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向門外潑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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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澎湃新聞

澎湃新聞記者 趙思維 柳婧文 發自河南衛輝

水位上漲,淹沒了衛輝大片城市街區。本文圖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趙思維 圖

“水漲了,快轉移人!”7月26日淩晨4點多,看到水已漫入小學門道,居委會幹部滿開燕和同事匆忙發出求助信息。同一時間,救援人員賈永新和隊友們接到緊急指令:轉移回民小學的12名孕婦。

回民小學是洪水圍困衛輝後城郊鄉設立的臨時安置點,就近安置下街的受困居民。滿開燕著急,如果洪水漫入,幾天前陸續轉運進來的數百位城郊鄉下街社區居民將很快泡在水裏,孕婦、小孩及臥床不起的老人將情況危急。

天微微亮,賈永新和救援隊員看到路旁建築物上的水線又上移了一些,對安置點的緊急求助愈加擔心,他們將衝鋒舟的馬力開到最大,水面濺起的渾水浪花打濕了大家的衣服。

這是一片人口密集的老城區,洪水漫入街道後,各種垃圾甚至死去的老鼠和貓狗等都漂浮在水裏,散發著一股股異味。

附近水面遍布各類生活垃圾,散發出陣陣異味。

踩著沒過腳踝的汙水,現場待轉移的居民排起百米長的隊伍。看著衝鋒舟駛來,人群開始往前擁。民警、誌願者和救援人員靠“吼”維持秩序:

“老人和孩子先上;能少拿一件東西就能多帶一個人出去;都別急,都能走。”

水位上漲迅猛,不少人站在沒過腳踝的水裏等待轉移。

與此同時,眼部殘疾的林軍一家四口坐在安置的教室內,他擔心出去後沒人管他們,不願離開。“沒人不管你,會幫忙聯系好救助站。”在場的人反復勸說二十多分鐘後,他們一家開始動身離開。

“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我們才會走。”滿開燕說。

下午3點,等待轉移安置點居民。

淩晨開始的緊急救援

救援是從26日淩晨5點開始的,此時距離救援隊員前一晚休息只過去5個小時。從住地將衝鋒舟開到回民小學後,賈永新和隊員便開始了這場近12小時的緊急大撤離,

回民小學位於衛輝市城郊鄉的南馬市街。這裏是一片老城區,人口尤其是老年人集中,道路逼仄擁擠。衛輝市區出現內澇後,當地將此設置為其中一個臨時安置點,就近安置下街的受困居民。

衛輝市區出現內澇後政府便將回民小學設置為其中一個臨時安置點,就近安置下街的受困居民。

7月26日淩晨轉移前,回民小學陸續安置了數百人,兩棟二層樓空閑的教室和辦公室全部“塞”滿了安置的居民。澎湃新聞記者在現場看到,有人將教室兩三個課桌拼在一起,鋪上床褥直接躺下,有人幹脆將床褥鋪在地上,打起了地鋪。教室裏吃的、喝的、用的堆在一起,沒有吃完的泡面碗被直接堆在桌上,炎熱的天氣下散發著一股異味。

走出教室二十米,便是回民小學的大門。水漲得太快,兩天前澎湃新聞記者路過這所小學時,水面離校門口還有幾十米的距離,但26日上午,水已經灌入回民小學的大門過道。

需要轉移的居民在小學門口水裏排起了百米長隊伍。他們踩在已沒過腳踝的臟水裏,等待衝鋒舟駛來。現場五六位誌願者和城郊鄉派出所的四位民警在,隊伍最前端拉起攔繩,維持著秩序。

看到有衝鋒舟來,居民向前擁,在場的誌願者拉起繩子維持秩序。

住在下街辛莊的何俊(化名)一個人排在隊伍中,前後背著綁在一起的紅布袋,裏面裝滿了各種藥。他前幾天從下街轉到回民小學時,漫入家裏的水已到腰部。在小學待到26日淩晨,他們又被通知緊急撤離,孩子打電話告訴他:“趕緊出來。”

