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挖了一條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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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與文學,一個嚴謹,一個浪漫,看似“水火不容”。然而,古今中外,以文學手法講述案件故事者不在少數,優秀法律題材的文學作品對於法律、法律人也時常有反哺之功。

作為法律與文學領域的研究者與實踐者,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張建偉認為,司法之於文學,無異於一座富礦。在他新近創作的話本小說《新刻拍案驚奇》中,當代真實案件經由巧心安排,輔以評論與詩詞,讀來別具風格,令人掩卷沈思。

從本期起,我們將刊載張建偉教授創作的這一系列話本小說(十卷),以饗讀者。

卷一:

迷茫茫三界蹤尋百日,驚咄咄一人死有兩屍

詩曰:

村邊一步一潸然,

秋水望穿始見天。

兒自幼時遭拐賣,

人成青壯始回還。

黃泉碧落搜尋遍,

白發紅顏眺望單。

拉手撫肩疑是夢,

殷憂到此兩歡顏。

這一首詩,說的是一件實事。一男童幼小時被人拐賣異地他鄉,成年後歷經坎坷,找到出生地,與暌違已久的父母見面。父母已經衰老很多,多年來為尋找孩子,心力耗盡,精神已不堪摧折。今日得到意外驚喜,兒子找回家來,端的是喜從天降,悲從中來。這一悲一喜,涕笑交集,難以言表。

這類悲劇,世間不少,然則失散後再團圓者,卻是不多。美國作家托馬斯·豪澤著有《失蹤》一書,書中記述了一起真實事件:上世紀70年代初,美國記者查爾斯·霍爾曼在智利軍事政變中失蹤,真實情況是:智利軍人將其從住處抓走。智利當局和美國大使館皆稱不知其去向。查爾斯之父及其女友堅持尋找。

此書經法國政治片導演科斯達·加夫拉斯拍成同名電影而廣為人知。托馬斯·豪澤曾言:“比起死訊,失蹤令親屬倍感煎熬。蓋因死訊帶來的是一時悲痛,失蹤則長年令家屬揪心,其精神折磨不可消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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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官,這裏先講一事,也是一件實事:

話說遼寧鞍山有一人家,父母為工人,退休在家,開了家小飯店做生意。家中有四個兒子,長子張松與二子張柏已經分家另過,三子張植、四子張竹幫襯父母經營飯店,一家人靠經營飯店掙些活錢,頗有些小康氣象。這張竹未及二十,頭腦靈活,為人友善,不惹事,不闖禍,從小深得父母寵愛,是父母眼中最有出息的孩子。

一日,張竹聽聞在俄羅斯做生意頗能賺錢,便報了一個培訓班學習俄語。這後生聰明,很快掌握了俄語基本對話,已能應付俄羅斯生意的需要。張竹便與父母商量,到俄羅斯做生意,將中國的服裝鞋帽等商品發貨到俄羅斯,從中賺一些差價,自己也在俄羅斯進行本地貨物的經營。父母同意後,張竹經常去俄羅斯,一去便是兩三個月,回來準帶來一筆不小的收入,讓父母大為歡喜。

這張竹年齡不大,為人坦誠,在俄羅斯也結交了一些做生意的同胞,大體都是沈陽、鞍山一帶的老鄉。在俄羅斯,張竹經常打電話回家報平安。這樣一來二去,也就有了四五個年頭。去的勤了,也有些倦怠。

這年十月,張竹在吃飯時跟父母講,不再去俄羅斯做貿易,在家幫襯父母經營飯店,將來在本地再開一家買賣過活。張竹的父親一聽,放下酒杯便道:“去俄羅斯能賺些不少錢,何必放棄?”張竹道:“人在異鄉,畢竟不是父母之邦,久之頗感寂寞,何況現在從事這種小本生意,越發不好做了,不如斷了這個念頭。”

張竹的父親說服不了他,只好嘆氣說:“就依你。不過,這次你再去一趟,賺一筆回來過年,也把那邊的事了一了。”張竹本不願再去,經不得父親懇求,答應再去一趟。

張竹攜帶五千美金,登上去滿洲裏的火車,到了滿洲裏,找一家賓館住下,給父母打了個電話,報了平安,父母少不了又叮囑幾句。次日,張竹出境,到了俄羅斯,又給家裏打了一個國際電話,稟告道:“一切順利,勿念。”父母因其多次往返俄羅斯,哪有不放心之理。

說來奇怪,自從這一次通話後,張竹再無音訊。那時沒有手機,都是在俄羅斯找一處座機打電話回家,難以聯系。問他幾個一起做生意的,也都不知張竹音訊。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時間久了,張竹的父母與張植便有些擔憂起來,不知是怎生情形。有詩為證:

庭前盡日立到夜,

燈下有時坐徹明。

此情不語何人會?

