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上頭，唐季珊回到與阮玲玉的愛窩後倒床就睡。自阮玲玉被張達民起訴後，唐季珊已經連續幾晚醉酒歸家了。
淩晨一點，渾渾噩噩間，他感覺到有人靠近，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脂粉香味。
他仿佛聽見阮玲玉在問“你真的愛我嗎？”
縱使頭腦不清醒，唐季珊還是含糊地回答了，他說“愛”。
圖 | 阮玲玉最後一任丈夫唐季珊
這個回答有幾分真情，幾分敷衍，不得而知。
只知道當唐季珊發現阮玲玉服毒時，他第一反應叫醒了阮玲玉的母親，隨後背起昏迷的阮玲玉快速下樓，一邊大聲喊醒管家，讓他把司機找來。
唐季珊的私人司機火急火燎趕到，看到淚流滿面的阮母及滿臉愁容的唐季珊，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了，等看到唐季珊背上臉色蒼白的阮玲玉，他就知道情況不對，這未來的唐家少奶奶怕是又服毒了？
幫著唐季珊一同將阮玲玉送上車後，司機問道：“老爺，這大晚上的，我們應該去哪個醫院？”
唐季珊眉頭緊皺，一言不發。司機看唐季珊這突然慢悠悠的樣子急得不知說什麼好，人命關天，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的，老爺怎麼就開始思考上了？
好在，唐季珊終於給出了答案，他斟酌道：“就去福民醫院吧。”
司機聽完不解：“老爺，這福民醫院怕是離得有點遠，況且還不是公立醫院，我們要不...”
不等司機說完，唐季珊沒好氣地打斷了他，斥責道：“送去公立醫院，你是想看我上報紙頭條嗎？今晚去了公立醫院，明天立刻人盡皆知，我唐季珊的聲譽定受牽連質疑。”
司機被唐季珊一吼，也不敢再多言，只好開往福民醫院。
聽到兩人對話的阮母也聽出了唐季珊的話中之意，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帶著哭腔弱弱地說：“那個...季珊啊，我們去個近點的醫院吧，萬一...玉英（阮玲玉原名）撐不過怎麼辦？”
阮母說完又開始哭了起來，唐季珊不耐煩地回應道：“你女兒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她什麼身份？她可是非議眾多的當紅影星。這要是被人看到了，我名聲不要了？”
阮母不再說話，只是哭聲越來越大，唐季珊越聽越煩躁，嘖了一聲：“上次玲玉自殺不也是福民醫院救回來的嗎？這次肯定也一樣，別老給我哭哭啼啼的，人還沒走就哭喪呢？”
阮母強忍淚水，把聲音憋了回去。
然而唐季珊漏了一點，日本醫院向例晚間不治病。
已至夜深，福民醫院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值班，也沒有人負責搶救。留在醫院的職員大都是助手，沒有人敢接手醫治，況且這家醫院壓根就沒有急救設備。
唐季珊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阮母一直在哭，她此刻能依靠的人只有唐季珊，可這個人卻在浪費搶救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流失，個把小時過去了，唐季珊又將阮玲玉送到一家德國醫院，到達後他們得到同樣的結果，那家醫院也沒有值班醫生。
滴答滴答間，時針指向了“5”，阮玲玉服毒已近4個小時。
無奈之下，唐季珊只好打電話請來私人醫生陳達民、陳繼堯兄弟會診。陳氏兄弟趕到後，馬不停蹄地給阮玲玉洗胃，註射解毒藥物，但都沒有效果。
陳氏兄弟建議，將阮玲玉送到設備較好的中西療養院搶救，此刻唐季珊無法再顧忌臉面名聲了，一夥人火急火燎地送阮玲玉去醫院。
中西療養院的醫生也先是給阮玲玉洗胃，期間阮玲玉醒來一兩次但又昏了過去，用人工呼吸輸送氧氣都沒反應。
到第二天中午，阮玲玉呼吸依舊微弱，仍無醒來的跡象。一直到下午六時三十分，最後一口氣呼出後，阮玲玉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幾番折騰，她還是走了。
圖 | 阮玲玉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阮玲玉的搶救時機早已被耽誤，若是第一時間將她送去有設備的醫院，結果或許就完全不一樣。
唐季珊想要悄悄將此事掩蓋掉的目的也無法達到了，阮玲玉搶救無效離世的消息已經傳到外界，也傳到了張達民的耳中。
彼時的張達民正流連在揚子舞場，在他跟隨著音樂舞動身體時，阮玲玉正走在鬼門關的路上。得知阮玲玉自殺死亡後，他立刻衝去了殯儀館。
仿佛阮玲玉的死與他無關一樣，張達民抱著阮玲玉冰冷的屍體痛哭著。
然而，他這一番惺惺作態只會令人作嘔。阮玲玉的死，與他脫不了幹系，唐季珊亦然，彼時所有參與過議論阮玲玉的人亦然。
阮玲玉服藥前寫下兩封遺書，一封給各大報館：
