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大花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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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雞一唱

陳寶全

那些年,每逢開學之初,父親就抱著一只大花公雞去蓮花城的集市上賣。走了良久,母親還丟了魂似的站在院子裏。我和大哥上了十二年學、姐姐三年、二哥兩年,學費全靠賣雞,所以在我們家,我和大哥欠雞的恩情最大。

那時候,每戶人家都有雞鳴狗叫的聲音,雞和雞蛋是柴米油鹽中的一部分,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給我們貧窮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光亮。它們就在房前屋後,身後膝前,但我們都忙著各自的大事,沒有認真地理會它們,也沒有蹲下來,看看它們低處的瑣碎生活。

這些年,幾乎每天吃雞肉雞蛋,但這似乎過於平常,我把它們忘得一幹二凈了,它們像我童年時期所經歷的許多事一樣落在了後面,沒跟上我成長的腳步。直到我來到靜寧雞的一處規模養殖場,這種久違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好像這些雞專門走在了我的前面,等我辨認。

從甘渭子川的古城鎮街道向南,有一條六百來米的硬化路,就到了靜寧雞養殖場。這裏是靜寧原種雞“靜原雞”最集中的地方。山叫南山、河叫南河,之間是大片苗木、樹林,其間有藍頂雞舍,像天空的幾塊藍,掉在草地上不願走了。

養殖區和生活區合理擺布。山上長滿柳樹、楊樹,山根是孵化室、育雛室、脫溫室;棚舍在廣闊的地帶上,一直延伸到南河。整個養殖區和辦公區被鐵網圍起來,以免野狗野貓偷吃了雞。

棚舍分為十九個小區,類似於城裏的住宅區劃分。分類的標準是按雞的膚色、品種來區分的。比如我一眼就能看見的兩個棚舍,黑頭白身的雞占了一個,花衣的雞占了一個。飼養員告訴我黑頭白身的雞膚色是黑色,毛是白色。我就想這群雞要知道了自己的皮膚那麼黑,還能不能這麼高傲地在這裏踱步?

其實,在廠區門口的時候,我就聽見了此起彼伏的雞叫聲,一聲接著一聲,中間的停頓只有一秒左右,像是男女在樹林裏對歌,你一句我一句,怎麼也亂不了陣法,十九個棚舍的雞就這麼不知疲倦地對著歌。

小時候的每個黎明,母親都會推搡幾把叫醒我,說,雞叫三遍了。我才懶洋洋地爬起來。我知道三遍之後,天就一塊一塊地亮了,人的聲音、驢的聲音、羊的聲音、鳥的叫聲、莊稼拔節的聲音,各種復雜的聲音混在一起,就聽不到雞叫聲了,再不起床就該遲到了,還要接受老師的盤問:你家沒養雞嗎?養的全是母雞嗎?

這些年生活在城裏,聽不到雞叫,我居然也習慣了沒有雞叫的每一個黎明。今天,這裏的雞叫聲再次喚醒了我身體裏即將消失的某些東西,我又回到了它們中間,無端地歡喜起來。

靜原雞產於甘肅與寧夏的固原地區,育成歷史可追溯至漢唐時代,當時靜寧一帶設置了軍事行政機構,成為漢唐時期重要的兵馬國養基地。靜寧、隆德等縣及六盤山一帶又是由長安通往歐洲的絲綢之路北路的必經之地,歷代交通、貿易業較為發達,對禽產品需求量很大,靜寧因此以經營燒雞而得名。

靜原雞的體格中等,成年公雞羽色不一致,主要有紅公雞和黑紅公雞。成年母雞羽色較雜,有黃雞、黑雞、白雞、花雞等,以黃雞和麻雞最多。冠形多為玫瑰冠,少數為單冠。不管養在哪裏都叫靜原雞,也叫靜寧雞。

雞長大了,母雞要下蛋、公雞要司晨,衣色好看的還會用於祭祀……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它們都無法選擇地要一點一點長大。

眼前的孵化室裏,雞蛋像一顆顆飽滿的種子,在適宜的溫度下慢慢孕育著生命,二十多天後它們將破殼而出。養殖場的母雞很忙,忙著下蛋,沒有閑下來的時間用於孵化小雞、教小雞生存的本領,這一切完全由人工來完成。我一想到它們一出生就得不到母愛,心生悲傷。想想我小時候所經歷過的那些小雞真是幸福,有母雞的翅膀護著,老鷹在頭頂盤飛有什麼怕的?

