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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德旺著作《心若菩提》電子版

CHAPTER 1第一章貧困童年1.1 家庭因變致貧 /1.2 因頑皮輟學 / 1.3 用心辦事 / 1.4 少小擔綱 / 1.5 獨闖天下 / 1.6 禍不單行 / 1.7 苦力不苦 /1.8 憫從憐中求

1.1 家庭因變致貧心若菩提1946 年我在上海出生。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我的出生並沒能給家人帶來太多的欣喜。父親忙於生意上的事務,甚至連我的名字都忘記給取了。一直到我上小 學前,我的名字就叫"小印度".我曾經問過母親,為什麼用"小印 度"來稱呼我?母親告訴我,當時的上海租界,巡捕多為印度人。很 多家長愛把孩子打扮成巡捕的模樣,著巡捕裝。對這樣的孩子,人們 就叫他"小印度",也就是小巡捕的意思。我明白了,這就像後來一個時期人們喜歡給孩子穿軍裝,一個時 期又喜歡讓小孩扮警察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寓意。解放大軍南渡長江前,上海的企業主們紛紛舉家搬遷,逃離上 海。很多人去了國外或者香港。父親和母親商量的結果,是回福建 老家。父親曹河仁是福建福清高山鎮曹厝村人。福清位於福建省東部沿 海,為福州市轄縣級市,自古就有"海濱鄒魯、文獻名邦"的美譽, 是林則徐的祖籍地。福清還是全國著名僑鄉,自古以來就有年輕人遠渡重洋學習打工經商的習慣。我的家族在高山鎮裏算是望族。曾祖父曹公望,是福清的首富,他的墓就在我家院子的後面。小時候,我常到曾祖父的墓地一帶玩,墓地很大,周邊長滿了許多野花。曾祖父努力積攢下的家業,到爺爺時逐漸衰微,直至最後破落,這是在父親出生前。父親年輕時跟著舅公到了日本。舅公自己在日本有店,可是他沒 有把父親放在自己的店裏,而是介紹父親到一家日本人開的布店當學 徒。學徒的第一年,父親所做的,就是煮飯、煮菜、挑水、倒馬桶、 倒尿壺,吃的則是布店老板一家的剩飯剩菜。到了晚上,布店老板要 求父親不斷地對著鏡子練習走路,練習微笑,練習鞠躬,練習說話的 口型,並告訴他要一直練,直至自己滿意為止。學徒的第二年,布店老板叫父親把店裏的貨擔著帶到鄉下去銷 售,就像我們現在還能看到的貨郎擔,挑著擔子貨,邊走邊叫賣,時 而,將擔子擱在路邊,邊賣邊吆喝。學徒的第三年,父親才回到店 裏,學習怎麼站在櫃臺內,接待客人,進貨出貨。三年一到,店老板 告訴父親,"我教給你的,你已經都學會了,現在你可以離開我的店, 去開自己的店了".我爸說,他的前半生,很感謝日本老板:"三年出 師後,我才知日本老板用心良苦。他第一年是練我身骨,第二年教我 吃苦,第三年才授我真技。"我以前無法理解,父親第一年的學徒生活,為什麼只做粗活臟活 甚至連幫傭都不如,但父親向我敘述他的這段學徒生活時,從來也沒 有抱怨過,似乎理所當然。在我自己經歷了苦難的人生後,才明白日 本布店老板的苦心:他是"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就像習武之人挑 柴擔水一樣,是讓父親練好身板,紮好"馬步",從基礎開始一步一 步累積經驗啊。難怪父親說起生意經來,一套一套的。離開日本人的布店,父親進了舅公開的布店當店員。1936 年,我 奶奶要父親回家成親,父親就回到高山,與母親成了親。一年後,父 親計劃再去日本,但經過上海時,盧溝橋事變爆發,父親改變了去日 本的打算,留在了上海。因為不打算再出去了,留在日本的舅公就把父親在日本賺到的十萬日元都匯了回來。當時的匯率,日元比美元更高。一下子收到了那麼多的錢,父親都不知道怎麼花了。這時候,只要有人同他說做什麼項目很好,他就做,因為錢足夠多,做什麼,也 都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於是,父親就什麼都做,也開了夜總會。父親後來成為上海永安百貨公司的股東之一。1947 年,國民黨的政權已經風雨飄搖,上海很多人都舉家搬遷, 或去美國,或去香港,或去臺灣。父親母親決定舉家搬回福清高山。 父親買了一艘機動鐵殼船,裝載家中所有的家產,他的如意算盤是, 把東西運回來的船,回到高山後,還可以租給別人運輸用。一家六口 則坐客輪。沒承想,客輪抵達馬尾好幾天了,貨船卻遲遲沒有靠岸。 再幾天,消息傳來:貨船在海上遭遇風暴,沈沒了。怎麼辦?母親陳惠珍,也是福清高山鎮洋門村人。論身份,她是地主的千金。嫁給父親時,外公給了很多的陪嫁。這些陪嫁,母親都換成了可隨身攜帶的細軟。現在,母親傾其首飾鈿釵,變賣成錢,在高山買了塊宅基地,蓋起了一幢二層的小樓,樓梯、地板、房間,用的都是木 板。沿著小樓的墻,用三合土壘著,圍了一個小院子,母親在院子裏種上了果樹,打開院門,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在田野與天空的邊界, 是海。所以高山,實際上是一個無山海可依靠的小村鎮。這一地域特性,也養成了高山人時而開放、時而封閉的性格。蓋房子的工程僅剩下鋪瓦片時,國民黨兵74 師潰敗經過高山, 到處抓壯丁,抓走了正在我家屋頂鋪瓦片的工人。雖然被抓走的壯丁,後來又偷跑回來了,但因為是在我家的屋頂上被抓走的,所以他們的家人,從那天起就一直到家裏來哭鬧,要父母賠人賠錢。父親不堪其擾,就又回到上海。回上海,是父親最好的選擇,他自幼離家學習經商,已不會耕田種地,大上海的商海,才有他的施展空間。父親走了,家裏住進了"三反"工作隊。有一天,村裏人又到家裏鬧事, 工作隊隊長看見了,便尋問母親,母親告知事情的原委,隊長認為應該出來主持正義,就把來鬧的村裏人抓了起來。原本工作隊要處理他們,母親代為求情,整件事情算過去了。對於母親來說,接下來的生活更為艱難。身邊 6 個嗷嗷待哺的孩 子,如何養活他們?於是母親當掉了最後的首飾,買了十幾畝地,請 舅舅幫忙種地。高山的地比較貧瘠,所以大多只能種些紅薯、花生、 青菜什麼的,而我們又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地裏的收成,根本不能解 決家中最基本的口糧。而父親在上海所掙的錢,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 月,又不能每月如期地寄到母親的手中。所以,小時候,我們總要忍 饑挨餓。時常一天只能吃兩餐,而兩餐也只是些湯湯水水,難頂饑 餓。餓得難受了,我們會叫,這時母親就把我們兄弟姐妹集中在院子 裏,坐在小板凳上,圍成一圈,吹口琴,唱歌,玩遊戲。我記得母親 當時總交代我們,千萬別告訴別人我們家吃兩餐,記住:"讓人知道 了,只會看不起你",出門"要擡起頭來微笑,不要說肚子餓,要有 骨氣、有誌氣!"我們穿的衣服,母親總是洗得幹幹凈凈的,穿破了,母親會坐 在燈下認真地縫補,盡可能地不讓補丁張牙舞爪地貼在外面,而是藏 起來,縫補在內裏,盡量地不讓人看見。雖然住在農村,但家裏總是 一塵不染,這或者是母親在上海居住時養成的習慣吧,木樓梯和木地板,洗得發白。母親常說,"天下沒有人會同情你的貧窮,也沒有人 為你解決;要擺脫貧窮,只有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窮不可怕, 最怕的是沒誌氣。""做人最重要的是人格的完整,最需要的是取得他 人的信任。"這些話,打小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裏。本

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2樓1.2 因頑皮輟學記得在我 9 歲時,就是1954年初夏的一個傍晚。下了一天的雨,到了傍晚才停了。院子裏有知了在"知……知……"地叫,似乎在喚 我出去。於是著急就想往外跑,但一腳剛跨出房門,就被母親叫住了。母親說,外面很濕,在家待著吧。我就收回了跨出去的腿。不一會兒,長福伯來了。長福伯總是穿一身長袍,鼻子很挺,是村裏的先生。長福伯很喜歡抽水煙。他一進門,母親就遞上一個煙筒,為他點上了煙。長福伯吧嗒吧嗒猛吸了兩口,問:"叔公有信回來?"母親小聲地:"好久沒有信了,您看小印度都九歲了,學堂都上不了。5 角的報名費還湊不齊,最急的是,他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名字, 他長福伯,您幫幫忙,給孩子起個名字吧!""學,無論如何都要上的。"長福伯順著母親接了一句,然後接著 抽煙,抽完了,他把煙筒擱在一邊,對母親說:"沒錢,就慢慢來吧, 小印度的定時紙你拿給我,先把名字給取了吧。"母親就起身走屋裏, 再出來時,手上就拿著一張紅紙,紅紙上有用毛筆寫著我的出生年月 日時。這張紙,就叫定時紙,我們這兒,給孩子取名、找對象都要先看時辰。過了幾天,長福伯來了,見到母親就說:"名字我取好了, 叫德旺。他是德字輩,依他的生辰,人很聰明,點子很多,所以就叫 德旺吧。聰明又有德,必然興旺啊……"母親高興地謝謝他,又一路送出了院門。我呢,一連高興了好幾 天,德旺。德旺。德旺。我反復地叫著自己的名字。相信自己一定會 有新生活。果然,那年夏季,母親就送我去學校了。領到課本那一天,我開心極了,書上的每個字都讓我覺得新穎。看著其他同學的書都用畫報包得漂漂亮亮的,回到家,我也讓姐姐幫 忙包。後來我的書也都包上了畫報紙,當然我都是姐姐包的。新鮮歸新鮮,新鮮勁兒一過,孩子的天性就出來了。還記得小時候玩的"我們都是木頭人"的遊戲嗎?在這個遊戲 裏,一個人在前面背對著大家,數著數,1,2,3,4,5,……後面 的人則在他數數時一步一步地快速前進,不過得時刻提防著數數的人 回頭,因為他一回頭,被他看到的正在動的人,被得出局被罰。我就 在課堂上與老師玩著"木頭人"遊戲:老師在講臺上講課,時不時地 會轉身在黑板上寫字,我呢,老師一轉身,我就從座位上站起來,模 仿老師寫字的姿勢,我學得很像,班上的同學看著笑得前俯後仰,老師一回頭,我立即就坐回到座位上,雙手交叉擱在課桌上,一副很認真聽講的模樣。剛開始老師很狐疑,因為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老師發現了,是我在學他的動作,老師很生氣,說我很壞。上學才一個月,老師就來家訪,說我上課不專心,不是好孩子。母親聽了就很生氣,一個勁兒地對老師說對不起。老師走了後,我以為母親會拿起竹子打我,但沒有,母親坐在那兒,很久不說話,哭了。我嚇壞了,一連聲地對母親說: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因為經常不遵守課堂紀律,經常在學校裏鬧出些事來,再加上家裏窮,我背上了壞孩子的名聲,但有一個女教師卻不這麼認為,她對 母親說,德旺不是壞孩子,他只是調皮,好動。這個老師叫林秉珠,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漂亮的女老師。9 歲以前,我都在田野裏跑,每天還要撿樹葉回家當柴燒。一下 子要安安靜靜地坐在課堂裏幾個小時,自然就覺得凳子上紮著釘子似 的,怎麼坐都不舒服。雖然如此,我的學習成績卻都還可以。那時的 學分,是 5 分制,從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我的成績總是在 3 分和 4分之間,最好的也就是 4 分了,從來沒有拿過 5 分。1956 年夏日的一個晚上,父親從上海回來了。父親是騎自行車 回到村裏的,到家裏時已經是半夜時分,我正在睡夢中呢,母親推著 我把我叫醒。"你爸爸回來了。你趕緊穿衣服起來見你爸。"一聽到爸爸回來了,我一骨碌就從床上跳了下來。爸爸!自從爸爸再次去上海後,就沒有回來過。我衝下樓。在大堂裏見到母親正在和一個人小聲地說著話。那個人瘦瘦高高的,和記憶中的父親無法重疊了。我怯怯地上前,父親看到我,把我叫到跟前。"啊哈!小印度, 你長高長大了,再長下去,就和你爸爸一樣高了。"