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兔子下崽的第1頁周公解夢的簡單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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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元喜:“罰我做晚飯,包皮面,酸菜炒豆腐,媽愛吃,秀女也愛。”

母親:“誰家晚上飯還吃幹面?小心吃的不對了。”

韓元喜:“不礙事,秀女,你歇著,看咱媽做啥營生。”

這裏婆媳倆比看嬰兒衣服說笑個沒完,那裏飯就端上來了。

(五十九)作者:韓斌

秀女泡完了腳,韓元喜就要去倒泡腳水,秀女不讓,堅持自己出門把水潑院裏。回窯上炕,覺得困了,元喜又要幫她展被單,秀女又擋住:“快批改你的作業吧。”

韓元喜說:“明天禮拜日,我陪你去縣醫院查查,要不咱就住院。”

秀女:“還有七八十來天哩,明天咱鋤紅薯,我才鋤了三股一。”

韓元喜:“聽你的。”擰開桌上臺燈,批改作文,自言自語:“我叫你說假話,不能了吧,沒有了吧。”批一本,批一本,興奮起來,激動起來,正要告訴秀女他的這個實驗效果時,秀女忽然喊叫了一聲:“快叫咱媽,要生了,快去呀。”

韓元喜跑到母親窯裏叫母親,母親忙穿衣下炕,嬰兒的叫聲這時傳了過來:“生了。”母親撈起剪子,點了蠟燭,把剪子燒了燒,就忙跑進兒子屋:“胎盤下來了嗎?”秀女:“下來了。”母親就給新生兒剪臍帶,又囑咐兒子:“化紅糖水,煮雞蛋。”

一切妥當後,母親抱起小孫孫:“我的親孫女,又白又胖,福像。”

元喜說:“媽,我叫韓先生來看看吧,人家懂消毒。”

母親:“快去快去,對對,快。”

秀女:“媽,都是包皮面吃多了。”

母親:“我聽你倒泡腳水,怕也有關系,你鋤地又累了……不說了,又快又平安,你積下德了。”

韓先生來了,看過臍帶後:“好著哩,好著哩。”

母親:“好著哩也抹個二百二。”

韓先生:“當然嘛,女娃大了我也有功勞表。元喜呀,你可是娶了個好媳婦,你爹也給你家積下德,沒見過頭胎能這麼幹凈利灑的。”

送走了韓先生,餵過秀女吃喝,韓元喜把一張笸籮洗了又洗,刷了又刷,擦幹凈後,鋪上個小褥子,把他的千金放到了裏面:“又涼快,又沒跳蚤咬,又把寶貝擠不著壓不著。笸籮搖籃。”又拿兩塊舌頭板板棚到上面,把紗網又罩外面:“也不怕蚊子咬了。”

秀女:“她是丫頭片子。”

韓元喜:“只準生一胎,男女一樣。”

秀女:“給女兒取個名子吧。”

元喜:“她是你身上掉下的肉,由你這個母親取吧。”

秀女:“女兒出生後,我第一眼看見窗外的月亮,就叫月兒,學名韓月。我姐姐的女兒叫珠兒,學名張珠,掌上明珠,咱女兒是掌上明月,將來上大學,留洋……”

韓元喜:“不學編簸箕?”

秀女:“女兒家學啥編柳貨,鬧的一身味。”

韓元喜:“你不是喜歡這股子味道!”

秀女:“你別說,還真是,聞著睡的踏實,聞不著還睡不香。”

嬰兒哭了,夫妻二人忙照看女兒,韓元喜又把一張紅紙捂在燈泡上。

蒙朧溫馨的產房,安靜了下來,韓元喜又為秀女生孩子如此之快感嘆:“你生的真快!”秀女說:“就像屙了一泡……”兩人格格格笑起來。

窗外一輪圓月,掛在碧空。母親聽著兒子和兒媳的笑聲,也幸福地笑了,忽然聽見院裏有響動,拿手電就出窯門,走到豬圈旁手電一映:下崽了,一數,六個。這時又響起嬰兒的哭聲,母親喜喜的自言自語:“六畜興旺。”

第十一章

(六十)

秀女媽來了,倆親家母坐在月月旁邊拉家常。

秀女媽拿出一個很時尚的包,拉開後取出嬰兒衣服:“有單有棉,兩身,還有一對銀手鐲,這是月月大姨給娃的,上個月從煙臺回來就放下的。”

秀女媽想起了往事:“親家母,元喜頭一回到我家你知道說啥?”母親:“說啥?”秀女媽:“我說我女可不會做針線話,他說會穿就行;我說我女不會做飯,他說會吃就行。”母親:“元喜不會說話,直筒子。”秀女媽:“我們鄰居的女兒找對像,男方也說了一模一樣的兩句話,結果吹了!我女兒光會穿?我女兒光會吃?小看人!”母親:“一樣的話看誰聽哩。”

秀女:“媽,說點別的行嗎。”秀女媽也覺著了不妥,忙就改話題:“我秀女回娘家常誇說你,對她好,比我都親。”

秀女:“媽,月月拉了,快快,屎布。”

韓元喜扛鋤進了大門,挑著一筐紅薯蔓,蔓子扔進豬圈,又從筐裏抱出一個南瓜,放到窗臺上,又從筐裏抱出一個西瓜,洗凈,切開,端回窯裏,遞給丈母娘和母親後,又遞給秀女一塊。秀女媽:“她不敢吃吧。”秀女接過去:“敢!”秀女媽:“我秀女就這脾氣。”母親:“一對兒直。”

西瓜吃完了,韓元喜把西瓜皮送到豬圈裏,小豬崽吃美食,你拱它搶。韓元喜笑了:“六畜興旺……”

(六十一)

秀女坐在炕上,為月月縫鞋。一邊縫一邊搖動笸籮搖籃,一邊唱童謠:

老漢子,快快起,

洪洞城裏賣簸箕。

賣的貨,白刷刷,

糴的米,黃拉拉,

下到鍋裏稠雜雜。

公一碗,婆一碗,

兩個小姑兩半碗,

……

門關門關當啷啷,

狗娃吼的汪汪汪,

大門外面是誰呢?

三妹說是我姐夫。

姐夫姐夫快上炕,

……

月月在笸籮搖籃裏,在童謠聲中,漸漸長大了。

秀女餵豬,月月也餵豬。

秀女洗鍋,月月也洗碗。

秀女給婆婆梳頭,

月月給奶奶遞鞋……

韓元喜:“月月,要遲到了。”月月背著書包跑出窯,幾乎叫門檻子絆倒,牽著爸爸的手出了大門,回頭朝奶奶媽媽招手拜拜。

(六十二)作者:韓斌

風雪清晨,黎明前的黑暗中,韓元喜打開初一班的教室,被什麼絆了一腳,手電一照,一條板凳壞了。他欲整理,想了想又放棄了。

韓元喜走到磚砌的火爐前,把火捅開,火不旺,有熄滅的危險,忙就加了一把柴,又加一把柴,轉身時一個黑影站在門口,他一眼看出是荊校長:“荊校長早。”

荊校長說:“韓老師早!我還以為是個……”

學生相繼進教室,韓元喜一直站在門口,他看見:有的腳被壞板凳絆了,看一眼過去了。有的被絆了,踢了一腳。有的看見了,拿起當槍,朝教室裏掃了幾鎖子,又扔到原地。荊蘭花走到跟前,把壞了的那兩條腿拿起,放到對應的條桌上。板凳的兩個主人來了,一個是韓大為,一個是韓小狗,兩人看了看,擠到了鄰桌的板凳上。

下課了,教室裏空了,荊蘭花拿一木板和斧子進了教室,又有兩個男同學拿著鋸和釘子也進了教室,他們像木工似地又鋸又釘,不一會兒把板凳修好了。

上課的鐘聲響了。韓元喜用心一看,板凳主人韓大為和韓小狗又坐回到修好的板凳上。

韓元喜講:“同學們,我的數學一直不好,初一結束時,換了一位老師,他姓杜,叫杜雲。第一節課他沒有帶教科書,講了一個故事。他問同學們,知道華羅庚吧,他是世界上一流的大數學家,是我的老師,他經常坐著飛機到各國去講學。就是這樣一位大數學家,只上過初中,還經常不及格,他全是靠自學,登上世界數學的高峰。同學們,我們沒有學不好數學的理由。杜老師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這把銹鎖,從此,我的幾何代數常常是高分,還拿了年級第一。我講的意思是,農村的孩子一樣能行!我們要爭氣。”

韓元喜停了一下說:“好了,我們上作文課,同學們,這一節又是本周的作文課,作文題是一一”在黑板上寫下六個大字:

凳子壞了以後

像打翻了五味瓶,教室裏一人一個表情,韓大為韓小狗兩個如坐針氈……

這是作文課嗎?又作文,又作人;作好文,作好人……

(六十三)

放學了,韓元喜挑著空桶來到井臺上攪水,韓大為同學幫他列繩。這裏的井二十一丈深,一人攪水很吃力,常常有人幫著列繩。

韓元喜挑著水,在玉皇樓前遇見了張柳青和劉隊長,二者顯然是在這裏等著韓元喜,韓元喜放下擔子說起話來。

那個如坐針氈的韓小狗放學正好路過此處,挑起水擔,替老師擔回了家。秀女在裏屋叫:“把月月的臉盆遞回來,聽見沒有?”掀門簾一看:“小狗呀,你老師呢?”小狗答:“在玉皇樓同支書說話哩。”

(六十四)

玉皇樓旁,三個人還在說話。

劉隊長:“韓老師,校長說你教學有一套。”說著遞上一支煙。

韓元喜禮貌地一推:“支書叫幹哩,打著鴨子上架。”

劉隊長:“鴨子不叫喚,下的蛋比雞大。升初中考試,聯校語文前三名都是你的學生。”

韓元喜:“劉隊長,聽說你們明天要走了?”

