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右腳踩了牛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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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福音

我得過兩次大病,差一點把命丟了。

一次是在兩歲,長大後聽媽媽說,那時我出麻疹,高燒四十度不退,瘦長的身子縮在床角像一堆黑抹布。老人們流著淚說這孩子沒救了,趕快釘副板子吧。我媽媽不死心,四處打聽想方設法求醫訪藥。錢莊的一位夥計告訴她,用熱牛糞敷在孩子肚子上可將火毒背出來。離家數裏外有一處牛馬交易場,我媽媽每日清晨去交易場蹲在牛屁股後面等著,見牛尾巴一翹牛屎掉下來,不等落地便用荷葉接著,包好抱在懷裏跑回來,滿滿地敷在我的肚子上。也不知敷了好多天,也不知敷了幾多牛糞,終於我活過來了,媽媽和牛救了我的命。

第二次得病是在十四歲,那時我正在長沙市十二中讀初中二年一期。我從小愛玩還很野,家住袁家嶺,打開後門便是小溪,水流曲曲折折地朝東延伸遠去溪的兩邊是寬闊的稻田。秋天,我們去田裏收大人沒收幹凈的拖泥豆,每天可得一大捆,攤在竹席上曬幹後用木槌槌打,紅紅的小豆子蹦滿一地, 洗凈用鍋炒熟,香噴噴的裝在鐵罐子裏,上學路上邊走邊玩邊吃好快活。

放暑假了,就去溪裏摸魚。摸魚的工具是自己做的,找來廢陽傘骨子兩三根,每根三五寸長,一頭有眼一頭磨尖,有眼的一頭穿上三尺來長的打鞋底的麻繩便成。天亮了,陽光從小溪的那頭撒過來,暖暖地罩在這一片人家屋頂的時候,不知誰家小孩推開木窗猛地大喊一聲:摸魚去!十幾顆腦袋立刻 從自家門窗探出來應道:去!

摸魚真有無窮的樂趣,你想兩手在水下泥面慢慢的搜索,突然活物一觸,是魚!迅速將兩手包抄攏來攏來再猛的攏來,捉住了!舉出水面看,手板大的老鯽魚,甩著尾巴好大的力氣。騰出右手,用傘骨子尖的一頭從魚的鰓幫子穿進去再從嘴裏穿出 來,魚順著細麻繩滑下去,在繩尾打個結,魚便跑不了了。這樣,從太陽出山到太陽落山,每人手裏提著兩三串魚高興地回家。

一天我摸魚時,右腳後跟猛的一痛,扳起腳板,只見腳後跟一條寸多長的口子,也沒出血,心想只怕是被螺坨蚌殼磁瓦片子劃破了,沒在意。半個月後,不得了了,頸根僵硬不能左右扭動,嘴巴幾乎不能張開,尤其可怕的是,只要睡在床上,肚子裏就抽筋,一分鐘抽四十幾次,渾身打顫,冷汗直冒。得了什麼病呢?這樣可怕!娛馳拐著小腳到幾裏外的土地廟磕頭求簽,簽上說這孩子整天在水裏野耍,得罪了冷潭靈官菩薩,罪是不輕的,娛馳天天燒香,我的病卻天天加重。那天晚上,我一抽筋就覺得背要弓起來,而且越抽越快。媽媽一看不行 了,背起我就上市立一醫院。進得急診室,一位年青的男醫生過來問了病情又問我是不是什麼地方被劃破了。我腦子裏亂亂的連連搖頭。醫生似乎滿有把握的說,肯定是劃破了哪裏,不要急,慢慢想。靜下來,想起半個月前的事,擡起右腳,傷口早已愈合只留下微微的一線印痕。醫生霍地站起來吩咐:破傷風,立即搶救!