時復長籲一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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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張植到沈陽找張竹的幾個朋友打聽消息,卻都不在沈陽,想必是去了俄羅斯。張植沒有線索,便到張竹來沈陽之時經常跟朋友一起吃飯的小酒館吃飯。吃飯間問起老板,是否認識到俄羅斯做生意的朋友。

那老板道:“遇到過,到這吃飯的,不算熟,叫不上名字。”張植道:“我弟也在那裏做生意,十月初走的,到現在也沒個音訊,不知怎麼聯系到他。”那老板道:“這俄羅斯做生意也是個險活兒。”張植道:“此話怎講?”那老板道:“去做生意的,有些人素質不高,坑害同胞的事,可是不少,不能不防,前些日子聽說,有一個小夥子被害了,連屍首都找不到。”

這一番話,說得張植大驚失色,脊背發涼,慌忙問道:“你可知道,那遇害的人叫什麼名字?”老板道:“我也是聽人瞎傳,名字卻是不知。”張植聽了,飯也吃不下,連忙結了賬,直奔沈陽站,坐最近一班綠皮火車回家。

到了家裏,把聽到的情況跟父母一提,那母親急得慌了手腳,問道:“這可怎麼辦?”說著,淚便下來,“都怪你,兒子本來不要去,偏是你財迷,硬逼著他去,你還我兒子!”父親卻還淡定,道:“怎見得就是我兒子,別胡思亂想了,過年時,兒子就回來了。”話雖這麼說,心內卻是十分擔憂,此後一直想辦法打聽兒子的下落,並向本地公安機關報警,想起來還到市外事部門報告這一情況。

臨近新年,俄羅斯通過外交部門聯系上張竹的父母,告訴他們一個噩耗:“張竹的屍體在地下暖氣管線上找到了。”原來,俄羅斯工人新年前進行暖氣管線檢查,以便找到問題,及時修補。這天,打開一個井蓋,下到裏面,便覺得味道濃重難聞,仔細用燈照來,赫然發現一具中國年輕人的屍體,已經腐爛,經過翻找,在衣服口袋找到證件,確認死者是張竹,已經失蹤近三個月了。

張竹的母親,聞聽兒子客死異國,少不了呼天搶地嚎哭一番,此後十幾天,經常以淚洗面,痛不欲生。張竹的父親,也是極度傷心,暗自痛哭了幾場。

俄羅斯警方安排對張竹的屍體進行死因鑒定,鑒定結果出來,張竹被人用鈍器擊打頭部致死,身上只有身份證件,並無錢財,初步研判,可能是圖財害命所致。俄羅斯警方將此一命案立案調查,但是遲遲沒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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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竹一家關註案件調查工作的推進情況,向俄羅斯警方提供線索說,定是與張竹關系密切的幾個老鄉幹的,張竹帶著美元,又喜歡炫耀,動輒說:“你們誰缺錢,可以借給你們。”必是有人動了歹心,暗中害死他,把錢搶走。但是,俄羅斯警方並未因這種線索而使調查有所推進。張竹的父親不禁唉聲嘆氣,道:“俄羅斯警方對於中國人相互坑害的案件,不積極查辦。這事還得向本國警方報案,讓本國警方調查,把兇手繩之以法。”於是到幾級公安機關奔走,想為兒子伸張正義,卻始終未能如願。

這起失蹤案件,最終獲得死訊,讓家人期望破碎,好不淒慘。我卻不知,此案若是不破,不能抓獲兇手,繩之以法,這親人的精神撫慰從何而來。那些日子,作者見到這位父親。他常認真地說:“我兒子就在我背上,整天跟著我,他很懂事。我能感覺得到,他就趴在我背上。晚上還來托夢,說:爸,你得給我報仇。”聽他這番話,再看他滿懷期待的面容,誰都不免惻然。正是:

無限江山寫真易,

一段傷心畫出難。

列位看官,這裏再說一事,卻是一段令人咄咄稱奇的怪事:

