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實習生 陳自強
雙十一前，“微信屏蔽淘口令”成為熱搜。互聯網大廠間的競爭與“糾葛”、平臺間能否更加開放，再次引起關註。
國新辦新聞發布會現場 來源：國新辦官網
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註意到，自今年7月工信部啟動互聯網行業專項整治行動以來，整治重點之一的“屏蔽網址鏈接”，一直被密切關註。今年9月13日的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中，工信部再次聲明，“保障合法的網址鏈接能被正常訪問，是互聯網發展的基本要求。無正當理由限制網址鏈接的識別、解析、正常訪問，影響了用戶體驗，也損害了用戶權益，擾亂了市場秩序。”
為期半年的專項整治行動時間已過半，微信、淘寶等互聯網巨頭互相開放的情況到底如何，又有哪些爭議和阻力？
澎湃新聞記者實測發現，目前微信中仍不能直接打開淘寶鏈接，淘寶網微信的淘口令，更變成了面目可疑、不易識別的“火星文”，如果發送方不作提示，接收方或誤解為是“病毒”或“亂碼”。對比之下，京東、拼多多、唯品會、美團等騰訊入股的企業，在微信中可以方便打開。
與此同時，淘寶等平臺也存在對微信的“不兼容”。澎湃新聞實測發現，打開淘寶APP，購物結算只有一個選項，即阿裏巴巴旗下的支付寶。同樣，騰訊入股的京東、美團、唯品會等，也排斥了支付寶，只能采用微信支付及其各自平臺的支付方式。而小型一點的其他互聯網平臺，則多會提供支付寶、微信兩種支付方式。
平臺間開放將為用戶帶來便利，也關乎商業競爭和數據安全，例如有分析認為，微信開放網址鏈接，將增加騰訊的壓力和負擔，使阿裏、字節等企業受益。上述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工信部相關負責人表示，安全是底線，將分步驟分階段解決。騰訊此前對媒體回應稱，擁護工信部的決策，在以安全為底線的前提下，分階段分步驟地實施；阿裏則回應稱，願與其他平臺一起相向而行。
2020年11月的淘口令
2021年9月23日的淘口令
最近一段時間的淘口令
互聯網巨頭的壁壘能打通嗎？
外鏈不能分享、支付不互通是互聯網巨頭築墻的手段。今年7月，在前期APP專項整治的基礎上，工信部決定開展互聯網行業專項整治行動。主要對擾亂市場秩序、侵害用戶權益、威脅數據安全、違反資源和知識管理規定等4個方面8類問題進行集中整治。為期半年的整治行動，旨在引導形成開放互通、安全有序的市場環境，推動行業規範健康高質量發展。
據人民網報道，9月9日，工信部有關業務部門召開“屏蔽網址鏈接問題行政指導會”，並提出有關即時通信軟件的合規標準，要求9月17日前各平臺按標準解除屏蔽。
9月13日，在國新辦“推進制造強國網絡強國建設 助力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新聞發布會上，工業和信息化部信息通信管理局局長趙誌國表示，在企業的自查整改中，“我們了解到，部分互聯網企業對屏蔽網址鏈接問題的認識與專項行動要求還有一定的差距。”
那麼，工信部對互聯網企業“不再屏蔽網址鏈接”的要求具體是什麼？
多家媒體披露的信息顯示，工信部對網址鏈接互聯互通的“合規標準”有三方面。一是軟件應當對外部網址鏈接的展示和訪問形式保持一致。二是用戶發送和接收合法網址鏈接，可以直接打開。三是不對特定的產品或服務網址鏈接附加額外的操作步驟，不能要求用戶手動復制鏈接後轉至第三方瀏覽器打開。
根據10月29日市場監管總局發布的《互聯網平臺分類分級指南（征集意見稿）》中的標準，年活躍用戶在5億元以上，核心業務涉及兩類平臺業務，上年底市值（估值）在1萬億以上，具有超強的限制商戶接觸消費者（用戶）能力的平臺，屬於超級平臺。