父親笑瞇瞇地低頭看著我,"你到鎮上,去幫爸爸買點酒。"我從母親手裏接過買酒的錢和空瓶子,與寄住在家裏的另一個孩子一起,到鎮上去,敲開酒家的門,給父親打回了他要喝的酒。那時,我們鄉下,大人們喝的都是農村家庭裏釀制的燒酒。有的是用米釀制的,有的是用地瓜釀制的。 所以在我們當地,也叫米燒,地瓜燒。從那以後,父親要喝酒,就讓我去買。這是我每天傍晚必做的作 業。我的酒量也在這一來一去買酒的路上得到了提高--我總是會偷 著喝一口,剛開始是好奇,父親為什麼愛喝這東西,後來則是習慣, 買到酒就會擰開酒瓶喝一口。也奇怪,父親從來沒有覺出酒有什麼不 同,或者,他覺得有不同,但卻不想追究我。所以後來,當我有了錢,我總是給父親提供最好的酒。父親喝著酒,常常要求我站在一旁,對我"擺龍門".父親的皮夾子裏總夾著一張剪報,是上海的《新民晚報》,父親曾經不止一次 地給我看過,因為那上面,有報道他的文章,我那時也沒在意,只記 得上面寫著"旅日歸僑代表曹勝美"(這是父親在上海時用的洋名) 這麼幾個字眼。那應該是父親最驕傲的事了。我若想跑開不聽,父親 就會開揍。所以,我就是在實在不想聽,又不得不聽的狀態中,聽了 很多當時並不怎麼明白,後來逐漸領悟的人生道理。父親的敘述,時常重復,有時說他當年去日本當學徒的事,有時 說他在上海經商的事,有時則同我談人生的哲理。那時父親應是處在生活的逆境期:父親不會務農,家中沒有強勞 力。在農村,沒有強勞動力的家庭是會被人瞧不起甚至受欺淩的。父 親因而脾氣較大,時常發火。而我調皮搗蛋,使我成為父親的出氣 筒--每遇有鄉親到家裏告狀,父親就會不問青紅皂白地用皮帶抽打 我。有時不是我的錯,但也一樣要承受父親的鞭打。這時我就很委 屈。每每在我委屈申訴,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時,母 親總會一邊安撫我,一邊告誡我:"被爸爸打,哭是可以的,但千萬 不要和你爸爸頂嘴,也別還手或逃跑。即使你是被冤枉的,也不能。 因為打你的人是你的親爸爸。"母親撫著我的鞭痕,輕輕地用蛇油塗抹著。"孩子你要記住,從 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一生,直到將來老了,死了,你都是媽媽和 爸爸的孩子。這個事實,既便你跑到天涯海角,甚至改了名字,也不 會改變。"母親這麼說時眼裏總是噙著淚。直到今天,我都記著母親的這些話,記得母親說這些話時的 情景。小學5年級後,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到附近的山野去撿樹枝 扒樹葉或者茅草,背回家,匆匆地吃點稀飯地瓜什麼的,抓起書包就 跑到學校上課。下課後,吃完飯再去撿樹枝扒樹葉或者茅草回家。早 上撿的,是供母親中午燒飯菜用的,中午撿的是供母親晚上燒飯菜用 的。冬天還好,夏天的時候,南方的太陽很大,又是正午,撿完樹葉 就會出一身汗,我就跳進淺水溝裏洗澡,穿上衣服再直接跑回學校上 下午的課。天天如此。一個孩子,每天天蒙蒙亮起床幹活,接著上一上午的課,然後再 幹一個中午的活,到了下午上課時,自然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扛不 住了,就趴在桌面上睡著了。這樣的事經常發生,老師當然生氣。初 一上學期的一天,我又在課中睡著了,下課後,老師把我拎到教導主 任面前,請求處置我。我站在老師辦公室裏,低著頭,不說話。教導 主任讓我伸出胳膊,然後用指甲在我的胳膊上劃拉一下就劃出了一道 道白色的印痕(註:能劃出白痕說明下水玩過)。放學了,同學們都走出教室。教導主任召集所有同學集中在操 場上,把我拎到隊列前,在同學面前,劃拉著,讓大學看我胳膊上的 白痕。"你們看,這小不點兒,中午不午休,天天跑到小溝裏玩水,哪 天淹死了,家長還要找我們的麻煩。你們可不能像他這樣!"教導主 任說。周圍的同學們"轟"地笑了。我看著教導主任,心中憎惡著他所 說的話。隊伍散後,同學們都急急忙跑回家吃飯,我磨磨嘰嘰地,留在教 室裏等了一個多小時,看見教導主任叼著牙簽往廁所方向走,我就撿 了塊石頭放進書包裏。心想,逮著機會,就用石頭砸他。農村的廁所,多是三合土的土墻圍著半截高,裏面的坑一字兒排開,背靠背,中間矮墻稍稍隔著。主任旁若無人地走進廁所,自顧自 地解開褲帶,蹲在坑位上大便。我溜到背面,爬到墻頭上,正想拿出 石頭往下砸,可又一想,若砸壞了,家裏沒有錢賠,手又收了回來。 不砸,又不甘心。陣陣臭味撲鼻而來,我捂著鼻,腦袋裏忽然靈光一 閃,為什麼不尿他呢?心到意到動作到,噓噓就尿到他的腦袋上面去 了。主任跳了起來,屁股也沒擦,提上褲子就要抓我,我慌忙跳下 墻,撒腿就跑。老師如何跑得過如猴一樣的我呢?一溜煙地,我就跑沒影了。跑 進家門還不停步,一氣兒跑上樓,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我知道,我闖 大禍了。但我那時不知道,跑是沒有用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教 導主任找到村裏來,通過知情人的帶路,找到了我家。聽了教導主任氣急敗壞地謾罵,母親連連哈腰:"對不起!對不 起!孩子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是我當媽的錯,對不起。不過孩子不午 休跑水溝裏,可能不是玩水。我家窮,孩子要撿樹葉當柴燒,可能是 天氣熱覺得身上臟不好上課才跑到溝裏洗澡的。對不起啊,老師!"教導主任楞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就徑直走出了院門。第二天我 卻不敢上學了。那是初中一年級上學期。雖然學校並沒再給我什麼處 分,教導主任也沒有再到家裏來,但我還是不願再回學校:對老師做 了那樣的事,我怎麼還敢回去呢?就這樣,我輟學了。我把自己關在屋裏哭得非常傷心。委屈、慚 愧、懊惱、悔恨,各種滋味都有吧。書不能讀了。日子卻還得過下去。母親從隊裏牽了一頭牛回來, 14 歲的我,成了隊裏的放牛娃。一天兩個工分。一個工分 8 分錢,一天有 1 角 6 分錢的收入。現在到菜市場買菜,1 角 2 角經常被忽略不計的,那時的 1 角 6 分錢卻很大,相當於現在的幾元錢,可以買到 1.4斤大米或者 3 兩豬肉。我每天一早起床撿柴,挑水,白天放牛,傍晚將牛牽回欄裏後再去撿柴。有時,還要到田裏幫舅舅種地。冬天地瓜收成的日子,則負 責到地裏翻撿薯蒂,補充家裏不足的口糧。離開了學校,仍然想讀書,怎麼辦呢?我就撿哥哥讀過的書念。 哥哥大我兩歲。但和我不同,他從小就是一個乖孩子,很聽話。母親 和老師都喜歡他。還想讀書卻不能讀了。我就把哥哥讀過的書帶在身邊,邊放牛 邊撿柴之余邊自學。看不懂的字,就問哥哥。哥哥不在身邊時,就 用《新華字典》和《辭海》查找。那時的《字典》一本 8 角錢,是割 了一年多的馬草攢下的;《辭海》3 元錢,是割了三年多的馬草才攢夠了錢買下的。我靠字典自學讀書的習慣,就是這樣養成的。一個一個 的字,從它們認得我到我認得它們,也是這麼一字一字查出來的。那 時,只要是印有字的紙,我都會拿起來讀,我的很多知識的積累,都 來自於這樣的自學。一直到現在,我仍然愛看各種書籍,並有一個怪 癖,到我家千萬別向我借書或要書,再好的朋友我都不會給,真是有 一點愛書如命。放牛的日子不過一年。與後來的日子比起來,並不算苦,也不 算累,卻讓我在幼小的年紀就體驗了成人世界的險惡與底層百姓受欺 淩的滋味。這個苦,我沒對母親說,怕她傷心。不過,這樣的人情冷 暖,也成為我後來處世的經驗。2-8 16:36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3樓1.3 用心辦事15 歲時,哥哥在高山中學當了臨時代課教師。他代課的班級裏, 有個學生家長是福清薛港農場的場長,他在農場裏給我找了個職位。 這個職位的活兒很輕松,每天只是數大人們挖好的樹坑,卻能拿到 5 角錢。別看數樹坑這活簡單,一不留神,就可能數錯,只得再從頭數 起。所以,很多大人都是寧願挖樹坑也不做這個看起來很輕松的活 兒。剛開始,我也數錯過,但後來,我找到了不數錯的方法,也很簡 單,就是手撚一根樹枝,一個坑一個坑的點數過去,清晰明了,再也 不會因看不清樹坑或數花了眼而出錯。"這依弟吖聰明。"大人們都直誇我。大人們都說,調皮的孩子聰明。這個推論成立的話,我承認我聰明。但如果說我聰明,不如說我喜歡動腦筋。1962 年,三年自然 災害的末期。有一天,我看到鄰居在吃魚,好奇地問:"哪裏來的 魚?""從公社農場那裏捉來的。"他們神神秘秘地悄聲說。農場的魚他們怎麼能捉到呢?我和幾個小夥伴們悄悄地討論著如何抓:農場的魚是公家的財產,肯定是不可以直接去捕撈的。那麼,如何才能捉到又捉得多呢?一次我意外地發現,下雨水溢的時候,農 場的魚會衝出來。這是什麼原因呢?原來,公社農場養魚池是在海灘 上圍墾的,魚池裏的水經過陽光照射後,水分蒸發會變鹹。因此,遇 到淡水,塘裏養的淡水魚,就都衝了出來。那時候東張水庫會定期定 時放水給農田灌溉,於是我想到了捉魚的辦法--晚上,等東張水庫 放水灌溉時,將東張水庫放出來的水中途截留部分,將拐了彎的水接 到農場的魚塘裏。果然,東張水庫的水一到,魚就衝了上來。多的時 候,我們會抓到幾百斤。不過,捕魚的盛宴沒能延續太久,有一次我 們正在捉魚時被農場看管的人抓了,我們七八個人,被關在一個屋 裏。不一會兒,關在裏面的我們聞到屋外烤魚的香味,我們知道,是 那些看管在烤我們捉到的魚吃。趁這個時間跑,也許是個良機。如何 逃出去呢?屋子裏只有一個小窗戶,只有我能從窗戶洞口鉆出去。大 家一商量,決定用他們的肩膀把我扛到窗戶上,我出去了再從外面將 門扣打開,大家就可以悄悄地溜走出去了。沒承想,我跳下去的時 候,被發現了。他們朝我追來,我撒腿就跑,直接跑回家了。…… 薛港林場的好日子沒過多久,父親找來了。他是騎自行車來的,讓我跟他回家,一起做生意。可以說,我最初的經商理念,都來自於父親,我的很多人生的感悟,也來自於父親。父親常說,男人有沒有本事,並不是看讀了多少 書,關鍵是看做了什麼事,怎麼做事。我記得,父親有一次一邊剝著花生酌著酒,一邊問我將來想做什 麼。父親的下酒菜,多為家裏自制的白曬花生。福清靠海,土地並不 肥沃,但卻極適合種植花生和地瓜。所以在我們福清,除了曬幹的地 瓜片,還有用地瓜做的各種小吃,比如地瓜丸子、地瓜餅。花生,則 除了提煉花生油,就是煮熟後放在太陽下曬幹,做成家家戶戶接待客人的茶點,也是大人們喝酒時最好最方便的下酒菜。將來做什麼?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有誰會想這樣的問題。我正在想如何回答,父親自顧自地接著說:"做事要用心。有多少心就 能辦多少事。你數一數,有多少個心啊?"心?和心有關的詞有哪 些?我伸出手數著"用心、真心、愛心、決心、專心、恒心、耐心、 憐憫心……"似乎十個指頭用不完,有那麼多的心嗎?"當然有。"父親說,"以後你就知道了。"父親呡了一口酒,又接著說:"但當你悟到爸爸講的道理時,爸爸或者已經不在人世了。"以後,我的確知道了。隨著我的事業的發展,我能數出來的心,已經不是一雙手能夠容得下的了。而且,父親的確也不在人世了。有時,喝了點酒,我總後悔,如果我當時沒有偷喝父親的酒,如果我總是認真地傾聽父親的回憶,或 者,父親還在吧?2-8 16:36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4樓1.4 少小擔綱說遠了。那天父親騎著單車到農場來找我,叫我回家幫著他做生意。15 歲的我,能幫父親做什麼生意呢?但我還是順從地跟父親回了 家。回家第一件事是學騎單車。父親從修車店租了一部單車,帶我到 村裏的大曬場,他先幫我扶著讓我騎上,然後扶著我騎,不一會兒, 我發現父親的手放開了,"德旺,你自己在這練著,爸爸先回家吃飯。 你再騎一會兒就回家,下午就騎這車和爸爸一起上福州。"騎一會兒,我已經可以自己蹁腿上下車,並且能駕馭自行車了。 回到家,吃過飯,我正想往外跑,被父親叫住了。"德旺,下午 和我一起上福州進香煙。""