話說新疆庫爾勒市有一後生,名叫雷香國,年齡26歲,從事飲料推銷工作。這一職業固然常在外奔走,卻無時間約束:約好了客戶就出來談談進貨之事;沒事的時候在路上閑走,偶爾路過酒店、超市,就入得門來與老板店員搭訕幾句,投石問路,兜攬點生意;有時在家中打打電話,也能做得一單生意。

這年初夏一日,午飯過後,雷香國休息了一個時辰,對屋裏的父親打了聲招呼便出門。其父雷伍富像往常那樣問了句:“晚飯回來吃吧?”雷香國“嗯”了一聲,出門辦事去了。有道是:

這刻不知下刻命,

一切只道是尋常。

晚飯時分,雷香國的父親雷伍富打電話給雷香國,電話沒有接通,傳出的女聲報告“機主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雷伍富想,必是手機沒電了,人或者在路上,不妨等等再說。

這一等,便到了晚上十點以後,仍然不見雷香國蹤影,再打電話去問,電話仍然撥不通。雷伍富給女兒雷紅打了個電話:“香國去哪裏了,知道不知道?”雷紅道:“沒跟我聯系啊。”雷伍富道:“電話也打不通,到現在也不見人影兒。別是出了什麼事吧?”雷紅道:“不能吧,再等等看。他說過去哪了嗎?”雷伍富說:“還是往常一樣,跑買賣吧。”

掛斷電話,雷紅也給雷香國打去電話,電話那頭仍然無法接通。雷紅隱約有了一種不祥之感,她從電話通訊裏找了幾個名字,都是雷香國可能去見面的酒店、商場和店鋪,她也給幾個親友打去電話,問雷香國在不在那裏,沒有人告訴她下落。又過了一個小時,一個電話打進來,卻是她父親。雷紅提著心,期待有一個平安消息,電話那一頭氣息有些粗重,她父親說:“你弟還沒回來。”

一整夜,雷香國音影皆無。第二天上午,雷紅到了庫爾勒公安局,急切告訴值班民警:“我弟弟一夜未歸,電話也打不通,可能出事了。”接待的警察擡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以前有過這種事情沒有?”雷紅道:“很少。”警察又問:“有沒有可能去朋友家過夜,他有沒有女朋友,或者很要好的朋友?”雷紅道:“就是有這種情況,總會有個電話。”

警察想了想,拿起電話,打給交警隊,交警回話說昨日沒有發生有人死傷的交通事故。警察轉過頭來安慰雷紅:“情況我都給你記下來。你可以先等等。急的話,到幾個醫院問問,看有沒有出了什麼意外,或者生了急病什麼的,人也許在醫院,也未可知。二十四小時之後還找不到人,你再過來一趟。”雷紅聽了,忙去幾家醫院詢問,卻都沒有雷香國的蹤跡。這正是:

霧失樓臺,

月迷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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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雷紅與雷伍富再次來到庫爾勒公安局。民警問明情況,又作了個詳細筆錄,特別問了雷香國一些情況以及社會關系,把雷香國、雷伍富、雷紅的聯系方式記錄下來,道:“這個,我們會按失蹤案調查,你們家屬積極配合。你們呢,也可以自己找找,有什麼情況,及時告訴我們。”

雷伍富和雷紅在回去的路上,註意看街上往來的行人,希望能夠見到雷香國。一眼看到有跟雷香國樣貌相似的,忍不住凝神去辨認,卻一無所獲。回到家裏,看看有點空空落落的房間,雷紅與母親不禁流下淚來,道:“是不是出了什麼禍事了啊?”雷伍富眉頭緊鎖,眼睛布滿血絲,疲憊不堪。他強打精神,安慰母女兩個,讓她們止住哭聲,道:“報上登個尋人啟事吧。”

次日一早,雷紅到了報社,問明價格,付了款,把擬好的尋人啟事交給廣告部的編輯。編輯用筆修改了幾個詞語,示意辦妥了,道:“明日見報。”

與此同時,雷伍富將自擬的尋人啟事與雷香國的照片拿到復印店復印,接著給親戚和雷香國的幾個朋友打了電話,一小時之後,尋人啟事貼在庫爾勒多個街道的廣告板、電線桿和墻上。