張柳青:“後坡下深井昨夜出水了,一個小時出80噸。一天一夜能澆20畝地。”

韓元喜:“吃水不忘打井人,劉隊長,我們村裏忘不了你……我也忘不了你。”

劉隊長似乎聽出了弦外之音,裝聾賣啞說:“是縣上喬書記的批示,還有繞玉皇樓的這段新油路。”說著又卡了一下殼:“都是,都是那個喬,不是我這個劉。”

張柳青:“沒有你這個劉,通不了那個喬……”

秀女在遠處高聲叫元喜吃飯,三人又說了幾句,握手散了。

走了兩步,劉隊長又喊:“韓老師,你那個傳家寶我都沒見過。”

韓元喜望了一眼支書,支書好像點了一下頭。韓元喜才應道:“劉隊長,晚上我給你送過去。”

(六十五)

雨中,放學了。

學生們打著各色傘,只有兩三個頂著簸箕,月月是其中之一。娃娃們來到村名前的空地裏,韓元喜舉著傘在刷村名,己經剩下一個“村”字了,望望天,雨停了,他把傘收起來。

男娃娃又喊著甩泥窩窩,女娃娃玩丟手絹。

丟手絹,丟手絹,

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

大家不要告訴他,

快點快點抓住他,

快點快點抓住他。

月月也在其中,被捉住了,立到場中心受罰,她說了一段童謠:

枸杞子根,紮得深,

我爸我媽不和我親,

我爸不給我尋婆家,

我媽不給我留頭發,

留下了,尋下了,

尋的山裏老侯家,

簸箕陪你一騾車,

一輩子不叫你回娘家。

有個小朋友問:“月月,誰教你的?”月月回答:“我媽。”

韓順興扛著犁趕著牛回村來,一邊就放聲高歌: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

大風從坡上刮過,

不管是西北風還是東南風啊,

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

歌聲中,韓元喜的活兒也幹完了,小朋友望著兩個繁體生字瞪了眼,問韓老師讀什麼。月月一指手中的簸箕自豪地道:“簸箕莊!”

簸箕莊又恢復了他土裏土氣名副其實的面目。

有人叫韓才興:“來一段。”韓才興:“顧不上,可顧不上。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唉,下午又要分馬分牛,我這個飼養員要給夥計們好好做一頓散夥飯……”有些傷感的背著半袋黑豆走了。

第十二章

(六十六)

放學了,韓月的自車行停在初二班女生宿舍門前,兩個女同學擡著一袋面放到韓月車子後架上面。

韓月推車出校門,推進了自家大門:“媽,快來。”秀女圍著護裙兩手面出了窯門,幫女兒把面袋擡進小庫房。小庫房裏己堆了三袋面,秀女問:“還有嗎?”韓月答:“還有一袋,晚上回來再帶一次。”

奶奶也來到跟前,韓月說:“奶奶,住校上竈的同學交的面長出了,放假不往回帶了,寄存到咱們家,省得來回。”奶奶:“你給你媽說過了,奶奶在隔壁聽見了,門可招護好,小心老鼠鉆進去。”

韓月又從書包裏掏出幾件衣服,搬出單缸洗衣機洗起來。奶奶說:“月月,又是你同學的衣服吧。叫他們湊袋洗衣粉,三回不拿一袋?”韓月:“奶奶,我是班長。”奶奶:“班長家會編簸箕,不會出洗衣粉。”秀女:“媽,裏頭還有我的褲子,你的襯衫。”

衣服洗完了,涼了院裏一繩,各式各樣,在風中飄揚。

韓元喜抱著幾本作業本進院來,一家人坐在樹下的小桌上開飯了。韓月給奶奶爸爸媽媽端好後,自己快快地吃,又先別人吃完,又幫媽媽洗鍋。奶奶說:“我月月找對像不發愁,又會做針線活又會做飯……”三個大人各自會心地笑了,韓月一臉迷茫。

午飯罷各自休息,韓月悄悄爬起來,把涼幹的衣服一一疊好,裝進書包。奶奶和媽媽的衣服還沒幹透,她翻翻又涼繩上。又把書包裏的一件蘭褲子拉出來,果然褲擋脫了線,她又輕手輕腳打開縫紉機。

縫紉機的響聲還是把秀女驚醒了,她爬起來,叫月月讓開,自己縫起來。月月被媽媽的一直理解和支持感動著,可又無言……

(六十七)

韓嬸家裏,母子倆相對無言。

韓嬸說:“就這麼白白幹了一季子?”

韓小狗無奈地點了下頭。

韓嬸:“別走了,回來編簸箕。”

韓小狗:“那能掙幾個子兒。”

韓嬸:“總比白幹強。”

韓小狗:“窨裏頭又悶又潮……”

韓嬸:“幾輩子了,旁人不嫌咱也不嫌。”

韓小狗:“村裏年輕的都不學編了,那股子味,走到人跟前不說話,人家就知道你是簸箕莊,柳匠。”

韓嬸:“那味咋了,你爸活著我躺下就睡著了,你爸死了,我睡不成個樣樣,少了那股味……”

韓小狗半天無話……

(六十八)

韓先生家,父子相對無言。

韓先生:“飯碗打了吧!叫你跟上老子學醫,一不的二不,混,混,光耍兩片子嘴。老子能護你一輩子?”

韓才興:“我也後悔不是,就學會編個爛簸箕,手頭也不缺零花錢。”

韓才興妻子進屋來:“只說你零花錢,大為上衛校你不管?”

韓先生:“孫子上衛校,我管,叫他就學簸箕,再說柳貨用的人少了,總還有人用,吃喝總顧住了。”

韓才興:“沒想到三十郎當了又學柳匠,誰叫我是快板王呢……”

(六十九)

打麥場邊有一孔窯。

羊倌坐在窯前場邊碡碌上吸旱煙,吸了一鍋又一鍋,狗在他腳下臥著,羊都下了戶,羊倌和他的狗都失業了。有的人家下地拉兩只,有的趕三只,路過場邊,看見老主人就一直叫,狗也跑近去問候夥伴似的,這時,羊倌老人就揉眼窩擦淚。

羊倌鎖了門,鑰匙掛一旁,繩子一纏,斧子腰後一別,又要拿羊鏟,搖搖頭又放下,上山砍柴去了。

鑰匙在風中搖擺, 兩個小孩來到窯前,一個托一個,伸手摘下鑰匙開了門,在羊倌炕上玩起走方遊戲。

韓元喜母親進場來,為羊倌送飯,見門兒開著以為羊倌在家,叫著老王進了門,兩小孩跳下炕就跑,元喜母親喊:“再敢來,告你小荊校長。”

元喜母親這裏打掃窯裏窯外炕上炕下,那邊羊倌上場來,放好柴捆進了門。

元喜母親說:“快洗洗吃,還熱著,包子,韮菜雞蛋,香。”

羊倌:“白吃白喝,再香也不是個味。”

元喜母親:“有味了。聽元喜講支書說了,老王沒兒沒女,給隊裏放了一輩子羊,農活都不會幹,羊下了戶,老漢失業了,再說派飯改成了送飯,羊官心裏也不美氣,不想坐吃坐穿。商議把羊都叫你代放,這下行了吧!”

羊倌:“老嫂子,真的?”

元喜母親:“我還能哄你!”

羊倌:“老嫂子,你給我添了好話。”

元喜母親:“是你的羊放得好,又肥又壯,下的羔又多。”

(七十)

西瓜地裏,韓元喜正下瓜,韓月和秀女一個一個包出地門裝車裏。車裝滿了,韓元喜又從瓜棚裏拿出一大兩小三張簸箕放進車裏。

韓月拉轅秀女拉套,拉過五孔橋,拉到萬泉街上,在郵電所對面占了一個攤位。秀女指著郵電所門前溪水上的石碑,對韓月講當年的故事,韓月聽完後走過去,蹲下看,把溪水掬了幾掬洗了洗再看,天長日久,字磨得看不清楚了。

賣了幾個西瓜後,秀女說:“你一個人照住,我去你姥姥家拿壺水。”

秀女剛進巷口,一個年輕男子從她後面緊走兩步超過她後,在地上撿了一下,把手展到了她面前:“一包錢,見面分一半。”秀女看也不看,繼續朝前走。那男子朝秀女背影吐了一口,又去尋找新的獵物。

韓月攤前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同學,此處相逢格外驚喜。男同學問:“你擺攤兒?”韓月:“對呀,明擺著,我的同學。”男同學:“掙學費?”韓月:“也對。“女同學:“就你自己?”韓月:“我媽去姥姥家拿水。”男同學:“……紡織娘,沒衣裳,賣鹽的,喝淡湯……”韓月也恍然猛悟,對媽媽如此自然本能的節儉,又多了幾分敬重。男同學說:“韓班長,你多想了。玩笑一個。”說著話,秀女提著水壺水杯來到攤前。韓月介紹:“我的同學。”秀女二話不說,抱一個大西瓜,溪裏洗過,一刀兩半,又切切幾刀:“吃,吃呀,自家種的,月月,陪你同學吃。”她卻給自己倒水喝。

這西瓜吃的喲,真甜,甜裏帶著酸……

(七十一)作者:韓斌

瓜棚裏,韓元喜編簸箕,起身要解手,發現瓜地那頭露出兩個小腦袋,一個瞄腰爬上地壟進了瓜地。韓元喜又坐了下來,怕驚擾毛賊似的。他笑著望著,小傢夥這個敲敲,那個摸摸,將一大個西瓜擰下來,並不抱起,在地上滾,滾到地頭,滾下地壟,另一個夥伴在壟下接住西瓜,就放草筐下面。

不見了小毛賊,韓元喜這才慌慌出了瓜棚去撒尿,尿著笑著,看見遠處有人朝這裏走來,是支書,李地保跟在後面。

仨人進了瓜棚,韓元喜切開一個西瓜,三個人邊吃邊說。

韓元喜:“井位定了沒有?”

