微信，他也很慌。我倆差不多大，大學畢業後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認識、戀愛，三四年後結婚生子，一切都按部就班。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讓我們陷入了糾結，我們一起討論利弊。利，就是多了個孩子，我是湖南人，他是廣東人，雙方的家庭都提倡多要孩子。弊呢，就是壓力會非常大。最後他跟我說，讓我自己看著辦，他希望我自己做決定。
當時我真的很矛盾，最開始想拿掉孩子，已經在醫院掛好號了，去之前，我又反悔了，我怕做手術，怕手術不成功怎麼辦，最重要的，還是覺得不忍心。
我是很喜歡孩子的。生養兩個雙胞胎女兒，雖然很累，但她們還是給了我很多驚喜和安慰。我就覺得，小孩子好可愛啊，如果能有兒有女，不是更好嗎？萬一這次是個男孩呢？那不就圓滿了。就心一橫，覺得要是養不起，大不了把房子賣了，回老家去。
但我也不是完全頭腦發熱，做決定之前，我也確認了生孩子的幾個基本條件。
第一個是，要有人給我帶孩子，我不想全職帶娃，我要工作。我老公就去問了我婆婆，我婆婆聽了很高興，說沒關系，我幫你帶，我公公說，他也可以幫忙。他們很喜歡孩子，我的雙胞胎女兒從生下來到現在，也是他們一直在帶。長輩們的支持，確實很重要。
第二是，我也確定了我的隊友很靠譜。我是一個喜歡觀察的人，經常讓我老公自己帶雙胞胎。他一個人可以把兩個孩子照顧得很好，他自理能力很強，飯做得很好吃，生活各方面也都不錯，所以我不擔心他掉鏈子。很多媽媽總覺得爸爸這做不好，那也做不好，我不是這樣，你要是做不好，你就多做幾次，自然就好了。而且，其實每個人都想體現自己的價值，他把孩子帶好了，自己也很開心，對吧？所以我就讓他自己去弄就好了。
第三，我們剛剛換了一個大房子，有四間臥室，再生一個孩子也能住得下。我們屬於那種很務實、會提前規劃的人，2015年我買了一個小房子，後來結婚生子，換了一個更大的小四房。剛換完沒多久，就意外懷孕了。
那時候我28歲，年輕，沒想那麼多，也真的沒有時間想。心一橫，就這麼下了決定。
2
但真正把孩子生下來，這個過程裏，也遇到了層出不窮的麻煩。
比如，當時國家全面放開了二孩，註意，不是二胎，是二孩。所以我們家的三孩，其實還在計劃生育外，屬於超生，是要交罰款的。因此我們也沒有把孩子的戶口落在深圳，而是跟我留在了老家。
而且，因為是超生，我不能用我的生育險去做產檢，生孩子住院不能報銷，全都是自費。甚至我都不能休產假，只能休事假。所以到了預產期，我是直接向公司請了三個多月的事假，相當於停薪留職。坐月子的幾個月，我沒有任何收入，還要給公司一部分錢交五險一金。
這幾年，在不同的階段，作為母親的感受都會不同。
只有雙胞胎的時候，我沒覺得壓力很大。因為婆婆一直幫忙帶孩子，一年有幾個月在深圳，有幾個月在丈夫的茂名老家。孩子們在深圳的時候，我會很用心，相對忙一點。她們回了老家，我就會自己出去玩。有累的時候，也有輕松的時候，總的來說，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有盼頭的，不會特別沮喪。
有了第三個孩子，前兩年，也還沒有大家想象中那麼可怕，老人會幫忙做飯和帶雙胞胎，我把小兒子照顧好就行。因為已經有經驗，避了很多坑，閑的時候還能看電視劇。上班呢，我也會很投入，事情盡量快點做，協調好，盡量少加班。
轉折點出現在兩年後，也就是去年，雙胞胎女兒要去讀幼兒園了，小兒子兩歲了，問題一下子集中爆發。
那段時間，因為長時間勞累，我婆婆生病了。醫生說她需要休息，就換了公公過來帶孩子。大概有一個多月的過渡期，是我第一次長時間和三個小孩一直在一起，而且是邊工作邊帶小孩，實在是太累了。
更不巧的是，當時孩子們也都出現了各種問題。女兒們馬上要進幼兒園了，但是吃飯和睡覺都不太好，挑食嚴重，作息不規律，總是在12點之後才能睡著。小兒子也進入了所謂的terrible 2，一個可愛的寶寶，突然變得很暴躁。
那時候，我每天回家，都覺得家裏像戰場一樣，亂七八糟。今天壞冰箱，明天壞洗衣機，後天壞洗碗機。有一天，小兒子把洗碗機抽出來，站在上面用力跳，把鋼絲都跳彎了。男孩子跟女孩子的教育方式也不一樣，你很耐心跟他說，他好像也不是特別能理解，他喜歡搶東西，喜歡打人，真的很崩潰。我就跟公公講，你沒時間做飯沒關系，我可以叫外賣，你顧好孩子就可以。
三孩爸媽的時間表
