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下午，位於蘇州吳江區松陵街道油車路的四季開源酒店輔房倒塌。斷壁殘垣之下，17人的生命被永遠定格在了廢墟之中。大樓傾覆的原因，根據新華社報道，疑似與酒店擅自進行裝修改造，酒店輔樓內部承重墻體疑似被拆改有關。
未經批準擅自拆改樓房，這樣的事例並不只一次。去年，福建泉州的欣佳酒店，同樣因加蓋樓層導致樓體坍塌，最終釀成29人死亡的慘劇。山西臨汾一家飯店因私建“宴會廳”，導致房屋倒塌29人遇難……
警鐘沒能長鳴，如何杜絕悲劇再次發生？近日，紅星新聞記者對話了包括律師、建築從業者、酒店研究人員等專家，深度剖析了多次就擅自拆改樓房發生事故背後的原因，以求找出老舊房屋擅自改造真正的危害所在。
酒店一夜變廢墟
裝修未走審批程序，未向住建部門申報備案
位於蘇州吳江區的四季開源酒店所在建築時間至今已有近30年之久，但無論是周邊居民還是曾入住酒店的客人，均表示近期裝修聲不斷。
在事發前一天入住該酒店的網友“水圥”曾告訴紅星新聞記者，酒店坍塌前一小時左右，他才剛辦理了退房，直到後來民警向其核實信息，他才知道昨晚自己入住的酒店倒了。
何為酒店輔房？酒店研究機構、IDM酒店研究院副院長李翔在接受紅星新聞采訪時解釋，從酒店建築的形態來看，一些大型度假酒店或低層酒店，會由主體樓和多幢建築物組成，並通過連廊連接。除主體樓之外的裙房，也就是輔房。一般酒店會將如宴會廳、SPA區域、餐飲區域等都設置在輔房內，輔房二樓及以上，則會被規劃為客房。
對於“死裏逃生”的幸運，水圥至今仍心有余悸。據他回憶，他所入住的房間在輔樓的三層，大概從早上8點多開始，就能聽見明顯的裝修聲音。盡管酒店所在建築已有年代，但水圥表示，酒店房間內部裝修並不陳舊，看不出年代感。
倒塌的四季開源酒店
這家酒店為何突然坍塌？據新華社消息，經初步技術分析判斷，此次事故初步原因或為坍塌房屋現有產權人安排工人進場擅自進行裝修改造。酒店輔樓內部承重墻體疑似被拆改，致使部分房屋倒塌。而四季開源酒店的裝修也並未經過相關的審批程序，同樣沒有向住建部門申報備案。
實際上，從2015年起這家酒店就曾多次更名易主。紅星新聞記者通過地圖檢索發現，事發酒店曾多次改名，該酒店在2014年名為“山湖飯店”、2017年名為“家宴”、2019年名為“君緣大酒店”，直到2020年改名為“四季開源酒店”，臨街的樓房共五層，內部呈圍合式，一側有一棟4層高的樓房。
“從通報內容來看，該酒店可能存在的問題在於，輔房此前或許並非是用作酒店客房，應該是後來經營擅自修改，造成了樓體的坍塌。”李翔解釋，四季開源酒店在拆蓋或裝修過程中，為了擴大經營面，擅自加設了隔墻、設施設備等，加之承重墻被破壞，因此直接導致了樓塌。
老舊酒店違規加蓋、裝修，樓塌事故頻現
7月14日，國務院安委會決定成立督辦組，對江蘇蘇州吳江區四季開源酒店重大坍塌事故掛牌督辦。
到目前，江蘇省政府已成立事故調查組，依法依規對事故具體原因開展深入調查。公安機關對酒店法定代表人、實際經營人、項目負責人、工程設計人員、現場施工負責人等進行傳喚調查，並對相關人員采取刑事強制措施。
這不是近些年出現的第一例因違規實施舊樓改造而引發樓塌事故的悲劇。2021年6月19日，湖南郴州市汝城縣盧陽鎮一居民自建房垮塌事故，導致5人死亡，7人受傷。但樓塌的詳細原因目前仍在調查中。
去年8月29日上午，山西省臨汾市襄汾縣一家飯店也突然坍塌，事故共造成29人遇難，7人重傷、21人輕傷。據媒體報道，涉事飯店實際為1982年前後的村民自建房。事故發生前期，院子中間加蓋預制板房頂形成“宴會廳”，隨後又在院子最上部架了一層簡易彩鋼板頂棚。
發生在去年3月7日的福建泉州欣佳酒店倒塌事故，根據國務院就此成立的調查組確認，事故的直接原因為事故單位將酒店建築物由原四層被違法增加夾層改建成七層。由此，導致一層的鋼立柱達到了極限承載能力，導致部分及關鍵立柱局部的屈曲破壞。
據報道，該事故共造成29人死亡、42人受傷，直接經濟損失5794萬元。而事發時，該酒店正好作為泉州市鯉城區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外來人員集中隔離健康觀察點。
