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時間，九江銀行推出“彩禮貸”被指為天價彩禮站臺，以高價彩禮為代表的婚俗陋習再次引發社會熱議討論。日前，民政部發布消息，宣布河北省河間市等15地確認為全國婚俗改革試驗區，實驗時間為期3年。
婚俗改革試驗區怎麼改、改什麼？南都梳理15個改革試驗區情況發現，全國婚俗改革試驗區主要從簡化婚俗禮儀、常態化開展婚姻家庭建設、提供優秀婚俗文化產品服務、提升結婚儀式感、整治婚俗不正之風等幾個方面進行改革，讓婚俗禮儀更簡約、婚姻準備更充分、儀式感更強、婚姻更純粹。
對於大家關註的婚喪嫁娶中的天價彩禮、鋪張浪費等“不正之風”，多個婚俗改革試驗區都強調，要充分發揮基層組織自管自治的作用，有針對性地修訂村規民約，引導鼓勵出臺具體的約束性措施。
比如，被央視點贊的河北省河間市就在村規民約中明確“煙不超10元，酒不超50元，彩禮三萬以下”等內容，“陜西第一村”東嶺村的紅白理事會也規定，喪禮不能超過3天，超期意味著將被扣掉3000元。對此，專家也指出，移風易俗和鄉風文明建設是一個系統工程，基層組織和群眾自治性組織是治理的主導者和主體。
湖北恩施：土家族傳統婚俗 。 新華社發
被點贊的河間經驗：
提倡零彩禮，煙不超10元酒低於50
4月7日，民政部宣布同意將河北省河間市，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青山區、烏蘭察布市集寧區，遼寧省沈陽市皇姑區，吉林省永吉縣，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南崗區，江蘇省南京市建鄴區、東臺市，河南省開封市禹王臺區、寧陵縣，湖南省澧縣，廣東省廣州市，重慶市大足區，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區，陜西省寶雞市金臺區等單位確認為全國婚俗改革實驗區，實驗時間為期三年。
事實上，早在2019 年，中央一號文件要求“持續推進農村移風易俗工作，引導和鼓勵農村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采取約束性強的措施，對婚喪陋習、天價彩禮、孝道式微、老無所養等不良社會風氣進行治理”，文件首次聚焦農村“移風易俗”引發廣泛關註。
去年5月，民政部印發《關於開展婚俗改革試點工作的指導意見》，稱要“引導鼓勵試點地區先試先行、大膽創新，探索形成一批理論創新、實踐創新和制度創新成果，並及時將成熟的做法上升為長效機制。”《意見》發出後，各地民政部門通過對當地申報婚俗改革試點單位進行審核、篩查、調研和評選後，擇優推薦為全國婚俗改革試點。
之後又經過民政部評估組實地調研，專家組綜合評估等環節，15地最終被確認為全國婚俗改革實驗區。
值得一提的是，多地已將婚俗改革寫進要點計劃。去年河北省民政廳下發了《關於充分發揮民政部門職能作用進一步做好婚姻習俗改革工作的通知》，在全省範圍內推動婚俗改革，提出爭取通過3到5年的努力，婚嫁新風推動機制和工作制度基本健全，婚事中的封建迷信、大操大辦、鋪張浪費、相互攀比等陳規陋習蔓延勢頭得到有效遏制，婚事新辦、文明節儉、抵制高額彩禮等社會風尚更加濃厚，婚事中的人情支出負擔明顯減輕。
此外，內蒙古、吉林、河南三省2021年民政工作要點中，均對當地2021年婚姻管理工作進行了重點安排，對推進婚姻管理規範化，開展婚俗改革試點工作，倡導婚事簡辦、移風易俗等工作進行了部署。
南都註意到，就在通知發布的第二天，4月8日，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焦點訪談》欄目報道了河間市通過制定村規民約，遏制多年來形成的婚喪嫁娶中的陳規陋習的經驗。
據介紹，2018年河間市制定了紅白事總體框架要求，各鄉各村可以根據本村的實際情況再制定出符合本村實際的村規民約。節目中，河間市委原副書記段勇介紹，“我們規定紅白事每桌的香煙不能超過10元，有的村可能條件好點可能是10元，有的5元，每桌每瓶酒不能超過50元，條件不好的村可能20塊錢、30塊錢。”