下午?依爸,我才剛剛學騎,不熟練呢。" "沒關系,依爸在邊上,邊走邊練,邊做邊學。騎兩個來回,你就很熟練了。"沒辦法,我只能硬著頭皮,背上書包和父親上路。其實,一個市場若要繁榮,離不開商業的活動。在那個"革命"的年代,有這樣意識的,也不一定敢發聲,更不用說實踐了。父親畢竟是從日本回來,在舊上海從過商的人。他知道自己沒有種田的本事,但卻可以通過小商小販這樣小的商業經營活動,給家庭 帶來些許的經濟收入。所以,父親就用他從上海騎回來的自行車,作 為運輸的工具,從福州買些香煙,運到高山賣,從中賺取價差。但那時,是不允許自由買賣商品的,抓到就會當投機倒把論處, 輕者沒收,重者收押,遊街示眾。"你年紀小,一個孩子,沒人會檢查你的書包的。"父親對我說。 我撓撓腦袋,15 歲的我,不算大卻也不算太小了,在那時,即便是城 裏的孩子,也有參加工作的。不過,我的個子的確小,雖然 15 歲 了,但看著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那天中午,吃過午飯,我就跟著父親出發了。我很興奮。福州,常聽大人們說起,而且姐姐已嫁到福州,她 的家我從未去過,現在能和父親一起去了,還會見到姐姐,真是太好了。剛開始騎,還不覺得累,一方面是新鮮,另一方面是年輕。可 畢竟高山到福州山高路遠,騎著騎著就騎不動了,幾乎哭出來。但父 親卻沒有休息的意思,我只能硬撐著。宏路過後是太城嶺,嶺下開著 一家小雜貨鋪,老板是當年與父親一起在日本打工的好朋友,父親喊 他老蔡。騎單車翻越太城嶺並不容易。父親看看天已黑了,就叫我下 車,進到貨鋪裏,住了下來。這個下午,並不怎麼會騎車的我,竟然騎了五十多公裏!第二天一早,父親叫醒我。我一骨碌翻身下床。雖然睡了一夜,但全身酸痛,堅持著騎到福州。那天下午,我見到了闊別的姐姐,高 興極了。休息一天。第三天一早,父親早早地叫醒了我,騎上車,跟著父親七拐八拐,走進了一處不顯眼的住房。這兒,就是進煙絲的所 在地。一路上,父親教我如何認路。較之高山,福州城裏熱鬧了 許多。店多,人多,單車也多。但那會兒,我壓根沒心思理會那些的 熱鬧。進好貨,父親放進了我的書包裏。快到城門時,父親將書包綁在我的自行車後架上,由我帶著出城門。果然,在城門口,父親的單車 被攔了下來,我卻沒有。出了城,一路緊騎慢騎,騎到太城嶺,已經是下午 2 時左右了, 父親還是在朋友的雜貨鋪裏停了下來,喝了碗熱茶,稍事休息,就叫 我上車往高山趕。就這樣,我開始了與父親一起販賣煙絲的生活。每趟進貨 30 斤 左右,100 多公裏,來回 3 天。第二次還是跟著父親,第三次,就自 己一人騎著單車去了。從第三次開始,我與父親的商業分工形成:我 負責進貨,父親負責銷售。記得某個冬日的一天,我進好貨,大概是頭天受了風寒,騎出 福州沒多久就開始拉肚子。從福州到宏路的太城嶺,五十多公裏的山 路,平日裏半天的時間就可以騎到,那一天,我用了一天的時間。一 路上,我都想停下來,不走了,但是,又擔心車上的貨會不安全。於 是騎一會兒,停一會兒,腳越來越軟,車越來越重,人就像在棉花 上。那時的山路並不像現在的公路,崎嶇而窄小,一不小心就可能連 車帶人翻到山澗下。抵達太城嶺時,已經是晚上快 8 點了。我都不知 道自己是怎麼翻過太城嶺,挨到老蔡的雜貨鋪的,只知道翻過太城 嶺,到了小雜貨鋪,自己就不會死,貨也安全了,因為有老蔡在。到小雜貨鋪時,應該是晚上 8 點多,我人都變形了,見了老蔡話 也無力說。老蔡一見,趕緊出了貨鋪,接過我的單車支好,再扶我進 了貨鋪。一進去,我就癱坐在椅子上了。老蔡急忙燒了熱水,讓我擦擦身燙燙腳,又煮稀飯給我吃,再用開水衝神曲,讓我喝下。扶我上 床,之後我就昏昏迷迷地睡了過去。我昏睡著,高山的家裏卻徹夜難眠。那個年代沒有電話,我的情 況老蔡不可能及時通知父親。那天我本應該在下午三四點回到高山的。可一直到晚上,都沒 見到我。家裏急了,父親母親一次一次地到鎮口去接我,但路的那一 端,始終沒有我的身影。那一夜,應該是遭了母親的不少埋怨,天還 沒亮,父親就忐忑地出發,沿路打聽有沒有見到我,一直找到老蔡的 貨鋪。"在我這兒,還在睡呢。德旺這孩子可了不得,生了那麼重的病, 人都走形了還不忘記把貨帶到家。"這以後沒多久,父親改做水果生意。我每天得淩晨 2 時起床,冬天頂著寒風,夏日冒著酷暑,騎車到福清縣城,天剛剛發亮,批發好 水果,囫圇吃點東西再載著 300 多斤重的水果騎車回高山。到高山,通常已是下午 3 時左右,再和父親一起賣水果,水果賣完一般就天黑了。回家吃晚飯通常都要到晚上 7 點半以後。這樣辛苦地賺,一天下來,大概有 3 元左右的利潤。17 歲的少年,正是生長的旺盛期。淩晨 2 時,剛剛進入夢鄉, 哪裏起得了床?所以,每天,都是母親坐在床前,不斷地喊著,輕推 著酣睡的我,才起的床。常常,睜開眼睛時,看見母親眼睛還是濕潤 的,沒有來得及擦幹。"媽,你為什麼哭?""傻孩子,媽沒有哭,只是難過。""為什麼難過?""唉,叫你難過,不叫你又不行。"母親說著又有些忍不住,眼淚 在眼眶裏直打轉。"你小小年紀,小小個子,就要承擔起家裏的重擔。孩子,難為你了。"我的早起習慣,就是在這樣的勞作中養成的。就是到現在,我都時常會閃過,母親坐在床沿邊,含著眼淚喊著"德旺,起床了",一 手輕輕地推被子裏的我,一手抹著止不住的淚花。和水果的利潤比,煙絲的利潤要高許多。水果生意做了三四年, 父親又回頭做起了煙絲生意。不到一年,父親被當地的工商局抓了現場,煙絲被收繳,自行車也被牽了去。執行者,是我小學的一個同班女生。她那時顯得很得意,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其實,她的母親也在做生意,我氣憤不過,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姓 X 的,你得意什麼, 你媽不是也在做生意嗎?只不過您有一個好姐夫當官,罩著你而已。 老子從此不做了,你也得給我小心點。"2-8 16:37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5樓1.5 獨闖天下這段時間,家裏出現了一些新的情況。母親生病了。由於三年自然災害和大躍進大鳴大放,人們沒有了吃的。能吃的,樹根、樹皮、野菜、觀音土……吃一切能"填飽"肚 皮的東西,很多人全身浮腫。母親,也是在那時,得了浮腫病。常常 腫得走不動路,需要有人在家服侍她。可是,大姐出嫁了,哥哥在 學校讀書,妹妹還小。母親和父親就商量著給我找個媳婦,來服侍 母親。那時的農村,年輕人都結婚得早。也大都是依媒妁之言。我無力 抵抗習俗,也願意早些獨立生活。舅舅介紹了他同村的一個姑娘,說是一戶好人家的女兒,叫陳鳳 英,要我去看。我請母親去看,對母親說:"您看了好就行。"我的小 九九是,身體不好後,母親的脾氣也變了很多,易發怒,又管得嚴。 如果我找一個母親不喜歡的姑娘,合不來,家裏不是要吵翻了天?母親很滿意地回來了,並且翻箱倒櫃地找錢,又四處張羅著借了 三四百,湊成 500 元,送到陳家,算是聘禮。然後,我們倆人一起到鎮上去照了張相,買了 8 斤糖果,在村裏分了分,這就定了親。我結婚的時候,是"文革"後期,1968 年。新房是姐姐和姐夫從福州趕回來,幫忙布置的。他們的布置,完全離不開當時的形勢,標語口號什麼的,貼滿了墻,紅紅綠綠地,卻 也喜慶。妻子陳鳳英,在嶽母的堅持下,是用八擡大轎擡進門的,就 像我們常在電影裏看到的那樣,穿著紅紅的衣裙,坐在紅紅的轎子 裏,披著紅披,穿著紅鞋。在轎旁走著的我,身著幾塊錢縫制的中山 套裝,腳穿一雙簇新的解放鞋,襪子是在福州讀書的哥哥,從自己的 腳上脫下來的。一路上,樂隊敲敲打打地從她家擡到了我家,擺了十 幾桌酒。就算結婚了。結婚後,我同母親說:"媽,我們分開過日子,但鳳英可以留在家裏服侍你。""為什麼?"母親一楞,有些生氣地問,"為什麼要分開?!""我要自己出去闖天下。"聲音大得,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激動地說:"我要出去闖一闖。我不想老了以後像爸爸一樣!"和父親一起做生意的幾年磨煉,讓我想了很多。父親煙攤的被收繳,更激發了我外出闖天下的決心。在我看來,父親雖然聰明,也會 做生意,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所做的事,政府不認可不支持,根本 沒有前途可言,我還年輕,不能重走父親的老路。獨立出去後,首先 要做的,就是做政府允許做的事,而且學要會賺錢的生意。做什麼呢? 種白木耳。那時候是見很多人都在做,政府也不反對。 錢從哪兒來?鳳英進門時帶來了些許嫁妝。我同她商量,把嫁妝賣了,又借了一些錢,湊了幾百元,開始種植。我種得很用心。那一年,我種的白木耳收了十幾斤,多為一級品。但是,我高興 得太早了。在我埋頭種白木耳的同時,福建也有很多人在種,因此,在福 州的市場上,好的產品賣不出好的價格。怎麼辦?從投資到產品到收 入,銷售是很重要的環節。那時我就在琢磨。鎮上一個幹部告訴我,他聽一位老師講江西一斤可以賣 50 元 左右。"真的?"我眼睛一下睜得好大。太好了。我在心裏快速算了一 筆賬:一斤 50 多元,10 多斤,不就可以賣到 800 元左右嗎?本地不好賣,就到外地賣。從小隨父親銷售煙絲和水果積攢下了的經驗,這時起了作用。我迅速坐火車到江西。果然,賣掉了,很順利地,800 多元到手。扣除 成本,不虧但也不賺。自己種,賺不了什麼錢,怎麼樣才能賺?坐在從鷹潭回福州的火 車上,我心裏盤算著:福建的白木耳比江西便宜三分之二,如果我在 村裏收購,運到江西去賣,賺取中間的差價,做兩個來回,不就賺了 一大筆嗎?說幹就幹。一回到高山,我立刻用 800 元在村裏收購村民種植的 白木耳,賣到江西,這一次我賺了近千元。嘗到了甜頭的我,開始了 一次又一次福州-江西的往返旅程,一直到 1970 年冬,我的白木耳生意才告終止。其中,賺得最好的一次,有 3000 多元錢。有了兒子,家裏多了一張吃飯的嘴,我只有更努力地賺錢。賺到3000 多元,自然欣喜若狂。3000 元是什麼概念?當時,2000 元可以蓋一棟房子。3000 元, 相當於現在的幾十上百萬啊,許多人家根本想也不敢想。我看著手 中的 3000 元,心想,再賺一筆過年就不再賣了。而且,因為見我收益好,公社一位幹部也要入股,不過卻是不出錢的幹股,因為他告訴 我,他會成為我的保護傘,比如在需要的時候開個證明什麼的。"這 下好了,有了保護傘,可以大幹一場了。"因為賺了錢而大起來的膽 子,更壯了。於是,又去進了 3000 元白木耳的貨。加上一些村民願 意賒賬(先給貨,賣完再結賬),這一趟江西,我帶的貨太多包太大, 出站的時候只能拎著包吃力地朝前挪步。一個值班的民兵看見了,徑 直走上前來。"站住!哪裏來的?"他朝我喝問。"福建來的。""包裏是什麼?打開看看。""白木耳。"眼看混不出去,我主動交代。腦袋迅速地轉著應對的 方案。"好啊,你投機倒把!"他不由分說,上前提起我的貨袋。"請別,同誌。這是公社集體的東西,你收走了,我如何回去向集體交代?"我試圖做最後的掙紮。那民兵也不與我多言,提起貨袋 走出車站,徑直走進火車站附近的收購站。轉過身,對一路跟著他的 我說,"同誌,投機倒把是不允許的。貨,收購站收購了。錢,暫時 扣下。如果是集體的,你回去開個證明來,才能把錢領走。"我傻眼了,立在那兒。"去哪裏打證明啊,東西本來就不是公社 大隊的,怎麼可能給證明呢?"可是,人家已經說得很明確了,哪裏 還有轉旋的余地?無奈地,我點點頭認可,坐上了回福州的列車。2-8 16:37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6樓1.6 禍不單行回到高山,我心急火燎,先去了公社幹部的家。看見我來,他很 高興。"叔公來了,快請進來。"他招呼著我進門。從桌子上拿起茶壺, 倒了一杯,遞給我。我接過杯子,一仰脖,喝幹了杯中的茶,"貨被鷹潭站的民兵扣 了,現在要公社開一張證明才能取回,你能搞一張嗎?"我盯著他, 畢竟,他是股東。"什麼?我開不了證明。"他大吼一聲,臉變得鐵青。繼而又捂住 胃部:"我胃痛得很厲害,無法外出。"