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海關檢查是什麼意思的簡單介紹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1847年1月,廣東香山縣的19歲農家青年容閎,踏上了一趟充滿未知的遠洋旅行。在澳門教學的教育家勃朗夫婦,帶上他們的3個中國學生去美國留學,3年後考入耶魯學院的容閎,因而成為近代第一個中國留學生。

二十多年後,1872年至1875年,120名平均年齡僅12歲的中國孩子,在容閎的組織下,分四批踏上他曾經的越洋留學道路。這些孩子被稱為“留美幼童”,世界格局發生劇烈變化時,他們被送到了工業革命的最前沿。

留學生的動向總是與國際形勢變動緊密相關,一百多年前這些留美幼童,有的學業未竟便回了國。

1990年代以後,隨著文化交流頻繁,全球化日益深入,出國留學進入長達30年的黃金時代。

直到2020年這場災難性的新冠疫情蔓延全球,全球化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全球化的重要產物——留學也遭受著前所未有的挑戰。過往,收到一封海外大學的錄取通知總是值得慶賀的喜事。但新冠之年的新留學生,處在疫情陰霾和不確定的國際關系夾縫之間,需要處理的難題,比申請學校時還要多。

這當中,以新申請留美的學生尤甚。《紐約時報》預計,2020年秋季美國高校的留學生將減少25%,導致23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

當地時間2020年8月13日,美國俄亥俄州某大學,新生開始搬進校園,作為防疫手段,搬進宿舍的學生必須預定時間逐一入住,在規定時間內只允許8名學生入內。 (視覺中國/圖)

“48%的中國留英學生決定延遲上學”

“特朗普政府同意撤銷近日發布的新規。”

2020年7月15日1:24,睡夢中,戚瀅被一條手機推送吵醒。她在7月初拿到紐約大學錄取通知,從那時打開了手機的新聞推送功能,每每在淩晨兩三點被國際新聞吵醒。以前覺得很遙遠的政策,如今就擺在面前,和自己休戚相關。

新規指的是7月6日,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ICE)要求,在美國境內、持F或M簽證的國際學生,如果秋季學期所有課程都為網課,必須離境;境外學生如果全選網課,則不能入境。

美國高校不得不紛紛針對這一新規做出相應調整,宣布線上線下混合教學。不料僅僅一周過後,特朗普政府又同意撤銷這條新規。

然而這一逆轉,“並不適用於新錄取的需要F-1簽證(簽發給全日制外籍學生的非移民簽證)的國際學生”。7月21日,哈佛大學本科生學院院長Rakesh Khurana發布的一封公開信中說明,哈佛的新留學生有兩個選項,要麼7月31日前決定推遲入學,要麼在家遠程上課。

此前的7月8日,哈佛和麻省理工學院曾就新規提起訴訟,眾多高校隨後加入。

與戚瀅開著新聞推送睡覺不同,等待錄取通知那段日子,浙江某高校畢業生戴軍常做噩夢。有一回夢見自己趕不上車,醒來後查了周公解夢,解釋是好事將近。

戴軍一共申請了四個學校,那次夢過後不久,他收到了第一份錄取通知。再後來,還被自己心儀的羅德島設計學院錄取。“終於結束了。”戴軍心想。

事情其實遠未結束。比如,要不要申請defer?

Defer,指的是向學校申請保留錄取資格,延遲一年入學,這一年通常被稱為間隔年(gap year)。

在知乎帖子“2020屆留學生有必要gap一年嗎?”中,一條回答列舉了風險:看著身邊同學工作、留學,而自己打亂了原本的規劃坐在家裏,會有來自社會和自身的巨大壓力;不能預料明年的情況和意外,無法計算投入產出比;簡歷上出現空白期對之後的求職可能產生影響……但也有人表示,自己gap了一年覺得很充實,“只要保持思考,保持學習狀態,gap year就值得”。

“大家當然最希望的還是9月份正常開學。”隨之而來的是,簽證預約不斷被取消和延後。戴軍的心態,從一開始沒有多想,到6月開始關註相關政策、簽證變動,擔憂自己是否還能正常入學,最後覺得“就看淡了吧。先保持自身安全最重要”。

美國政府的旅行禁令早在2月13日就頒布了,而國內的美國簽證業務至今仍關閉。戴軍有同學早早拿到了大學的I-20表格,但至今還未辦好簽證——公開數據顯示,直到6月,才能約上最早11月的簽證。

“大多數人還是延遲上學。”到了7月中旬,戴軍終於下定決心。

2020年之前,延遲上學並非常見的術語,如今卻成了留學界熱門詞。英國高等教育調查公司QS在4月底發布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有48%的中國學生決定延遲到明年上學。麥肯錫近日發布的美國高等教育新生入學報告“McKinsey's Student Enrollment Survey”數據則透露,原計劃於秋季入學的學生中,有4%選擇了延期,11%正在延期和更換學校之間猶豫,38%仍在觀望。