張柳青:“沒有。思謀著在這西坡西頭,一流就澆了全村的地,不像後坡井那樣再二次揚程,省不少電費。”

韓元喜: “打井費管子錢足嗎?我的復員費還有點……”

張柳青:“我不是來談這個,我是說咱學裏初中要摘帽,合並到萬泉初中,老師多出了,不多你,你是優秀模範,民辦又快轉正哩,你跟我說說其他老師的情況。”

韓元喜:“民辦教師其實大都是骨幹,工資少得可憐,都熬轉正。我不跟大家爭,我也不叫你為難,不叫小荊校長作難。我這兩天還正想找你,準備去山東打工,我戰友,老連長電話打了好幾次了,不是學校走不開嘛,再說我女兒馬上要上高中,高中上了又要考大學,不撈點票票哪裏能行……”

張柳青:“從哪頭講,村裏也指望你。我老了,不能終身制。”

韓元喜:“叔,你身體沒毛病,幹個十年八年沒說的,正打井哩,還有村長地保哥幫你張羅。”

李地保:“元喜,你真的腳踩西瓜皮一一溜了,去山東撈錢?”

韓元喜笑了。母親送飯來了。

第十三章

(七十二)

洪洞縣城,玉峰路旁。

韓元喜擺攤賣簸箕,韓月也蹲一旁,身後有不少行李。有一女市容隊員過來幹涉,韓月迎了上去,說了幾句話後,市容隊員竟走了。

簸箕賣完了,只剩下一張小簸箕,有位老太太要買,韓元喜謝絕

了。韓元喜點了點錢給韓月,韓月說:“夠了,我媽奶奶姥姥還給著呢。”韓元喜:“拿著。”韓月只得服從命令。

韓元喜跑過馬路,又買了五個餅子,給韓月塞給提兜裏,父女倆帶上行李,向洪洞一中走去。

韓元喜目送女兒進了校門,久站不動,這是他向往並曾經拿到入學通知書的重點高中,因為這簸箕呀……韓月又跑出校門,抱住韓元喜抽泣起來。韓元喜推開女兒:“韓月,不許哭!記住,你是替爸爸完成心願……村裏的孩子,一樣要有出息!”韓月止了抽泣,眼裏閃著淚光:“女兒記住了!”猛地退後一步,給韓元喜鞠了一躬,英姿颯爽地向校門走去,頭也不回。

韓元喜回頭朝洪洞火車站走去,進了站,上了北行的一列火車。

(七十三)

韓元喜家裏,秀女給婆婆說了兩句什麼,婆婆就開了櫃子,搬出大柳箱,打開後又取出小柳箱,從小柳箱裏取出一封信,是山西大學那封斷婚書,還有不少,秀女第一次看到,要讀又先放一旁,找出韓元喜當年洪洞一中入學的通知書。

母親:“爸爸那年頭沒上成,今天女兒替他上了。”

秀女:“上高中,上大學,上博士,留洋。”說完又翻那些姐姐當年寫給元喜的情書,有洪洞一中的信封,有山西大學的信封,看著看著,怒火燒胸:“沒良心!活該,報應!”一怒之下,扔進了廚房火爐裏,付之一炬。

(七十四)

窨裏頭,韓才興學著編簸箕。

韓順興:“俗話說,人過三十不學藝,你都三十六七了吧。”

韓才興:“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

李地保:“要學也行,學醫不是更好?”

韓順興,“對嘛,又幹凈又體面。”

韓才興:“你看這窨裏還有幾個人毛,四十五以下的沒有,都是半拉子老漢,我是怕咱的柳貨失傳了。”

李地保:“倒有危機感,你就不怕你爸的醫術失傳了?”

韓才興:“怕,所以我兒子上了衛校。”

韓順興:“大家聽聽,兩人又貼開大字報了。”

眾人都樂哈起來。

韓順興拿過韓才興編的貨看了看:“你咋不用麻繩?”

韓才興:“我老婆不會擰,這多省,尼龍繩,還結實。”

眾人圍上來看,韓才興每人送了一卷:“想用都試試。”

有人問:“哪裏有賣的。”

韓才興:“山東青島。”又問李地保:“韓元喜到青島打工走了?”

李地保:“今天送她女兒上高中,他上山東。”

韓才興:“聽說給支書都不幹。”

韓順興:“是民辦轉正又當教導主任不幹。你在哪裏聽的野風?得了風就揚沙?”

李地保見又要幹上了,忙說道:“大夥聽了,羊倌的飯送了還要管頭痛腦熱的吃藥,代管費及時給老漢,這是一宗。下一宗,井位定了,在西坡塔兒地裏,打成了披腦袋澆,電費也能少出。明天就拉高壓線,拉井壁管。打井要用不少水,各戶單子排好了,後坡底井上拉,不論白天黑夜,各戶別誤了。”

韓才興:“廢話,村裏井都幹了,不在後坡底下拉,到萬泉村去拉?元喜不是說出打井的錢嘛,怎麼能跑了?”

(七十五)

北上的列車,在夜間奔弛。車過太原站,上來一夥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把韓元喜和他同座的兩位老太太吵醒了。

列車出站,徐徐加快,該安靜了,那夥學生仍在爭論什麼,車廂裏不少入睡的人也被吵醒了,投以不滿的目光。

元喜同座的兩位老太太,被噪聲吵得難受起來,敢怒不敢言。列車員走過,制止了一下,爭論的聲音降了下來,走過後又是照舊。韓元喜站起來,看了看衣架上簸箕和他的行李,走到學生窩裏。

韓元喜:“年輕人,商量一件事。”

學生們停了爭論,靜望著這位不速之客:“說說看。”

韓元喜:“那兩位老太太有心臟病,難受,你們說話音兒低一些,行吧。”有學生點頭,韓元喜也道謝。

誰料,大學生沒有兌現他們的承諾,韓元喜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兩老太太剛露出贊許的目光,那廂爭論又起,勝過先前,似乎把這個穿舊軍裝的農民工,不放在眼裏。

韓元喜忽地站起,兩步跨到學生跟前,厲聲道:“夥計們,好話說不下是吧,你們想咋!要咋!”說著帽子一卸,攥在手裏。

車廂裏靜了,只能聽見列車的咣當聲,學生們都耷拉下了腦袋,都怕是遇見了特種兵。列車員也跑了過來,支持韓元喜,批評大學生。

(七十六)

青島火車站,接站的人群裏,有人舉一張舊簸箕。出站的人群裏,有人舉一張新簸箕。新舊有別,式樣相似,像兩位素不相識的地下工作者,出示接頭的暗號一樣。

兩張簸箕高高移動,終於碰在了一起,兩張笑臉笑在一起,一個是連長,一個是連長的兵韓元喜。

(七十七)

出了飯店,進了小區,連長領韓元喜進了電梯,電梯停在18樓,出了電梯,進了三室一廳一衛的家。

連長:“你就住這兒。”

韓元喜:“太浪費,換個單間就行。”

連長:“你以為就你一個兵?”

韓元喜:“幾個人合住呀。”

連長:“不,農閑了把弟妹和老太太接過來,隨軍家屬。”

韓元喜:“我是農民工。”

連長:“你是我的兵!項目經理。”

韓元喜:“我只會編簸箕。給你郵的這簸箕還好著,我看看,幫兒脫了,我抽空兒修好。”

連長:“傳家寶一定帶著。”

韓元喜:“分別時連長囑咐過,別忘了你的傳家寶。”說著拿出了袖珍柳編匣。

連長端看柳匣,無限感嘆:“……團裏就要提你當一排排長的……不說了,青島來過嗎?”

韓元喜:“頭一次。”

連長:“明天是星期日,我帶你走走,喝喝啤酒,嘗嘗海鮮。星期一上個山區縣,要工程款,多次了,死硬,我親自出馬去會會,你也去轉轉,路上也說說話。”

韓元喜:“是!”