破殼而出的雛雞進入36度左右的育雛室,安居在幾層架子上,怕它們掉下來,架子四周護了網子。進入育雛室,4000多只雛雞“嘰嘰嘰”的叫聲連成了一片,讓人的呼吸立馬緊促起來,不像庭院裏的小雞,你嘰一聲,它嘰一聲,有高有低,錯落有致,讓人呼吸順暢。看著這些黃燦燦的小雞,母親年輕的樣子又回到了我的眼前,太陽好的時候,她端著一篩子小雞出了房門,像端著一篩子黃燦燦的陽光,母親在院子裏走,這一片黃燦燦的陽光就尾巴一樣跟著移動。要是孵化的雞苗多的時候,父親就擔上兩籠子去鄰近的村子賣,也像挑著兩籠子黃燦燦的陽光在鄉間的小路上搖晃,那顏色是我小時候見過的最好看的色彩。

這樣的環境中,它們容易丟盹,睡的睡、叫的叫,有些叫著叫著就不小心睡著了,有的小腿腿伸直爬展睡,有的半截身體伸出網子半吊著睡,有的側身睡,各種稀奇古怪的睡姿讓人心生歡喜。為了讓它們快點長大,屋子裏的燈一天24小時開著,育雛員把睡著的小雞一個一個喚醒。小雞和小孩不一樣,孩子睡著的時候,人就輕手輕腳生怕弄出點響動驚醒了。據說睡眠有助於智力發育,雞長大了不讀書不考試,不需要非凡的智力,所以人要想盡辦法讓它們少睡覺多吃食。

喚醒它們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在它們的頭上用手指輕戳;二是撒食。育雛員很辛苦,鄒河村精準扶貧戶馬寧就是公司響應扶貧政策特招進來的,她每天都要用這兩種辦法叫醒睡覺的雛雞,一月就能得到近兩千元的勞務費。和她一起幹活的還有6個人是貧困戶,可這些打盹的小雞不知道它們已經幫了貧困戶的忙。

隨著雛雞一天天長大,光照時間一天天減少,馬寧的工作量也一天天遞減。大體在38天後,雛雞們就進入了脫溫室,裏面擺著一個鍋爐,室內溫度就用這個鍋爐調控,一天天接近常溫,差不多五六天,它們可以安全地進入野外生活。根據毛色進入各自家族的棚舍了。

這樣,又一支年輕的隊伍進了棚舍,它們的父母就在附近,但它們都不認識,作為養殖場的雞,它們得放下對親人的依靠。雞窩占據了棚舍的大部分空間,數不清的雞、數得清的雞窩,這種情況下,不足以讓每只雞都有單窩,大部分雞只能幾只占一個窩,認準了就不會再調窩,這只下完了蛋,另一只上,時差打得相當準確,不至於一個正在下,另一個憋不住了到別的雞窩去。我驚訝於這種無言的、井然的秩序。我家那時養著十來只雞,但它們把日子過得亂哄哄的,我曾親眼看見我家的一只麻雞跑到鄰居家的麥草垛裏下蛋,等它下完了蛋我鬼鬼祟祟地去拿,結果被鄰居發現了,揪著耳朵抽了一頓,母親聽見了跑出來不問青紅皂白又是兩腳,要不是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發現母親在我枕頭邊放了一只煮熟的雞蛋,我會跟這只麻雞結下仇恨,盡管是雞毛蒜皮一樣的小事,但發生在那麼小的我身上,就是一件大事。

過不了幾天,它們中的一部分數量不等地去了三合、四河、古城、曹務等鄉鎮的貧困戶家中,一年時間,從這裏培育出的雞苗達5萬多只。這些貧困戶養靜原雞還能拿上補貼。雞蛋、成年雞如果自己銷不了,還有公司幫帶銷,這種雞蛋在市場上比一般雞蛋要貴,卻搶手,銷得快,利潤高。

雞在人脫貧的路上的確發揮了不小的作用。靜寧綠洲生態農業科技發展有限公司還與古城鎮的240戶貧困戶簽訂了入股協議,村委會組織他們加入公司,並將貧困戶扶持政策配股資金1萬元以入股的形式配股給公司,公司組織生產經營,每戶每年有分紅。

它們中的另一部分就在這裏過著群體生活,公司要確保8000只種雞來保護雞種的純潔性。看種雞閑庭散步、悠然自得,怎麼看都具備了靜原雞的非凡氣質。因此,我暗自揣度,它們產的蛋和身上的肉、連同羽毛都是快樂的、無端歡喜的。

“三更燈火五更雞”,雞勤奮,守紀律,不誤時,東晉將領祖逖“聞雞起舞”的故事一直鼓舞著人們的鬥誌。回來的路上,我努力屏蔽掉耳邊的嘈雜聲,讓古城、三合、四河、曹務……的雞叫聲凸顯出來,讓還沒有脫貧的每一個靜寧人都聽見,像祖逖一樣,在它們嘹亮的叫聲中迎送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