雷香國的母親去寺廟中祈禱,盼望兒子平安歸來。在一個道觀裏,她抽了個中上簽,花了三百元請道士解簽,那道士道:“化險為夷,不必擔心。”晚上,她睡得很輕,一點動靜都能讓他驚醒,合上眼睛,朦朦朧朧會見到兒子來到眼前。

那一夜,雷伍富夢見自己胳膊受了傷,用繃帶吊在胸前,兒子俯身問道:“好點了嗎,還疼不?”忽然醒來,兒子倏忽不見,留下的是黑黢黢的房間,雷伍富覺得胸口一陣發悶。

雷香國杳無音訊。這幾日,甚是難熬。有詩為證:

望影倏不見,煙波杳悠悠。

去矣一何速,歸與留滯不。

所願君歸時,快乘輕氣球。

過了十一天,這日中午,雷紅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是陌生的電話號碼。電話那頭問道:“你是雷紅?”雷紅答道:“是。”對方道:“我是市局的,你到哈拉玉宮鄉一趟吧。”雷紅問:“怎麼啦,我弟弟……”對方道:“過來看看吧。”

雷紅按照警員的吩咐直接去哈拉玉宮等候,幾名警員連同局裏的法醫隨即開了兩輛車前往,一輛接上雷伍富父女,另一輛直接出發。雷伍富父女在路上聽警察介紹情況:“哈拉玉宮鄉的一條水渠裏發現了一具男屍,沒人報案和認領,已經埋掉了,外型很像報紙上登的那張照片。所以,請辨認一下。”到了哈拉玉宮鄉,警員與鄉幹部會合。鄉幹部帶領他們到了埋屍體的地方。

屍體挖出來,放在警察帶來的一張裹屍袋上,法醫將死者的臉簡單清理了一下,叫過雷紅來認。雷紅看那屍體之前,心跳加劇,幾乎暈倒。她看那屍體,渾身是土,經水浸泡,已經變形,面部難以辨認。

警察問:“是他嗎?”雷紅道:“像我弟弟。”警察追問:“能肯定不?”雷紅道:“可能。”警察又叫過雷伍富來辨認,雷伍富想不起雷香國離開家時的衣著。他說:“發型很像。”警察問:“是他嗎?”雷伍富道:“像,可不敢肯定,樣子有點變化。”幾個警察相視,微微點頭。

屍體運到市公安局法醫室,當晚,法醫進行了解剖。第二天,庫爾勒市公安局打電話給雷伍富,讓他前來抽血,與那具屍體進行DNA鑒定。

過了一個月,庫爾勒市公安局讓雷紅到市公安局領取《鑒定結論通知書》。雷紅在收文簿上簽了字,急切去看通知書上的結論,上面寫道:“有關人員對無名屍體與雷伍富血樣進行了DNA及無名屍體胃內物鑒定,鑒定結論是無名屍體與雷伍富有血緣關系,累積親權概率為99%,無名屍體的胃內無有毒物質。”雷紅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正是:

雪隱鸕鶿飛始見,

柳藏鸚鵡語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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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周,死因鑒定結果也出來。雷伍富按照市公安局的要求,領到《鑒定結論通知書》,看那結論,是“溺水死亡”。這一結論,對於雷家來說並無意外,雷伍富問:“是不是有人害死的?”,警察盯著他說:“沒有他殺跡象,大概是自己掉到水裏,或者自殺。”雷伍富聽了,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怎麼會……”警員道:“盡快火化屍體吧,讓死者早日入土為安。”

雷伍富沈默半晌,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庫爾勒市公安局聯系巴州公安局刑偵支隊,請本局巴州公安局再次檢驗,出具了《死亡證明》和《火化證明》。庫爾勒公安局與雷家約定了時間,屍體直接由公安局聯系了殯儀館的車,將屍體送到殯儀館。蓋著白布單的屍體被推進火化爐之前,雷伍富泣不成聲,雷紅哭得撕心裂肺。熊熊爐火,頃刻間將屍體點燃。正是:

誰料溘然成永訣,

追思那不令人嗟。

火熄骨冷,雷紅心裏卻湧起一番心思。她對父親道:“我弟弟不會遊泳,怎麼會溺水死亡呢?”雷伍富道:“這卻不知。”雷紅道:“我非此意,我弟不可能去遊泳,也非浪漫之人,一個人緣何到了水渠那裏?”雷伍富見女兒發怔,也不知如何解勸,只有嘆息。雷紅忽而問道:“我弟手機為何不見?”雷伍富道:“掉到水裏,也未可知。”

