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寄給新生兒的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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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劇場版動畫《鬼滅之刃:無限列車篇》在日本上映,兩個多月內,累計票房突破317.2億日元,打破了此前《千與千尋》保持了18年的票房紀錄,成為日本影史新的票房冠軍。

最近,動漫片《鬼滅之刃》在日本人氣爆棚。超過宮崎駿的《千與千尋》,創下票房的歷史新高。若問成功的元素何在?筆者以為作者在角色中巧妙地植入漢字文化,是其成功的元素之一。

《鬼滅之刃》中的登場人物,都被冠上難以辨認與閱讀的漢字名。如主人公姓名為竈門炭治郎,他的妹妹叫竈門禰豆子。亮眼的“竈”,其實就是簡化的“竈”字。生輝的“禰”,其實就是簡化的“禰”字。劍術大師叫鱗滝左近次。“滝”則是漢字“瀧/瀧”的古體字。鬼殺隊員們的姓名更是字字不虛。如: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栗花落香奈乎/不死川実彌/冨岡義勇/胡蝶忍/煉獄杏壽郎/宇髄天元/時透無一郎/甘露寺蜜璃/伊黒小芭內/悲鳴嶼行冥/錆兎/真菇/鎹鴉。為主人公炭治郎鑄打刀劍的鍛冶師,叫鋼鐵塚蛍。鬼王的姓名幹脆就是鬼舞辻無慘。而《鬼滅之刃》作者名更為離奇:吾峠呼世晴。是男是女都難以判斷。看來這位漫畫家諳熟日本人自古有之的“言靈”之道:世上最短最簡的咒,就是名。咒就是囚禁對方,解怨自己。誠如“一言主神”所言:好事也一言,壞事也一言,一言斷事。真可謂一姓一乾坤,一名一世界。

隨著動漫片的熱播,引發了日本人對漢字的極大興趣,民間出現了取名改名熱。如據“明治生命保險”的調查,與動漫裏漢字名有關的“鬼滅”名字,在男女新生兒之間有增加的趨勢。如角色裏的富岡義勇,久違的“義勇”漢字名,去年就增加不少。而可愛的女性角色甘露寺蜜璃的“蜜璃”漢字名,以前無人問津,現在則被女孩紛紛模仿取名。在日本的雅虎網站上,有不少家長們的留言:“想給兒子取名‘善逸’。這鬼殺隊員的我妻善逸。”“想給剛出生的女兒取名‘禰豆子’,想想也是閃亮閃亮的。”日本漢字學者也留言說,以後取姓“竈”的也將像“伊集院”“西園寺”一樣,被人們所喜愛。

《鬼滅之刃》的作者吾峠呼世晴,2021年被《時代》雜誌評為“下一代百大影響力人物”,但一直沒在媒體上露過臉。圖左是其早期作品集的書影。

可以想見,隨著動漫片的人氣不衰,取名改名熱還將持續。而取名改名熱的背後,則是日本人對漢字力的信服以及對漢字美的感銘。這種信服與感銘首先表現在他們對漢字的執著:即戀情也戀舊。比如說“龍”字。日語表記為龍/竜。後者是前者的略字並收錄日本常用漢字表。但“龍”字多少年來依舊人氣不衰,如小說家芥川龍之介、村上龍,都取龍舍竜。司馬遼太郎寫幕末革命者阪本龍馬的歷史小說,書題是《竜馬伝》。龍成了竜。司馬的解釋是歷史小說免不了要虛構,所以龍也虛構成竜。但作家澀澤龍彥則明言,如果有人將我名字裏的“龍”寫成“竜”,我會不高興的。日本有烏龍茶,但日本人並沒有舍龍取竜將其表記為“鳥竜茶”而是表記為“鳥龍茶”,以示對中國茶文化的尊重。山形縣從2016年開始販賣的純米大吟醸,用四“龍龍龍龍”表清酒名。坐落在港區六本木上的米其林三星,店名取“龍吟”。這樣看,“龍”字本身表現出的圖騰意象,也是令日本人喜歡的一個原因。從這一意義上說,“龍”比“竜”更人文更思想更本色。雖然現代日語將恐龍寫成“恐竜”,將龍卷風表記“竜巻”,但意念裏的“龍”字形象,則難以顛覆。

日本有烏龍茶,但日本人並沒有舍龍取竜將其表記為“鳥竜茶”而是表記為“鳥龍茶”,以示對中國茶文化的尊重。山形縣從2016年開始販賣的純米大吟醸,用四“龍龍龍龍”表清酒名。

再比如“鐵”字。日本有“鐵”的簡體當用漢字。從原本的21畫到10畫,書寫確實便利了許多。但問題是簡化後的“鐵”字,是金偏旁加“失”組成,“鐵”字就暗含了“失金”之意。有抵觸的日本鐵道公司和制鐵公司,只得再繼續使用舊體的“鐡”字。如使用至今的有“靜岡大井鐡道”“栃木県真岡鐡道”。如日本最大的鋼鐵企業“新日本製鐡”。人名如《鬼滅之刃》動漫裏的鋼鐵塚蛍。更有日本人創意出右邊不是“失”字而選用有點類似的“矢”字。鐵字就變成了金偏旁加“矢”字的別字。從中我們可以窺視到日本人對漢字文化抱有的世相一面。