連長掏出一新手機:“這是你的手機。坐車累了,早點休息,明天我車接你。”

韓元喜又是一聲是。

第十四章

(七十八)

一輛桑塔那奔馳在山區公路上,車內連長同韓元喜坐在後排憶當年,各自伸出傷疤……

車駛入一縣城,駛入一小區,車停穩,後備廂打開,司機提出三盒禮品,要跟送上樓。韓元喜要過來兩盒,連長一笑,領韓元喜上到三樓,摁響301號的門鈴。

三次摁門鈴,都無人應答,韓元喜放下一禮盒,揮拳敲門,只捅了一下,連長用手機表示不許,撥通了電話。

防盜門開了,裏面還有第二道防盜門,是柵欄式,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手裏舉著煙卷,隔柵欄說話。這麼大的架子!太目中無人了。韓元喜輕輕一擠連長,對門裏胖子說:“經理,你這兒說話如果不方便,咱們到賓館去說,好吧?”胖經理沒有說話,把門打開了。

連長和韓元喜進了門,胖經理又說:“換鞋。”

連長和韓元喜低頭找找,門口木地板上,並無拖鞋可換,韓元喜:“連長,我們沒有帶拖鞋吧?”這時,臥室裏出來一位老太太:“沒事沒事,快沙發上坐了。”又指示胖經理:“給客人泡茶……”

(七十九)作者:韓斌

桑塔那駛出縣城。

連長和韓元喜在車裏歡笑。

連長:“兩顆手雷就把雕堡拿下。”

韓元喜:“欠債還牛氣。”

連長:“叫你牛,牛刀小使,潰不成軍,幾年的牛皮賬,清了。得勝還朝。”

車裏音響開了,車輪沙沙唱起歡樂的歌。

車到一山村村口,路左停一輛吉普車,山坡上下來一個青年人,下坡上車就掉頭,同直行的桑塔那忽地撞上了。

連長三人下了車,開吉普車的青年人也下了車,還好,問題不大,就是刮蹭。連長說:“走吧。”那青年看了看車牌後說:“放下一萬元。”司機上前論理,那青年:“不用強辯,有交警。”說著打手機:“喲,沒電了。”韓元喜:“用我的手機。”青年:“我還是辛苦一趟,不算遠。”說著搭一便車向縣城去了。

事故現場早圍了不少人。

連長:“咱是外地車,有理也吃虧,這年輕人不地道。”

一個蹲在地壟上拿銑的小夥兒幸災樂禍:“美!美!撞了!”韓元喜朝小夥兒走了過去,同小夥兒拉呱起來。司機則心煩地抽起煙,連長則手機說個不停。

一輛伏爾加車開了過來,車上下來那個青年人,還有一個穿體恤衫中年人,中年人下車就看輪胎煞車印:“哈,這桑塔那開得滿快。”一句話已經表明了中年人的立場,連長等三人知道大事不妙,等著掏錢處罰吧。

中年人來到現場,只草草了了看看,就伸手:“雙方司機拿執照來。”連長的司機把執照交過去,中年人打開後相片和人對了對:“叫什麼?”連長司機:“劉和平。”中年人裝好執照又向青年人伸手,青年人掏出執照也交過去,中年人不問不看就把執照往褲兜裏裝。

就在這時,韓元喜一步跨上,從中年人手裏嗖地拿過執照。中年人哪裏能夠想到這意外的搶奪:“你,你幹什麼?”

韓元喜:“你是幹什麼的?”

中年人:“本縣交警隊副隊長。你無權拿這個本子。”

韓元喜:“隊長出現場可以不穿警服?”

隊長:“我正在工地蓋房,有情況,就直接趕來了。”

韓元喜:“工作態度不錯。”說完掀看青年人的駕駛執照:“你怎麼拿的胡波的執照?”青年人不應聲。

韓元喜:“你叫吳波,吳波!縣財委辦公室主任,你沒有駕駛執照,頂多有個摩托本本,你今天開著公家的小車,給你姑姑來燒七,燒的是七七的紙,對吧。”

連長和司機十分意外,不由地看了看那執銑的青年,青年正在幸災樂禍地抽煙看戲。

韓元喜言詞鑿鑿,把青年人的外衣剝了個凈光,青年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隊長也十分尷尬:“對不起,我的工作有失誤,咱們回隊上解決,好吧。”

伏爾加、吉普、桑塔那三輛車向縣城駛去。

連長車裏說:“想假戲真演,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

司機:“是掄大刀的關公!”

連長:“對,關雲長!元喜,情報準,下手快,輸棋走成了贏棋。”

(八十)

羊倌場窯,門鎖著,鑰匙掛在老地方,風中一擺一擺的。

韓月給羊倌來送飯,開了門,打掃家,羊倌提一野兔回來了。

羊倌:“月月,你不是在城裏念高中書哩,怎麼……”

韓月:“今天是八月十五,學校放假,奶奶叫我給你送飯,小蒜餡的餃子,奶奶說小蒜是你放羊捎帶剜的。”

羊倌:“還沒吃完?今天又逮了只兔子,拿過去飩肉。”

韓月:“好的,飩好我給你送一碗。我在城裏買了鄉寧空心月餅,給你也幾塊嘗嘗。”

羊倌:“你媽早上送來的蒸飯還沒吃完。”

韓月:“涼了不敢吃,難消化。”

羊倌:“不礙事。你爸跑山東的差事好吧。”

韓月:“好著哩,總經理是他的老連長,一去就叫我爸當項目經理。編柳貨的手藝都用上了。”

羊倌:“編簸箕還有總經理小經理?”

韓月:“是個建築公司,蓋高樓的。”

羊倌:“蓋樓用簸箕?沒經過。”

韓月:“用柳帽。”

韓月說完提了兔子,抱了羊倌兩件衣服出了門。羊倌吃完餃子又吃蒸飯,想嘗月餅,實在吃不動了,碗一推睡了。

韓小狗開一輛小面包車進了場,手裏拿看兩盒藥下了車,車門還沒鎖好,就聽到羊倌叫喚,跑進窯,只見羊倌在炕上翻滾。他就出門叫人:“羊倌病了,快來人!”

韓嬸、韓月來了,支書來了,韓先生也來了,看了看情形:“八成腸梗阻,快,縣醫院開刀,遲了要命。”

不等支書說話,韓嬸韓月就幫韓小狗把羊倌背上車,韓嬸韓月也上了車。支書叫把車窗打開,給車裏扔了五十元的一張鈔票。眾人你扔十塊,他扔五塊,車走著,錢扔著。繞過玉皇樓,駛過五孔橋,駛進縣人民醫院,病人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面,韓月韓小狗韓嬸焦急地等待。

韓月:“都怨我,沒有把剩蒸飯拿走。”

韓小狗:“小手術,只要不耽誤。”

韓嬸:“月月放心,這麼多人。”

手術室門開了,一位醫生走出來:“家屬簽字。”

三人一時無主意,韓月:“我的責任,我簽!”韓小狗:“該我簽。”韓嬸:“你們娃娃牙牙的,我簽。”

醫生:“到底誰是家屬?”

三人:“都是鄰居!”

醫生一臉茫然……

(八十一)

青島一高樓施工工地上,各種規章制度列牌公示。水泥、石子、沙子,一種一塊,十分整潔。鋼筋各種型號標明分放,井井有條。運料車進進出出,有人指揮。大吊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鎖聲發令。整個工地忙而不亂,緊張有序,工人們都戴著柳編安全帽。

工地項目經理屋裏,墻上有進度表,有一面三角流動紅旗。韓元喜正接手機,電話是秀女打來的。

秀女:“羊倌病了。”

韓元喜說:“聽說了,支書還誇咱韓月。”

秀女:“好了,出院了。”

韓元喜:“聽說了,小狗可出力不小。”

秀女:“打井也開了工。”

韓元喜:“聽說了。”

秀女:“這一批柳帽快好了。”

韓元喜:“也聽說了。”

秀女電話音兒忽然提高:“我姐坐監獄了,聽說了嗎?”

韓元喜:“……沒聽說,我怎麼能聽說她呢……因為啥的?”電話那頭早掛斷了。

韓元喜放下電話,又修起柳帽來,又修他的柳編安全帽。

連長進屋來,戴的聚丙烯安全帽,手裏還提一個,放到桌子上。

連長對面坐了說:“各項目隊都更換了,就剩你一家了。”

韓元喜:“我村訂的這一批貨退了,現貨全用壞了就換。”

連長:“不要退,損失咱公司負擔,不能虧你村人。再說現存貨,你這一直修,還有個完。這是安全問題,別處能省,這裏不能省。我也知道你和柳帽的感情,我何嘗不是呢,風雪塞北,滴水成冰,有的戰士耳朵凍流了,鼻子凍流了,睡覺都得穿皮鞋戴皮帽,枕的啥,就這老朋友,柳帽。為了一句承諾,你復員後還把那批貨偷著發到部隊,團長摟著柳帽哭了,直說對不起對不起……”

韓元喜:“連長,我說過,我是你的兵,我聽你的,換!”

連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簸箕莊的鄉親……”

韓元喜:“……幾千年的柳編在我們這一代手裏真要失傳了?我們就愧對祖先,就是不孝的子孫,就是敗家子!”

第十五章

(八十二)

星期天的公園裏,大人小孩,男男女女,盡情享受假日的清閑。

韓元喜同連長夫妻,也在湖邊漫步。

韓元喜:“嫂子,你真仔細,一張簸箕用了十幾年。”

連長妻子:“你連長囑咐要當心,他說看見簸箕就像看見你。”

連長:“現在天天見,把家全搬過來吧?”

韓元喜:“不著急。”

連長妻子:“你過來後,你連長輕松多了,搬過來就安心了。”

三個人在石凳上坐下來,望著湖裏蕩舟的情侶、打著花傘劃船的母子……

韓元喜望著望著,想到了故鄉雨中的孩子頂著簸箕雨中上學的情景……

一隊大學生,在老師的指導下,在湖邊小廣場散開,音樂伴奏下練習廣播體操。韓元喜想起了送女兒上學的情景……

幾位中老年人,在一側抽陀螺,陀螺飛轉,轉成了韓元喜眼前的擰車,秀女搖動擰車擰麻繩……麻繩在粗手間、在柳條間穿行,柳匠們在窨裏編柳帽……

連長:“又在想你的柳帽?”