第二天再去找他,他老婆出來,說他生病了。"神經病發作了, 你不要再來找了,他神經病發作時,會打人的。"生病自然是一個托詞,就像每當運動來時,這個幹部就生病一 樣。表示他不願意承擔責任承擔風險,更不願意分擔幾千元白木耳的 損失,他當時的承諾只是一句空話。我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他們的家。看來,我必須獨自承擔並且獨自解決問題了。我挨家挨戶上門,說明白木耳被扣的經過,向他們表示,他們的貨款我會一分不少地給付,不過,容我籌措,有了錢,就給他們。慶 幸的是,他們相信我,願意等待。在村裏轉了一圈回到家。一進家門,見一個大隊幹部正等在家裏。"你欠 06 工地的義務工,一共十個工,必須到 06 工地去。你也可以不去,找別人頂,但必須交錢,按一天 3 元算,你交 30 元錢就可以了。村裏也有很多人不做, 就是按這個數目頂的。"幹部說,口氣和表情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30 元?我一分錢都沒有,上哪兒尋 30 元?"那我自己去工地吧。"他的臉色立刻緩和了許多,"能自己去做是最好的,說是義務,還是有點工資可領的。"他轉身朝門口走去,又回過頭說,"對了,過 兩天就有一隊要去工地,你準備一下,隨他們去。"大隊幹部沒有想到,我也沒有想到,"我去"的這個決定,竟然 給我帶來了此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1970 年 12 月,福清縣委縣政府決定動員全福清人民的力量,在 漁溪鎮修建建新水庫。參加建設的農民皆自帶糧食掙工分,但先得完 成義務的工作量。建新水庫工程是 1970 年福清第 6 號工程,所以我們都稱建新水庫工地為 06 工地。1971 年春節過後,收拾好去工地的行囊,我送老婆孩子到嶽母 家。我對嶽母說:"鳳英和小暉就拜托您老人家了,我這一去,如果 沒有賺到錢,就不回來了,您讓鳳英改嫁他人。""傻孩子,不許說這種話!"嶽母生氣地揚手拍我的肩膀,"鳳英 和孩子放這裏沒問題,你在工地好好幹,工做完了就回來,我相信你 將來會有出息的,暫時困難要忍著。"工地的日子很苦。我每天的任務是拉裝有半噸土的板車,運到十多公裏外的地方, 卸掉。回到工地,再裝上土,再運出去卸了。一天要拉三車,走五十 多公裏的路。第三天,工地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南方的冬天較短,立春過後,天就漸漸地熱起來。那天,天格外的藍,太陽如夏日般熱烈,一早起床拉了兩車後,我依靠在營房旁, 邊喝水邊休息邊與其他兩位民工嘮嗑。也不知怎麼的,民工營房忽然 著火了,劈裏啪啦地燒著。我們嚇壞了,嚇傻了,僵在那兒,看著火 迅速地蔓延,甚至都想不起要衝進營房搶救些東西出來。高山營是 4 個連分開住,一個連近兩百人,集中住在一起。營房 是用毛竹、麥稈紮的,一旦著火,火勢蔓延極快。火從下午三四點燒 到晚上 6 點,營房、修理所、食堂,所有吃的、用的、穿的,什麼都 燒沒了。看著一地的灰燼,陸續從工地回來的民工圍在一旁,不知所 措。不知是誰先哭的,反正有人哭了,我也哭了。哭聲迅速傳染開, 整個營房哭聲一片。有個民工,一邊哭,一邊在他宿舍床鋪的位置扒 拉著,"可惜了我的豬腳啊,我中午舍不得吃,想等晚上收工了回來 吃的,卻吃不到了啊,嗚……"晚上,吃完兄弟連送來的稀飯,已經過了 8 點,工地指揮部派民 兵把我們當時在場的三個人都抓到了指揮部,審問。"說,你們三個,是誰點的火?"指揮部領導怒眼圓瞪。誰點的火?不是我。那是誰燒的?真沒有註意,就發現著火了。但是誰燒的呢?我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們是最早在火災的現場,發現著火的人,所以,如果沒有人證明不是我們放的火,我們也就有可能被當作是放火的人。"把他們都先關起來!"指揮部的領導說。就在我們差點被關起來的時候,在附近調查的幹部,帶回來一個消息:火災發生的時候裏,距火災現場不到百米的地方,有個農民 在掏糞。據農民回憶,他看見三個人拖著板車停在營房旁邊,進了 營房,從裏面端水出來喝,其中一個留著大胡子的人從口袋裏掏出卷 煙,刷火柴點著煙後,隨手將火柴丟在地上。接著就起火了。原來,因為我們三人在那兒喝水,農民擔心我們是小偷,所以遠 遠地監視著我們。於是目睹了大胡子扔火柴引發火災的過程。大胡子 被綁起來了,剩下兩人被放回,此時已是午夜了。僥幸地回到營房,營裏依然亂成一團。第二天一早,租住在民房內的營指揮部辦公室裏,高山來的民工們將營長和教導員團團圍住。兩百人一下子無處安生。吵鬧著要賠償的,想開工沒有板車的,板車壞了無處修理的……營長和教導員陷在吵鬧聲中,灰頭土臉的,疲於應對。我擠到營長跟前:"林營長,我會修車,是否讓我幫您。""知道了。"林營長點點頭,壓根沒有想到我是在主動地為他解 難,好像我也是吵鬧者中的一員,應付著我。"林營長",我拉高了嗓門兒,"板車壞了修好不難,不修就都得 停工了!"看到營長眼睛盯住我,我知道他這會兒是認真了。我一字 一句地說:"我會修車,但我沒有修車的工具,請求林營長設法借一 套修車工具給我。這樣,我能修好幾輛以應急。""可以。"林營長立刻同意,對身邊的通訊員說:"你馬上到港頭 借一套修車工具來。"就這樣,我在 06 工地高山營房的路邊搭了個簡易的修車棚,找 人寫上"高山修理所",開始了我近一個月的修車生涯。其實,我並沒有學過修車。在這以前,除了看別人修車,就只有 當年騎自行車在福州與高山之間往返運貨時,自己搗鼓過自行車的補胎和緊鋼絲這樣的經驗。但是,那天看到營長教導員被圍成那樣,我 不如去修板車,因為並不難。板車不同於汽車,所謂修車,其實主要 是補胎和緊輪胎的鋼絲,沒有什麼技術活。當時促成我想去修車,其實不是為了賺錢,只是自己經歷了從 販白木耳被扣,來工地被燒,突然間感到這是天在亡我,既然我要亡 了,就幫他們渡過這個難關吧!這是初衷。我修車,沒有收修車費。從剛開始摸索著修到成為一個修車的行家 裏手,我只用了整整 28 天的時間。這 28 天,我沒有離開過修車棚一步。 吃的喝的,都是來修車的民工順手給的。就像"桃花源"裏的那些人一 樣,"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我不知道救濟的物資到了很多,也不知道 賠償的款早已到達,更不知道營部所有的民工都拿到了救濟物資及賠償 金。一直到有一天,營長、教導員盤點物資及賠償金時,反復核對名單, 才發現少了一人。遂問通訊員:"曹德旺跑去哪裏了,為什麼沒有來領?"通訊員撓撓頭。"曹德旺?哦,我知道了,就是那個在路邊修車 的人。他的修車工具還是你讓我去港頭借來的。那以後就一直在那裏 修車。這幾天還好是他幫忙,不然的話就麻煩大了。""去,立刻把他給我找來。"我不知道什麼事,通訊員一叫,丟下工具就隨通訊員到了營部。一進門,教導員蹙起眉毛,"德旺,你怎麼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接 著有些心疼地,"辛苦了,趕快去洗一下,換個衣服再過來。"我相信 他們聞到了我身上的臭味。我這才驚覺,這 28 天裏,沒有剪過發,沒有刮過胡,沒有洗過 澡,沒有刷過牙,沒有洗過臉。"洗也沒有用。我一無所有,沒有衣服 換。"我站在那兒沒有挪動腳步。此刻,站在教導員面前的人與乞丐無 異,甚至比乞丐還更不濟。註意到了這一點,教導員立刻吩咐通訊員 到捐贈的衣服堆裏挑幾件衣服,"挑了交給曹德旺。"教導員說,"你快去洗一下,最好,頭發也理一下。"我接過通訊員遞給我的衣服,轉身 走出營部,像小時候一樣直接跳進溪裏。洗完澡,換上衣服,又去了 理發攤,理好發,刮好胡,人不免神清氣爽了許多。再回到營部,這 時教導員已經吃過晚飯了。見到我,教導員笑著喊道"進來,進來。""坐吧",教導員說,"我很早就認識你們全家人。你家做小生意, 生活過得不錯,你怎麼會跑到工地來當民工?"我將到江西賣白木耳卻在火車站被強行"收購"的事,簡單做了 個匯報。我告訴教導員,自己是一貧如洗的人,看著那麼多的民工, 步行一整天到工地,因沒有工具出不了工,感到焦心,心想我若做點 什麼成全他們,犧牲點自己的時間也值得。教導員聽後說:"聽了你 這些話,我很感動。你是我們營最後一個沒有領到賠償的人。我這裏 還有剩下的賠償款包括糧票什麼的,你今天都領走,你這一個月日夜 工作的工資也包含在內了。角落裏的救濟物,有合適的,你也撿走。 先回家。至於給鷹潭火車站的證明,等我回到公社以後幫你問問,看 能不能解決。"我千恩萬謝地退了出來。沒有想到的是,我將教導員給我的賠償--糧票、布票什麼的變 賣後竟有 1000 多元。那是多大的一筆款啊,要知道,那些個整天圍 著吵要賠償的隊友,最後也就拿到幾十塊錢。而我,不吵不鬧甚至忘 記了要,卻得到了這樣一大筆賠償!教導員原任公社副書記,因"文革"站錯隊被貶,我要的證明是 他與公社其他幹部商量,幫了我的忙。但當時他沒有直接告訴我"可 以",而是轉了個彎兒。我非常感激他。那個證明,讓我要回了被扣 在鷹潭火車站的錢,雖然白木耳的價格是按收購價算,比市場便宜了 三分之一,但我總算要回了錢,還清了各位菇農的貨款。我雀躍的心,豈是文字所能表達? 真是無債一身輕啊!2-8 16:37 1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7樓1.7 苦力不苦還清了債,有了錢,妻子孩子也接回了家。接下來做什麼?生意不能做,思來想去,決定再回 06 工地。工地上一天有 3 元多的收入,算是高的。累一些沒關系,關鍵是心情愉快。 回到工地,見到了教導員他們,再次向他們表示感謝。然後提出希望再回來出工。工地的活苦、活累,沒人願意幹,我卻去而復返, 教導員和營長都表示難以理解。但最後,還是決定安排我到連裏的食 堂做炊事員。"你願意嗎?"他們問。"當然願意。"我立即表態。在工地的各工種中,炊事員可是一 個軟差。不用風吹日曬,一個月有 90 元的工資收入。那時工廠的學徒工一個月的工資只有 18 元,處級幹部也才 70 元左右。連裏食堂的 炊事員,都是一些上年紀的人,不是公社幹部的嶽丈,就是領導的父 親。可不知為什麼,從到食堂的第一天起,我就發現他們每天都在吵 架,和民工吵,他們之間也吵。吵什麼?仔細聽聽,我明白了。其實,主要矛盾只有三個。一個是沒有供應足夠的熱水,民工幹了一天的活,又累又臟卻無法洗澡;二是早上起來吃飯卻發現自己的 飯盒裏不是飯而是米粒--水被人倒掉了,所以蒸不出米飯;三是發 現飯盒裏的飯變少了,罐裏的糧食被偷了。食堂原就是要為民工們服務的,原來的炊事員因為是連隊領導的親 屬,所以不願意多做事。而我,當過民工,知道洗熱水澡對於民工的重 要性。我與幾個老炊事員商量,我負責挑水,他們負責燒火,他們不用多做事,自然也沒有意見了。從那以後,我每天都多挑水多備柴,提供充足的熱水讓收工回來的民工可以洗熱水澡,第一個矛盾迎刃而解。解決第二個矛盾也比較容易。把人家飯盒裏的水倒掉,造成對方 沒有米飯吃,第二天無法出工,從而不得不延長待在工地上的時間。這 屬於民工間的惡作劇。別人的心態無法控制,但食堂的蒸籠卻可以控 制--原來的蒸籠隨意亂放,是否所有民工的飯盒都放進了蒸籠,是否飯盒裏的水被倒掉,米被偷盜,皆不可知。我建議對蒸籠進行管理: 一是所有民工都在頭天晚上 9 時前將自己放好米的飯盒,統一碼放在蒸籠裏,碼好一籠,鎖一籠。超過晚上 9 點的,就要送到炊事員使用的 房間裏,過了時間就把這間房的門鎖上,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第二天早 上我再將這一個一個的飯盒加好適量的水後放入蒸籠內;二是實行蒸 籠有規律地擺放,民工的飯盒有序放入,滿一個疊上一個。這兩個措施,有效地預防了民工的飯盒有米無水蒸不出飯的惡 作劇發生,從而保證每一位民工都吃上熱騰騰的米飯。民工們都很高 興,也很感激我。和其他炊事員比起來,其實,我只是多了個換位思考,多了點將 心比心。解決第三個矛盾費了些周折。民工營房內從家中帶來的糧食、地瓜等會莫名其妙地變少,為什麼?大白天,人人都在工地幹活,屋裏的糧食又怎麼會被偷呢?