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一夢見吃芝麻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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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的年,有味道,有顏色,用明亮和熱鬧,驅散一切不如意。

  到了臘月二十四,便漸有年味了。有些地方是臘月二十三祭竈神,吾鄉則是臘月二十四,那一日要清掃廚房鍋臺,烙紅糖餅芝麻餅。一地有一地的風俗,吃食諸事各有說法,吃甜餅,是取了甜蜜口舌的吉利,當然,甜餅是要先供竈王爺享用的。

  鄉下人過年,也是婚嫁喜事絡繹不絕的時候。蓋因農事已定,倉滿豬肥,正是男婚女嫁、成家立戶的時節。我姑姑便是臘月二十四出的嫁,所以我對這一天記得格外清楚。小林一茶有俳句雲,“百慮無成,萬般皆由天定,又到年終”,每個村莊似乎都在這樣的篤定氣氛裏著手操辦娶新婦、嫁女兒的莊嚴大事。這一項事宜與趕集辦年貨、磨豆腐、殺年豬、蒸包子蒸糕、腌肉、捉魚穿梭著、交叉著,忙忙碌碌,熱氣騰騰,這就是忙年的味道。

  過年這個詞,更貼近農耕文明,容易讓人想起童年。春節,聽起來則要城市得多。

  汪先生寫歲朝清供,寫臘梅水仙天竺果,這都不是鄉下人會雅玩的物事。他又筆鋒一轉,寫青蒜苗和紅蘿蔔,“很多人家養一盆青蒜,這也算代替水仙了吧。或用大蘿蔔一個,削去尾,挖去肉,空殼內種蒜,鐵絲為箍,以線掛在朝陽的窗下,蒜葉碧綠,蘿蔔皮通紅,蘿蔔纓翻卷上來,也頗悅目”,這叫“窮家過年,也要有一點顏色”。這一點情致,也可算是精神上的暖老溫貧之具,但這仍不屬於鄉下。鄉下人會啃蘿蔔,也炒青蒜五花肉,但大抵都不曉得什麼叫作清供。若非要找一樣,也只有麥苗青,村邊臘梅花濃,或是與謝蕪村所做之句那樣的景色,“寒月灑清輝,枯樹中,現出三竿竹”,人間草木,就是鄉下人的歲朝清供。

  鄉下的年,有味道,也有顏色。有大紅色,謂之“萬年紅”,顏色點在果餅、糕點諸物上,染在父親給鄉下女兒買的頭花上;也有紫色、綠色、黃色、水紅色、粉色,是在那一年遭遇白事的人家貼的門楹的顏色,因守喪不宜正紅,便用其他色彩來營造生氣。一個村的對聯和福字都有本村的讀書人來寫,紅紙貼在大門上,二門上,廚房門上,竈臺上,豬圈、雞圈、狗窩也“雨露均沾”,都貼得紅彤彤的。到了除夕夜,尚無春晚,圍爐而吃,正是“家人閑坐,燈火可親”。

  我過過很多次鄉下的年,也過過很多次城裏的年。在祖母去世之前,我們每年都早早回到鄉下等著過年,三十晚上,吃得已很飽了,聊得高興又不肯散席,祖母便問還想吃什麼,讓大家點,說著便起身說,“我現在就去廚房做。”有一年,城裏的家搬新居,要暖房守歲,我們沒有回去,據說他們早早點了夜飯前的鞭炮,吃完便睡下了。那是父親第一次不在村莊過年,第二年春節時,祖母已不在人世。

  每到除夕,家家掐著午飯前的時間,帶上祭品上年墳,燒送精心折好的元寶紙錢,將插著折枝松柏的祭品倒入灰中,再灑上幾杯酒以慰諸親,烈酒澆滅一點點余火,煙氣酒氣縈繞在曠野裏。田野浩蕩,炊煙四起,鞭炮聲遠遠近近接連不斷地四下響起,雞鳴,狗吠,聲聲慢,上墳的人磕過頭,便提起籃子回家吃飯了。

  年的滋味,是復雜的,誰也不能盡述,但說出來,又覺得都懂。或許,這就是年的滋味。硝煙氣味、大紅福字、窗花、對聯,熱鬧喧囂,明亮躁動,辭舊迎新。人給自己提著一口氣,也讓自己喘口氣。年是結繩記事,好的壞的,都打個結,然後,再往前走一程吧。今年的年味兒註定別樣,那麼多人就地過年,這也是一次特殊的結繩記事。

  有一年,故鄉小城一夜之間遍地硝煙,清晨青灰色的薄霧中,紅色鞭炮碎屑零零落落散了一地,天地寂靜,氣味濃烈,讓人恍惚覺得是過年了。我騎著車趕在清晨的街道上,有些想哭。那一年遭遇了非典,大戰似乎已到後半場,小城裏的人以自己的方式給予病毒最後一擊,用最原始的方式驅散恐懼和悲傷。那個清晨的氣氛,或許最接近年原初的意義。用明亮和熱鬧趕走“年獸”,正是人的堅韌和智慧。萬古長夜,生民多艱,年這個“獸”,是“人生實苦”,過年,則是用明亮和歡愉把那個“苦”度過去。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感動,這該是我們活著的一點體面。是的,“我們有過各種創傷,但我們今天應該快活”。(張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