阿裏巴巴、騰訊、美團等互聯網企業，目前市值均超1萬億元，而京東、拼多多等企業市值也在1萬億上下。據此，微信、支付寶、抖音（註：其母公司字節跳動未上市）、淘寶可能都屬於超級平臺。
對照上述三點，騰訊和阿裏系之間能否“互聯互通”備受關註 。長久以來，月活12億的國民即時通訊工具微信，對月活9億的淘寶購物鏈接“不開放”。微信淘寶的疊加用戶，在使用兩個軟件時，必須通過復制一段含有特殊字符組合的“淘口令”，在兩個軟件之間來回切換，才能實現相關操作。
最近，一些網友發現，通過“淘口令”從微信跳轉到淘寶不再順暢。
10月27日，淘寶上線購物車分享功能。即購物車裏的商品，通過搖一搖，可以一鍵微博、微信、支付寶等其他平臺。10月29日，新京報報道稱，即便復制淘口令後，部分淘寶購物車分享鏈接也不能在微信內打開。
10月30日，南方+新聞客戶端等多家媒體報道稱，多家平臺外鏈在微信上處於被屏蔽的狀態，一些淘口令在微信復制後無法打開，部分用戶的復制選項也消失了。
中經觀察在報道上述情況後，進行了一項“你認為互聯互通能實現嗎？”的投票調查，截至11月4日，選擇“不能”的人比選擇“能”的多2成。
一時間，“微信屏蔽淘口令”火上熱搜。
互聯網大廠間的“糾葛”
那麼，微信屏蔽外網鏈接的情況到底如何？
11月3日、4日，澎湃新聞記者進行了多次實測，發現淘寶網微信的淘口令，大多數情況下均能復制後在淘寶APP中打開，但“淘口令”變得比過去更莫名其妙，不經發送方提示，易誤解為是“病毒”或“亂碼”。
2021年11月4日的淘口令
11月4日，澎湃新聞記者從手機淘寶中檢索了一個商品，通過微信發送給好友。這是一段純文字、但毫無邏輯的奇怪文本，有微信好友戲稱為“火星文”。記者提示好友這是一段“淘口令”後，好友復制粘貼到手機淘寶。在至少10次測試中，僅有一次好友的手機淘寶顯示為“沒有找到相關寶貝”。
隨後，好友分享了他的淘寶購物車給記者。同樣，這也必須復制“淘口令”才能發送到微信。這段淘口令也是一段純漢字組合：“今微起好要說他會天他你子到嘻 瞅一瞅好物”。記者復制後，能在手機淘寶中打開。
當記者將這些商品或者購物車生成的“淘口令”，發送給經常在淘寶購物、並在微信中互發過淘口令的親友時，親友馬上打來電話，詢問是否手機被盜或者遭遇詐騙。
澎湃新聞註意到，“淘口令”作為淘寶在微信上引流的手段自2015年推出，早期常有“復制這條信息，打開淘寶”字樣。鏈接中含有漢字、英文、字符，又表明商鋪、商品信息等。近年來，“淘口令”的文本逐漸發生變化，文本中“淘寶”二字經常是拼音、繁體、空格等組合。
不過，至少在今年9月底前，淘寶復制到微信的淘口令，仍然保留一些手勢圖形或者英文、數字字符信息，以及基本的商品名稱信息，大部分的用戶能明白這是“淘口令”。但是，10月21日，有豆瓣網友反映稱，“淘口令”變成了純文字，且無法去微信粘貼給好友。
澎湃新聞記者11月4日實測發現，大部分時候，純文字的淘口令除可以在微信中一對一分享外，還可以微信群。
微信公眾號文章中的淘寶地址也必須復制淘口令
澎湃新聞註意到，不僅無法直接從淘寶分享網址，相關商家的官方微信公眾號文章中的淘寶、天貓地址，也不能直接點開，仍需采用復制淘口令的操作方式。
澎湃新聞記者實測發現，字節跳動旗下的抖音，在微信中的打開方式，和阿裏巴巴的淘寶是一樣的“待遇”，即只能通過口令方式復制分享或者下載視頻。字節跳動曾披露，每天超過4900萬人主動分享抖音內容至微信、QQ時受阻。
而另外兩大網購平臺——拼多多和京東，則能直接將內容分享至微信查看，還能完成“加入購物車”“立即購買”等操作。小紅書、知乎、微博、百度、嗶哩嗶哩、今日頭條、高德地圖等眾多軟件的分享鏈接，都可在微信中直接打開瀏覽。來自愛奇藝視頻、騰訊視頻、美團、唯品會等的分享，可通過轉化成小程序方式實現直接觀看、瀏覽或使用。同樣，抖音的競爭對手視頻平臺快手，也可直接分享至微信，並實現微信內觀看。