2019年5月20日，廣西百色右江區東州大道0776酒吧，也同樣發生了因違規施工導致鋼結構樓頂坍塌事故。據報道，直接原因系企業違規組織施工，造成屋面正常使用狀態的實際作用力嚴重超出屋面鋼結構體系極限承載力。事發當晚刮風下雨，風荷載和積水荷載誘發鋼結構屋頂主次梁失穩破壞，造成鋼結構屋頂坍塌，最終事故造成6人死亡、87人受傷。
四季開源酒店倒塌 圖據央視新聞
舊樓改造、酒店拆建塌樓悲劇為何不斷重演？
專家：盲目追求利益“偷面積”，未經許可改造均違法
老樓改造、酒店拆建為何容易出現事故？一名不願具名的建築行業從業者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由於老舊房屋年久失修，造成倒塌的可能性會更高。但拋除此因素，他表示，擅自改變房屋使用用途、擅自變動建築主體和承重結構、擴大承重墻上原油門窗尺寸、拆除連接陽臺的磚、混凝土墻體等，都將有可能影響建築結構和使用安全。
根據通報，四季開源酒店倒塌的原因之一，在於輔樓內部承重墻體疑似被拆改，致使部分房屋倒塌。上述專業人員分析認為：內部承重墻是建築結構中，扮演著承擔構件重量，傳導結構壓力的角色，如果隨意拆改，就可能改變整個建築物的力學結構並引發使用安全的問題。“加之該酒店所在建築已經老舊，因此引發了建築物的傾覆倒塌。”
那麼，類似的塌樓悲劇為何未能杜絕？在李翔看來，這與酒店經營盲目追求利益有關。“酒店經營主為了達到盈利目的，往往會在報建時瞞報、或者私自改建酒店過程中‘偷面積’，以至於太重視利益，忽略了建築本身的性能。”
李翔表示，經營主一般會將酒店選址在鬧市區或人流較大的地區，但這些地區的建築規劃用地緊張，很少會有專門的用地用於酒店建設。因此往往是購買舊樓進行翻新或拆改，但舊樓拆改的程序要比改新樓更“麻煩”。
“經營主從相關單位或產權人手中購買建築後，自然希望能把運營面積擴建到最大。”按照正常流程，首先需要經營主與之前的業主進行溝通，了解房屋的結構、安全性等問題。
其次，李翔指出，舊樓改造、擴建、改建、甚至是外力墻翻新，也都需要到相關部門備案。他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比如酒店只是普通裝飾材料更新，那麼只需要到相關部門備案即可，但如果事關建築荷載、或建築功能變遷（如寫字樓改為商用酒店），則不僅需要向當地消防部門報備，還需要通過審核。
“我國對建築審批的流程其實很嚴格。”李翔指出，比如酒店加蓋樓層或內部結構發生變化，則必須向當地建委或規劃部門進行報備和審核。如果報備的圖紙和現場施工圖紙存在差異，還需經過建築院的審批，衡量可行性、是否需要結構加固等，最終才能通過審批同意拆改。
北京金訴律師事務所律師戴金花也同樣指出：“擴大經營面積等行為，只要沒經過行政許可，就是一種違法行為。”紅星新聞記者查閱《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築法》了解到，其中第七條明確規定：建築工程開工前，建設單位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向工程所在地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建設行政主管部門申請領取施工許可證。
“不論是老舊樓房還是酒店改造，都需要經過備案審批，我國有法定的流程要求。”戴金花指出，就出事的四季開源酒店而言，根據《江蘇省城鄉規劃條例》規定，改建、擴建已經建成並投入使用的建設項目，建設單位或個人應持有關主管部門的項目批準、核準、備案文件和縣官材料，向規劃主管部門重新申請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
同時，《建築法》第四十九條也明確規定：涉及建築主體和承重結構變動的裝修工程，建設單位應當在施工前委托原設計單位或者具有相應資質條件的設計單位提出設計方案；沒有設計方案的，不得施工。
紅星新聞記者 楊雨奇 吳陽 北京報道
編輯 柴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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