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吃八月瓜很甜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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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圖為矮寨大橋。 影像中國

三伏天,矮寨山上更熱了。盤山公路的熱浪裏走來一位老漢,就是我要找的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坡頭(矮寨)養護工班班長、共產黨員楊再吉。寬松的橘紅色工服,更顯得楊再吉黑而瘦。老楊不愛說話,埋頭揮鏟,清理水溝。

昨夜一場暴雨,衝垮一處路面,交通阻斷。老楊率工班同事,運送土石,移開樹枝,處理現場。從晚9點幹到深夜兩點,擁堵疏通,他們才打個盹,一大早又趕來收尾。雨後驕陽更灼,大夥汗流浹背,一次次濕透蒸幹、蒸幹濕透。

可就老楊一人依舊裹得嚴實。見我疑惑,大夥打趣說,老楊愛美,遮疤嘞。

有時養路就是打仗,矮寨地質條件復雜,危急突襲不打招呼。老楊總是衝鋒搶險,身上落了數不清的傷口。

2018年春雨過後,山上一塊巨石滾落到盤山公路上。楊再吉擡石清理,石頭突然斷裂,他奮力推開同事,自己被碎石劃出10多厘米長的口子,鮮血直流!簡單包紮,暫時止血,老楊又幹了三四個小時,車堵長龍被疏通,他才去診所縫了8針。同事勸他病休,他“籲”的打斷,鐵著臉吩咐保密,下午照常上工。

又一次,涵洞被堵,楊再吉硬搶著潛水,好不容易找到堵點,終於疏通。由於在臟水裏泡了太久,老楊染上一身皮膚病。治了4年,還有疤痕,常常奇癢難忍。還記得2008年冰災時,盤山公路冰厚20厘米,事故車輛紮堆。半月余,老楊他們緊急清理,安置司乘餐飲,晝夜連軸,只圖搶通,手泡腳傷都懶得管……

1982年,15歲的楊再吉開始養路,在盤山公路幹了37年,任工班班長29年,一草一木都認得他。他領我鉆進路旁密林,尋得一條山道,三五尺寬,斷斷續續兩公裏長,多處無立足點,全賴凸起的石塊當抓手。

這也是路?老楊說確實是。清朝末年,富商捐資,石匠坐在繩吊竹筐裏,一釬釬鑿石、一籮籮運石修成。矮寨“行路難”,由來已久。

下山,見到老楊的朋友施雲生,施老真是談古論今的“矮寨通”:上世紀30年代初期,共產黨員石金大、石超回矮寨鬧革命,組織遊擊隊、赤衛隊,配合紅軍反“圍剿”,抗屯租、開屯倉、鬥地霸、保民眾,轟轟烈烈,群眾擁護響應。兩位後來參加抗戰。石金大在太原保衛戰中,身捆炸藥包炸毀日軍坦克;石超也在嘉善阻擊戰中英勇犧牲。矮寨百姓永遠懷念兩位烈士。

在坡頭工棚,我聽77歲老養路工楊秀元回憶:上世紀60年代,當地政府把盤山公路的木面“天橋”改為石拱橋,並整修路面硬度,在急轉彎處改修“8”字形轉車回旋道,難度不亞於上世紀30年代修築湘川公路。楊秀元等幾位黨員帶頭,不舍晝夜打炮眼、炸石頭,哪處最危險,哪處就是“黨員崗”。100人工程隊,一年“碰硬”,終於“彎道改直”,使公路通暢了一些。直到今天,每當新養護工上崗,班長楊再吉總喜歡請來老前輩,講講矮寨的歷史。

矮寨山上,矗立著一座“開路先鋒”銅像,供人緬懷。從滾滾塵煙中走來,從砂石路、柏油路走過,盤山公路已成當地的網紅路。俯視路面,晝似彩色彈簧一圈圈,夜如璀璨明珠一串串,路、車、人、景跳動著串連著,更似絕妙音符。近年來,隨著3屆國際馬拉松比賽在此舉辦,“打卡”盤山公路成為時尚。盤山公路改造成功,離不開楊再吉這樣一批一線養路人。

楊再吉不談自己,總講姚文凱、宋秀華、張太良、楊姍、孫棋軍等黨員如何以身作則,講施邵清、張祖興、吳小路等同事如何敬業奉獻,講吳浩等矮寨交警如何履職盡責。而楊再吉的同事們告訴我,楊再吉的榮譽很多,如將所有獎牌獎杯獎證壘起來,會超過他的身高。他對自己的傷病能瞞則瞞,養路39年,從未向組織提過任何個人要求。工班需要一個臨時工,因薪酬太低沒人來,他就攛掇著女婿幹,兩個人養著八口之家。

問他原因,老楊輕輕地說:“誰讓我是黨員呢?”

盤山公路頭頂矮寨大橋。後者比前者,修築技術三級跳,養護難度也是三級跳。每天與楊再吉等養路工上下呼應的,是矮寨橋隧所員工。此刻,看到員工們在大橋鋼桁梁上敲敲打打,攀上爬下,我便想起曾在橋上的體驗,不禁打了個寒顫。

大橋掛在德夯大峽谷間,橋面懸空,距谷底355米,溫度比山下冬低幾度、夏高幾度。2018年酷暑,我隨時任橋隧所所長陳臨安,爬至130米大橋塔頂,鉆入160米塔底,去濕、除塵、檢查設備運行。置身塔底,我氣喘籲籲,探出頭,“咕咚咕咚”連喝3瓶礦泉水。

而陳臨安,一個姑娘,泰然自若。爬索塔,下橋底,鉆錨室,檢測檢修、維護運行,叮叮當當忙不停。預防、養護、整治三結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陳臨安與同事們,把矮寨大橋看得很重很重。

