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村口垃圾桶後面，出現了一個裹著黑頭巾、拄著一根木棍的瘦小身影。鄰居們說，她起床早，每天將垃圾桶裏的廢紙殼、塑料瓶都扒拉出來，收拾好後堆放在家裏。因一段殘疾老奶奶疑似用馬腿當作假肢的視頻在網上熱傳，河北省蔚縣宋家莊鎮村民甄堂山的妻子韓香，被稱為“全網急尋的馬腿奶奶”。來慰問的人越來越多，但夫妻二人表示並不需要援助。16日早上，新京報第一時間來到“馬腿奶奶家”，見到了這位老人。
記者實地探訪“馬腿奶奶”家。新京報記者 王巍 拍攝 制作
“她心軟，廢品賣了去餵流浪狗 ”
兩扇紅門推開後，是坐北朝南的一溜三間正房，未脫穗的玉米堆放在屋前，兩只棕色長毛的狗見到陌生人不住地叫。韓香吃力地往前走了十幾步遠，從廂房墻壁的布兜裏掏出一捧狗糧，撒進狗籠子裏。79歲的甄堂山掀開門簾向外張望，“一有吃的，狗就不叫了。”
奶奶家堆放了好多玉米。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甄堂山是1971年由單位同事介紹認識的韓香，他比她大8歲，當時韓香右腿已經因病被鋸掉，缺失處綁了一根木棍。“她娘家離我家可遠了，那個年代沒車子，要去看望嶽父母，步行就要一整天。”
丈夫在和外人交談的時候，韓香始終望著丈夫的臉龐，不時扯一扯圍巾，臉上露出微笑。“她耳朵有些聾，眼睛也不好，其實她聽不清我們說什麼。”甄堂山說，韓香不愛說話，腿腳一直不靈便，平日裏大半時間都不出門，在家就是餵狗曬糧食做飯洗衣裳。
“馬腿奶奶”韓香。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兩位老人，都不識字不上網，共用一個按鍵有些褪色的老年手機。對於“馬腿奶奶”的稱呼，他們不知道，也不明白，為啥就被人稱呼為“馬腿奶奶”。“我們明明是木腿嘛。”韓香掀起爐子上的大水壺蓋，裏面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甄堂山笑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2018年，一個網友在路過蔚縣宋家莊鎮時，遇到了韓香，他覺得老人可憐便給了她100塊錢。2021年12月初，這個視頻忽然在網上熱傳，奶奶堅強樂觀的笑容感染了很多網友，有些網友以為奶奶的假肢是馬腿做的，進而發酵成“急尋馬腿奶奶”的熱點話題。這引起當地村幹部、相關福利基金組織關註，並懇請網友轉發並提供信息，他們將第一時間給予救助。
“我們不缺錢。”甄堂山語氣很堅定，“我們有兒有女，不需要外人幫助；而且自己一個月有2900多元的退休工資，還種著兩畝地，每年能產3000斤玉米，這一切都夠吃夠用了。”
屋子裏堆放著土豆胡蘿蔔等食材。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韓香好像聽清了丈夫的話，扯下口罩，“廢品不去撿，可惜了。”墻邊碼放著壓成片的硬紙殼，形態各異的塑料瓶都裝進了尼龍袋子裏。甄堂山說，老伴撿廢品幾十年了，除了補貼家用，還要餵流浪狗流浪貓。
“兒女都過得好是我們最放心的”
韓香將煤渣掃進簸箕裏，坐在床沿上繼續聽丈夫講話。說起兒女的現狀和從前經歷，一些橋段甄堂山會重復幾次地說，臉上笑容難掩驕傲。
“我們家孩子三個，但兩個是雙胞胎。孩子們年齡就相差一歲，當年養起來，可費勁呢。”甄堂山回憶，當時自己去上班，一個月掙35塊錢，老伴自己在家帶孩子，“她餵完這個再餵那個，這個哭了，哄好了，那個又哭了。”
甄堂山和老伴韓香。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但是我家孩子爭氣啊。孩子上學的時候，班裏都是數一數二的。”甄堂山興奮地伸出兩根手指頭，“那會兒上大學比現在稀罕，我家兒子就考上大學了，去山東青島上的，那兒還有海。”
“女兒們沒離開家鄉，就在身邊，經常能看到她們。”甄堂山語氣溫和下來，“孩子們過得都讓人放心，我們沒什麼遺憾了。”韓香靜靜地聽著，手上捏住被單的一角輕輕地搓著。
韓香右腿上的假肢，是村裏一個木匠給做的，當年那木匠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惜前年去世了。甄堂山說，老伴不舍得換，也不想換，以前孩子們給買過假肢，她說不合適，還是木匠當年做得好。
奶奶右腿上的假肢是村裏木匠給做的。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網上視頻裏，韓香的畫面調快速度播放，再烘托上節奏強烈的音樂，這位71歲的老人看起來“風風火火”，健步如飛。但現實中的韓香，情緒沒那麼飽滿，講話聲音很小。她只是習慣在每天早晨，迎著遠處筆架山的輪廓，為她惦記的小狗小貓們撿點東西。
新京報記者 趙利新 攝影 王巍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