韓元喜:“……怎麼能不想。”

連長:“時代,社會,總是在發展,不可抗拒。”

連長妻子:“看,那坤包。”

一對老年夫妻已經走過面前,女士手中執一白色柳包,十分時尚,十分別致。韓元喜猛地起身追了上去,說明來意後,那女士舉起柳包,配合韓元喜手機拍照。柳包又打開來,老夫妻各摯包的一個提手,韓元喜又拍了一張,道過謝後,如獲至寶的返回來。

連長看過手機上的照片後說:“你這思路就對了,就是要轉型,就是要創新。”

韓元喜:“包是藤編,從馬耳代夫帶回來的。”

連長:“用柳編試試。”

連長妻子看過照片後:“打開後兩半……怎麼連接?用什麼連接?”

韓元喜:“可不是,我一高興忘了問這個,這……”

老年夫妻已經匯進人群中看不見了,連長:“咱們分頭找,一個小時後,在公園南門口見。”

三人分頭找起來,那個精致的藤包,本來是與眾不同,分外醒目的,可在各式皮兜,各色布兜,各種環保手提兜、各色塑料兜中,就是不見了它的蹤影。你找過了假山噴泉,他找過了兒童遊樂區,她找過了中老年健身區,都沒有找見,三個人失望地在公園南門口會了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對情侶入園來,時尚女士手中拿的也是那樣一款藤包。三人喜出望外迎了上去。

(八十三)

煙臺某監獄,韓元喜坐在那裏等待。

接待室的門開了,秀芳戴著手銬走進來,坐定以後,看清坐在對面的竟是她初戀的情人、供她讀完高中又讀大學、被她拋棄的同學韓元喜時,忽地起立轉身出門。就在這時,韓元喜開了口:“秀芳。”

秀芳又坐回原位,猛地哭了,一直哭泣不止。韓元喜不知道該說什麼,對面前這個戴手銬的女人,沒有什麼話可說,他問心無愧,而她則是負心人。秀女都擔心她這個姐姐會變心,他卻初心不改,直到撞了南墻。韓元喜情不自禁地看看手上的傷疤……

秀芳止了哭聲:“你來看我的笑話!女兒明珠車禍身亡,丈夫同人私奔,我貪汙公款入監獄,你幸災樂禍……”

韓元喜:“你妹子幾次來電話,你媽昨夜又在電話裏哭……”

秀芳:“你看的是秀女的面子,丈母娘的面子……我不值得你這個……妹夫來看。”

韓元喜沒有說話。

秀芳:“我是自作自受,家破人亡,罪有應得,報應,報應,是吧。”

韓元喜還是沒說話。

秀芳:“你不應該來,又委屈你了,我舊賬未還,新賬又欠……”

韓元喜仍舊沒說話。

秀芳還要說什麼,接待時間到,韓元喜把送秀芳的衣物推了一下,先步出了門。

(八十四)

窨裏頭,一個大燈泡,把原本陰暗的柳編古作坊,照耀的明光敞朗。人們都放下手頭的話兒,呆著。

李地保打破了沈悶的氣氛。

李地保:“西坡上的二號井,辛辛苦苦沒打成,錢白了,支書病了。另打鑼鼓從開張,三號井又是黑窯窿,我也蜘蛛下井一一絲盡了。老天就這樣心硬?”

眾人垂頭喪氣,長籲短嘆。

韓才興:“村長還能說這號子慫話!”

李地保:“連手,老弟,你給咱上吧。”

眾人都把目光轉向韓才興。

韓才興:“我?愛吃肉的韓才興,餵的驢兒送了終……”他對李地保當年貼他的大字報,仍然耿耿於懷。

窨裏頭電燈滅了。

韓順興:“才興,是騾子是馬該出來蹓蹓了。”

有人說:“這尼龍繩就不錯,省錢省工,還省了因為擰麻繩的和老婆生氣。”

韓才興:“三年兩個黑窖窿,這四號井不打不行?”

李地保:“話說到這裏,不打也行,後坡底一號井出水一天比一天少了,哪一天要是枯了,簸箕莊別說擴大水澆地,發展生產,怕是吃水都得婆娘娃娃到萬泉村拉,買,看白眼。”

韓才興:“話說到這裏,我也不是拉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四號井還得打元喜的主意。”

韓順興:“三號井戶戶捐兩張簸箕,元喜捐了簸箕又捐錢,不能軟處好取土。他女兒上學費錢就不少。”

韓才興:“你不知道,她女兒兩年高中就考上大學,大學一年就留洋,沒花幾個。再說咱給山東的一批批柳帽,他說是服務,能不扒一層皮?倒也該,大家都享了他的利。我打他的主意不是叫他掏腰包,打四號井這回捐柳帽,每戶十頂,再叫他給咱變成錢,估計差不多了,在外工作的人再捐一點,還不夠,我偷我爸的存折。”

電燈亮了,閃了一下,又滅了,只幾秒鐘又亮了。

韓才興:“還有一條路,就是找水利局。”

李地保:“我和老支書找過,墻上掛門簾——沒門。”

(八十五)

秀女窯裏,秀女、韓嬸同才興妻子三人燈下忙柳編,編一下對照一下韓元喜郵回來的照片樣品。

韓嬸:“這洋把戲,看著容易,編著難,有勁使不上。”

才興妻:“光出汗,不出活。”

秀女:“元喜說城裏人喜歡,別看沒三兩重,比十張簸箕賣的價兒還高。”

韓嬸:“元喜眼窩裏有財。”

才興妻:“又給咱找財路。你家小狗也有財運,就開了茶莊,又捎帶賣咱村各戶的柳貨……”

韓嬸:“小時侯倒的我都發了愁,如今成了黨員了。”

秀女:“倒世娃娃有出息,上一回打井捐的錢,全村頭份。”

才興妻:“可是給韓嬸裝了人。”

韓嬸:“比不上你家月月。”

聽見窯裏誇孫女,母親也掀門簾進來:“我家月月,旁人高中三年,她兩年,旁人大學四五年,她一年就留洋英國,給他媽可省了錢。”

韓嬸:“老嫂子,我昨天黑了夢見月月。”

秀女:“夢見啥?”

才興妻:“快講。”

韓嬸:“夢見月月結婚,女婿是個高鼻子,洋人。”

秀女就在韓嬸背上捶了一下,母親:“胡夢胡夢。”說著出門去了。

才興妻:“才興說又要打四號井。”

韓嬸:“謝天謝地,這一回可叫打成,老天爺呀,村裏人難,也善,可我村人心齊。”

才興妻:“都說地分了,心可沒分。”

韓嬸:“一張簸箕把大夥編在了一起。”

秀女:“再打井送水咱三人拉一駕車。嗨,洋玩意編成了。”

正誇秀女手巧時,母親又掀門簾問:“元喜的電話打了嗎?”

秀女:“打了兩回占線,我馬上再撥。”秀女拿起電話一撥,通了。

秀女:“餵,咱媽叫我問你,監獄裏看了月月他姨了麼?”

韓元喜接手機:“看了。”

秀女:“看了幾回?”

韓元喜:“一回,你又沒說幾回。”

秀女:“她沒良心,你也……嗯!她都這個倒竈了……”

韓元喜:“她自尋的……”

秀女不等元喜說完,就卡地放了電話揉眼窩。母親:“等我吵他。”

秀女不讓:“媽,元喜也難,再說我姐那人……也快出來了咯。”

秀女聞聞洋坤包,又把韓嬸和才興妻子身上聞了聞:“咱身上也有了男人身上的那股味。”

韓嬸:“快把這洋把戲給元喜寄一個,小狗店裏也擺上。”

第十六章

(八十六)作者:韓斌

打井架,又在漫漫村西坡上第三次樹了起來,機聲隆隆日夜不停。收割機在金黃的麥田裏收獲喜悅,隆隆機聲日以繼夜。送水的隊伍又動員起來,肩挑車拉,披星戴月……

老支書拄著拐扙站在工地上,蒼老而硬朗堅定。韓先生鶴發童顏長須飄胸,吸著旱煙站在支書身旁。韓大為背著藥箱,給打井工人分發仁丹和霍香正氣水。韓小狗下了桑塔那車,給工人送茶葉和礦泉水,順手也給了老支書和韓先生一人一瓶。

秀女、韓嬸同才興妻子,三個女人拉一平車送水,上到半坡裏休息喘氣,韓順興開三輪車送水,在半坡裏掛上平車,車拉人推,呼喊著爬上高坡。羊倌放羊出坡了,牧羊犬、頭羊和十幾只壯羊身上,馱著塑料小水壺,浩浩蕩蕩也上坡來送水,這有趣的奇景令人意外,令人振奮,令人悲壯……枯木朽株齊努力,為那粒粒盤中餐。

(八十七)

監獄門外,韓元喜同秀女在車旁等待,秀女手執那柳包。

大鐵門緩緩打開,秀芳走了出來,頭發白了一多半。秀女上前接過姐姐的行李,拉著手,開了車門,送姐姐上了車。

韓元喜拉了一下秀女,兩人繞到一標語牌後面,不見了人影。

秀芳坐在車裏等,一等再等,不見妹妹妹夫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了當年,她同韓元喜在五孔橋頭的碑樓後面……秀女坐在碑前為姐姐姐夫“站崗“。人還是那三個人,角色卻變換了,如今輪到自己為妹妹妹夫“站崗“了。

三人同車,一路無話,只聽風聲呼呼,車輪紮紮。

進了十八樓層的家,秀女領姐姐進了臥屋,出來時換了衣服,又進了衛生間,姐姐洗澡,妹妹為姐姐搓背……韓元喜護裙一圍下了廚房。

餐桌上,直到用餐結束,三人仍是一言不發。

秀芳躺在床上,碾轉翻側,久久難眠……

秀女同丈夫躺在床上,也碾轉翻側,久久不眠。忽然聽見隔壁傳來秀芳的哭聲……

東方拂曉,韓元喜做好了早餐,三人共餐,仍是一言不發。早餐結束了,韓元喜送給秀女秀芳每人一個錢包,鼓鼓的。秀芳轉身拿了行李,一個人先出了門,回頭看時,秀女把那個自己編成的坤包掏了出來,拍拍問:“收到了嗎?”