中國人民大學畢業生程宇不願上網課。他在3月初收到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新聞學碩士項目的錄取通知,他所在的學院秋季學期全面線上授課。由於並非新聞本科學生,他對網課效率尤其擔憂,“很多需要現場實操的東西我學不到。5月的簽證預約也被取消了”,還有一個原因“比較俗氣,網課和面授的學費一樣,實在是有點虧”。

並非所有學校都接受延遲上學的申請,戚瀅就被拒絕了。

戚瀅申請的是紐約大學提斯克藝術學院研究生,她不願上網課的想法很簡單,“好不容易考上了紐約大學,卻不能去紐約。”駁回的理由也簡單,她所在的藝術政治專業周期較短,只有2到3個學期,不能延遲,只能明年重新申請。

截至8月13日,美國累計確診的新冠患者人數已達5360302例,累計死亡169131人。疫情蔓延下,新生數量減少和校園經營收入減少也導致了美國高校的財務困境。美國教育理事會主席特德·米切爾在一份聲明中指出,美國高等教育機構將至少需要1200億美元資金,以應對疫情造成的損失,以及新學期開學所面臨的額外成本。

一些學校不得不通過裁減員工、縮減教學規模來控制支出。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校長通過一封公開郵件表示,將采取鼓勵退休、自願離職、重新調配教職人員等方式,彌補疫情對學校造成的3.4億美元損失。根據《高等教育紀事報》,美國已有超5萬名高等教育行業的員工被解雇或要求停薪休假。

“其實疫情一開始,計劃就被打亂了”

拿到錄取通知後,程宇被拉進了目前他所在新聞學項目的中國校友群。群內每天主要動態就是分享相關消息和新聞:“簽證又取消了,或者特朗普又說了什麼,大家就一片哀聲,發愁眉苦臉的表情包。”

Defer、上網課……疫情和國際形勢都迅速變動的今年,新留學生們從申請學校到選課階段,都充滿難以預料的變數。國內疫情最嚴峻的一月底二月初,中國人民大學畢業生白淇忙於準備幾所大學的筆試和面試,同時還在一家財經媒體實習。考慮到疫情後不少公司都縮減了校招計劃,找工作沒有優勢,還是繼續讀書比較保險。

連收幾封拒信,壓力愈發大起來。“一方面是對自己未來的不確定性的憂慮,另外一方面也是對世界產生了懷疑”,很多混亂的想法在腦子裏轉,白淇幾乎每晚失眠,躺在床上止不住地心悸和手抖。

這種焦慮狀態直到4月底拿到阿姆斯特丹大學的錄取通知後才結束,而她還是決定延遲上學——因為疫情,她來不及在7月將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寄到荷蘭。

來不及的還有語言考試。

陳冉至今沒有語言成績。一月的雅思考試因為疫情被取消時,她有點慶幸——正好自己也沒好好復習。然而接下來,二月、三月預約的考試接連被取消,她開始覺得,似乎也沒有非要出國的執念,“之前也主要是想出去混個文憑”。

雅思考試從7月開始逐步恢復。目前陳冉一邊在復習,一邊準備到10月申請澳門大學,如果能通過就不打算出國了。國內考研和參加工作,也被列入了考慮範圍。

“我們這個群體最害怕的就是未知吧。”戴軍回憶起去年12月,他完成了畢業作品集,生日那天和朋友們吃了頓飯,當時是稀松平常的聚會,沒想到再見面,已經是大半年之後。

“其實疫情一開始,計劃就已經被打亂了。”畢業於上海包玉剛實驗學校的Kin表示。那是一所雙語國際學校,學生們最後一學期原本需要參加大考(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但因為疫情時期公共場所禁止聚集,考核方式換成了內部測評——寫論文。

“消息一出,很多人都懶懶散散了。”Kin是紐約大學今年的預備本科生,受到簽證影響,秋季學期她打算在上海紐約大學入讀。

5月,紐約大學教務長Provost Katherine Fleming給本科生發了一封郵件,告知針對今年因為疫情原因無法到紐約校園的學生開放了“go local”的選項。意思是,學生可以就近選擇紐約大學全球各分校入學,包括面授、線上課程組合。

7月17日,上海紐約大學宣布,學校將迎來紐約大學本部和阿布紮比分校約2300名中國籍本科生和800名中國籍研究生,與約1700名上海紐約大學學生。學校為go local項目的學生開設了近兩百門本科生課程和40門研究生課程。除原教學樓外,還在附近租了7層的WeWork空間作為臨時拓展校園。