在惡劣天氣頻繁光顧的矮寨,如何科學養護,保證大橋安全運行、最大限度延長大橋壽命?大橋滴水成冰,卻害怕撒鹽除冰,怎麼辦?大橋最易擁堵,卻最容不得擁堵,怎麼辦?陳臨安摸索出“健康監測、高頻巡檢、精細管養”的妙招。

2018年初,暴雪降臨吉茶高速,陳臨安所轄路面、橋梁、隧道,擁堵30個小時,千百臺車插翅難飛。長長的隊伍難以插進,更別說碎冰車、除雪車、撒布車了。陳臨安和同事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人工鏟冰除雪,拋撒融雪劑,鋪草墊麻袋,引導交通,安置司乘,一幹就是通宵。矮寨大橋當然是重點。峽谷風嘯,嗚嗚怒號,最早到橋,在最冷最滑最邊沿處,最賣力的是誰?是陳臨安、李康苗兩個黨員,是林超、向上兩個入黨積極分子。

見被封堵的司乘饑寒難安,陳臨安他們寧肯挨餓受凍19個小時,將身上幹糧悉數送給老人和孩子。深夜3點,餓得不行,不知誰送來一小瓶牛奶,大家你遞我,我遞你,誰也不開瓶。翌日早上,情況稍緩,他們才回所,換下濕透的鞋襪,吃了碗方便面,睡兩小時,繼續上前線。

從大橋往西走3公裏,就是橋隧所。這裏連年潮濕,墻腳長蘑菇,風濕關節痛難忍。但是,大橋通車9年半,橋隧所沒一個叫苦的。

十天半月甚至一兩個月不回家,大夥離家幾十幾百公裏,時時惦念親人。陳臨安一直遠離城鎮工作,不惑之年仍孑然一身。“環境使然,我做好一切思想準備。”說到這,我看見她閃光的淚花。片刻,她又破涕為笑,“看到大橋堅實挺立著,沒有什麼比這更高興。”

年初,陳臨安調往更遠更偏僻的橋隧所,陳瓊傑接棒。6月底,大暴雨又光顧大橋橋頭,陳瓊傑率員拼戰兩晝夜。帶病上崗的樊中武,苦鉆業務的林超,憨實拼命的向上……通車9年半,風風雨雨把黨員錘煉成矮寨大橋“主纜”,撐起天塹通途。

陳國平是橋梁專家,原矮寨大橋常務副指揮長。講起矮寨大橋建設的故事,他頭頭是道。回憶當初有關部門以前瞻意識,毅然頂住壓力,拍板建設矮寨大橋,依舊感覺驚心動魄。

壓力在哪?跨越1176米峽谷,建一座塔梁分離的懸索橋,前無古人,技術空白,難度極大。湖南交通設計院踏遍青山,鉆探無數,確定橋塔、錨錠最佳點,為最佳設計方案“打樁”。

大橋施工之難,超乎想象。如何將4萬噸的橋梁上部,從355米谷底吊上去?建設者們發明軌索滑移法,解決了世界橋梁技術一大難題。大橋作業面,懸空高三四百米,長1300米。業主、施工、監理、設計單位,天天掛在高空。工作面下是矮寨鎮、盤山公路,那裏每天人來車往,數以萬計。大橋結構極其復雜,僅高強螺栓就有45萬套。假如一個螺絲掉下,擊中人畜車輛,後果不堪設想。整整4年,沒有一個施工人員、沒有一個過往百姓,因施工而傷亡。

通車前的2011年12月26日,天寒地凍,68臺每臺質重35噸的車,一字排開,同時駛過矮寨大橋。大橋穩如泰山,安然無恙。

矮寨大橋就是一個考場,質量安全經住了考驗。“也是對建設管養團隊共產黨員品質的大考驗。”陳國平堅定地說。

為理清深不見底的溶洞,設計師劉榕、龍樹威等果斷跳下去。為制定一個個最穩妥的技術操作方案,人稱“拼命三郎”的張念來、楊宏、易繼武夜以繼日攻關。為搶抓進度,歐陽鋼年過半百,統籌調配勝小夥……他們職責、性情各異,但是有一個共同身份——共產黨員。

陳國平作為矮寨大橋建設第一責任人,更是身先士卒。軌索滑移法1∶1現場試驗衝刺階段,陳國平心肌梗塞發作,從死亡線上掙紮過來,康復後即回工地通宵堅守。

“塵灰與泥漿、鋼筋與水泥書寫出另一種精彩。”“在路與路相通、橋與橋相連處,是路橋人夢想所系。”“你看到他時,他在路上;你看不到他時,路在延伸。”路橋人的一行行詩句,與奇絕壯美的矮寨大橋、具有首創意義的軌索滑移法一樣,是用汗水和心血寫成的。

我佇立矮寨大橋,縱目車輪滾滾,遊客雲集。當地百姓擺攤設點,兜售金秋梨、奈李、八月瓜、柚子、臘肉等土特產品。歡聲笑語,讓矮寨山水愈加生動。四目雲天,矮寨大橋、盤山公路、德夯大峽谷盡收眼底,豪邁之情,油然而生。

大橋成為矮寨之“通”的點睛之筆。千年苗寨、萬年峽谷,進入高光時刻。2020年,由矮寨等組成的“湘西地質公園”,被聯合國列入《世界地質公園名錄》。今年6月,“矮寨·十八洞·德夯大峽谷”被確定為國家5A級旅遊景區。

矮寨大橋,牽引湘西地區發展的人流、物流、信息流川流不息,讓湘西脫貧攻堅、鄉村振興插上騰飛的翅膀。

《 人民日報 》( 2021年10月20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