我開始留意觀察,每天民工們到工地做工後,除了食堂的炊事 員,都有誰會進出營房。乍看起來,都不是外人,似乎沒有什麼可疑 的。但有一天,挑水時,我發現房東的兒媳婦挑著桶從裏面出來。看 見我,她似乎很緊張,我覺得很奇怪,看見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呢?難 道是做賊心虛?我迎面走去。"你,把挑子放下來。""幹嘛?"她並沒有放下肩上的挑子,而是換了個肩挑。"德旺你想幹嘛!"她有些生氣地,提高了嗓音。只是,那嗓音裏透著點害怕。 "放下!"我厲聲喝道。她一驚,就放下了。一挑桶裏,都是泔水。陽光下,泔水桶裏的殘羹剩飯發酵著,散發出陣陣的餿味兒。看起來沒 有什麼異常呀,她為什麼要害怕呢?我看看她,再看看桶,有些猶豫, 她畢竟是房東的兒媳婦,如果弄錯了,等於給自己找了麻煩。正想叫她 走,卻還是覺得她的神情不對。我捋起袖子,將手伸進桶裏。我這一伸 手,她頓時花容失色--泔水下面是半桶的米和半桶的地瓜片!看著撈在手裏的米和地瓜片,我憤怒極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你家房子租給我們民工,你收了租金竟然還偷民工的東西!"她撲地一下,跪在地上,一手扯著我的衣襟,"德旺兄弟,你 千萬不要把我交出去。"聲音裏帶著哭腔,"只要你不把我交給民兵, 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的確,如果我把她交出去,她就會被扣上破壞"農業學大寨"的 帽子,輕則她一人戴高帽遊街,重則家人也都會受到影響。"德旺兄弟, 我是沒有辦法才偷的,家裏沒有糧吃。我心想,這裏民工人多,我一人拿 一點不會有影響,但我們家的糧就有了。我以後再也不偷了,我保證。""你怎麼保證?"我想了想,"這樣,你寫一張保證書來,現在就 寫,以後要是再發生這種事情就全都是你幹的,那時我就找民兵抓 你。"她千恩萬謝,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地跑回去,讓他老公代寫了一張保證書送了過來。這事以後,營房裏再也沒有丟糧食的事件發生。民工們對我很滿意,連長對我很滿意,營長也對我很滿意。在 06 工地,我待了兩年的時間。這期間,我一直在連部食堂裏, 做得很開心。期間,營長曾經想把我調到營部小食堂去,我不幹,營 長問我為什麼。我同營長說,我是農民,為農民服務,只做一點點的 小事,農民們都很感激我,今天你給我一把花生,明天他給我一把炒 豆,我幹得很開心。你們是官,你們的夥食費都是有限的,沒有津 貼。分菜的時候,一樣分你們會有意見;給你們多分些,其他幹部會 有意見,我也不會做這種事。營長聽了我的話,也沒再勉強我。過了 一段時間,大壩準備合龍。高山營承接合龍口任務。為保證按時完成 這一艱巨任務,高山營從四個連隊抽調最得力幹將,組建了大壩合龍 突擊連。我被抽調,成為食堂的采購員。就這樣,我當上了突擊連的食堂采購員。負責食堂各類食材的采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民工,一天有 8 角的夥食費,我要用這8 角錢,讓所有的民工吃得好又吃得飽,每天都得變著花樣,有時還有 兄弟營的人前來協助或者參觀,這些人的夥食費又得另想辦法解決。這 讓我費了一些腦筋。每當這時,我總告訴食堂的師傅,民工的花名冊上 多做一些人頭,這樣,既能保證所有的民工都能真正地享受到 8 角錢 的夥食費,又解決了招待其他兄弟營的錢。這種解決經費的招數,也不 是什麼秘密。客觀上,突擊連緊鄰大壩,每天有幾千上萬人來往,兄弟營連或者指揮部幹部如有 5% 到這裏來,就是一二百人。對於我來說,突擊連食堂采購員的那段日子真是又風光又開心。 可惜,好日子似乎總是容易過去,只一眨眼的工夫,兩年就過去了: 工地的工程已經完工,我的美差--一個月 100 多元的收入也沒有了。 我心裏那個惋惜呀,難以言表。2-8 16:38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8樓1.8 憫從憐中求工地的好日子結束了,生活卻還得繼續。再做什麼呢?有人介紹我到莆田的大洋農場,做果苗技術員,一個月 40 多元的收入。與 06 工地的收入比起來,雖然差了很多,但這 時的我,沒有欠債,這個收入,日子也能過得下去。大洋農場工作期間,我見證了知青上山下鄉的艱苦歲月。大洋農 場是一個公社知青農場,有近 150 個年齡在 20 - 30 歲的知青。知青每人每月工資 2 元,吃飯定量供應大米 22 斤。一些知青家裏本身就 很困難,無法接濟,而正在長身體的知青,靠這點供應,自然餓得暈 頭轉向。因此,常常有周邊的農民跑到農場來吵,說家裏昨晚少了只 雞或鴨的,或者說被人偷了。……那年夏天的一個正午,烈日高掛,天空沒有一絲的雲彩。我坐在農場大路邊的大樹下納涼。我搖著大蒲扇,微微地閉著眼,打盹。似 睡非睡之際,我看見馬路上遠遠地走來一個人。誰會在這麼熱的正午依然趕路呢?我想著,遠遠地註意著越來越近的人。他大約 50 歲左右,穿著舊軍裝上衣,斜挎著一個軍用帆布包, 戴著一頂大沿的草帽。這是一種南方常見的草帽,常用水草、席草、 麥稭、竹篾或棕繩等材料編織,帽檐比較寬,上面常還寫有"農業學 大寨"、"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將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或"知 識青年上山下鄉"等字眼。這種草帽,可用來遮雨、遮陽,在休息 時或坐在草地上時,可將衣物放於帽中,或者墊坐在屁股下,以防 衣物或者褲子沾上塵土。那天,來人戴的草帽上寫著的字是"農業 學大寨".人越來越近了,並且徑直向我走來。"老鄉,可以借一下您的吊桶嗎?"他問。他的話裏帶著濃重的福州腔,在我聽來,比我的腔調重許多。看得出來,他很渴,汗水不 斷地從發際順著黑紅的臉龐滴落。我剛才忘記說了,在我納涼的大樹 旁,還有一口井,夏天的時候,我時常會在井邊衝涼,就是從井裏打 起水直接在井邊洗澡。"您是福州人?"我用福州土話問。"是的,我是連江人。"也許是聽到鄉音,與他的距離感立刻縮小許多。我用福州話告訴他,這井裏的水雖然冰甜,但水裏有血吸蟲, 不能直接飲用。"我太渴了,只要有水喝就行,有沒有血吸蟲都沒有關系。""您等等,坐在這樹下先涼一下。我房間裏有泡好的涼茶,我去端來給您喝。"說著,我站了起來,將蒲扇遞給他,然後朝不遠處的 農場宿舍樓跑去。在宿舍裏,我泡了一大茶缸涼茶,原是準備下午出 工時喝的。其實,我不讓他喝生水,並不是因為水裏有什麼血吸蟲, 而是我知道大暑天走了那麼長的路,一身汗後,如果猛喝生水,人一 定會生病。回到樹下,我將一大茶缸的涼茶遞給他,咕咚咕咚,他竟然一口 氣給喝光了,遞回給我,"謝謝您,謝謝您!""不用謝。"我接過空茶缸,"吃飯了沒有?""沒有。""您從哪裏過來的?""永泰。在永泰等了 3 天都沒有買到長途車票,氣起來決定走回 去。今起了個大早,走到現在,走到了這兒",說到這兒,他又一連 聲地道謝:"謝謝您啊,幸虧遇到了您,不然我要渴死了。""不必客氣呢。"我又問,"那您打算去哪裏呀?" "福州。""那您今晚住哪裏?" "我要走出這一段,到甘厝口,然後再搭車回福州。""這不可能的,您今晚到不了甘厝口。從永泰到這裏,距離您要到的地方,您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距離。今晚,估計您到不了您 要去的地方。"我勸他留下來,"走了這麼長的路,您也累了,餓 了,今天下午,這裏也沒有上福州的車了。您就留在我這兒,先吃 飽飯,休息休息。明天,我負責送您上車。"我告訴他,每天,經過 的班車,司機我很熟悉,可以買到票。即使買不到票,司機也會把 他順帶捎走。"走吧,現在和我一起到我的宿舍去,我給你做點飯 吃。" 他想了一下同意了。然後就用吊桶打水衝洗了一通,跟我回 了宿舍。我下了半斤米,用煤油爐給他煮稀飯。"不夠,再多些。"他也不客氣。半斤不夠,那就 1 斤吧。我心裏想著,淘好米,下到鋼精鍋裏, 點著煤油爐,多煮點,若有剩下的,晚上也還可以吃。我這麼對自己 說。沒想到,飯煮好後,他呼嚕一下全吃完了。剛剛放下碗筷,他問我:"您留我在這兒住,晚上有沒有酒喝?""想喝嗎?我這裏沒有,但是我可以弄到。"這人還真是自來熟啊,我心中暗想。就這樣,我喜歡上了他,這種直接我視他為知己, 起碼說他看得起我。"您還是去弄一瓶來喝吧。""沒有什麼下酒菜,我這兒只有花生米和雞蛋,可以嗎?""可以。很好了!"他說。我寫了封信,喊來一個知青,請他幫忙到公社食堂找司務長,借了一瓶丹鳳高粱、1 斤花生米和 10 個雞蛋。這時大約下午 5 時左右。 "您剛剛吃完午飯,現在肚子肯定也不餓",我對他說,"現在,我們先在宿舍裏喝茶,等到農場的知青們吃過飯,八九點時我們到食 堂去做菜。"那個下午,我也沒有去出工,同這個路人喝茶聊天。後來我知 道,他是連江琯頭人,山兜農場的場長,當過村長,名字叫王以晃。 人的緣分也真是奇怪,在那個正午,當我吃過中飯,搖著大蒲扇,像 往常一樣坐在樹下納涼時,絕對想不到,我會給一個路人做飯吃,並 且成為此生第一個好兄弟。而這一切,僅僅因為我心生憐憫,怕他喝了生水會得病。那一夜,王以晃就在我的宿舍,搭了個地鋪睡了。睡之前,天南地北地海吹了大半個晚上,講了很多我以前聽都沒有聽過的故事。最 後,他動員我過了年後到他的農場去當推銷員。第二天,起了床,吃過蘿蔔幹就稀飯的早餐,過路的班車也就到 了。我送他上車,臨了,他回過身對我說:"老曹,過了年,你就不 要再在這裏幹了,到我那兒去。"我揮揮手,和他道別。班車卷起一陣塵土,走了。而我的生活也 回到原來的軌道,一切照舊。對我而言,王以晃的邀約,不過如那車後揚起的塵土,風吹過,即散了。轉眼新年來臨。元旦過後不久,春節就到了。那年的春節,農場的任務很重,書記不同意我回高山過年。臘月二十八,王以晃來了。這回,他穿得有模有樣的,著一身深灰色卡 其布縫制的中山裝,看著還真有幹部的模樣。見到我,就用福州話罵 道:"真是太無德了,大年三十雞犬都返家,而你,家裏有父母老婆 孩子,竟還待在這兒,幹什麼?!""我是想回家過年,可書記不同意啊。""書記個屁!你不是同意到我那兒做嗎?!走,我與你一起去見書記,告訴他我們明年不幹了。明天要回家陪父母妻子過年。"說著,他開始動手幫我收拾起行李來。晚飯後,我騎著自行車載著他到公社見了書記。我說家裏出了 事,父母身體不好,馬上就過年了,要我回家。書記也不好說什麼, 就同意了。就這樣,坐上經常往來門前的車,我們告別了大洋農場。在甘厝 口,王以晃下車轉乘去福州,我們就此別過。回到高山,剛進家門,行李還沒有放下呢,妻子鳳英就迎上前來。"你可回來了。昨天家裏來了一個人,提了很多東西,把家裏過 年要的年貨都送來了,雞鴨魚肉酒啊什麼的,一式兩份,一份給了爸 媽那裏。"妻子說著,將我領到堆放著年貨的房間和廚房,"我不收。他說是你的好兄弟,放下東西就走了。茶水也沒有喝一口。"我真是遇到了一個好人啊。看著那些年貨,我心裏真是感動。我們在大洋分手時,說好過了年,初五就到他的農場去上班。我還會不 去麼?!1973 年的春節,我過了一個豐盛的年。初五那天,我就離開高 山,乘車到了琯頭山兜農場。到他家給他拜年,也是報到。見到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把女兒叫了過來,說:"閨女,你把手表脫下來 給我,你曹叔叔需要,你在家不需要。"那是一塊上海牌手表,雖然 女兒百般的不願意,但王以晃還是從女兒的手腕上捋了下來,直接戴 在了我的手上。隨後,他又把老婆叫過來:"去,把美國寄回來的的 確良布拿出來,再去把裁縫找來,給小曹做一身衣服。"他將我這一全副武裝後,我整個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滿意地 點點頭:看來,錢膽衣威,俗語說的"人靠衣裝馬靠鞍"還是有一定 道理的。作為山兜農場的銷售人員,也是農場的門面,出外銷售,和 人打交道,模樣兒還是很重要的。