為了給留學生提供更好的學習環境,也有部分大學選擇與中國高校合作,允許本科的中國留學生在國內指定校區完成課業。除紐約大學外,因疫情原因無法返校的康奈爾大學中國留學生可以在清華、北大等八所國內頂尖名校入讀;杜克大學的留學生可在昆山杜克大學上課;維克森林大學、佐治亞理工學院等也都為中國大一新生提供了“go local”的選擇。

一開始,Kin覺得這是一個很安全的方法,不用調時差上網課,家在上海也很方便。7月初選課方案公布後,她才發現,自己在上海紐約大學的選課限制頗多。學院建議go local學生盡量線下上課,但本地開放的主要是商業、經濟、藝術、社會相關課程,她想讀的哲學類並不開放。一些專業基礎課上不了,本可以在下學期修的高階課也需要推遲選修。

“趁還來得及一定要去一次”

和大部分同學一樣,Kin還是最希望在紐約本部上學。“大一大二是需要探索的時期。沒辦法接觸本部資源,是一種浪費。”

等待在上海上學的日子裏,這個高中畢業生剛看完《社會正義》《社會契約論》和斯通普夫的《西方哲學史》,並做了思維導圖。《西方哲學史》最後一章是“現象學和存在主義”,讀完後,她覺得“想太多沒用,就得做”。

7月,Kin的閱讀開始進入邏輯學,希望借助邏輯更好地構建自己的觀點。“疫情的影響是,你很容易看到網上的信息然後開始抑郁,學習邏輯可以去掉更多感情因素,(再)去看這個世界”。主要通過網絡獲取信息的這段日子裏,她也對網絡環境有些悲觀,開始思考如何能構建更理性的公共空間。

疫情導致長達幾個月的獨自在家,她反而開始更多地思考自己的人生方向。“我會更加遵循自己的內心選擇”,埋頭忙完申請,Kin終於有機會“真正鉆研到自己的興趣裏面”。

白淇和同學們的留學計劃少見地未受什麼影響,倒是家人更擔心。“正是因為疫情帶來的不確定性越來越多,所以和更多人交流,感受不同生活的願望反而會更加迫切。”

大多數接受南方周末采訪的新留學生都認同,留學是長期規劃,“一直都以此為目標,如今也只是想等疫情緩和一點。”程宇說。

因為旅行限制,拿到墨爾本大學錄取通知的南京大學畢業生林昕然安心待在家。她更擔心那些身在國外,簽證快要到期但仍然回不了國的朋友,以及網上一些針對留學生的惡意言論。

國際形勢頻繁變動,林昕然的心態反而從“可去可不去”,變成了“趁還來得及一定要去一次”。

自近兩百年前的首次官派留學以來,中國留學生一直青睞美國高校。根據《2019美國門戶開放報告》,2019年美國大學的國際學生人數達到1093299人次,連續四年超過100萬。其中2018-2019年度中國留學生共369548人,相比上一年增長了1.7%,占留學生總數的33.7%,連續10年穩坐最大國際生源國。

但自2015-2016年起,美國大學國際學生人數的增幅就逐年縮小,2019年較上年僅增長了0.05%。相關新聞下有網友評論表示,特朗普上任及各種限制政策等都對中國學生留美意向產生了負面影響。《2020中國留學白皮書》顯示,在意向留學人群傾向的目的國調查中,42%選擇了英國,相比去年上升1%,美國為37%,相比去年位列第一的43%下降了6個百分點。

英國教育咨詢公司QS(Quacquarelli Symonds)發布的《疫情影響下留學生白皮書》中顯示,66%的中國留學生表示計劃受到疫情影響。對於具體的影響,54%表示會延遲入學計劃或者更改留學國家,只有4%決定放棄。

戚瀅是接受了計劃變更的那個,她並不覺得自己無力,更多琢磨怎麼解決問題。她很喜歡一句話,“你一定要有計劃,但是這個計劃,你需要用鉛筆來寫。”

7月,戚瀅和朋友們去了川西巴塘縣采訪,做一個關於當地女孩學習和生活的片子。最近她準備搬到上海和藝術家們一起生活,希望開始新的創作。

疫情最嚴峻的時期,各國防疫舉措對比及背後的制度環境分析曾引發大量討論,不同社會制度、文化環境的特征和差別都被這場突發且迅速蔓延的災難放大了。

“口罩、床位……(目前)這樣的社會系統讓中國有條件做到統一管理。”戚瀅有意識地對比,認為中國的應對有很多值得學習之處。

這個有誌於從事藝術工作的年輕人,對不同社會文化差異有了更深入的思考。她想去深入觀察這些差異背後的土壤,其上的人的生活和命運,也開始思考“自己如何生存,並在此基礎上讓社會變得更好”。

申請學校時,戚瀅被學院官網上的標語“artist for social good”打動了,這句話勾勒出她向往的生活方式——社會、公益、藝術。

(文中采訪對象戴軍、Kin、程宇、白淇、林昕然為化名)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宋思靜 南方周末記者 譚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