那一段時間，我們家的親子關系、夫妻關系都非常差。我和我老公經常吵架，互相抱怨，他說是我沒管好，我說那你來啊。我是那種人，默默做了很多事情，雖然自己也覺得自己沒用，也苦惱，別人說我沒什麼，但只要老公說我，我立馬就會爆炸。
最崩潰的時候，我夜裏常常失眠，無法控制情緒，覺得自己在抑郁的邊緣徘徊。說實話，我挺能理解為什麼有媽媽會帶著孩子跳樓的——應該是精神恍惚受了刺激做出的舉動。但我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幾輪崩潰之後，我突然覺悟了，開始反問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我的答案是：好好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
我開始積極和爺爺溝通，告訴他晚睡對孩子的危害，讓他把孩子的午睡時間縮短，控制在一個半小時以內。爺爺的執行力真的很強，說一不二，一個半小時就是一個半小時。一周時間，睡眠問題就解決了。
然後就是挑食的問題。我想通了，雙胞胎大多數時候都很乖，我何必總是糾結吃飯這一點。我有空會帶她們出去轉轉，嘗試各種不同的食物，發現她們喜歡的口味，同時堅決不餵飯，讓她們自己吃。慢慢地，她倆也就開始自己吃飯了，速度也快了一些。這樣一來，大的問題基本都解決了。
我不會所有事都親力親為，而是會想辦法把所有人力資源都利用起來。比如讓老公和長輩多參與育兒工作。平常，我每兩周會找保潔做一次大掃除，其他時間，我就只需要偶爾做做衛生。衣服是我來洗，但是讓小孩自己晾。有人說，同一頓飯，三個孩子想吃的東西不一樣怎麼辦？那也沒辦法，他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我不會為三個孩子做三種食物。三孩家庭，真的沒辦法管得那麼精細。
爺爺的時間表：
周一至周五
6:30 準時起床
6:30-7:10 外出市場買菜
7:10-7:40 洗漱，做早餐
7:40-8:00 讓娃刷牙，送姐姐去上幼兒園
8:00-9:00 帶弟弟在樓下活動
9:00-9:30 回家吃早餐
9:30-10:30 娃玩玩具或者看會電視，自己休息一下
10:30-11:30 準備午飯
11:30-12:10 吃飯
12:10-13:00 收拾整理，搞下衛生
13:00-13:30 哄弟弟睡覺
13:30-15:00 午睡時間
15:00-16:00 燉湯，做好飯和準備要炒的菜
16:00-16:30 帶弟弟去接姐姐放學
16:30-17:00 炒菜
17:00-18:00 帶娃吃晚飯
18:00-18:40 收拾餐桌，給娃洗澡
18:40-19:30 出去散步，有時帶娃一起出去溜達
19:30-21:30 個人休閑時光，看電視或休息一下
21:30 無特殊情況，準點睡覺
周末
休息，活動主要是外出散步，看電視，處理一些自己的事情或者跟奶奶約好去菜市場買活雞。
3
成為三孩母親後，我也更真切地經歷著家庭和事業之間的矛盾，你不得不在二者之間做選擇。
我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喜歡工作，參加工作這十年，除了生小兒子的時候請了事假，從來沒有想過要停下休息。生完雙胞胎之後，我也有過一點產後抑郁，一下有了兩個孩子，不知所措，會有些崩潰，後來休完產假回公司上班，換了個環境，馬上覺得豁然開朗了，重新拾起了熱情。
包括生了小兒子之後，孩子剛滿月，我就很想回去工作。我沒有回停薪留職的那家公司，而是去面試了一家更知名的大企業，收到面試通知的時候，我還在老家坐月子，就和婆婆一起，帶著三個孩子，回深圳參加面試。
第一次面試沒通過，我們回了老家，上午剛到家，下午又來了通知，那家公司另一個崗位缺人，可以再面試一次。我就又訂了車票，一個人帶著一個月大的小兒子，回了深圳。面試那天，我老公請假在家帶孩子，我去面試。現在想想，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我有那麼大的勇氣，那麼剛強。
後來，我得到了那個崗位，是在那家大公司的一個部門做負責人，待遇也還不錯。我參加過不少面試，幾乎每個面試官都會問婚育情況，不僅僅問你生沒生孩子，還問你有沒有生完二胎，我當時就說，我已經生完二胎了，但沒說我有三個孩子。當時我真是沒信心，我想，可能沒人會願意接受一個有三個孩子的媽媽。