從那以後,外出的時候,再累也要 穿戴齊整,打扮和自己的身份相當。這個習慣,我一直保持著。立春以後,我熟悉一下情況,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因為剛 入行,第一年我沒賺到什麼錢,年終的時候,王以晃就跟農場的人 商量給我 1 萬塊。他是怎麼商量的我不知道,雖然他是場長,但反對者也肯定是有的。所以我很感動,在我看來,這 1 萬元,是對我的扶持,更是對我的激勵。我更加發奮圖強了。第二年我就賺了 3萬多,第三年,我又賺了 3 萬多。當時沒有存銀行的概念,也不敢 露財。所以,這麼多的錢,全藏在家裏的床鋪下。那時,人民幣最 大的票面額是 10 元,6 萬元,我鋪了厚厚的一疊!如果沒有後來發 生的兩件事,我或者就一直在琯頭山兜農場做下去,也就沒有後來 的福耀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呢?1975 年冬天,有一次,我和農場的幾個幹部子女一起送樹苗到 明溪縣。才到明溪,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就像天開了個大洞似的。 因為苗木無法栽種,閑來無事,我們就在縣城的街上轉悠。聽到當 地的百姓紛紛傳說要地震了,這些幹部子女,回到住處,收拾了行 李,轉身就跑掉了。我們帶來的樹苗怎麼辦?那些樹苗一株 2 角錢,二三十萬株,總值也有幾萬塊錢,他們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扔下不要 了。回去要怎麼交代?他們不管,我卻心疼:這些樹苗,是農場鄉親 的心血,不能扔下。他們走了,我一人留下來,看守著。雖然被雨 淋得全身濕透如落湯的公雞,但樹苗最終沒有丟失一株。雲開霧散 後,樹苗都賣了。拿著賣樹苗的錢,我回到琯頭,匯報了明溪之行 的情況,希望場領導能處理那幾個幹部子女。可是,幹部們卻不 願意,一邊表揚我,一邊敷衍我,說什麼反正也沒有造成損失,都是 孩子,算了。一個沒有組織紀律的企業不會發展!一個不會發展的企業不是久留之地!我琢磨著…… 1976年春節,我回到福清高山。春節期間,有幾 個人拎著禮品到家裏來拜年 , 說是福清龍田人。龍田鎮緊鄰高山, 算是鄰居。領頭的那人見面就誇我做果苗做得非常大,是苗木界的一 把手。"老曹,我們是慕名而來呀。"來人說。"哪裏哪裏,不過是混碗飯吃。"我客氣著,在客廳裏泡茶給他們喝。一邊泡,一邊思忖:不對呀,他們怎麼知道我做樹苗銷售?正想 著,來人又說話了:"老曹,我們知道你在琯頭做得很好,也知道他 們給你是按 20% 的抽成。這樣吧,你到我們這兒來,我給你按 40% 的抽成。"對方看著我,等著我回答。不會吧,40%!瘋了!花一倍的價錢來挖墻腳,我是什麼呀,不 過是一個賣樹苗的。這還了得,我的情況,福清人都知道了,錢賺太 多,是要拿去槍斃的!不行,我得想個法子把他們打發掉。"喝茶喝茶。"我說,"謝謝你們大老遠地來看我,不過,大春節 的,不提這事吧?""也好,老曹你春節期間想一想,我們給的條件,很優惠哦。""好的,好的。" 送走他們,我當下決定,離開苗木界。那個年,我過得踏實又不踏實。不踏實的是,自己賣樹苗的名 聲大了,隨時可能會有人來抓自己;踏實的是,決定了年後的路要怎 麼走。一過完年,我立即乘車到琯頭,向王以晃辭職。但我答應他,會 幫助他做好本年度應做的工作。我再次回到了高山。2-8 16:38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9樓CHAPTER 2第二章艱辛創業2.1 結緣玻璃 / 2.2 問道石竹 / 2.3 誠交天下士 / 2.4 義不容辭 / 2.5 身試改革 / 2.6 老師的愛 /2.7 挑戰權威 / 2.8 二問石竹 /2.9 探路合資 / 2.10 武夷山得的信息 / 2.11 拜師不應分貴賤 /2.12 據理力爭2.1 結緣玻璃離開山兜農場,回到高山,我開始思籌著辦工廠的事。這件事, 自從老吳和我說過後,就一直在我的腦袋裏轉悠著。我計劃在家鄉辦一個生產玻璃的鄉鎮企業。說起來,也要感謝 1976 年春天明溪那幾天瓢潑的大雨。大雨和 倒春寒將人們關在屋內,閑來無事,我約了老吳和小林一起品茶一起 喝酒。老吳的全名叫吳異璜,是明溪縣二輕局的采購員,"文革"前的 大學畢業生。一米八的個子,上海人。老吳並不老,30 幾歲的美男 子,加上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很有女人緣。但在那個年代,有女人緣 並不是好事,老吳就因為與同單位的女性發生了"不正當"的男女關 系,被定為"流氓",丟掉了中學教師的工作,被送到明溪勞動教養。小林的全名叫林庶乎,出身於福州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也是 "文革"前的大學畢業生。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沿海的一個城市市政府工作。小林是一個很有才氣的人,也很會說話。反右時,各單位都有右派的指標,小林所在的市政府也不例外。小林說,那天為評誰是右派開了一上午的會,他喝了很多茉莉花茶,憋不住尿,離開會場 上了趟廁所,再回到會場,他就成了右派,送到明溪農場進行勞動教 育。後來結婚生子,就紮根農場了。老吳說:"老曹,有沒有想過做其他的生意啊?你知道水表玻璃嗎?" 他用手比劃著一個小圓,看著我,"就是我們家家戶戶廚房裏都有的那個水表。你知道嗎?這麼小的一塊,可以賣到 5 角錢,很賺錢吧!而且, 這個水表玻璃很容易,如果你做,我有渠道有辦法幫你做起來。"當然想。我做夢都在想著如何離開農村,離開面朝黃土背朝天 的生活。只要有機會。這也是我當初離開家鄉到琯頭山兜農場的原 因--從這個角度講,山兜是我離開農村的一個跳板,但我沒有告訴 他們這些,告訴他們也未必能理解。只有如我一樣在農村生活過的 人,才會知道農村的苦,農民的難。那天一個下午,我們在策劃如何辦一個玻璃廠的事。 我們的結論是,可以辦一個玻璃廠。因為,有市場,也有技術。老吳對市場進行過調研。小林是工科大學生,設備技術是他的拿手活。剩下的問題是,辦工廠所需的 20 萬資金和蓋廠房所需的 10 畝土地,以及解決老吳和小林的戶口問題--如果工廠辦在高山的話,就 要將他們的戶口從明溪遷到高山。戶口是其中最難解決的一個問題。當時,中國的城市戶口,是人 跟著戶口走,戶口跟著工作走。人、戶口、工作必須一體,要想遷戶 口,有時是比登天還難的事--首先要有工作單位接收,提供工作; 其次要有戶口指標,可以落戶;第三,新單位願意接收,還得原單位 同意放人。即便是現在,戶口遷移仍然是國家行政管理的一項重要制 度,是公安機關戶籍管理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因此,我的目標很明角,說服高山公社的領導,提供資金,提供 土地,辦一個玻璃廠,同時,解決老吳和小林的戶口問題。只是在當時,辦工廠都是國家的事,工廠也大多在城市裏辦。社 辦企業,雖然在七十年代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但我一個農業人口, 想辦工廠,談何容易。我決定先找公社企業辦主任方仁欽談談。那時的農村,執行的政策是"以糧為綱,全面發展,多種經營,適當集中".公社辦的各類企業多了,管理這些企業的政府機構也應 運而生。在縣裏,叫多種經營辦,在公社就叫社隊企業辦或鄉鎮企業 辦。在當時,鄉鎮企業多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農民投資為主,在 鄉鎮(包括所轄村)舉辦的承擔支援農業義務的各類企業,或者開些 小手工作坊之類的店面。(轉自看福清APP)公社的企業辦則多為組織農民進城務工。高山的農民,吃苦耐 勞,善於開山、挖土、搞基建,但承包這類的工程,通常必須要公社 出面,企業辦就是這個中間人。據我所知,每年企業辦的管理費用收 入,就有 30 - 40 萬元。1976 年初夏的一天,我在高山的街上行走,正好與企業辦主任 不期而遇。"老曹,最近在哪裏發財啦?吃得白白胖胖的。"企業辦主任方仁 欽見到我就問。因為沒有做農活,我的確是白白胖胖的,加上很註重衣著打扮, 走在街上的我,儼然就是一個成功人士。"嘿嘿,方主任,我能幹什麼,就是跑跑小生意而已。"雖然嘴上 謙虛,但臉上卻是一副成功者的自信。我遞上一支"大前門","方主 任有空嗎?正要向您報告一件事。"我拿出打火機,給方仁欽點上火。"是一個項目。""哦,什麼項目?"一聽說是項目的事,方主任來了興趣。站在街上,我告訴他,公社可以建一個水表玻璃廠,很賺錢, "一片水表玻璃,只有那麼大一小塊",我用手比劃著一個碗口大的小圓,"可以賣 5 - 8 毛錢,我去上海市場考察過。1 平方玻璃可以做 100 片。"我吸了口煙,"主任,您知道市場上 1 平方玻璃賣多少錢 嗎?"我伸出五指,"5 塊錢。""100 片乘以 5 毛又是多少?1 平方可以 賣 50 塊錢!我們只是鋼化一下,磨一下就增值 10 倍!你說什麼有這麼高的利潤?!"我接著告訴他,做這個項目,辦廠需要 20 萬資金和 10 畝地蓋廠 房,這要麻煩他去同公社書記商量。"資金和土地不是什麼問題,關鍵在誰來做。"方仁欽想了想,從 鼻孔處噴出裊裊煙霧:"我們都沒有做過。""我認識兩個人,他們是這方面的行家。如果公社同意做,你們 可組織幾個人去見他們,再組織人去上海考察。"我簡短地介紹了一 下老吳和小林的情況,將手上的煙放入口中猛吸兩口,丟掉煙蒂,再 用鞋尖踩了踩,"如果你們考察後認為可以調他們來做工廠的話,必 須解決他們的戶口問題,這是他們的條件。"我最後說。"等我向書記匯報後再說。"方仁欽有點興奮。 幾天後,方仁欽騎著單車找到我家。我打開院門。"喲,方主任,請進請進。是不是公社那邊有消息了?""公社領導基本同意了。"還沒坐穩,他就激動地說:"現在可以組織去明溪和上海考察了。"我泡好茶,給方仁欽斟上。聽他細說見書記的過程,又定下了去明溪和上海的時間。送走方仁欽,我便出門到公社郵局給老吳和小林掛了長途電話,告訴他們事情的進展,同他們定下了見面的時間。幾天後,方仁欽一行在明溪見到了老吳和小林,隨後又一同考察了無錫的鄉鎮企業和上海的玻璃生產工藝。在上海的北京路,一家玻 璃店後面擱著一臺爐子,裏面正在生產玻璃。我問小林:"這樣的爐 子,我們能造得出來嗎?"小林左看看右看看,很肯定地說:"可以,技術上可以解決。"帶著興奮,考察組一行回到高山。方仁欽立刻起草考察報告和立項報告,提交給了公社,同時提交的,還有關於解決老吳和小林的戶口問題的申請。公社批復:同意成立高山異型玻璃廠籌建處,方仁欽任主任、項目負責人。公社同時同意將老吳和小林的戶口遷到高山公社居委會。同年 10 月,高山異型玻璃廠的籌建工作正式展開。多年浪跡江 湖的經驗,也使我很快融入籌建工廠的角色中。我,就這樣,徹底地和農業揮手告別,走上了工業的道路。機會,就這麼來了。 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 高山異型玻璃廠的籌建可謂適逢其時。粉碎"四人幫"後,全國各地春潮湧動,不論城市還是農村。尤 其是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農村實行了一系列的改革,鄉鎮企業如雨後 春筍般迅速地發展起來。籌建處借用了公社舊劇場為辦公地點。舊劇場原為城隍廟,現在又成了我們的籌建處。辦公室設在前廳的二樓,裏面辦公人員只有 6 人:主任方仁欽,老吳、小林和我,還 有籌建處成立後配備的會計和出納。一切都模仿國營企業的管理條例,這也為後來高山異型玻璃廠的 連年虧損埋下了伏筆。高山異型玻璃廠的第一次會議在舊劇場二樓的會議室召開。會議 的主要議題是人員崗位設置和籌建的規章制度。對於廠房的設計,方 仁欽強調"節約開支,保守設計,可進可退".他解釋說,廠房最好 按住宅設計,這樣,如果工廠辦不起來,廠房也不會浪費,可以當住 宅使用。這樣的設計思路還真是史無前例。我正想提異議,老吳和小林卻 異口同聲地表示贊成。