“昨天(25日)水還沒有這麼高。”劉一民(化名)在一旁介紹,一天多時間水漲了五六十公分。他家五六口人收拾行李轉移到回民小學,本來想著回民小學地勢高,在安置點待著沒事,但26日一大早居委會通知再次緊急撤離。“家裏現在兩層樓都被淹了,就帶了些夏天的衣裳,多的帶不走。”

劉一民說著眼眶泛紅,也不知道等水退去後家裏成什麼樣。

“老人和孩子優先。”看到有船過來,一些心急的群眾往前擁,甚至繞過攔繩想從側面直接上船,被誌願者和救援隊員擋下。

“都能走,別急!”維持秩序的誌願者穆偉(化名)和劉宣扯著嗓子喊著,不一會聲音變得嘶啞起來。劉宣是從安徽阜陽市太和縣前來支援的。

在回民小學被安置居民中,中老年人居多,其中有多位臥床不起、行動不便的老人。最年長的一位老人已有98歲高齡,大小便失禁,需要一直換尿不濕。

救援隊員用被褥裹著98歲的老人,將其從回民小學安置點轉移到衝鋒舟上。

6名救援隊員前後中左右各三人托起被褥,輕輕地將老人往門外衝鋒舟送去。老人53歲的兒媳婦耿會亭趕忙拎起3大包尿不濕在後面小跑。誌願者不讓多拿不必要的物品,耿會亭有些擔心,不停地給救援隊員解釋,“她一直在用尿不濕,讓我都帶上。”

誌願者的勸說不無道理。穆偉在現場看著有人拎著大包小包,扯著嗓子吼道:“你們多拿一樣東西,船上就少坐一人!”很多待轉移的居民舍不得丟下東西,想盡可能都帶出去。

船已經“超載”。救援隊員陳斌告訴記者,正常情況下他們的衝鋒舟可以坐8個人,但現在都是坐12人,“超載”50%。人多,讓衝鋒舟不堪重負,在湍急的水面行駛,船體被“狠狠”壓進水裏,遠遠望去,如同浮出水面的潛艇在水面行駛。

為了保證安全,“超載”的衝鋒舟與其他衝鋒舟即將會船時,坐在船前的救援隊員趕緊吹起口中的哨音,並作出握拳的手勢。“嗚……嗚……”的哨音和手勢會讓來船註意到他們,提前減速。如此,被船打起的水浪就會小很多,對“超載”的救援船的“衝擊”也會減少很多。

衝鋒舟行駛在湍急的水面。

但並不是所有的救援船都會減速。雖然做了手勢、吹了哨子,一些高速駛過的救援船打起的水浪還是讓救援隊員陳斌所在的船上下劇烈浮動,很快衣服被打濕,船艙也進了水。

“救人的心情都理解,但安全第一。”陳斌嘆了嘆。

不願走的居民

從回民小學到城區最南邊比幹大道的安全點,走主幹道有5公裏多的路程,行車需要15分鐘左右。救援人員的衝鋒舟不敢開得太快,來回20多分鐘才能轉移一趟居民。船一趟接一趟,與上漲的洪水“搶人”。

回民小學現場排起百米長的轉移隊伍,救援人員用衝鋒舟挨個將他們送往城外安全地帶。

老城區產生的生活垃圾平時就堆在街邊的垃圾站。洪水漫入街道後,塑料袋、腐爛的西瓜、扔掉的破衣服、廢棄的電線,甚至死去的老鼠和貓狗等都隨之漂浮在水裏,現場散發著一股股異味。

水環境惡劣,體能不斷下降,毒辣的太陽還在頭頂暴曬,不少救援人員汗如雨下,皮膚被曬得通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水位仍在不斷上漲。老人臥床不起,現場救援人員和誌願者便輕輕地裹著被褥將其放在船上,讓家屬陪同登船;老人腿腳不便,救援人員和誌願者便將其背起蹚過涉水路段,放在船上。