其實我知道，公司介意的不是你有幾個孩子，而是孩子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如果你經常請假，公司就會覺得你這個人用不上了。所以那兩年，孩子很多時候都在老家，我工作是沒有受到影響的，大家沒覺得我跟其他人不一樣。後來同事們知道我有三個孩子，有人覺得驚訝，也有人因為我的敬業而感動，但沒人會因此照顧你，我也不需要，因為我自己就是負責人，我會盡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但到了小兒子兩歲的時候，家裏兵荒馬亂，我突然發現，辛苦維持的平衡，真的無法持續了——我可以接受我的孩子沒有多大成就，但是無法接受他們是很差的人，有很多壞毛病，比如喜歡打人，說臟話，或者自私。但是要糾正這些問題，需要時間和精力。
如果我每天晚上十點才到家，還哪有時間去陪他們呢？他們正處在有很多問題、需要引導的時候，如果這時候我沒糾正好，到了大一點再去糾正，你會發現難度成倍增加。所以當時我想，沒辦法，只能換工作了。
後來，我換到了現在這家公司。年薪大概少了五六萬，但加班很少，我可以在六七點到家。為了早點下班，很多時候我中午都不休息，抓緊幹活。下班回了家，我幾乎從來不看手機。把手機丟在一邊，陪孩子，了解他們想要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相處久了，他們一個動作，一句話，我都馬上會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也不僅是我，我老公也在事業上做出了犧牲。之前幾年，他在廣州工作，那家公司前景好，他也處於職業上升期，領導說要派他去香港，還要給他加薪。但是深圳家裏三個孩子，我和公婆實在搞不定，他就回來了，換了一家深圳本地的公司，性價比沒有那麼高，前景沒有那麼好，但為了孩子，這是必要的讓步。
這樣的調整之後，我們陪孩子的時間變長了，很快，我就發現了孩子的變化。比如小兒子，原來會扔東西、打人，還會大吼和翻白眼，但我發現，他不是喜歡發脾氣，只是覺得無聊，姐姐比他大，而且雙胞胎親密無間，他覺得無法融入，很挫敗。我就陪他做手工，畫畫，貼益智貼貼紙，慢慢他自己也可以玩，可以專註地投入到某件事中。現在，他不會再那樣暴躁了。
在這個過程裏，我也發現了兩個很好的帶娃方法，一個是以娃耗娃，一個是幹家務。我會讓姐姐教弟弟穿鞋、穿衣服、讀書、玩遊戲，讓他們一起做家務，消耗過剩的精力，也給家裏創造價值。每次幫忙幹完家務，雙胞胎裏的妹妹都會問：媽媽，你是辛苦的一天，還是快樂的一天？我說是快樂的一天，她們就會很滿足和開心。
但前提是家長的耐心，和他們成為朋友，這樣他們才願意配合。這不是一步到位的，很痛苦，需要堅持，長時間的磨合。
這樣的陪伴也意味著，屬於我自己的時間幾乎沒有了。我每天最放松的時刻，就是從家到公司來回的地鐵上，那是僅有的完全屬於我一個人的時間，我可以買點東西，看看新聞，沒人打擾。
4
還有很多人關心，在深圳這樣的城市，有三個孩子的家庭，經濟壓力會不會很大？我們現在的壓力確實大。就像那天我看到一個說法：在深圳感染新冠病毒的概率是千分之多少，但是不工作的致死率，是100%。
我和我老公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家裏給的支持不多，靠夫妻雙方的工資，每個月還接近兩萬的房貸，剩下的錢養活全家五六口人。一年下來，沒有太多結余。只要有一個人失業，家裏的經濟就會很危險。
在我們家的日常開銷裏，吃喝花的錢其實不多。最大頭是孩子的奶粉，最多的時候一個月三千多，現在他們長大一些了，大概是每個月一千塊。平常買零食水果，都在家門口的菜市場解決，新鮮又便宜。我的消費觀很樸素，孩子的衣服，也不會買太貴的，幾百塊可以買好多件。孩子吃的、穿的、玩的，每個月加起來大概是三千塊錢。
現在雙胞胎在上公立幼兒園，收費也不高，一個孩子一個月一千多。給她們報了美術班，一周一節課，剩下的時間就在網上給她們找一些畫畫類的教程，花費也不多。
Linda的雙胞胎女兒為自己畫的像。
我們真正的壓力，是來自未來，孩子馬上要上學了，要不要上學科培訓班？現在報個英語班，一年一個孩子就是兩萬，三個孩子就是六萬，而且這不是短時間的需求，十幾年的求學，要源源不斷地提供支持，這才是我們最大的擔心。