破傷風,好厲害的病,後來我才知道,長沙市算我在內,只有三個人得過這種病。一位是電工,爬電線桿時被銹鐵劃破了腳,無藥醫治,眼睜睜地看著死了。另一位是個老太婆,做針線時刺破了手指, 不到一個禮拜,抽筋時人變成了一根彎彎的扁擔,後來醫生弄來了血清註射,但針頭已無法插進肌肉,她全身僵硬地死了。我是第三位,卻死裏逃生。那時長沙大醫院已從上海購進血清,記得進院的當晚,醫生給我一下註射了七瓶血清,每瓶五元,共三十五元,那是十分的昂貴了。血清的作用真的神奇,註射後,抽筋的次數明顯地減少了。以後每天註射一針,一周後脫離危險期,24天後康復出院。為我治病的醫生姓蔡,後來知道,那時他剛從醫學院畢業,年紀只有21歲。蔡醫生清瘦的臉上有副眼鏡,人很是活躍又有朝氣。我脫離危險期後,可以扶著墻壁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散步,見蔡醫生下樓梯與眾不同,他從不順著階梯一級一級走下去,而是斜坐在樓梯旁的扶手上滑下去,我羨慕他的快 活,他邊滑邊對我眨眼還舉起手來揮舞,後來我病好了出院了就聽說他被打成右派了。

住院的頭一星期,還沒有脫離危險,但頭腦是十分 的清醒(聽說破傷風病人到死頭腦仍是清醒的), 躺在半臥的鋼絲床上,望著白墻壁上移動的影子, 紿曰夜陪伴我的坐病床邊的媽媽講在水裏玩耍的趣 事。我說有次和兩個年齡比我大的朋友在瀏陽河邊 玩,看著河中洲上林子裏的一群白鷺鷥飛起又落 下,就想到那邊去。我不會遊水,瀏陽河那一段的 水又綠得好深。那兩位朋友說,我們兩人手牽手, 你趴在手臂上,我們踩水過去。那還不好!就這 樣,我們過去了。我發覺媽媽背過身子流淚,我講 得不好嗎?我講得沒有味嗎?我好不懂。

住院的第三天,我在午睡中猛地痛醒過來,只見四個白大褂死死地將我反按在床上,似乎有一根刺從我背上往骨頭裏紮進去,我死命的哭喊,兩腿死命地亂蹬。很快,針頭拔出來了,我翻身坐起,病服透濕連床單也濕了一大塊。再看腳那頭,嶄新的床單被我蹬破了一個大洞。後來才知道,那天醫生紿我抽脊髓,這是決定我生死攸關的一次檢查。醫生說,如果破傷風桿菌進入了脊髓人就難救了,即便救活,也難免要成白癡。經化驗,謝天謝地,脊髓沒有感染,我有了生的希望,我沒有死也沒變白癡,住了24天院養得又白又胖。

新學期開學前我出院了。從此,我不再光著身子浸在澗子裏摸魚了,也不再光著腳滿山滿野的耍了。我變了另一個樣子。穿著幹凈的衣裳鞋襪,捧著唐詩讀白日依山盡,或者跟在馬車後面去畫一張又一張的速寫。

楊福音,1942年出生於湖南長沙。國家一級美術師。曾任廣州書畫研究院副院長、藝委會主任。2006年在長沙設立楊福音藝術館。2008年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大紅袍”《中國近現代名家畫集·楊福音》,2012年中央電視臺《大家》欄目播放楊福音紀錄片《遠方的尋找》。美術界認為,楊福音在中國畫上數十年的探索和實踐,提出反線描畫法,不但繼承了中國畫的筆墨精神,同時開拓了中國繪畫的新領域,對中國畫的現代轉型作出了突出的貢獻,從而誕生了一種新的中國畫的美學風範。

出版有《中國近現代名家畫集·楊福音》《中國近現代名家作品選粹·楊福音》《楊福音畫集》《楊福音中國畫精品》《長嶺上》《金枝玉葉》《由紅菜薹想起》《日子》《良苗懷新—訪談楊福音》《關於福音》《吾喜吾愛》《福音書話》《無盡藏》等畫集、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