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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話,做一個女講古人

余 真

“潮州女人沒有人講古的,更別說是近四十的女人學講古”,這是陳錚浩老師第一次見我時對我說的話。而我喜歡講,特別是講潮語的古。

這可能與我的父親有關,雖然他並是一個講古人,但是他是一個裝著許多故事的人。父親是韓山師範學校歷史系畢業的,在他那個時代算是地方的才子了。在我的童年記憶裏,他似乎總有講不完的故事,似乎沒有他不知道的。

聽父親說,他早年在府城讀書,喜歡跑到巷子裏去聽老人講古。因為那個年代缺少娛樂活動,空余時間裏聽古是業余最好消遣,更是人們的精神食糧。父親講起故事來有點像歷史教師,也會有點講古人的味道。所以,聽他講故事,總是那樣親切,一點不像現在遇到的有些學者一樣喜歡賣弄專業術語,喜歡一味高談闊論。

他總是興奮地與還是一個懵懂的我談起潮州府城的一切,比如仙佛造橋、林大欽、姑嫂鳥、義井傳說、韓愈祭鱷等。有時,他還講歷史,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講曹衝之死:

曹衝母親生曹衝時是高齡產婦,所以曹衝有先天性心臟病,但是曹操把華佗殺了,等到後來他的愛子草衝病危,曹操才感嘆說:“我後悔殺了華佗呀!”

父親用最樸實的方言,講述的一個個故事,讓我童年的世界一下子打了開來,原來有這麼多精彩遺落在歷史的塵埃裏。在我記憶裏,饒平小公園以前常有老輩在那裏飲茶講古,小時候我父親常帶我去那邊聽古,直至讀初中的時候我自己也常過聽古。時間一長,耳濡目染,也漸漸喜歡上了潮語講古這門植根民間的藝術。

我天生活潑、好動,嗓門好,從小就喜歡聽,喜歡看,喜歡講,喜歡唱。 那時候,我當班長,常被老師選去參加講故事、演講比賽,記得在一次全縣的比賽中我還得了個一等獎,獎了一個九寸的黑白電視機,讓我備受鼓舞。於是,直至初中、高中我參加了無數場講故事、演講比賽與表演,也擔任過“主持人”,並愛上了“講”這一行。

這也使我在後來從事的幼教工作中如魚得水。孩子們都特別喜歡聽我講故事,我常借助以前老輩人講古的方式來講,比如每一個故事都包含有一定的做人道理,適當運用懸念(吊一下胃口),用形象的口語等等。在二十幾年的幼教生涯中,我雖然僅僅是學習了潮語講古的一些皮毛和基礎,但已經離不開講古了。

2009年,潮州電視臺為弘揚講古這種傳統文藝,展現潮州語言藝術魅力,舉行了潮汕三市“古綿醇古技大PK”潮語講古比賽活動。我就報名參加了比賽。憑著原來的喜愛和“功底”,我順利闖過第一、二、三關,但是,隨著比賽深入,自己覺得雖然有點先天優勢,但是在技巧、技藝上仍然存在諸多不足,要堅持到最後一輪比賽,並取得好成績,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想必須找一位良師來指導,可是去哪裏找老師,又有誰願意收我這樣一個不太年輕的學生呢?我先是到饒平尋找過去那些講古的老輩,可是,再也找不到了,他們許多都已經作古。找到了饒平縣文化館館長,一問,他不無傷感地對我說:余老師啊,現在沒有講古人了,老的老,走得走。。。

最後,我想起以前父親曾跟我說府城講古的人多,而且講古水平都一流。於是我問了電視臺的一位朋友,潮州現在有沒有講古比較棒的師傅。我的那位朋友說有的,陳錚浩老師就是潮州講古老藝人中的佼佼者。我聽後興奮不已,問她要了陳老師的電話、地址。但朋友說:陳老師平時不愛接別人的電話,也不喜歡與陌生人見面。

我想起宋濂在《送東陽馬生序》中所敘述個人早年虛心求教和勤苦學習的經歷,“嘗趨百裏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等,方能“卒有所聞”。暗下決心:不怕,心誠則靈,有誌者事竟成!

