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田園收花生
劉文釗
淺秋的南山下，花生成熟了。每年這個季節，歲月流金的顏色開始悄悄爬上山下田野的莊稼。我與孩子一起，走進南山下充滿希望和喜悅的田野，去田裏收花生。
一路上，田園風光如畫，陽光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車窗吹進清清爽爽的風。藍色天幕下，飄著大朵大朵的白雲，像地裏綻放的棉花。在平整的鄉村道路上，有人曬出剛收割的谷穗，鋪開了一片金黃，打開了秋天農事的序幕。田裏，被陽光和雨水餵飽的玉米挺拔茁壯，伴隨著鳥鳴谷香的音符，構成一道道醉人的風景。挨過窘困歲月的鄉親們，如今家家蓋起新房，戶戶有了致富門路，將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條，活色生香。
南山下的土地是沙土地。來到花生地，入目一片碧綠。經歷了四個多月的生長和夏季雨水的滋養，花生的葉子郁郁蔥蔥，讓人更想親近她的果實。花生果實深藏在地下，要用鋤頭一棵棵去刨出來，才能露出被季節埋藏的根脈。刨花生，最好用一種前面分叉的鋤頭，俗稱“叉子鐝”，用起來輕快省勁，尤其適合半幹的沙土地，刨起來掉的花生少。我掄起鋤頭，對準幾株花生猛力刨下去，提起來是一嘟嚕帶泥的花生秧，抖掉泥土，根部露出一顆顆白白嫩嫩的鮮花生，這些沈睡在泥土裏的果實，仿佛剛出生的胖娃娃般可愛。我把刨下的花生棵一束束擺在身後，碼放整齊，方便摘取。
剛刨出來的花生果子鮮，嫩，濕度大，不太費力就從根上摘下來，如果放幾天，果子變幹就不好摘了，所以要盡早摘。女兒跟在我身後，坐在小凳上，細心地將一顆顆花生從秧上揪下來，放進桶裏。為防蚊子咬，我讓她穿上長袖長褲來勞動。平時，女兒在縣城上學，縣城的學習條件不錯，各種輔導班、特長班遍地開花，但也離土地和勞動越來越遠。不像我們小時候，村子是被田野包圍的，每天上學要從廣闊的田野間穿過，放學後可以爬大樹、逮知了，到田裏捉蝴蝶、挖蚯蚓，像風一樣自由奔跑。農忙時和父母一樣下地幹活，聞著莊稼和油菜花的芳香成長。
如今，割麥子、種玉米、刨花生，這些農活兒不要說孩子，就是大部分成年人都很少親身體驗了。我上學、參軍，轉業後又常年在縣城工作，亦生疏了祖輩的種田手藝，但卻總想帶孩子多了解腳下的土地，只有直接接觸土地，才會深刻感受到勞作的辛苦、糧食的得之不易。為了讓她多親近土地，體驗勞作，我常把她從縣城帶到田間當幾天農人，摘玫瑰、摘杏子、摘核桃、摘酸棗，盡可能多地接觸田間勞作。當我回到田裏，灑下汗水勞作，重新耕耘與收獲的時候，與土地之間那種斷裂的聯系終於又建立起來了。
刨花生的過程是辛苦的，我的手上已磨出了水泡，水泡又脫了皮，血肉模糊，胳膊發酸，腰也一下直不起來，越幹越累，刨一會兒，再摘一會兒。太陽漸漸的熱了，她的頭上冒出了亮晶晶的汗水，我摘下帽子給她戴在頭上。
“你看，我們當初播種的時候只有幾顆花生，現在卻長成了一大棵，結了許許多多的花生果，春種一粒栗，秋收萬顆籽，這是土地給我們的豐厚回報。”我拎著一株剛刨出的鮮花生告訴女兒，土地是最無私、最寬厚的，需要我們感恩和銘記，女兒點點頭。我又問：“我們的花生大豐收，花生能用來做什麼？”女兒說：“花生可以剝出花生米，炒著吃、煮著吃，還可以榨出花生油炒菜。”
“是的，花生是默默奉獻的作物，把自己最好的部分都給了人，就連剩下的枝葉可以做成飼料，餵養牛羊。”我們邊勞作，邊討論。“農民種地是靠勞動追求幸福。”“其實，不光在田間地頭，在建築工地，在教書育人講臺，在看不見的邊境線……還有無數默默的勞動者，用雙手在創造美好的生活！”經歷了陽光下流汗的勞動，於我，於女兒，花生的味道從此便不一樣了。
中午時分，母親帶女兒回家吃飯，我留在田裏，稍事休息後繼續勞作。坐在田間地頭的核桃樹下，敞開衣襟，露出胸膛，任清爽的山風吹過。風裏有泥土的芬芳，透著谷子、玉米成熟的“糧食味兒”，摻雜著草木的清香，枝頭一串串青核桃隨風搖擺。時光靜謐，正午的陽光透過枝葉，金子般灑落在我的臉上和身上，細碎的光影一片斑駁。眺望天空，我的心胸像藍天白雲變得一片曠達，渾身的疲倦和勞累隨著清風煙消雲散。
群山寂靜，大地無聲，閉上眼睛，我的靈魂悄然出竅，緩緩地在屬於自己的土地裏寧靜的行走。此時，蟬鳴不知何時消失了，只有蟈蟈在草葉間歡快的鳴唱，幾只蛐蛐輕聲的應和，遠處的樹梢，幾只喜鵲在說著悄悄話兒，又飛快的掠走了，身下的青草傳來地上的清涼，讓人舒服得想要躺下來打幾個滾。這一時刻，我是寧靜的、幸福的、踏實的、安然的。被自然擁抱的土地永遠是寧靜的，不靜的是在紅塵中輾轉不安的心。我何其有幸，能暫時脫離浮躁和喧囂的物質世界，聆聽自然界的美妙和聲，感受土地沈默的力量。
南山下的花生地，讓我在讀書和工作之外，品味到不同的意義：收獲，是又一次季節輪回的開始。每一個季節的輪回，都是守望收獲的過程。田園裏，永不落幕的希望正緩慢而愉悅地生長……
壹點號文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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