我覺得奇怪,事後曾經問過他們為什麼,他們 的回答更讓我難過:"錢不是我們的,權在他們手上,他們決定怎麼 做就怎麼做,有什麼好異議的!"我們的教育培養出來的就是這樣的幹部!我無語。挫折可以磨練 一個人的心智,也可以打擊一個人的鬥誌,是從挫折中站起,還是在 挫折中倒下,就要看個人的悟性了。但方仁欽並不這麼看,早在明溪見到老吳和小林後,他就喜出望 外,覺得找到了寶貝,而作為介紹人的我,卻成了可有可無的人。因 此,在設置工廠的重要崗位人員時,沒有我。"老曹不能沒有位置。"也許是感念我對他們的幫助,老吳和小林 同時堅持。"他是一個很好的銷售人員。我們辦工廠,生產出來的東 西由誰去賣,賣給誰,這些都是要老曹在,才能更好地解決的。在產 品生產出來前,也要采購東西,他可以做采購員。"我就這麼成為了高山異型玻璃廠的采購員。但因為我非工非農, 所以,我只能按臨時工使用。臨時工就臨時工吧,只要給我這個平臺。我心想,自己雖然有銷售的豐富經驗,但是從農業到工業是一個大的跨度,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更不要說經營了。但飯是要一口一口地吃的,經營企業的經驗積累也需要一個過程。所以,我想,只要能讓我站在工業的平臺上,做什麼職位,並不重要。再說,采購員也沒有什麼不好的--當時幹部,一個月只有 22 元,而我一個月有 40 元的收入。雖然,因為是臨時工,逢年過節工廠裏的廠長、會計、出納等部門行政管理人員會分到一些魚啊、肉啊什麼的,沒有我的份, 但我,只當沒看見。為保持心境,在那樣的日子裏,我總是躲得遠遠的。心裏,卻在惦記:只要能給我工業的這個平臺,將來我就能做出最好的企業來。投資十幾萬的高山異型玻璃廠從籌建處成立的那一天起,註定 成為高山人不會忘記的歷史。它的一顰一笑,是高山人茶余飯後的談 資,它的一舉一動,總是吸引著高山人的眼球,成為關註的焦點。有 關系有門路的大都盤算著如何將自己的親屬安排進廠,沒有關系沒有 門路的,也削尖了腦袋擠進來。籌建處的工作人員自然跟著風光無限。方仁欽自不用說,就連老 吳和小林,也每天沈浸在有人請吃喝的狀態裏,以至於一個小小的工 廠,從 1976 年到 1979 年,奠基、動土、打樁、起梁、封頂、買設備、安設備,時光飛逝,家中的日歷,轉眼撕掉了 3 本。1979 年,終於試生產了。這時,工廠已有 16 名員工。這些員工,多為公社與企業幹部的 家屬或者子女。雖然都是學徒工,年齡卻相差極大。小的只有十六七 歲,大的卻已經四十有余。經過一年多的試生產,工廠的成品率始終低下,生產不出合格的 玻璃。廠長也跟走馬燈似地,從方仁欽變成林學飛再至林學傑。有人開始懷疑建玻璃廠的決定是否正確。雖然我不是廠長,但我的壓力一點兒也不輕。建廠的建議是我 提的,兩個重要的人才老吳和小林是我引進的,投了那麼多的錢,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為什麼生產不出合格的產品?我不斷地問自 己。通過分析,我確認建廠的方向沒有錯,錯在用人上。小林真的懂玻璃生產嗎? 我不是廠長,無權處理工廠的事務,但責任心迫使我站出來。我同仁欽說,上海有一個朋友,可能可以幫我們找來專家,診斷一下問題出在哪裏。是不是由我出面聯系一下?經過公社批準,我便去了上海。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上海。這時的上海,早已一改三年前 的素樸,有了花花世界的端倪。這端倪,早在父親的描述裏,讓我聽 得耳朵出繭子來。因此,對我而言,一點兒也沒有陌生的感覺。我正正衣裳,走進上海建材局,找到陳克遠。陳克遠認真聽完我 的敘述,對高山廠的困境深表同情。"你來的正好",他說:"上海耀華 玻璃廠有一個韓廠長,剛剛調到我們處任副處長。"說著,他拿起桌上 的電話,接通了韓副處長辦公室。"老韓哪,我家鄉有一個玻璃廠,生 產上出了些問題,您是不是可以從耀華廠找一個工程師,到他們那兒 看看,診斷一下問題出在哪兒,幫他們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我試試看。"韓副處長一口應承。"我這就同耀華聯系,看看能 不能派出人,可以派誰去。"第二天,韓副處長就走進了陳克遠的辦公室。"陳處長,耀華同意派工程師李維維前往,幫助高山廠解決問題。" "謝謝您,老韓。"陳克遠握著韓副處長的手,轉臉對我說:"我讓辦公室給你開一張購買機票的證明,你明天就陪李工趕回高山吧。" 飛機?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980 年的中國,飛機和火車的軟臥一樣,是為正處級以上的幹 部提供的交通工具,不是有錢就可以坐的。雖然日後我坐著飛機,而 且是頭等艙,飛遍了全球,裏程數也不知可以繞地球多少圈,但飛機帶來的興奮與激動,卻唯有第一次,深印腦海。這次的上海建材局之行,不僅為高山送來了李工,也為日後的福耀埋下了種子。這是後話。在郵電局,我給工廠發了封電報:"已請到工程師,明日同機返 回,請接機。"在機場,我見到了李工,一個纖細的上海女子,雖然衣著樸素, 但依然掩飾不住大小姐的氣質。這樣一位小姐,會懂設備?我簡直不 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海耀華是不是派錯了人?我心裏嘀咕著。李維維出身名門。父親是洋買辦,公公則是卡介苗專利的擁有 者。從小在大上海的花花世界中長大的她,卻不染纖塵,完全是一個 知識女性。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正是這個纖細的上海女子,後來會上演一幕 漢子般的壯舉,成為我技術上的頂梁柱。在福州義序機場,看到和我一起走出來的工程師,竟是一位女同 誌時,廠長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既來之則安之。一行人坐上面包車,一路翻山越嶺,三小時後,抵達高山。正值午飯時間。"先吃飯再去工廠。"廠長決定。"先去工廠看吧。"李工說,"看完再吃,來得及。"到工廠,一下車,李工徑直走進車間,等在工廠的老吳和小林急忙迎上前。"爐子的設計圖紙在嗎?請拿來給我看看。"小林示意手下 遞上了圖紙。李工看了看圖紙,再看看風箱面板、風嘴排列,"打開鼓風機", 她說。李工察看的時候,車間裏除了鼓風機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工人都下班了。圍在李工身邊的一群漢子,雖然和我一樣抱著疑惑的心,但仍懷著真菩薩降臨的希望。大家看著李工,默不作聲。李工看著,聽著,不停地用筆在手中的筆記本上記著什麼。"關 了吧。"她說,"如果要改變電爐絲,廠裏有沒有現貨?""有。"我回答,"還有很多備用的電爐絲,在倉庫裏。""這個風箱要拆下來,風嘴要重新布置,有困難嗎?"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容置疑地,完全不是一個弱女子的模樣。"沒有困難,你說怎麼弄就怎麼弄。""那好,我們現在去吃飯,吃完飯再來做。"飯後也沒休息,直接回到車間。此時工人已經上班。從倉庫取來電爐絲,李工蹲在地上,一邊示範著如何繞,繞多少圈,一邊告訴我 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李工說,將電爐絲分三層解決了電爐溫度不均的問題,卻無法 解決風箱面太大的問題。風機浪費了很多風,另一方面,風壓又上 不去。因此,我建議你把旁邊的都堵上。風嘴組裝得也有問題, 幾千個風嘴都要拆下來。這個工作量很大,不過,抓緊時間,兩天應該 夠了。按照她的要求,當天下午我們就組織員工加班加點通宵達旦地改 造,第二天天一亮,李工再到工廠時,應改的都已經按照她的要求改 好了。設備靜靜地躺在那兒,工人們站在機器旁邊無聲地等候著。"咦,有什麼問題嗎?"走進車間,李工一楞。"李工",我迎上前,"設備都已經改造好了,只等您來驗收。"我指指等在機器旁的工人們,"他們在等您驗收後開始試產。"李工加快了腳步,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僅僅一夜,這裏的工人就完成了上海工人需要花兩天時間才能完成的工作。她有點兒狐疑:這樣趕的工,能做得好?俯下身,套上手套,她認真地檢查每一個線圈。"OK,開機試試吧。"李工滿意地摘下手套。推上電閘,接上電源,摁下開關,電爐預熱幾小時後開始生產。上片、下片、鋼化……不一會兒,鋼化好的玻璃送到檢驗臺,"合 格!"檢驗員高聲喊道。看見一片片合格的玻璃,和工人疲憊而又幸福的笑臉,李工感動 了:這是她以前從未遇見過的一群人。虛心學習,努力工作,充滿熱 忱。有這樣一群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李工後來對我說。走的時候,廠長偷偷地塞了一塊走私女坤表給李工,以示感謝。 那時,福建沿海充斥了各類走私物品,大多是漁民用海產同臺灣的船 老大換來的。各類名牌的手表如歐米茄、浪琴、梅花、精工等等,很 受內陸百姓的歡迎。但李工,對此類奢侈品牌早已見怪不怪,走私 的,自是不稀罕。"老曹",辦好了登機手續,進關前,李工的手心裏放著一塊梅花 表,"這是你們廠長剛才塞給我的,說是不要讓你知道。我不要,他 硬塞。你看,該如何處理?""你不要,我也不可能拿回去。"我看了看表,(轉自看福清APP)走得還好,選型也 的確精致。"這樣吧,你是韓處長介紹來的,就收下吧。沒什麼關系, 廠長只是想和您套套近乎,增加私人的交情而已。"我補充道,"我也 不能拿回呀!"這時我深感失落,人是我請回來的,廠長送表給她還叮囑不要讓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送走李工,坐在回廠的車上,我感到莫名的失望,是我花了九牛 二虎之力,通過關系請來了專業人員幫工廠解決了困擾幾年的難題, 廠長給我的回報就是瞞著我送一塊手表給來人,還告訴李工要瞞著 我,只要有一點心智的人,都會猜出廠長想幹什麼。即便是這樣,在 這個時候我也只能選擇裝傻,好像真的不知道有這事,因為此時我只 是寄人籬下,識時務者為俊傑。2-8 16:40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10樓2.2 問道石竹福清是著名的僑鄉,最出名的山為石竹山。石竹山位於福清宏路鎮西邊。山上有一座也許是釋、道混合的廟觀,觀內供奉著靈驗的九仙公。這也是石竹山之所以有名氣的主要 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據說,福清的幾位巨富都在石竹山上祈過夢,因此香火特別的旺。我第一次上山時,接待我的是一個老和尚。那次上山,是陪同福州橫嶼的一位潘姓朋友去的。朋友是生產水表模具的。1980 年,他的一對雙胞胎兒子,玩耍時不小心掉到糞池裏, 淹死了。悲痛欲絕的他,在埋葬了一雙兒子後,想再要孩子,可是他的太太卻因為計劃生育的緣故,做了人工結紮術,無法再生育了。離婚再娶嗎,他又不忍心讓妻子在失去兒子後再失去家庭。想要孩子要不了,想離婚不忍離,他幾乎天天處在苦痛之中,死的心都有了。這時,有人勸他到武漢去發展。他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去武漢闖一闖,他負責技術,我負責銷售。我答應考慮考慮:一則是因為高山廠幾年過去還不能投產;二則高山廠因為是鄉鎮企業,廠小,人的心眼也比較 小,在這樣的地方肯定不是久居之選。因此有人邀我去闖,我也想試 一試。正月初二,老潘到我家拜年。潘太是福清漁溪人,所以每年春 節他都會到福清過年。坐在我家的客廳裏,我們聊著武漢的設想,但 去或不去,其實他仍沒有全然下定決心,我也是。"這樣吧,老曹,等等你陪我上石竹山祈夢好不好。"老潘說, "我每年初二都去山上祈夢,今年還沒上去呢。那裏祈的夢很靈,我 們去求一下,看看能不能去。"石竹山啊……我沈吟著。小時候,常見母親在家裏燒香禮佛,也常隨母親至寺廟敬香,對於佛教的接受,最早於此。