雷紅對於公安局的說法有些疑問,她再次來市公安局找辦案民警,民警聽了她一番話,不禁笑道:“正因不會遊泳,才會遭遇不幸,這個邏輯,說得通吧?”見雷紅神色凝重,民警道:“抱歉,我只是幫你分析。”雷紅道:“能不能取得一份從雷香國的手機通話記錄,或許有一點線索。”民警道:“可以提取一份給你。”

雷紅拿到雷香國的手機通話記錄,反復研讀,發現弟弟在失蹤那當天,找過一個叫苗苗的女人,苗苗也許是見到雷香國的最後一個人。雷紅向庫爾勒市公安局有關部門遞交一份材料,請求警方調查苗苗。雷紅道:“我弟死亡,可能與苗苗有關。”這份材料,警察收下,但是,幾天後再去問,警方回話:“此案並無他殺跡象,苗苗現在也找不到,就是找到,也改變不了法醫鑒定得出的結論,還是節哀順變,不要自苦自己。”

雷紅道:“我弟死的蹊蹺,定是有人謀害,還請領導多多費心,將事實查清,我心方案。”民警只是解勸,讓雷紅放下這個想法,道:“沒有他殺跡象,不符合立案標準,立不了案,折騰下去,也是無益。”雷紅道:“若是讓此案含糊過去,怎能服得人心,我就上訪告狀,至死方休。”

雷紅提供了破案線索,一心要警方立案調查。警方有司法鑒定意見在手,依法判斷不符合立案條件,當然按兵不動。雷紅果然開始上訪。奔走幾個月,自治區公安廳領導指示庫爾勒市公安局,為穩定死者家屬情緒、避免上訪纏訟起見,不如找一找苗苗,問明情況,也算給家屬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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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九月,苗苗在烏魯木齊市整了容,回到庫爾勒市,帶著行囊與母親周曉慶外出,她的行蹤早被庫爾勒市公安局民警掌握,在西安一家賓館裏,警察敲開苗苗的房門。門一開,苗苗見眼前是幾個陌生人,先是一怔,警察道:“認識雷香國嗎?有一些情況向你了解一下。”苗苗的臉色一下子白了。警察看在眼裏,心裏便覺有些蹊蹺。

接下來的問話,苗苗吞吞吐吐並不想講出實情,但是,警察已經發覺她可能與雷香國的死有關。然而,雷香國並非遇害,莫非真的是被她推下水渠,溺水而死?可是,以苗苗的體力,似難將一個成年男子推到水中淹死,那雷香國並無身體受傷跡象,也未曾酒醉,要不就是她有幫手?另外,他父親現在何處?

向苗苗母親周曉慶了解情況,那婦人道:“什麼都不曉得。”

警方懷疑有人幫襯苗苗害死了雷香國,便緊急查找苗苗的父親苗斌。很快有了眉目,苗斌在青海省格爾木市被警方找到。苗斌倒也爽快,很快承認殺害了雷香國。苗苗了解到父親已經和盤托出,也就不再躲閃,講出了殺害雷香國的實情。

原來,苗苗騙走了雷香國的手機,雷香國不依,一直追著她討要。苗苗請求延期歸還,雷香國還是不肯。這天下午,雷香國找到苗苗,兩人發生爭吵,進而撕打起來。苗苗順手抄起一把刀,砍傷雷香國,血流下來。這一刀,下手很重,雷香國倒地昏迷。

苗苗闖下大禍,趕緊把情況講給父母,父母聽了,如五雷轟頂一般。趕緊約一個親戚開車,將雷香國用床單包裹嚴實,趁天黑無人註意,擡上車,向戈壁灘行去。到了戈壁灘,將雷香國擡下車。苗斌見雷香國尚有呻吟,並沒有死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用鐵鍬向雷香國頭上拍去。雷香國至此,一命嗚呼。

各位看官讀到此處,可能疑惑:這類案件,車載鬥量,有何稀奇,值得拍案?其實,此案令人拍案驚奇之處在於,找到的雷香國屍體,身上無傷。苗斌用鐵鍁擊打雷香國頭部,雷香國頭上的傷,豈能消失不見?另外,法醫鑒定雷香國死因乃是溺水而亡,又怎能因外傷致死?