看著人都快走完了,在安置點附近的紡織路上,一些原本“觀望”水情的居民坐不住了,也慌忙收拾行李趕往就近的撤離點。

腿部有殘疾的中學老師李好連拿著一根木棍支撐身體,一瘸一拐地帶著81歲的嶽母和其他4位家人在街上頂著34攝氏度的高溫緩緩走著。

他們家原本住在臨近的紗廠附近,那裏是衛輝市區地勢較低的地方之一,來水後很快就被淹沒了。7月21日一家人搬到了紡織路另一頭的親戚家避難,但誰想水又逼近了親戚家。

嶽母老年癡呆,需要坐輪椅,但走著走著輪椅的輪子壞了,李好連站在路邊有些著急。他看到有救援隊員和穿著迷彩服的人走過,趕忙請求幫忙擡下老人。誌願者、退役軍人崔衛士,現役武警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某部中士吳亞輝,救援隊員海兆瑞,前後一人一個位置擡起輪椅。老人看到生人,反復在嘴裏念叨:“我不走,你們是誰。”

誌願者、退役軍人崔衛士,現役武警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某部中士吳亞輝,救援隊員海兆瑞前後一人一個位置擡起輪椅。

輪椅很重,路旁一位光膀子大哥見狀,上前搭把手將輪椅緩緩放在他的平板車上。這位大哥在前面背著繩子,吃力地向回民小學拉去,讓救援人員先去幫其他人。

吳亞輝已服役六年,看到家鄉出現水情,他急得坐臥不安。7月21日,向隊裏請了年假飛到西安,輾轉坐高鐵回到家鄉衛輝。家人都轉移完後,他走上街頭加入救援隊伍,誌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家鄉群眾受難,你有能力肯定要去幫。”吳亞輝有些靦腆,和記者說話間看到前方紡織街另一頭水裏有個老人蹚著水艱難往出走,趕忙跑了過去。

這位老人所在的下街區域在24日晚上就已經進行過一次大規模轉移。兩天過去,水向前推進了20多米,看到水越來越多,老人不得不主動往外撤離。

扶出老人,聽到一旁的撤離群眾說,被水圍困的一座二層民居還有人沒走,吳亞輝和崔衛士來到樓下大喊:“有人嗎?你們走不走?”見沒人應聲,著急的吳亞輝索性翻上墻頭,繼續大喊,叫出了屋內的一名男子和一位老人。

熱心大哥幫忙將行動不便的老人送往撤離點。

“我們不走。”男子和老人聽說要去安置點,堅決不走。“你們出去肯定有人管,不會不管你們。”吳亞輝他們做了5分多鐘勸說工作後,無奈離開了這裏,他走之前提醒男子和老人註意安全。

從城區灌入洪水,轄區的居委會幹部就動員大家往外搬。一些地勢低的居民看到洪水湧入,已轉移到安置點或投奔親友。尚未被水淹沒的區域,有居民還在觀望與水“打賭”,以為水不會再漲。

之後水漲起來了,未轉移的大部分居民慌了神,從26日一早開始大撤離。一些住在二層的居民還是猶豫不決,覺得出去沒有可投奔的親友,在安置點人又太多不方便,打算“死守”。

海兆瑞說,有些居民還能理解救援人員是為他們好,但有些居民覺得救援人員和誌願者的勸說是在“多管閑事”,有人抱怨、謾罵,有人詢問能否幫忙再送到某地親戚家。海兆瑞他們只能無奈地嘆氣,“要轉移的人多,只能先送大家去安全的地方。”

“最後一人安全離開,我們才能走”

26日下午1點,因為沒油,一條衝鋒舟被迫停在水邊等汽油。半個小時後,第二條船也沒油了,被撂在一旁。

救援人員和排隊的居民異常焦急,大家趕忙打電話到處協調汽油。近幾天,各種救援的船只和車輛湧入衛輝,原本城區只有數個加油站,此時全部被泡在水裏,政府和社會救援力量只能四處協調運來汽柴油。

好在一個多小時後,從安全地帶運來的汽油灌入衝鋒舟的發動機中,救援重新開始。

將受困居民運往安全地帶後,救援人員會將其送到沒有水的地方。

城郊衛生院的五六名醫護小心翼翼地將3000多支新冠疫苗裝在箱子裏,護送著送往就近安全的醫療機構。“不能讓疫苗出現閃失。”其中一名醫護和同事將箱子用人體圍起來,上面還打著傘防止被暴曬。