韓元喜說:“收到了,連長和嫂子都誇好。”

秀芳站在院子裏,繞著韓元喜的車轉圈兒,不時望望樓上。她又想起了當年,玉皇樓上……妹妹在樓下為姐姐姐夫望風的情景,當年妹妹是丫環紅娘,如今妹妹是一品夫人,而自己呢……樓上誰家的空調早早開了,排出來的廢水,晨風一吹,潑灑了秀芳一身……

清晨的大街,車少人稀,沈睡的城市還沒有從夢鄉醒來,車裏三個人是清醒者,卻仍是一路無話到車站。

韓元喜送秀女姐妹進了火車站,秀女手中的柳包十分引人註目,不時有人攔住問訊。

韓元喜出了火車站,回到自己車位開車要離開,就見出站口晃出兩頂柳帽,柳帽向出租車尋去。韓元喜緊趕兩步,攔住柳帽,一個是韓才興,一個是韓小狗。

韓元喜:“怎麼不先來個電話?”

韓小狗:“才興哥說給你一個驚喜。”

韓元喜:“怎麼戴柳帽出門?”

韓才興:“小狗說流動廣告。”

三人哈哈哈上了車。

(八十八)

建築工程公司的食堂,在一大樓的十二層,韓元喜同兩位老鄉進了餐廳,不時有員工和韓元喜打招呼,口稱“韓總早”,“韓總好”。

韓元喜三人坐下用早餐,公司員工的飯桌上都放著自己的聚丙烯安全帽,只有韓元喜桌上擺兩頂柳帽,格外不合時宜。

(八十九)

韓元喜三人走樓梯,下到第十一層,進了掛有“副總經理室”的一個辦公室。

這是韓元喜的辦公室,墻上有副總經理職責標件和各樓進度表之類。

寬大的辦公桌上,有一面小五星紅旗,有一件拓荒牛的工藝擺件,之旁是一頂籃色聚丙烯安全帽,椅後的墻上,是“天道酬勤”的一幅字畫。

看到人們對韓元喜的尊重,聽到員工對韓元喜的稱呼,再坐到這樣簡潔不失高雅的辦公室,韓才興似乎對這宗買賣更有了信心。

韓元喜三人在沙發上圍坐半圈,有女員工送文件進來,韓元喜接過文件去辦公桌那邊審閱,女員工這邊就為韓才興們沏好了茶,又擺了兩盤水果。文件簽字後,女員工走了。

韓元喜:“我剛送秀女進了站,出站來回頭就看見這柳帽,倒也有廣告效應。”

韓小狗:“我這趟就是想考察一下山東這邊的柳編市場。”

韓才興:“這是捎搭,咱先說正事,這柳帽的買賣。”

韓元喜:“上次,最後一批清了。”

韓才興:“是,清了,這是另一批,為了打四號井,大家又捐的,得變成錢。”

韓元喜:“電話裏地保叔也說了,不好再麻煩人家,公司這幾年對咱村夠意思了。”

韓才興:“叫你再作難一次。”

韓元喜:“才興哥,我不好再給老板開口,咱這貨跟淘汰差不多,現在都用上了這。”指指桌上他的聚丙烯安全帽。

韓才興:“我都看見了,咱的貨我都發來了。”

韓元喜:“該電話裏先透個氣兒。”

韓小狗:“貨到地頭死。”

韓才興:“難倒再拉回去?”

韓元喜:“就是拉回去,也不能再難為人家。”

談話僵了,冷場了。這時連長進屋來,手裏拿著那款柳包。

連長:“老家來人了。”

韓元喜:“這是一家子哥,村長。”

韓才興:“代村長。”

連長:“村長,咱們簸箕莊新編的這款包不錯,不錯。我正是來同元喜商議,來它一萬個,員工一人一個,女的自己用,男的帶回家去給家屬。”

異外的佳音令人興奮。

韓才興:“行行,行行。”

韓元喜:“只怕短時間編不出來。”

韓小狗:“質量也……”

韓才興:“要保證,能保證。”

連長:“職工福利,好說。不過為了開拓市場,還是得在質量上下功夫。”

韓才興拿起柳帽,又要說什麼時,被韓元喜的目光制止了。連長的手機響了:“我馬上過去。”說完起身告辭,臨出門對韓元喜說:“放你兩天假,陪老家的兄弟轉轉。”

送連長走後,韓小狗對韓才興說:“才興哥,柳帽的事不能再說了。”

韓才興沒有應聲。

韓元喜:“再要說,那就是一一”

韓才興:“婆娘家的裙子一一沒折死了。”

(九十)

韓元喜開著車,行駛在海邊大道上,車裏只拉韓小狗一個人。

韓元喜:“才興哥呢?”

韓小狗:“才興哥給他兒子藥店尋找藥品去了,中午飯他自己吃。”

韓元喜:“茶葉生意還可以。”

韓小狗:“好,銷量一年比一年大,如今人送禮十有八九送茶。”

韓元喜:“咱的柳貨你也擺到了店裏。”

韓小狗:“同茶葉比,咱的柳貨是走下坡路,幾千年的老手藝難道真不行了?元喜哥,我知道你不服氣,一直為簸箕的命運奔波和抗爭,咱村人也不服氣,可沒你這兩下子,我媽說叫我學你幫你,幫你就是幫咱村,我不知該怎麼學,怎麼幫,就把咱村的柳貨擺上了,沒有人買也有人看,有人買也能找見地方。”

韓元喜:“想的對,好。”

韓小狗:“就像你在山東打工一樣,成了咱柳貨的代銷處。老支書說你:人在山東心在老家,幹的建築為的柳編,忘不了你的傳家寶……”

韓元喜半天不語,眼晴紅了,險些闖了紅燈。

韓小狗:“縣文化館一個人到店裏買茶葉,見了簸箕說,這普通的手藝,快成絕活了。他正幫咱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你說能辦嗎?不是騙……”

韓元喜:“行,行。你們年輕人行。好,好……”

韓小狗:“我這回來山東,也是看了那柳包,受你的影響,指著茶葉說柳編……”

韓元喜:“啊,你比哥觀念新,咱的柳編有希望。”

韓元喜同韓小狗走進柳編工藝品綜合市場。

(九十一)

韓才興提著柳帽在總經理門前徘徊。連長送客人出門,看見了他:“老家的人,請進請進。”

連長叫人換茶。

連長:“元喜他們呢?沒在一起?”

韓才興:“他倆去柳編市場,我給家裏買藥,順道兒就來了。”

連長:“還有話對我講。”

韓才興:“感謝的幾句話。這多年,你照顧我元喜老弟,可費心了。”

連長:“我們是戰友、兄弟,睡一個炕,吃一鍋飯,血都流在了一起。你元喜弟弟有人品有血性,在部隊幫了我忙,別的不說,單說你這柳帽……看看再有兩天就要提排長了,可是……我對不起他!叫他來山東,我是償還部隊欠他的賬,結果呢,他又給我公司發展立了功……”

韓才興:“你也給我們村立了大功,村裏沾元喜的光,是沾的你的光。你事業大,在你們當地建築行裏人稱李老大,對吧。”

連長:“村長,有什麼難你就直說,對我說,別難為元喜,他是副總,他不讓你講的話,你也給我講,咱是老鄉,都是大槐樹下移民的人。”

韓才興:“昨天有話要講,今天不講了,你又給我們定了柳包的買賣,再講就沒臉皮了。”

連長:“莫非又是這柳帽的事?”

韓才興:“話說到這裏,我給你講講我們村,我村裏打井,三年打了兩個黑窖窿,村裏人為打井送水,狗兒羊兒都馱上了,你別笑,不哄你,真的。沒有錢打井,在外工作的人捐,我村一個老八路,在湖北退休了,八十歲了,捐了四萬。村裏人捐不出錢捐簸箕,元喜是又捐簸箕又捐錢,頭份。這一回村裏一家捐十頂柳帽,指望元喜變成錢,元喜說,這話不能再對你講了,貨運來了運回去……”

連長:“是這樣……”

有人送文件進來,連長說:“把財務部長後勤部長叫來,馬上。”

連長:“這柳帽也有它的優勢,環保,吸汗,我戴了它好多年……”

兩位部長來了,不知老板有何急事布置。

連長:“有一批安全帽,這是樣品。”

後勤部長:“這還能用?過時了。”

連長拿柳帽戴頭上,又將聚丙烯扣上面:“安全雙保險。”

眾人都笑這風趣的老板。

連長:“建委主任來電話,扶貧的指標,去吧,帶村長領你去提貨。”

又對財務部長說:“今天就把貨款辦結。”

財務部長:“賬上錢不多了。”

連長:“擠一擠,建委主任說了話,咱惹不起,也不敢惹。”

兩位部長出了門,韓元喜留在後頭,深深給連長躹了一躬,擡起頭來時,滿面流淚。多余的話不說了,在這樣大度的恩人面前再說就更沒行情了。

韓才興喜出望外的出了樓,跟後勤部長上了車,手機響了,是李地保打來的:“才興,後坡底下一號井裏沒水了!”