令人驚異的是,按照苗苗等人的供述,雷香國埋在戈壁灘。

警方深感震驚,莫非有兩個雷香國不成?既然苗苗等供述是苗斌與苗苗一起挖坑將雷香國埋掉,那就找出這個屍體加以確認。苗苗等人只是大概指出埋屍的地點,幾番尋找,終於在半個月後,在庫尉公路的一處戈壁灘上挖出一具屍體。此人是否是雷香國,有待確認。

警方打電話告知雷伍富這一新情況,讓雷伍富與老伴一起來抽血采樣,用DNA檢測確認屍體的身份。放下電話,雷伍富呆坐了一會兒,把情況告訴了老伴兒。得知又找到一具屍體,需要做DNA鑒定,雷香國的母親一下子暈了過去。

雷伍富三人接到警方的電話,趕到市公安局。雷伍富和雷紅先去做了亡者衣物指認。看到白T恤、黑褲子、黑皮鞋,雷伍富想起,這正是兒子那天出門穿的。雷紅見到那根帶玉的紅繩,血幾乎要凝住,她失聲叫道:“是他,是他!你看那紅繩兒……”她給警察看她腳踝上系的紅繩兒,與死者的遺物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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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不是雷香國,需要DNA檢測的結果。第二年元旦剛過,雷伍富接到庫爾勒市公安局給雷家下發的新一份《鑒定結論通知書》,看那結論,清楚寫著:“雷香國屍體與其母施昌會的mtDNAHVⅡ區(050-360)堿基序列一致”。這一結論表明:這具屍體就是雷香國。雷伍富問:“那前面那具屍體是?”警察不動聲色地回答:“可以肯定,先前發現的那具溺水而亡的屍體並非雷香國。”

得知確認了雷香國的屍體,雷紅找到市公安局,這次她要求見局長。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和刑偵隊長等人出面接待她。雷紅問:“為什麼會一命兩屍?”副局長道:“是機器故障造成的。”過了一會兒,又道:“是樣品汙染了。”刑偵隊長道:“好在事情總算水落石出了,罪犯也被繩之以法了。”雷紅聽了,忽然有一種衝動,冷笑道:“要不是家屬堅持,這事豈不是糊塗下去了?”副局長尷尬地笑了,刑警隊長點頭:“確實我們工作有失誤。”

雷紅從公安局回來,越想越氣,決定再次到自治區公安廳上訪。她認為是警方徇情枉法和行政不作為,才出現一命兩屍的荒誕案件。

接到雷紅的上訪,自治區公安廳很受震動,廳長專門部署,先後派出兩個調查組,到庫爾勒市對此案進行了倒查。調查很快有了結論,公安廳調查組的負責人向雷紅一家解釋:“據我們調查,公安人員也不存在徇情枉法和不作為的行為。”雷紅問:“為何出現一命兩屍,這怎麼解釋?”這位負責人道:“這不在調查範圍之內,目前還不能認定是DNA鑒定出錯了。”

雷紅道:“如果是犯罪嫌疑人出現DNA鑒定錯誤,那不是要出冤案了嗎?”在場的一位法醫答道:“DNA鑒定也不是百分百準確。DNA鑒定技術從理論上來說是不會出錯的,但由於受實驗室條件限制,或者技術人員技術操作失誤,可能會出現錯誤。對於此次DNA鑒定結果是否出現了錯誤,我們正在調查,目前還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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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家對於公安廳的調查結果並不接受。為了消除雷家的怨氣,這年冬季的一日,新疆巴州公安局請來了雷紅、雷伍富,就案件的偵辦過程及自身工作存在的問題在上午召開聽證會。

聽證會後,公安機關向雷家正式道歉,並對有所疏失的民警進行了責任追究。錯誤認屍產生的安葬費用,自然是庫爾勒市公安局承擔。

各位看官,到此故事已經到了尾聲,大家可能又有一疑問:那前一具屍體卻是何人?就此庫爾勒市公安局局長曾言:“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目前無法向當事人解釋,溺水者的身份還沒確定。”

人已化為一抔骨灰,卻是難以確定身份了也。

噫!人生無常,列位看官執盞品茗,聽在下說這段故事,不知是否當思春秋佳日,最為可貴,不可不珍惜當下,以防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昔高翥有詩嘆道: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日落狐貍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來源:法治周末報(ID:fzzmb01) 作者: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 張建偉

編輯:韓玉婷 張博 李金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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