第一次來到陳錚浩老師的住所,我按了門鈴後。他開了內門,一看,是陌生人,迅速將門關上。我早有心理準備,在門口站了五分鐘左右,又按了一次門鈴。可是,他依然不開門。沒有辦法,事不過三,我只能打道回府。

其實,我內心很著急,因為距我的第三場比賽只有一周時間了。我只能硬著頭皮,再去按了陳老師的門鈴,當然也再一次吃了閉門羹。

過了兩天,我又再去。來到陳老師樓下的時候,看到一位阿姨提了許多東西,而且很是吃力的樣了。我走到她身旁,問她,“阿姨,你怎麼買了這麼多菜,來來來,我來幫您!”。她擡起頭看了看我,笑著說“阿妹,你人過好,謝謝你!你是要來這邊做客的吧!”,我點頭說“是”。於是,她同意了我幫她提了一部分東西。

我跟著她上樓去,停下來的時候,我的心突然一跳。這不是陳老師的家門嗎?太好啦,這就是陳老師家。阿姨開了門,我也跟著進去,並將東西放下。

阿姨對我說了聲謝謝,這時我笑著跟阿姨說,我要來的地方就是這裏。這個時候,陳老師從房間裏走了出來,驚詫地說:妹啊,今天我家這老太太怎麼把你帶進來了?你究竟有什麼事情找我?於是,我將來這裏的緣由如實誠懇告訴他,並說明,雖然我自己不年輕,但我的性格一向是,一件事要做就要堅持到底,做得更好,所以,想請老師來指導,來教我。

他端詳了我一番,“阿妹,學古有什麼用?講古人要說時弊,要說僻話,目前文藝活動多樣化,講古已前景不甚廣闊了,不要啦,來喝茶就好!”

我坐下來喝茶,也聊了一些其他的話題。過了一會兒,我還是按捺不住,跟他說我來的目的。可是,他還是堅持說學古的人,沒地位、沒用的,真的是沒用了,而且估計出的我是將近四十的人,說潮州女人沒有人講古的,更別說是近四十的女人學講古。最後,在我的再三懇求之下,拗不過我,陳老師讓我先講一個故事給他聽。我當時講了一個叫《四個半句》的民俗笑話,陳老師聽完之後,覺得我嗓音不錯,講得也有點味道,演繹能力也還可以,就同意幫我。就這樣,我與陳老師就這樣結下師生之緣。

有陳老師的指導,我一路過關斬將,連闖幾關,來到最後一輪比賽,這時陳老師專門為我創作了《狗仔不怕虎》的腳本。講的是一個孩子名叫“狗仔”,這個孩子是由祖父帶大的,祖孫二人感情好,而且這個孩子神不怕鬼不怕,後來在一次經過山路的時候,祖父被老虎叼去,這個孩子拼命與老虎拼殺,用沙土擲虎臉、虎目,用葫蘆竹牛筒嘴捅虎屁股……的故事。一個俗語,經陳老師改編後,變成了一個勇敢、智慧、感恩的故事,而且他在腳本中對停頓、表情、動作、笑點等的預設都十分準確,特別是在笑點的預設上,“此處停,觀眾鼓掌”,我在講的時候略作停頓,觀眾確實鼓掌歡笑。

但是,由於決賽中我過於投入,經驗不足,對自己的情緒沒有節制好,講到最後精彩之處出現上氣接不住下氣的情況,影響了表演效果,給評委扣了分。到結束的時候,我自己急得直流眼淚,師娘不斷地安慰著我。

因為這一次失誤,在此次大PK中我只得了季軍。本來,這同樣是一件值得讓自己高興的事,但是內心總覺得自己沒有做好,對不起陳老師的悉心指導。

當然,學習講古不一定是為了參加比賽,分出個一二三等。我深知自己在講古上還存在諸多不足之處,要走的路仍然很長。在陳老師的指導下,我知道講古不是簡單的語言藝術,要更加立體地去表現故事中的人物,要下工夫去揣摩腳本中的故事情節、人物性格特點等,咀嚼消化後再吐出來,要讓故事講得生動,須具備語言、動作、表情、聲音等四大要素,缺一不可。

而且,講古是一門民間藝術。單靠腳本,是很難學得到的。主要靠師徒之間的言傳身教和揣摩。所以,結合我長期從事幼教工作的實際,2011年我與市曉韻藝術中心合開班培訓學生十多名。當時我萌發的想法是這樣的,隨著普通話的普及,熟練潮州方言的年輕人屈指可數,幼兒園裏的學生說話都是半句普通話半句方言,大多對地方民間的大量俗語、諺語、掌故、歌謠、故事等一無所知。在培訓學生的過程當中,我也開始針對學生的年齡特點,對一些故事進行口語化、方言化、表情化、動作化,並融入一些地方的俗語、諺語、掌故、歌謠等,豐富其表現形式,使一個故事的知識性更加豐富,更能體現地方的特色,讓學生掌握能更好地掌握方言,又能從中學習到更多有趣有意義的知識。