小說家藤澤周平討厭使用“常々”“木々”的“々”字。他說“常常”“木木”要比前者更有意味。這啟發了日本人。於是將“鬱々”寫成“鬱鬱”,將“轟々”改用“轟轟”等。多少年前朝日電視臺播放的連續劇《轟轟戦隊ボウケンジャー》(《轟轟戰隊冒險者》)就是一例。顯然這不是基於某種規範意識,而是考慮漢字重疊使用後的表現力和震撼力。惡言中傷被日本人表記成“罵詈讒謗”,看了這四個漢字,你是想罵人呢還是被這種氣勢擊退?中文的“傾軋”日語表記“軋轢”。看看日本人寫“轢”字,也有一種樂感。“髣髴”給人胡須滿面的感覺。這個形象將人的真面目給隱藏了,故“仿佛”的意味用語也就出來了。我們現在用仿佛,日本人用髣髴。東京神保町是日本最大古書店市街。在各家店門口會經常看到“稀覯本”三個漢字,為稀見本之意。日本青森縣的JR五能線有“驫木”站名。用三個舊體“馬”疊成的“驫”字共有30畫,這是日本迄今為止筆畫最多的秘境小站。

文藝春秋是日本著名的出版社。雖然有“蕓”的新體字,但老牌的出版社還是不棄“藝”字。《朝日新聞》有段時間喜歡將“黙禱”寫成“黙禱”,將“冒瀆”寫成“冒涜”。這種擴張的新字體則遭受到不少讀者的批評。而《讀賣新聞》將“渡辺”寫成“渡邉”,則贏得一片贊揚聲。在中文世界裏,山高而大為嶽,山小而高為岑,山小而銳為巒,山頂為巔,山脈為嶺,山脊為岡,山腳為麓,非常微妙的語感。但在日本,還在用巒的舊體“巒”字。如日本有一所高中學校,每年都要舉行的一個祭祀活動就叫“翠巒祭”。日本小學六年級學生要學筆畫較多的郷/覧/優/劇等漢字。進入初中,日本學生習得漢字最多筆畫的漢字是“鑑”,23畫。日本每年有漢語能力檢定考試。最高為一級。要求掌握6000漢字,能寫國字(和制漢字)。當然更要會讀會寫這些漢字:憂鬱/薔薇/檸檬/薫陶/僥倖/霹靂/顰蹙/蘊蓄/矍鑠/穿鑿。太難了——即便是漢字本家的我們,恐怕也會發出這樣的感嘆。不過帶來的繁多之美,倒也具有了月影嵯峨之萌的審美感受。

日本人自造的字,是殺人的鬼還是殺鬼的人?日本人為此猜謎。結果是24%的人認為是殺人鬼,76%的人認為是殺鬼的人。

日本人對漢字力的信服以及對漢字美的感銘,更表現在漢字的創意上。中國是咖啡。日本是珈琲。口字偏旁當然有其合理性,但日本人以咖啡豆的形狀為意識,口偏旁變成了王偏旁,倒也生趣。在日本,寫有“珈琲”兩字的咖啡店,雖然價高,但有情調。寫有片假名“コーヒー”的咖啡店,雖然便宜,但很嘈雜。這正如唱紅《昂》的歌唱家古村新司,早在昭和年代出版的隨筆集《蜩》裏,就寫有コ-ヒ-不如珈琲好喝,りんご(蘋果的平假名)不如林檎(蘋果的日語漢字)好吃,ぶどう(葡萄的平假名)不如葡萄好吃的文字。有“漢字5萬字塔”之稱的日本《大漢和辭典》收錄了鬼字裏面加個殺字的新造語。這個字為何意?是殺人的鬼還是殺鬼的人?日本人為此猜謎。結果是24%的人認為是殺人鬼,76%的人認為是殺鬼的人。答案是殺人的鬼。去年疫情下的日本還是堅持舉辦了第11回“你想創意百年後也能留下的漢字嗎”的漢字創意活動。由立命館大學白川靜紀念東洋文字文化研究所主辦的這次活動,征集到了26108點作品,為歷年最高。最高獎“白川創意漢字最優秀獎”的獲得者是家住橫浜市的一位29歲青年人。他創意的漢字是:一個座字,帳篷裏右側之人坐在了下檔,表疫情早日結束,坐滿4人之意。

櫻花片片隨風飛舞,日本人創意出形象的“櫻吹雪”三個漢字。9月的藍紫色月夜,他們創意出“戀路十六夜”的漢字組合。穿過樹梢投射的日光,他們造語“木漏日”。表一瞬間用“玉響”;表現世/人世用“空蟬”;表早晨的靜謐用“朝凪”;表黎明的天空用“東雲”。鼓的下面加個冬字,這個漢字現在島根縣出雲地區還在使用,表敲擊大鼓發出的“咚咚”聲。中文的黃背綠鸚鵡,日語是背黃青鸚哥。竹葉/竹葉。取“竹”與“世”成“笹”(小竹之意)。這是日本的國字。日本國字研究第一人,早稻田大學教授笹原宏之,其姓就有一個“笹”字。