最近出臺的雙減政策，我們也在好奇，這減了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如果別人能請一對一家教，我們怎麼辦呢？我可能還是會自己輔導一些，然後家校共育。
說實話，三孩家庭，跟別的家庭不一樣，不管做任何事情，想到的都是三份。這樣一來，我們能提供給每個孩子的資源，可能就不會那麼充足了。我只能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做最好的安排。
現在三孩放開了，但社會生活的支持體系，還沒有對此做好準備。我們平常遇到的那些不便，很多人想象不到。
比如我們全家去遊樂場玩，很多項目都規定必須是一個大人帶一個小孩，那我們三個小孩、兩個大人怎麼辦呢？只能是留一個孩子讓售票員看著，我們各自帶一個孩子玩一趟，再排隊帶第三個孩子玩一趟。住酒店，大部分酒店的家庭房，都是限住四人，每次入住前，我都要反復確認。
再比如孩子去上培訓班，如果家裏只有一個老人，根本沒辦法送。如果老人帶著一個孩子出門了，那剩下的孩子怎麼辦？是留在家裏，還是得把三個孩子帶著一起出去？這些細微的小事，日復一日，也讓人頭疼。
另外就是出行。孩子多，出門不方便。如果打車，需要打兩輛車。我們一直想買車，又糾結到底是買五座還是七座——如果買五座，孩子需要安全座椅，再加上大包小包，根本坐不下。如果買七座，起碼要三十萬，太貴了，我們的經濟條件不允許。這件事擱置了好幾年，直到今年，出門實在不便，沒辦法，我們咬咬牙，還是買了一輛七座車。
這些大大小小的問題，既然存在了，抱怨也沒用，只能去解決。我倆都是特別理性的人。既然要了三個孩子，就沒有後悔過。而且我們常常會覺得，雖然有壓力，但還是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孩子們給了我們很多慰藉，很多驚喜，會抱著你說愛你、會親你，他們的愛是無私的。
我也知道，他們希望的不是多少好吃的、好玩的，而是父母能陪在身邊。深圳有很多漂亮的公園，每到周末，我們全家都會一起去公園爬山、遠足。三個孩子一起長大，也會有跟獨生子女不一樣的體驗。我的雙胞胎女兒像連體嬰一樣，感情很深厚，妹妹開朗活潑一些，但姐姐很安靜，她會更依賴妹妹。三歲的弟弟，也會比同齡的孩子成熟。我看到有人家裏三歲的孩子還在嬰兒車裏坐著，但他已經可以走上五公裏路不喊累了。
帶他們爬山，我還有另一層意思。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裏，他們不可能像獨生子女一樣，擁有那麼多的資源和經濟支持，所以在未來，也許他們碰到困難時，更多需要靠自己，所以我希望培養他們的耐力。
作為過來人，我也想告訴那些打算生三孩的家庭，這並不是一條容易的道路——要做這樣的選擇，需要很多準備，比如要首先考慮孩子的住房和入學問題，也要考慮是否有人能幫忙照顧孩子，同時，要面對生活中加倍的瑣碎，夫妻的感情基礎也一定要堅固，才足夠對抗這麼多的風浪。
我也常常會想，我們很幸運——2015年，在深圳房價還沒猛漲前買了房子，也沒有趕上二套房六成首付的政策，比較輕松地換了更大的房子；深圳落戶簡單，孩子也沒有遇到入學問題。但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想要在這座城市有一個安身之所，太難。我都不知道，他們要怎麼定居下來。
我們也在面臨著新的問題。都說互聯網人有35歲危機，我們也在往35歲走，如果有一天，我們工資降低了，或者什麼原因導致我無法工作，怎麼辦呢？
我們想過退路，要麼就把現在的房子賣掉，換一套小一點的、遠一點的。現在我們是個小四房，如果換成一個三間臥室的房子，房貸壓力就會減輕，這樣也可以勉強生活。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回老家。
但至少是現在，我們還不想放棄。這段時間，我們也都在尋找新的工作機會，想在所謂的35歲危機到來之前，再努努力，跳一跳，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平臺。
這大概是我們最後的窗口期，必須奮力一搏，為了我們的家庭，也為了我們自己的事業和自我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