河間市興村鎮大莊村婚喪嫁娶18條村規民約更加細致也便於操作，比如規定了彩禮三萬元以下，提倡零彩禮，宴請香煙10元以下，白酒20元以下，宴席不超過12桌，每桌標準350元，車輛6臺，用電子禮炮代替鞭炮。與此同時，全市615個村全都成立了紅白理事會，負責制定本村的婚喪嫁娶的村規民約，村民自覺執行。
此外，河間市還先後舉辦兩屆“零彩禮”集體婚禮以及移風易俗“最美家庭”發布會。該市環城區九鄉鎮專門成立“紅白理事會聯合會”，制定《九鄉鎮紅事參考標準》《九鄉鎮大齡未婚青年信息資源共建共享工作機制》。據媒體報道，2019年，河間市4238對新人中，189對新人實現“零彩禮”，另有2783對新人實現低彩禮，每樁婚事花費比從前平均減少10萬元，全年全市相關家庭共節約費用約3.5億元。2020年全市結婚共計3860對，其中零彩禮新人149對，其余全部實現低彩禮。
在誌丹縣金丁鎮謝灣村舉行的一場陜北婚俗表演中，“新人”喝交杯酒。 新華社記者 陶明 攝
陜西“第一村”：
喪事從7天變3天，超期被“扣星”
如果說一些農村地區是因為經濟條件限制，導致天價彩禮現象層出不窮，被稱為“陜西第一村”的寶雞市金臺區陳倉鎮東嶺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寶雞市彩禮最低的地方，有些甚至不要禮錢。
東嶺村是全國婚俗改革試驗區金臺區確定的婚俗改革試點之一，也是中國西部地區唯一一個中國十強村，現有村民210戶、812人。東嶺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是由村辦集體企業起步發展而來的大型民營股份制企業，總部位於寶雞市，擁有員工1.8萬名，下轄100多個成員企業（公司），分布在上海、天津、重慶等20多個中心城市，位列2020年“中國企業500強”第169位，先後榮獲“全國文明村”“中國十佳小康村”“全國鄉村振興示範村”“中國幸福村”等稱號。2019年該村村民人均純收入超過10萬元，戶均資產300萬元。
據村黨委副書記方紀林介紹，東嶺村“經濟效益好”，也不存在彩禮畸高的問題，但因為農村講究多，禮儀繁雜，也存在一些大擺宴席、講排場的情況，這在辦白事的時候尤為明顯。
來到紅白理事會的6年間，嶽巧誌見證了當地紅白事的變化。以前，該地辦一場喪事就要辦7天，現在從老人去世到安葬最多不超過3天，超過一天就要罰款。“村裏每年要評選十星級文明戶，如果違背‘移風易俗’這項評選標準就要扣一個星，一個星是3000元。人們也要面子，都有自覺性。” 方紀林說。
據東嶺村誌記載，當地講究厚葬，禮儀繁雜。先是入殮，再出訃告，第6天早飯後開始迎接吊唁親友，下午3時進行迎祭，伴有吹鼓手演唱。出殯一般在第7天，起喪、下葬，回家後宴席開始，招待親朋好友。安葬後的第三天，兒女需奔赴墳塋哀悼等。“7天的話那事兒多了，” 方紀林告訴南都，在東嶺村周圍，還有一些村存在著白事辦7天的傳統。比如說人剛過世，要陰陽先生來看什麼時候安葬合適，再比如除了花圈還要準備各種紙貨。“不管冬天多冷，都要在門口守著，要守7天，一晚上把人凍得可遭罪了，現在改革後一切從簡，大家都感覺挺好的，為啥非要辦7天呢？”
在廣西三江侗族自治縣林溪鎮程陽村，一名新娘（左）盛裝打扮準備回門。新華社發
婚俗改革改什麼？
試點工作小組如何出招？
婚俗改革要改什麼，怎麼改？南都註意到，目前寶雞市金臺區、重慶大足區等婚俗改革試驗區專門成立了婚俗改革試點工作小組，大足區、江蘇東臺市、廣州市等試驗區也已經出臺婚俗改革試點實施方案。總的來看，全國婚俗改革試驗區主要從簡化婚俗禮儀、常態化開展婚姻家庭建設、提供優秀婚俗文化產品服務、提升結婚儀式感、整治婚俗不正之風等幾個方面進行改革，讓婚俗禮儀更簡約、婚姻準備更充分、儀式感更強、婚姻更純粹。
首先，婚俗禮儀更簡約。多個婚俗改革試驗區都倡導組織舉辦集體婚禮、紀念婚禮、慈善婚禮等特色突出、文明節儉的現代婚禮。
此外，婚姻準備更“充分”，主要通過政策扶持、政府購買服務等方式常態化開展婚姻家庭建設工作。南都註意到，婚姻家庭輔導服務成為婚俗改革中的重要一項內容，主要包括提供新婚輔導、心理疏導、離婚輔導等服務。比如南京建鄴區通過政府購買社會組織服務，聘請經驗豐富的社會工作者、婚姻家庭心理咨詢師和律師等32名專業人才，為婚姻當事人提供婚前輔導和離婚調解服務。廣州的白雲、南沙等區在婚姻登記處成立“家庭驛站”，為群眾提供心理支持和法律援助。