日本國字研究第一人、早稻田大學教授笹原宏之。

日本人用39個漢字組成最長官名:運輸省鐵道監督局國有鐵道部日本鐵道建設公團本州四國連絡道路橋公團管理官付輔佐官。用32個漢字組成最長地名:京都府京都市東山區三條通南裏二筋目白川筋西入二丁目南側南木之元町。用22個漢字組成最長專用名詞:禁酒運動撲滅対策委員會設立阻止同盟反対協議會。用18個漢字組成最長皇孫之名:天邇歧誌國邇歧天津日高子番能邇邇藝命。用17個漢字組成最長戒名:安國院殿大相國徳蓮社崇譽道和大居士(德川家康的戒名)。日本人至今還在用月/火/水/木/金/土/日來表示周一到周日。麻煩吧,當然沒有一二三四五六日好讀好記,但日本人用誠意和耐心來表示對漢字的尊崇。而我們作為漢字本家,有時倒反失去了“玩”漢字的優雅心情。正如中文是“領獎臺”,日語是“表彰臺”。前者是選手的視線,後者是頒發者的視線。視線的不同,漢字的發想與創意也就不同。也如日本的《朝日新聞》,如果用中文翻譯,應該是《朝陽報》,不習慣吧。就像日本人說朝顏花我們說牽牛花一樣,是不同的心像。

在地鐵站的出口處,日本人重復書寫三個“出口”漢字,這是為什麼呢?

學習和使用漢字,有時還是一種心情。將漢字註入心魂的日本人,他們的細膩和領悟有時也是令我們感動的。在地鐵站的出口處,日本人重復書寫三個“出口”漢字。這是為什麼?原來,第一個“出口”漢字是寫給日本人看的,第二個“出口”漢字是寫給使用簡體字的中國大陸人看的,第三個“出口”漢字是寫給使用繁體字的中國港澳臺人看的。因為“出口”兩字,簡繁無別,中日無異,所以就有了三個“出口”同時出現的語言景觀。在日本,癌癥醫院裏看不到“癌”字。如“國立がん治療中心”。用平假名“がん”代替令人生畏的漢字“癌”,當然是基於病人心理與情緒的細微考量。日本小學生在四年級學“愛”字,初一學“戀”字。先愛後戀。“才”與“歳”。日本人說過了20歲還用“20才”的話,就是缺乏教養的表現。日本漢字能力鑒定協會在去年舉行第8回“最想贈送給您的漢字競賽”。在47822件來稿作品中,前5的漢字依次是感/笑/謝/楽/優。更有一個值得回味的細節是:從今年開始,日本中學理科教科書修改了遺傳用語,將原先使用的“優性•劣性”置換成“顯性•潛性”。原來,這樣修改是為了不讓學生產生誤解,認為遺傳有優劣之分的特性。

多少年前,日本影星夏目雅子曾對作家伊集院靜一見傾心,其理由是因為他能一筆一劃地寫出“薔薇”兩個工整的漢字。前首相麻生太郎連連讀錯漢字後,一本名為《看似會讀實則不會讀的易錯漢字》的實用書,成了暢銷書。有一位50多歲的大媽,曾給村上春樹寫郵件說:我曾記得您說過不會寫“挨拶”兩個漢字,還聽說您在練習中。現在會寫了嗎?我的丈夫有一段時間也迷上了練習寫難寫的漢字,於是他就整天在紙上寫滿“殺戮、殺戮、殺戮、殺戮、殺戮……。”怪嚇人的。我就提醒他在外面不要亂選漢字。村上先生您也一定要註意呀。有意思的是村上竟然快速回復了這位嘮叨的大媽。說“‘挨拶’仍然不會寫,也偷懶沒有練習。用電腦寫文章,會寫的漢字也變得不會寫了。看來要多練啦。”在日本,“挨拶”是最常用漢字,表打招呼/寒暄之意。村上這兩個漢字不會寫,作為小說家確實難以尋找理由。問題是即便不會寫,也沒有影響小說暢銷。

在日本,小學一到六年級要習得1026個漢字,也叫教育漢字。作為日本人,最低限度要記住2136個漢字。再加上863個人名用漢字,共2999個漢字。可能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日本學者柄谷行人說過日語只是漢語的一個亞種。問題是這個“亞種”至今卻還葆有活力,倒也令我們漢字本家顯現出無所適從的尷尬。這也正如日本人調侃道:在連豐田都虧損的日本,與漢字相關的產業幾乎成了唯一賺錢的地方。如日本漢字能力鑒定協會的一年純利潤,超過20億日元。再從現代日語的比重構成看:和語33%,漢語49%,外來語18%。可見漢字所占比重最大。看來,有趣的還是日本人的漢字樂趣:五個魚字偏旁的漢字,有一個不是魚的名字:鱚/鱸/鯵/鯑/鮗。

正解:“鯑”字不是魚名。

姜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