總之，騰訊系旗下或騰訊投資入股的軟件，在微信中均能“暢通無阻”。
豆瓣網友反映的淘口令無法識別
互聯互通下一步如何“見真招”？
對標工信部“解除對網址鏈接屏蔽”三條合規要求，微信對於淘寶、抖音鏈接的開放方式，顯然存在“差距”。
在9月13日舉行的國信辦新聞發布會中，工信部信息通信管理局局長趙誌國表示，“保障合法的網址鏈接能被正常訪問，這是互聯網發展的基本要求，無正當理由限制網址鏈接的識別、解析、正常訪問，影響了用戶體驗，也損害了用戶權益，擾亂了市場秩序。”
9月15日，中央網信辦發布的《關於進一步壓實網站平臺信息內容管理主體責任的意見》，也明確要求平臺開展數據共享、流量合作等跨平臺經營活動，應當符合國家相關政策，不得選擇性自我優待，不得非正常屏蔽或推送利益相關方信息。
而早在8月17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發布的《禁止網絡不正當競爭行為規定（公開征求意見）》中，也明確將“惡意屏蔽鏈接”“惡意不兼容”列為不正當競爭行為，予以禁止。
對於騰訊開放外部鏈接進程，騰訊集團總裁劉熾平在第二季度財報會回應，“平臺之間的打通是非常復雜的問題。”
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合夥人遊雲庭曾撰文分析“騰訊為啥要屏蔽部分外部鏈接”。他認為理由有三。“一、生態管理的需要，為了更好的用戶體驗，根據《微信外部鏈接內容管理規範》屏蔽掉了大量黃賭毒、詐騙、誘騙信息等。二、正常屏蔽措施中夾帶私貨打擊競爭對手。三、保持對被投資企業的強控制力。”
北京大學教授，北京大學法律經濟學研究中心主任鄧峰在《強制取消外鏈限制，是個好主意嗎？》一文中指出，“其實並不存在真實的、永遠的屏蔽，商業活動中存在的很多障礙，無非是價格和收費的問題。具體到這幾個頭部互聯網企業的爭吵，只是因為收費標準沒談攏。”
鄧峰認為，“微信中直接打開淘寶或者抖音鏈接，並不一定會損害微信的市場地位，但肯定會影響到它的收費和盈利。平臺的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是‘賣流量’，而‘流量’的價格在一定時期內是得到市場認可的。但是，頭部企業之間的流量價格並沒那麼容易達成一致，因為他們都是流量大戶，必須考慮未來的預期。”
在上述國信辦的新聞發布會中，工業和信息化部部長肖亞慶表示，平臺經濟總體發展態勢良好，在促進經濟發展和提供生活便利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在發展過程中也出現了一些問題，“有的需要從技術上來解決，有的需要從管理上來解決，還有一些需要各方面聯動，系統地來解決。”
趙誌國則進一步指出，工信部采取了行政指導會等多種形式，幫助企業認識到，“互聯互通是互聯網行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讓用戶暢通安全使用互聯網也是互聯網行業的努力方向。”對此，工信部將要求企業按照整改要求，分步驟、分階段推動即時通信屏蔽網址鏈接等不同問題。
下一步怎麼“見真招”？趙誌國介紹，將督促企業抓好整改落實，通過實地檢查、撥測驗證、技術檢測等多種方式，確保整改到位，以及“對於整改不徹底的企業也將依法依規采取處置措施”。最終，通過整改一批典型違規行為，查處一批典型違規企業，推動形成互通開放、規範有序、保障安全的互聯網發展良好環境。
責任編輯：崔烜
校對：丁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