關於佛教的諸多知識,當時的情況也只限 於燒香、磕頭等,還有就是我爸喝酒時講的小故事。但到道觀祈夢抽簽卻沒有過。"怎麼樣?"見我 沒有吱聲,老潘急了,"就當陪 兄弟 走一趟, 如何?""好吧。""那我們現在就去。"老潘拿起隨身的小夾包,我們出了門。路上攔下一輛平潭開往福州的長途汽車。春節期間,汽車上不像往常一樣擠滿了人。1 小時後,我們在宏路鎮下了車。下車後在宏路 的市場裏買了些供奉用的水果,再雇了一輛三輪車。那時,從宏路到 石竹山的路還是沙石鋪就的土路,路面不寬,也不太平整。幾公裏的 路,一路顛簸到了主峰狀元峰腳下,也花了近半小時。幾個農婦在山 腳下擺著香和金銀紙錢,一份一份地賣給上山燒香祈夢的人。老潘拿 出 1 元錢,買了一份香和紙錢,"老曹,你也買一份。其他錢我能替你 出,這香火錢,你得自己出,求的簽才靈。"我原不想買,他這一說,我只好掏錢也買了一份。收好了香和紙錢,老潘從山下一路磕頭磕到山上。我呢,就慢慢地跟在他的後面,一邊觀賞著,一邊往山上走。進到道觀,老潘就焚香燒紙。"老曹,我現在祈夢,你也一起進來試試。"老潘說完進到一個房間裏席地而躺,閉上雙眼。這就是祈夢啊。我也躺了下來,可怎麼也睡不著,更不可能有夢了。轉身看看老潘睡著了沒有,他的眼睛似乎也在眼眶內轉動,正想開口問他睡了 沒,他卻一骨碌爬了起來,走出門來到廟堂神像前取出爻杯木爻問所 夢是不是這個夢,卦象說正是。他不過才躺 5 分鐘時間,就有夢了?我碰碰他,"你胡說八道,我 明明看見你眼睛在動,你怎麼做夢?"他笑了:"我做夢了,我今年會 發財。""哦,你夢見什麼?""我夢見家門口鋪著鐵軌,一列火車,載著滿滿的貨物,從我家的正門衝進來。你想想,滿滿的貨物耶,這不就喻示著發財麼。""真的嗎?"我將信將疑。"信不信由你,我不去武漢了。"老潘說,"對了,你沒做夢嗎?""我沒有夢。""沒夢也沒有關系,我帶你去抽簽。"這是我第一次上山抽簽,問什麼呢?這次武漢去不成,我不是在策劃去香港嗎?那一年,因想去香港投奔親戚,但妻子鳳英死活不同意,甚至以死相脅。去香港的機會實很難得,妻子的生命也很寶貴,因此左右為 難。既然和老潘到石竹抽簽,也就抽個簽問問。上到山上,燒好香,從簽筒中向外搖簽條時,我默想著要問的問題--去香港好不好?簽掉在地上,爻蔔為是,我就拿著簽號到老和 尚那兒換了簽條,老和尚看看,"先生問什麼?""問是否可以去香港。""不可,不可!"老和尚搖著頭,"依簽所言,你若去香港將會家破人亡。"我聽了心中一凜:如此說來香港斷不能去。"那麼,我繼續 留在高山玻璃廠好不好呢?"我又去抽了一簽。"不要離開留在這裏好。"老和尚凈土簽條遞上來,"施主請看, 這簽中的一句:虎嘯鳳鳴不覺奇。好到虎嘯鳳鳴都不覺得奇怪,是一 種什麼樣的好?""什麼樣的好呢?""人很難追求到的你都可以得到。"老和尚明確地說。奉上香火錢,我和老潘一道下了山。那一年,老潘發了大財。原來,上海的皮鞋廠要做鞋的模具,因害怕在當地開新的模具會 被競爭者仿制,就找到老潘,請老潘開皮鞋的新款模具。上海人沒有 想到的是,福州的老潘也不是吃素的,他在為上海人開模具的同時, 為自己也多開了一雙。那時的皮鞋,多為人造革鞋面,老潘就用這 個模具,生產出福州第一雙人造革皮鞋,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 在改革開放初期,人造革鞋是很時興的。老潘制的鞋,在自己的店 裏賣,那一年,他想不發財都難。臨近年終的一天,我接到潘太的電 話:"老曹,你在哪兒?""我正在招待所吃著飯。""那好,我一會兒過去看你,可以嗎?"當然可以。還有不行之理?"行,來吧。"我極爽快地應承著。不一會兒,潘太來了。一進門,她就從肩上挎的小皮包裏拿出一沓錢,"啪"地摔在床鋪上,"這裏是 3000 塊,你拿回去過年。""你這是幹什麼?!"我奇怪地看著她。"今年我們確實發財了,老潘說應該拿一點給你過年。""你拿回去,我不要。""有什麼關系?!你拿去花。你和老潘,誰跟誰呀。再說,我們今年確實賺了很多錢。真的。""你賺你的,我不欠你的情。"我堅決拒絕她,一是沒有這個習慣,二是自己掙的錢過日子還可以。見我拒絕得很堅定,她也就不再 堅持。那一年,還在做采購員的我,雖然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但的確沒有賺多少錢。但老潘的錢,我也絕不要。2-8 16:40 贊 回復動網沙灘LV1 路人 樓主11樓2.3 誠交天下士從廠裏確認我為采購員的那一天起,我大部分時間就都泡在福州。 福州是福建省的省會城市,因榕樹滿城,也叫榕城。福州人喜好泡溫泉和喝茉莉花茶。關於福州人和福州的溫泉,有句老話,住在福州長在福州,沒洗過泡過溫泉還能算是福州人嗎?這說的是溫泉與福州人的生活息息相 關。大概是因為從小泡溫泉的緣故,福州人走到哪兒都愛泡湯,哪怕 是盛夏季節,照樣一泡到底。所以,我在福州午後的時間,大都在溫泉澡堂活動。說起來,還 是原福州儀表廠的張鐵幹帶我去的。1979 年,高山廠投產後,就開始需要大量的平板玻璃,但玻璃 不是現在這樣可以隨便買的,需要指標。指標哪裏來呢?一是政府計 劃,每個相關的國有企業,政府每年都會按計劃下達相應的供應指 標,就像每個家庭,每年都固定按人口配給糧食、布票、肉票、魚 票、糖票一樣,也叫計劃內的指標。二是市場調劑,也即計劃外的指 標。這就要各企業采購員各顯神通了。當時,一個采購員能不能在采購的江湖裏混,就看你能不能將別的企業手中富余的指標拿來,能不 能從政府機構手中拿到批件。高山廠是鄉鎮企業,計劃內的指標基本拿不到,只能從計劃外想 辦法。我到哪裏搞指標呢?張鐵幹說:"兄弟,我來幫你。"張鐵幹是福州儀表廠的采購科長。在福州的采購界,算得上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對我說:"走,我帶你去澡堂泡湯。"那時正好是下 午兩點以後,下午的班已經上了一會兒。去澡堂能解決指標嗎?我心 裏納悶,但還是跟著去了。我隨著張科長走進溫泉澡堂。好家夥,門臉不大的澡堂子,裏面 的經營面積竟然達到 4000 多平方,男賓部內設 4 口大池,8 門沐浴,120 個座位,並有 40 個包間。澡堂內還設有溫泉洗浴、洗目、采耳、 修腳、搓背、擦鞋、理發等服務。門票 2 角。繳完費,服務員拿來浴巾,浴巾看上去很舊,那顏 色,磚紅但沒有光澤還有點發灰,讓人搞不清是幹凈還是臟。浴室 的設施有年頭且陳舊,布簾子吊兒郎當地掛著。但澡堂內熱鬧如集市--那時福州家家戶戶還是木板房,沒法洗澡。賦閑在家的福州老人 習慣一大早來澡堂報到,泡完後躺在竹椅上和街坊四鄰侃大山,或是 下棋飲茶。吃過午飯小憩一陣,下午再泡個回籠澡,一天過得舒適安 逸。很多老人即使搬了家也還是經常光顧早已習慣的溫泉澡堂。下班 以後,澡堂內更是擠滿了閑話家常的市民。采購員們選擇下午 2 點後在澡堂子裏泡湯,既享受到溫泉金湯, 又正好避開了澡堂的高峰期。進門就有人同張科長打招呼。張科長也一一把我推薦給他們,我 這才知道,張科長為什麼帶我到澡堂來泡湯。原來澡堂是福州采購科長們聚會、交換信息和串換指標的場所呀。傳統的福州泡湯很講究規矩,一般規模的溫泉澡堂設有不同水溫的 4 個水池。要從低到高依次泡過去,在第二個池邊打肥皂衝洗。最 後一個湯池水溫最高,下去幾分鐘就要出來,渾身燙得血脈通暢,特 別舒服。泡在池中,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會打著招呼,聊著知道和不 知道的事,四個池泡過去,基本也都搭上了話,待上了池,大家就躺 在竹椅上或喝茶或修腳或推拿或掏耳或繼續池中未結束的話題,侃著 大山。從那以後,只要在福州,我幾乎每天下午都到溫泉澡堂報到,在 那兒請各工廠的采購科長們抽煙喝茶吃小吃,不僅玻璃指標,水泥、 鋼鐵、木材等等,不論什麼指標,我都能拿到。1 噸水泥的指標可以 賣四五十塊。現在想想,如果那時我心生貪念,拿這些指標賣錢,也 就不會有我的今天了。請他們的錢,不多,那時 1 元錢可以吃得很好。高山廠給我的出差補貼一天是 8 角,但卻要 5 個月後才批得下來,且請客費用不好報 銷。好在我有山兜農場留下的積蓄墊底,但也經不住我這麼常常請, 原來鋪在床下厚厚一疊的"全國人民大團結"(10 元錢的正面圖像), 漸漸地變薄了。但是,我由此認識了福州城內的采購科長們,搭建起 了一個完整的采購網,不論要什麼指標,想要就有。不僅自己工廠所需要的玻璃指標,就連其他單位甚至政府相關部 門的,也順帶著幫忙解決了。我是怎麼解決的呢?不同的指標是各自獨立的,指標和指標間互不相連。我解決玻璃指標,怎麼會解決到木材、水泥甚至鋼材的指標呢?我要玻璃的指標,請各位科長幫忙解決,有人就介紹我到省化建公司鄭寶貴那兒,鄭寶貴就說了,指標我們有很多,可是都在省外,我們要不回來。你若能要回來,這些指標,你要多少給你多少,足夠 你們高山廠用的。這是怎麼回事?原來,因為所有的東西都要指標,省與省之間就需要協作交流,因此每個省每個市、縣都有協作辦公室。福建是林業大省,出木材, 就用木材和其他省交換其他的物資,比如玻璃。木材被江蘇和浙江運 回去了,但玻璃卻發不過來。鄭寶貴告訴我,省物資廳的采購員去了 好幾趟,都拿不回來,就算了,很多指標都被欠在那兒,如果你能去 外省拿回來這些玻璃指標,我就分給你,滿足你工廠用的玻璃。我說 好啊,可以試試。我就被鄭寶貴介紹到省物資廳,物資廳給我開了個 證明,我就從高山廠的采購負責人變身成了福建省物資廳的采購員。當時,福建省物資廳駐滬辦公室設在上海福建南路 33 號,就是 現在上海錦江之星(外灘店)的位置。那裏地處黃浦區頂級商務區中 心,緊靠延安路高架和越江隧道,交通十分便捷。周邊有外灘、人民 廣場、豫園、淮海路、南京路等市內主要旅遊購物景點。我住在那兒,以福建省物資廳采購員的身份,結交華東六省一市 的采購員們,先和他們交朋友,然後再提出希望幫忙解決的事。我就 是用這一方法,解決了困擾物資廳許久的木材換玻璃的指標問題,解 決了南平、三明的水泥、鋼材調配問題。怎麼解決的?其實也很簡單。國家每年都有兩次的訂貨會議,全國各個單位都會參加,包括部隊。這個訂貨會議,將解決各單位的統配指標。有時在成都,有時在福州,有時在石家莊,有時在廣州,有時在上海。這些統配的指標, 由國家建材局統一調配,也有省建材局統配的,如何分呢?國字頭, 比如說永安水泥廠就是由國家建材局統配的,省市國有企業,比如說順昌水泥廠、南平水泥廠則是由省建材廳統配的。國家分配指標是分省份地區的,以水泥而言,南平的,可能拿到張家港水泥廠的指標,南京的卻可能拿到永安水泥廠的指標。當時的 火車車皮也很緊張,要拿到,也很困難,貨的指標,經常會因為沒有 車皮而不得不放棄。如何能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我做的事就是商量。同南京軍區商量,把他們手上永安水泥廠的指標拿出來,換成張 家港水泥廠的指標,當然是同級的水泥。南平市政府呢,手上就有了 永安水泥廠的水泥指標,省去了解決車皮的煩惱,又節省了不少的運 費。這就是串換指標。當時我們采購員在泡湯時想出的這個笨辦法, 卻解決了長期困擾著各省、市政府的大難題!為這個,南京軍區的後 勤部感謝我,南平市政府也感謝我,我成了他們的座上賓,也成了物 資界呼風喚雨的人物。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一個高山鄉鎮企業的 采購員,竟然成了國內物資界的"大腳"(福州話,翹楚,"大腕"之 意)!後來,我在高山蓋房子時,所需要的鋼筋水泥,全是用指標買 的便宜貨。我得到的好處是什麼呢?不是錢,是關系。是從他們身上學到的 業務本領。這些有這麼重要嗎?當然,對於一個剛剛出山的人,這些交往及合同簽訂業務、知識充實與人際關系網的鋪陳,非常重要。因此,任何事,只要肯動腦筋,沒有解決不了的。這是我在那時就有的感悟。以後,不論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想起這個經歷。提醒自己,只要肯動腦筋,問題就一定能夠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