第十七章

(九十二)

萬泉村郵電所門前,簸箕莊的人打水裝車。

秀女韓嬸才興妻拉著空車來了,秀芳也來幫忙裝水,有一青年人刁難,秀芳解釋,青年人搖頭,秀女掏出錢甩給青年人,青年人沒接好,掉到了地上,青年人撿起錢走了。

拉水的男男女女,走過五孔橋,

橋面坑坑窪窪,顛簸難行,有一輛三輪車一顛,撞了護攔,呼啦啦塌了一堵,險些車毀人亡。

送水的隊伍又爬橋子坡,秀女她們拉著水車,上到半坡裏,桶塞子顛開了,水噴了出來,秀女扔掉套繩,撿起木塞子忙就塞堵,水和泥濺了秀女一身。

送水的隊伍上坡後,繞過玉皇樓,穿村而過上西坡,源源不斷把水送到打井工地。

老支書和李地保,坐在一旁,拿著饃饃就大蔥吃。

老支書:“今天下午該差不多了吧。”

李地保:“快了,還有十來米。”

老支書望望天,天上有雲升騰。

李地保:“但願老天保佑,看在簸箕莊人心誠的份兒上……”

(九十三)

韓元喜同韓小狗兩人共進午餐,

望著窗外的一座古香古色的樓,韓小狗說:“咱村的玉皇樓也該修了,塌的叫人看了傷心揪心,我聽說是你上八輩祖宗修的。”

韓元喜:“那是傳說,從碑文上看,已經重修過兩次,都是眾人捐銀子捐錢。”

韓小狗:“我和我小奇表兄倆人想重修,他拿大頭我拿小頭,他是高級律師,比我腰包硬。他小女兒今年中考,全市語文狀元,他又要修一座魁星樓,說是濃厚村裏的文脈。他還想建個柳編博物館,就打幾個窨,和老窨一串挖通,你說行嗎?”

韓元喜聽的心潮澎湃:“修樓我也隨一股。”

韓小狗:“再說。你也該讓讓了,小奇哥說,你要幹,就編寫咱村村史,別人幹不了。”

韓元喜:“……也再說。”

兩人吃完飯,又進了另一個柳藤竹編市場。

這裏店鋪一個連一個,店裏的柳編制品各式各樣,有手提柳籃,整理箱,柳墩,手提柳箱等,讓人大開眼界,也有柳編各式掛件,並不見秀女編的那款柳包。

在一個店裏,擺有柳帽,韓小狗把自己的柳帽送上去:“我有這貨,經理,咱們可以合作。”胖經理笑笑:“我這裏多的是,你要讓給你。”櫃臺下面果然有幾麻袋:“庫裏還有。”韓元喜拿過一個一看,忙放下走人。

韓元喜:“就是咱村最後那一批貨。給才興哥打電話,看他在哪裏。”

韓小狗要打手機時,手機響了,是韓才興打來的:“餵,快回,家裏出事了,我在火車站買票哩。”

(九十四)作者:韓斌

韓元喜和韓小狗進了家,韓元喜拿出袖珍柳匣,送給韓小狗見識:“建博物館把它放進去。”

韓才興敲門,進來後就把兩張火車票放到茶幾兒上,喝一口茶水說道:“後坡底下那一號井昨天沒水了,枯了,吃水都在萬泉村買,拉。打井用的水也在萬泉拉,四號井今天下午就鉆到位了,打井隊逼著要錢,五孔橋也塌了,地保叔叫我快回,半夜的車,在太原倒車。”

屋裏暗了下來, 烏雲遮了太陽。

(九十五)

西坡打井工地上,烏雲遮天。

就要出水了,人們眼巴巴地盼著。終於出水了,人們苦熬苦盼的日月,終於換來了喜悅的時刻,韓嬸說:“老天爺發善心了。”老支書韓先生李地保韓大為大為媽秀女都搶著接水。水,忽然沒了,斷了。人們明白過來後,笑聲變成了哭聲。老支書搖了幾搖跌坐到地上,韓先生忙拉,沒有拉起來老支書他也倒了。李地保呆了,秀女韓嬸大為媽也傻了。就聽秀女高叫了一聲:“可殺的老天呀,你就這樣欺負簸箕莊人呀!”說完跪到地上,向天瞌頭:“再給你瞌頭行不行!行不行!你說行不行!”

一聲悲壯地問天,引來電閃雷鳴,大雨猛降,大雨中,人們跪了一坡……

(九十六)

閃電也映進屋裏,雷鳴也震響屋窗,大雨也下到了山東青島。

韓元喜的手機響了,是老支書張柳青的聲音:“元喜,家有三件事,先撿緊的辦,回來兩天吧。”

韓元喜:“柳青叔,我聽你的。”

韓元喜說完就收拾東西,先把袖珍柳匣裝好。

韓小狗:“我去再買一張火車票。”

韓元喜:“等等,我給連長打個電話。”他正要撥號,電話響了,連長來了電話:“元喜,明天中午,我請老家的人吃飯,你嫂子也參加。”

韓元喜:“謝謝你跟嫂子,連長,老家有急事,老支書叫我回去幾天,我請一周假,請你批準。”

電話裏靜了一下,韓才興緊張了一下,又聽連長說:“批準,十天。我明天送送老家的人。”

韓元喜:“不必了,我們馬上出發,開車回。”

(九十七)

車在雨中行,已入山西地界。

韓才興心有不安,終於開了口:“元喜,我去見了你們連長。”

韓元喜:“我知道了。”

韓才興:“連長給你講了?”

韓元喜:“沒有。我感覺到了。”

韓才興:“我是想說幾句感謝的話。”

韓元喜:“是該感謝他,一直關照我,關照咱村,關照咱的柳編。”

韓才興:“說漏了嘴……”

韓小狗:“又說柳帽了?”

車裏靜下來,車進入一隧道。

韓小狗,“才興哥,你,說好的不能再說了,你怎麼,嗨,這是丟人不知深淺。”

韓才興:“為了打井,丟人丟到山東咱村裏人也不知道。”

韓小狗:“退一萬步講,要說也該元喜哥親口對連長說,你不是給元喜哥挖坑嗎!”

韓元喜:“連長倒不是那號人。也準答應你了。”

韓才興:“答應了,很痛快,我都沒想到的痛快。”

韓小狗:“商有商道,元喜哥又欠了連長一筆,為了你這個代村長,也為了咱村,也為了我……”

雨停了,車進服務區。再出服務區時,韓小狗坐上了駕駛員的位置。

(九十八)

天亮了,車駛出了洪洞收費站,又行了不遠,拐進歷山路牌指示口,進入鄉村道路。

韓元喜醒了,看看車窗外,叫小狗停車調頭:“進縣城。”

韓才興:“家裏急急等著。”

韓元喜:“你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車過汾河橋,又駛過新修的濱河東路,駛過大槐樹景區大門。小城幹凈整潔,停車入位,車頭一律,街邊不見一個飯攤,一律進店就餐……車停在“簸箕茶莊”門前,三人下車進了隔壁用早餐。

三人出了早餐店,步入簸箕茶莊,店裏果然擺著柳貨,還有秀女們新編的柳包。

店員忙茶忙水。

韓元喜:“才興哥,帶著公章吧。”

韓才興:“帶著哩。”就從包裏掏出了公章:“幹啥用?”

韓元喜:“給水利局寫個打井申請。”

韓小狗拿來了紙和筆:“寫完我去打印。”

韓才興:“白費紙。”

韓元喜寫完後,要過公章蓋上:“才興哥,你和小狗馬上去送,一準送到手。”

韓小狗:“都得打印。”

韓元喜:“咱偏不,這樣他們記的清,認的準。”

韓才興:“人家要叫另打印呢?”

韓元喜:“你有辦法。”

韓才興:“就說沒帶公章。”

(九十九)作者:韓斌

韓元喜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位八十來歲的老先生走過茶莊,又返回來,看了看簸箕茶莊四個字,進了店門。

老先生看了茶莊的陳設問:“姑娘,這是誰開的店?”

店員:“韓小狗。”

老先生:“哪個村的人?”

店員:“萬泉鎮簸箕莊村。”

老先生:“他人呢?”

店員:“出去了,不在,大爺,你有事嗎?”

老先生:“沒有,隨便問問。”

韓元喜被問話驚醒了:“老先生,他一會兒就回來。”說完似乎認出了老先生,就是幾十年前在他村下鄉的劉隊長,後來作了縣農工部長。

韓元喜遲疑了一下,還是認了:“你是劉部長吧?”

劉部長:“你是哪位?我看看。”老先生走過來坐到韓元喜對面,看了看,不敢相認。

韓元喜:“你在我們村下過鄉,幫我們村在後坡底下打成一眼深井。”

劉部長:“倒是倒是,那井水旺,還澆地吧?”

韓元喜:“水幹了,井枯了,就前天。”

劉部長:“時間長了,跟人一樣,老沒用了。說了半天你是誰,我還沒一一認出了,認出了,你是那個復員軍人韓元喜!”