我想要讓大眾接受這一傳統藝術,就必須根據時、地、人作一些創新。2012年我應饒平縣地稅局邀請,參加該局2012年反腐倡廉聯歡晚會,我講了《羊續懸魚拒賄》,沒想到講完之後,博得了廣大觀眾的好評,而且有人說我講的古不但抓住了時代,而且融娛樂功能、教育功能於一體,十分有意義。演出成功給了我極大鼓舞,也增強了我對講古藝術的信心。

我一直從事幼教工作,還在高校(韓山師範學院)任學前教育外聘講師,平日裏的日程我總是安排得滿滿的。我是一個喜歡一件事就停不下來的人。講古是我的另一個講臺,更是一個我夢想的舞臺。無論如何,只要有機會,我都會繼續去接受種種挑戰。

2011年,潮州高炮旅邀請去參加他們旅的春節聯歡晚會。這次對象可不同,部隊裏的官兵來自五湖四海,絕大部分聽不懂潮州方言,要講什麼古,古要怎樣講?我選擇了我熟悉的《四個半句》進行改編。一是將潮語句式改成現代漢語規範的句式;二是將故事中原來的用潮韻的地方,改成普通話的韻。這可不是一一對照的簡單的翻譯。我自己也沒底,不知道改完之後能否與用潮語有同樣的效果。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這一場轉譯的講古,收獲了熱烈的掌聲,得到部隊首長的充分肯定。

嘗試,只是一種探索。我仍然知道,用自己本土獨特的方言俚語來講才是最接地氣的。

這一年,受饒平縣大沃村有線電視臺《大沃事大家談》專欄邀請,錄制了三期潮語故事節目。在這些節目當中,我講了《貓排無生肖》《青盲還有青盲疊》《四個半句》等。其中《貓排無生肖》《青盲還有青盲疊》是我自己改編來講給孩子聽的故事。我抓住了兒童故事必須是內容單純、篇幅短小,生動有趣,語言口語化和生活化等特征,結合潮語講古的藝術特征進行改編,如《青盲還有青盲疊》,我將原來的裏面的人物形象改成動物形象,構建成一個童話的世界,這讓孩子更能夠接受,當然還適合融入方言中的俗語、諺語等,這樣一來更能為孩子打開一個多彩的,具有地域特色的鮮活的故事世界。三期節目做下來,有大人聽的,有孩子聽的,許多村民都說講得特別好,孩子更是聽得津津有味。這讓我很是欣慰,慢慢地在心底裏有了自己一個明晰的方向。

2013年,我還與潮汕講古名家林江、莊明烔兩位老師(原2009年古技大PK評委)一起接受專聘參加汕頭大學開放日《潮汕講古茶話會》,在茶話會間我講了《安民擔豬仔》,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2015年我應邀參加在紫蓮度假村舉辦的潮汕三市電商聯誼會並演講了《雙解夢》、《茶薄人情厚》,也贏得了到會者的一片叫好。

我取得這些小成績, 這主要是得益於陳錚浩老師一直以來對我的指導和鼓勵。

2014年暑假,潮語講古名家林江先生逝世,年僅49歲。這是繼坐擁“庵埠古王”稱號的潮語講古藝術名家楊俊及潮語講古“第一代代表人物”陳四文離世後,潮州講古說書界6年內痛失的第三名“大將”。“大師級”講古名家離世讓人扼腕嘆息。而隨著時代的變遷,網絡的衝擊,講古這一傳統的民間藝術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這種局面令人心憂。

近兩年,我不斷總結舞臺經驗,豐富藝術修養。在講古這門藝術日趨式微的大環境下,盡我所能,繼承傳統的同時,嘗試著在內容和形式上做些創新,讓講古這門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得以重新走進平常百姓家。當然,我還要和更多的同仁一起交流探討,有可能的話還要創設平臺,讓更多人參與到講古的行列。而我,願意做一個女講古人,並且一至講下去,還要發揮自身的優勢,在孩子中播下講古的種子,並著力於挖掘和創作兒童愛聽的潮語古。

我想,這也是老一輩講古藝人共同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