看著疫苗被送走,踩著臟水的城郊派出所副所長史紅利和所裏其他3位同誌松了口氣。他告訴記者,25日夜裏水漲得很快,26日早上5點聯系救援力量,7點左右到現場組織撤離,情況緊急渴了就喝口水,所有人早飯都還沒吃。

救援人員和醫護將3000多支疫苗送出。

他介紹,城郊鄉在衛輝市市區的老城,派出所8名民警和其余輔警平時負責轄區8萬多人的治安出警工作,人口密集復雜,任務異常繁重。從下暴雨開始,史紅利和同事在維護轄區正常治安情況下,忙著疏散、轉移群眾,幾乎晝夜不停,很多同誌家被淹了也沒回家,晚上就在所裏打地鋪。

“快回來!”說話間,一聲大喊聲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只見一名男子趁在場的人不註意,悄悄向深處遊去,他越遊越遠,水很快沒過了他的脖子,留下腦袋在水中忽上忽下。“他應該是想試試水有多深。”史紅利神情緊張地盯著水中的男子。果不其然,男子遊出一段路程後,返身遊了回來,在場的所有人松了口氣。

城郊派出所副所長史紅利將其中一名轉移的嬰兒抱在懷裏。

這種“添堵”的行為,史紅利遇到的並非這一起。就在這次緊急轉移前一晚,淩晨12點,轄區8名男子試圖用皮劃艇劃到安全的地方,但顯然低估了水流的速度,皮劃艇很快在水中打轉,被水衝著往下遊飄去,其中4人落水後發出求助信號。等史紅利他們緊急救起落水者回到所裏時,已是淩晨3點半,幾乎沒咋休息他們就開始了回民小學的二次緊急轉移。

在被二次緊急轉移的居民中,有不少需要被重點照顧的群體。眼部有殘疾的林軍和妻子、兒子及臥床不起的老母親一家四口,第一次轉移後被安置在小學教室裏。因為經濟條件差,他們家一直屬於居委會重點關照的特殊家庭。

看著教室裏其他老人跟家人陸續被接走撤出,他們坐在地上,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我們也想走,出去後誰管我們?要不你們先把孩子送出去?”林軍說,他擔心出去後也會被“拋棄”,他覺得起碼現在還有吃有喝有住。

完成二次緊急撤離後,滿地狼藉的回民小學教室。

“咋可能沒人管,這邊水已經到門口了。”崔衛士和幾名救援人員輪番上陣,苦苦相勸甚至哀求,林軍的妻子終於改口,說服丈夫往外撤。“娃不能和我們分開,要一起走。”她心疼地看著靜靜站在教室門口的孩子。

居委會幹部滿開燕告訴記者,對於林軍一家,他們將其送出去後,會有誌願者幫忙聯系救助站,肯定不會不管不顧。滿開燕和其他居委會幹部從下暴雨開始便連軸轉。下午3點多,看著人頭攢動的小學變得清靜下來,她坐在臺階上歇了口氣。

澎湃新聞註意到,由於長時間泡水,她的腳早已變得“白腫”,與曬黑的小腿成為鮮明對比。腳在臟水的侵襲下,一片一片紅腫潰爛傷口在泛白的腳上格外明顯。

“最後一人安全離開,我們才能走。”聽到有人輕輕呼喊,滿開燕起身到教室,詢問躺在沙發、蓋著薄毛毯的一名八旬老人需要什麼。老人的孩子在衛輝城外沒水的安全地方,因水阻隔,他托滿開燕他們暫時照顧行動不便的老父親並轉運出來。

下午4點多,最後三位居民被送上衝鋒舟駛向城外後,水裏只剩下滿開燕和居委會的幾名幹部、史紅利和所裏的同事、誌願者及救援人員。看著三個空蕩蕩的衝鋒舟,大家都露出了笑容,在水裏合了張影。此時,距離賈永新和隊友前來增援,已過去近12個小時,在場的所有人粒米未進。

一個多小時後,好消息傳來。下午6點多,最後一名坐著輪椅的安置點老人撤離到城外安全地帶,滿開燕和同事親手將老人交給其兒子。老人的孩子看到父親安全出來,激動地不停對滿開燕他們說:“感謝!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