值得一提的是，黑龍江哈爾濱市南崗區今年還新增了婚前掃碼答題新婚指導服務，婚前為新人出30道問題，涉及婚禮形式、婆媳關系等話題。南崗區相關負責人還表示，民政部門不能只管發結婚證，新婚夫婦結婚登記前都要參加婚前優生優育培訓班，學習優生知識、育兒知識，“做父母要持證上崗”。
在提高結婚的儀式感方面，多個全國婚俗改革試驗區正在探索建立地方領導、知名人士特邀頒證員頒證制度，同時創設室內室外頒證基地，比如成都市武侯區推進的公園式婚姻登記中心建設。
此外，多地試驗區還註重優秀婚俗文化產品和服務的供給。去年12月，全國首個婚姻服務創新綜合平臺在廣州正式落地。廣州將通過推動實施婚姻登記“跨省通辦”，建設婚俗文化館、婚俗研究院、婚慶產業園，定期舉辦集體婚禮、婚慶博覽會、高端論壇、婚姻家庭度假旅遊等活動，打造一個集婚姻登記服務、家庭輔導服務、新婚度假服務、婚俗文化研究等於一體的國家級婚姻服務創新綜合平臺。今年2月，四川省民政廳《民政廳2021年工作要點》也指出，將開展婚姻登記跨區域辦理試點工作，推進“全市通辦”“跨市通辦”“跨省通辦”試點工作。
在誌丹縣金丁鎮謝灣村舉行的一場陜北婚俗表演中，“新娘”在打扮。 新華社發
整治婚俗不正之風
基層組織和群眾自治性組織應成主體
事實上，針對婚俗不正之風，比如大額彩禮、大擺婚宴酒席、低俗婚鬧、隨禮攀比等問題，多數婚俗改革試驗區都強調充分發揮基層組織自管自治的作用，有針對性地修訂村規民約，引導鼓勵出臺具體的約束性措施。
早在2000年，東嶺村就成立了紅白理事會，由村老年協會成員擔任，規定操辦規模和程序，統一標準，規範管理，杜絕大操大辦的現象發生。據介紹，村黨委領導帶頭從簡辦理婚喪嫁娶，做到“三嚴禁”（嚴禁唱戲、嚴禁演歌舞、嚴禁叫管樂隊），“四堅持”（堅持不講排場、堅持不擺闊氣、堅持不互相攀比、堅持不舉債辦婚事）。
嶽巧誌說，農村裏的一些大家族，親戚眾多，這種情況辦喪事可能最多20桌，村民們也自覺，基本一戶出一個人。他告訴南都，紅白理事會制度是村裏的老年協會和村委會開會商量出來的結果，“過幾個月就開個會，對不合適的政策進行調整。”紅白理事會成立後，為村民解決了不少問題。比如村裏老人去世後，紅白理事會馬上處理好聯系殯儀館等相關事宜。“事情一出來，我們紅白理事會再叫上幾個人就全都辦好了，村民們對我們評價還是滿意的。不用村民多操心，辦完事再接著好好上班。“
此外，該村修訂的《村規民約》也經過村委會、村民代表大會反復研究，提倡婚事雅辦，不比排場，不比彩禮，不給家庭增添不必要的負擔；提倡喜事新辦，以參加公益活動、夫妻共植紀念樹、文明旅遊等方式紀念新婚；避免婚車堵路、炮聲擾民等不良現象；文明迎新娘、文雅鬧洞房；喪事簡辦，提倡厚養薄葬，縮短下葬時間，減化喪葬程序；堅決摒棄設道場、搞占蔔、撒紙錢等封建陋習；節儉操辦，提倡節儉辦理婚喪嫁娶等有關事宜，盡量降低宴請的次數和標準，減少邀請的對象和範圍，降低使用車輛的數量和檔次，減少餐桌上、車輪上的浪費。
南都梳理發現，在其他婚俗改革試驗區也有類似規定。比如重慶市大足區規定，基層紅白理事會組織規範婚禮儀式和操辦規模，統一最高消費限額，限制大操大辦和盲目攀比。“對於不按規矩辦事、帶頭破壞村規民約的村民，村“兩委”班子成員和理事會成員第一時間出面制止。”此外，註重關鍵少數的示範作用，大足區紀委監委出臺《大足區關於規範黨員和公職人員操辦婚喪喜慶事宜的規定》，對觸犯“紅線”的黨員幹部進行問責。江蘇省東臺市將新式婚姻禮儀辦理流程、標準要求納入村規民約並公示上墻，當地還通過“東臺市婚姻服務中心”等社會組織深入引導、監督，規範婚慶相關產業，抵制奢華婚禮，從源頭上引領相關產業更好地服務新人和家庭。
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楊華曾在《農村移風易俗的重點在哪裏》一文中表示，移風易俗和鄉風文明建設是一個系統工程，建設主體是多元的，基層組織和群眾自治性組織是治理的主導者和主體。農村人情酒席泛濫、大操大辦、天價彩禮、孝道衰弱等不文明現象，都屬於農村社會內部事務。他建議，農村群眾性自治組織可以制定約束性強的“村規民約”，對農村一些重要的民俗文化行為進行規範。在移風易俗中，作為群眾性自治組織的紅白理事會可以在人情事項、彩禮檔位、酒席檔次、酒席規模、歌舞表演等方面進行規定，而對不遵守者給予懲罰性措施。
南都記者 王凡 發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