韓元喜:“是。吃水不忘打井人,我們村裏人忘不了你,我也忘不了你。”

劉部長的眼前,出現了當年拆玉皇樓、碑樓,填窨,剷除柳地的情景,同張柳青韓元喜玉皇樓旁說話的情景……

劉部長:“韓老師,對不起……”說完起身出門去了,口裏念念有詞:“水幹了,井枯了……”

第十八章

(一零零)

韓先生家,一窯的人焦急地等侍,等侍韓才興他們回來。李地保搖電話,對方不接,秀女又搖,也不接,韓嬸搖,也不接。

老支書:“山西的事,山東辦,村裏的事,城裏辦。”

眾人慢慢聽懂了老支書的哲言。

(一零一)

縣水利局,韓元喜等三個人進了股長辦公室。

韓才興:“股長,我村的打井申請批了嗎?”

股長:“送給局長了。”

韓元喜:“確實?”

股長:“不就是手寫的那個,簸箕莊!審請寫得很感動人,上午9點就給了局長。”

韓元喜:“謝謝你!”

韓元喜三人出了股長辦公室,上二層,進了局長辦公室,局長正同人說話,示意他們坐下等等。

那人低頭哈腰的退出門去,局長在他高椅子上坐了,同韓元喜他們打招呼,手裏還拿一文件看著。他的辦公桌上不是很整齊,能十分明現而清楚地看見一份材料,就是韓元喜手寫的那份,股長沒有說假話。

韓元喜:“劉局長,你好,我們是簸箕莊的,看看我們村打井申請你批了嗎?”

劉局長:“什麼申請?沒見,還沒送上來。”說著把手裏的文件一放,有意無意間把那份手寫的申請壓住了。

韓元喜:“我們剛剛見了股長,他說上午9點送給你了,是股長說假話,還是局長說假話!”

劉局長被突發而意外的強刺激激怒,從寶座上站起,拿起文件要敲桌子,那份手寫的文件,又使他無力地坐下:“等我們研究後再說。你們可以走了。”還算理智的回答,不屑地下了逐客令。

韓元喜不失風度地同劉局長點頭再見。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就要出門時,劉局長又說了一句話:“以後你不要再來了。”

韓元喜邁出的一腳又返回來,朝局長走了兩步,隔著辦公桌說:“怎麼不要再來了?批下來你給我們送?劉局長,這不是你劉家的水利局,要是你家的水利局,擺下重八席請我都不來!這是縣委的,人民政府的,為人民服務的,我有水利事,你為我服務辦。我們都不再來,你這個局為誰服務?就該關門撤了!”

韓才興拉韓元喜走,韓元喜摔開他的手又說:“劉局長,有你的錢我們簸箕莊打井,沒有你的錢我們也打井,回去就打,打成了還要敲鑼打鼓來給你報喜,打不成也敲鑼打鼓來給你報……功!再見。”

劉局長十分沮喪茫然的神情,像是接受人大代表質疑,又像是接到了撤職通知……

走廊裏,韓元喜三人下到一樓。

韓才興:“叩頭作揖還不一定行,呲鼻子瞪眼更沒事。”

韓小狗:“先過癮!見慣了低頭哈腰的,今天可喝了一壺。”

韓才興:“這條路可是斷了。”

韓小狗:“不見得,看元喜哥這派頭,他還以為有來頭,上頭有人。”

韓元喜:“其實是個農民工。”

(一零二)

劉局長下班回到家,情緒煩燥地把公文包扔到沙發上。正在細看一張舊簸箕的劉部長:“遇到了什麼不愉快……”

劉局長:“爸,今天兩撥人在我們局裏吵鬧。”

劉部長:“兩撥?那就要考慮考慮你局的工作了。”

劉局長:“尤其是那個簸箕莊!”

劉部長:“萬泉鎮那個簸箕莊?”

劉局長:“就是,就是。”

(一零三)

窨裏頭,除了有那些老舊柳貨外,還有一些新式樣的工藝品半成品。

韓元喜韓才興韓順興李地保韓小狗等圍了一圈,老支書張柳青也來到窨口,堅持從梯子上下了來。

老支書:“你們剛剛說啥,照說照說。”

韓才興:“我們說,打井隊不走了,接著打五號井。”

老支書點點頭:“山東的錢到了就好辦了。”

韓順興:“你說的,元喜回來就好辦了。”

老支書拉住韓元喜的手,深情地搖了幾下,沒有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韓才興電話響了,接不通:“訊號不好。” 爬上窨去,只幾秒鐘,喜喜地下來朝著小狗道:“柳編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證到了縣上,叫你去拿。”剛說完電話又響了,信號不行,又爬上梯子去,只幾秒鐘,更喜地下了來:“鎮書記來的電話:“重修五孔橋。”

老支書:“五孔橋不能拆。”

韓元喜:“清朝嘉慶十二年修的,公元1808年,二百多年了,文物,聽老支書的話,不能拆。”

韓才興:“我還沒說完。不拆,另修一個新橋,說是上頭的指示。”

大家正為雙喜臨門興奮,李才興的電話又響了,他又爬上梯子去,又十分驚喜地下來:“扶貧開發辦的電話,給咱打井。”

接二連三的佳音,讓人們興奮的流淚,尤其是打井的福音,突然地讓人生疑。

老支書:“你們找的扶貧開發辦公室?”

韓元喜:“不是呀,找的水利局。”

韓小狗:“兩家是一家吧?”

韓才興:“不管是哪家,打井就行。這樣子的話……柳帽的錢,就可以給大家退了。”

韓元喜:“如果是五號井打不成呢?”

韓才興:“扶貧開發辦這次給咱打兩個,兩個。”

眾人大喜,終於感動了老天爺,李地保已經合掌謝天。

韓元喜:“我的意見是,五號、六號、七號一起開鉆,打成一個小好,打成兩個中好,三個全出了水大好。老支書順西坡自流澆全村的夢想,就能成真。”

在大家的贊成聲中,韓才興又說了話:“老支書,地保叔,一下子這麼多事,我頭都大了,這個代村長叫韓元喜幹吧,他行!我服了。”

這突然的提議是正確的,但眾人不知如何表態,大家望望支書,又望韓元喜,對他寄於希望。

韓元喜:“要叫我說,叫咱韓小狗幹!”

老支書眼睛一亮,拄著拐杖站起來:“我贊成元喜的提議,支書村長韓小狗一肩擔。”說完莊重的舉起右手。

眾人都舉起了手。事情來的太突然了,韓小狗十分意外,但他不負重托,勇挑重擔,鄭重地向老支書韓元喜等鞠躬示謝。

(一零四)

玉皇樓重修竣工剪彩儀式,在歡慶的威風鑼鼓聲中就要開始了。

韓順興手執話筒,在樓的臺階上又清唱徐策跑城:“咱薛家的威風又來了……”

韓小狗走上樓的臺階時,韓順興就半路下場。韓小狗主持這場隆重的儀式,剛剛宣布“玉皇樓魁星樓竣工剪彩儀式現在開始”,坡上上來一輛白色小汽車,車裏下來劉部長。韓元喜似乎明白了開發辦打六號七號井的奧秘,迎上去把劉部長拉到老支書身旁,兩位老人久別重逢格外親切。

韓小狗二次宣布儀式開始,坡上又開來一輛魯字打頭的小汽車,車上下來的是連長和夫人。韓小狗跳下臺階第一個迎上去,韓元喜韓才興也迎了過去。

韓小狗第三次宣布儀式開始,坡上又開上來一輛小汽車,車上下來一個外國青年,會場人們十分異外,簸箕莊自古以來,還沒來過高鼻子的洋人呀!車上跟下來一位女青年,人們看清了,啊,是韓月,在英國留學的韓月,秀女的女兒。秀女流淚了,笑看捶了韓嬸一拳頭:“都是你夢的。”

威風鑼鼓響起來,格外鏗鏘,歡迎簸箕莊的第一個外國女婿!

(一零五)

連長劉部長還有韓月同她洋對象,在韓小狗導引下,走過了簸箕莊三個字,參觀了五號六號七號流水歡歌的三眼井,又參觀魁興樓之後,來到五孔橋。新橋通車了,在老橋的上遊十五米處,新橋有碑亭,老橋橋面水泥鋪平,護攔補好,拆毀的碑樓處,古碑又樹起來,碑樓變成了碑亭。人群開始爬橋頭坡,回頭一看,劉部長一個人還站在古碑前。

人群最後下到五個窨貫通的地下柳編博物館。這裏陳列著各個時期的舊柳貨,舊工具,墻上欄圖裏有簸箕莊產品幅射圖,柳匠紮莊分布圖,工藝流程圖,碧波連天的柳地圖……

韓元喜同連長和嫂子,停在非物質文化遺產證書和袖珍柳匣展櫃前。

連長說:“我們明天回山東,一起回吧。”

韓元喜:“老連長,對不起,老支書他們叫我寫簸箕村的村誌……”

連長:“理解,不用再說了。叫韓月和對象,代理咱公司在倫敦的業務總可以吧?”

韓元喜:“老連長邀請,我當然可以同他們講,彌補缺遺。”

人群又轉到最後一個展窨,這裏是編織操作現場,分外吸引人。李地保,韓順興,韓才興等也在現場表演之列。韓小狗說:“快扳王,來一段。”

韓才興放下手中的活兒,看了看人群,現編現說起來:

叫大家,都上前,

聽我才興誇一番。

一誇咱的劉部長,

當年咱村下過鄉,

後坡底下打深井,

這個深井是功臣。

二誇山東李老板,

更要多多多表揚,

雖然不是咱村人,

比咱村人還要強。

前面誇了中國人,

下面再誇英國人,

咱們村的洋女婿,

給咱倫敦賣簸箕……

(全劇終)

作者: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