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固國
村裏的張老頭和劉老頭，都八十多歲了，年輕的時候好的跟一個人似的。褲子、褂子，不是你穿我的，就是我穿你的。
解放前，兩個人還是毛頭小夥子，為了生活，一塊“闖關東”。聽別人說的天花亂墜，他們信了，其實到了東北，在冰天雪地裏混日子，生存都是個問題。
張老頭機靈，那時候應該叫小張，瞅準了機會，給地主當長工，薪水雖然不多，但填飽肚子後，還有一點節余。生死哥們，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劉挨餓，幹脆一個人掙錢兩個人花，力爭都能活下來。
小劉也是有骨氣的人，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別管走哪條道，活得有滋有味就是本事。他聽說附近山裏有一窩土匪，當家的也是老家的人，論起來還能拐彎抹角地攀上點親戚，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進山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一年下來，小劉不僅練就了“百步穿楊”的槍法，而且成了二當家的。本來，他想接小張上山入夥的，可人家不願意，只想當老實本分的好人，別管怎樣，好處還是定期奉上。
過了幾年，東北解放了，山東也解放了，兩個人都溜回了老家，至於彼此在外面幹了什麼，都守口如瓶。有人問急眼了，就說給地主老財種地，幹苦力活。說是這麼說，僅僅看他倆在外面發的“小財”，別人也不會相信。
他們兩個，常常私下裏嘀咕，至於說的什麼，別人無從知曉。那次，從東北來了一個人，說是找小劉，敘敘舊，後來聽說是“胡子”。小張知道後，把那人喊道僻靜處，說小劉年前得了一場急病，死了，好歹把人打發走了。
兩個人都到了結婚的年齡，不知那麼巧，都看上了村裏的四丫。兩個哥們就抓鬮，誰抓著誰娶四丫。小張抓到了。沒辦法，小劉只得放棄。說心裏話，四丫看上的是小劉，卻稀裏糊塗地結婚了。
小張結婚了。小劉成了他家的常客，四丫陪著聊天，一來二去，三個人關系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當著小張的面，小劉對四丫動手動腳，小張也不生氣，樂呵呵地看著。
五八年，兩個人都是中年人了，都有了孩子。當時，村民面臨最大的問題是怎樣填飽肚子，沒辦法，為了養家糊口，小張去了東北，此時應該叫老張了，想著掙點錢，丟下了老婆孩子在家裏。
一如既往，老劉還是去他家串門。村民閑著沒事幹，捕風捉影，嘮嗑點稀罕事。傳來傳去，老劉竟然和老張媳婦相好，甚至連目擊人都有了。
老張回來後，鬼使神差，也相信了，咽不下這口氣，幹脆把老劉當土匪的事情，告到了公安機關。老劉被抓走了，判了幾年刑。村裏人想也沒想到，別看老劉平時老實巴交的，沒想到不僅是土匪，還是當家的，真的是不簡單。
事情就那麼簡單，兩個人反目成仇。老劉出獄後，真的想弄死老張，可這是新社會，不是當土匪的時候了，沒辦法。老張呢？心裏還是恨著老劉。
兩個犟老頭，後半輩子誰也不搭理誰，就這麼僵持著。兩個人的兒子都大了，上輩子結下的仇恨，還在年青一代延續著。四丫死的時候，淚汪汪地，當著兒子的面，拉著老張的手，說冤枉了老劉。
八十多歲的人了，張老頭說不行就不行了，死就死唄，非得喊著劉老頭的名字，不肯閉眼。兒子沒辦法，就破例去了劉老頭家，請老人家過去。
張老頭拉著劉老頭的手，眼睛裏滿是愧疚，畢竟快不行了，啥話說不出來。劉老頭也是眼淚汪汪地，說：“哥，我什麼都明白了，俺等這一天二十多年了。”從此之後，兩家的後人和好了。
張老頭走了，沒幾天，劉老頭也走了。村裏人說，是張老頭的魂把劉老頭的魂勾走了。
壹點號李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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