“我現在一死，人們一定以為我是畏罪，其實我何罪可畏因為我對於張達民，沒有一樣有對他不住的地方，別的姑且勿論，就拿我和他臨別脫離同居的時候，還每月給他一百元，這不是空口說的話，是有憑據和收條的。可是他恩將仇報，以冤報德，更加以外界不明，還以為我對他不住。唉！哪有法子想呢，想想又想，惟有以一死了之吧！唉！我一死何足惜，不過，還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罷了。我不死，不能明我冤。我現在死了，總可以如他心願。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張達民我看你怎樣逃得過這個輿論，你現在總可以不能再誣害唐季珊，因為你已害死了我啊！
阮玲玉絕筆。甘四，三月七日晚午夜。”
另一封給唐季珊：
“季珊，我真做夢也想不到這樣快，就會和你死別，但也請你不要悲哀，因為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請你千萬節哀為要。我很對你不住，令你為我受罪，現在他雖然這樣百倍的誣害我，但你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看他又怎樣的活著呢......還有一封信，如果知我自殺，即登報發表，如不知，請即不宣為要。
阮玲玉絕筆。二十四年三月七日晚午夜。”
單看這兩封信，字裏行間都能感受到阮玲玉對前夫張達民的“恨”，對人言輿論的“畏”。至於唐季珊，這封看似對他有著滿滿不舍與愛意的信已被專門報道電影的記者爆出並非是阮玲玉的絕筆。
《思明商學報》報道的阮玲玉絕筆就有對唐季珊的控訴，她指責唐季珊是“玩弄女性的惡魔”，還吐露自己被打的遭遇。
個中真假，交由大眾自行判斷，但他們三人的恩怨，可以說是剪不斷理還亂。
1926年，阮玲玉母親被張達民家人冤枉偷錢而失去工作，16歲的阮玲玉不得不扛起整個家的生計，早早喪父的她很懂得為母親擔憂。
在看見電影《掛名夫妻》招聘女演員的廣告時，阮玲玉既興奮又害怕，出身卑微的她缺乏自信，做什麼事都沒有十足的信心，更別談當演員了。可在生活壓迫面前，阮玲玉還是豁出去了。
結果出乎她意料，她成功被上海明星公司錄取。其實如果阮玲玉當日在導演室內有留意工作人員神情的話，便能知曉她的面試肯定是穩了。
她往前一站那一刻，在場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影片導演甚至還對在場其他人說：“你們看，她像永遠抒發不盡的悲傷，惹人憐愛，一定是個有希望的悲劇演員。”
戲劇源於生活，阮玲玉的表演情緒多多少少離不開現實生活的影響。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阮玲玉的生活，大概是“起起落落”吧。
圖 | 《戀愛與義務》劇照
父親因病逝世，阮母一手將阮玲玉拉扯大，並送她讀書。在張家當幫傭的生活雖不好過，但至少母女二人有地可去。
然而，變故悄無聲息來臨。阮玲玉在學校被同學欺負的時候，阮母在張家被女主人冠上偷東西的罪名，工作沒了還被掃地出門。
就在這時，身為張家小少爺的張達民向阮玲玉伸出了援手，他收留了這母女倆，並向阮母坦白自己對阮玲玉的愛意。
阮母如臨大敵般地看著張達民，拒絕的話語已經說了數十遍，張達民都不為所動。阮玲玉知道時也不敢相信自己會被張家少爺看中，對於他，阮玲玉起初只有感謝的情意。
但隨著張達民對她們母女的照料越來越好，阮玲玉也對他有了感情，很快就投入他的懷抱。1926年初，阮玲玉便從女校退學，與張達民同居。
張達民與阮玲玉一事是不被張家認同的，所以在張達民執意要與阮玲玉結婚時，張家就開始限制他的花銷。
剛開始同居的時候，兩人的生活還是比較甜蜜的，張達民會帶阮玲玉去舞場，會送她奢侈品。可錢總有花光的一天，沈迷賭博的張達民開始向找到工作的阮玲玉伸手要錢。
彼時的阮玲玉還沒有意識到這份甜美的愛情已然變了模樣，張達民要錢，她就算再不情願也會給。
眼看張達民天天遊手好閑，嗜賭成癖，阮玲玉忍不了了，幾乎天天和張達民吵架。
張達民父親的逝世正好是兩人矛盾的激化點。
阮玲玉雖然和張達民沒有正式結婚，但怎麼說也算是張達民的媳婦，為了盡小輩孝意，阮玲玉也去參加了張父的葬禮。
不料，阮玲玉剛到靈堂磕下第一個頭，就被張母給打斷了。
“你們都是張家什麼人？誰要你們來吊孝？”
張母這一喊，可是把周圍人都給喊來吃瓜了。不等張達民替阮玲玉解釋，張母又說：“陌生人吊孝，騙頓豆腐飯吃！你們這些不要臉的，想趁此撈錫箔灰，發橫財！你們不照照鏡子，是什麼出身什麼貨？偷、騙、搶、賣，那樣沒幹過？一些野草閑花，竟厚著臉皮來當姨太太，還有人冒充張家媳婦！把身上喪服脫下來，都給我滾出去！”
阮玲玉從沒有受此恥辱，前幾天拍戲表現不好被批評時她都沒有如此生氣難過，更讓她無語的是張達民的慫。作為丈夫，他沒有幫阮玲玉說話，反而畏畏縮縮地躲到後廳去，看著母親罵阮玲玉。
阮玲玉在自己母親幫助下，脫去喪服，強忍住眼淚走出靈堂。她步伐堅定，一步接一步地踏離充斥著哭聲和念經聲的張公館。
一出大門，她腳下的步子就亂了，淚水奪眶而出，不等母親跟上，阮玲玉獨自跑回了自己和張達民的家。
圖 | 張達民
當眾被羞辱一事已經讓阮玲玉很是絕望了，沒想到張達民又給她帶來了兩個壞消息。
一是張達民只能拿到父親留給他遺產的二分之一，因為他沒有娶妻，阮玲玉依舊不被張家人認可。二是張母要收回張達民的房子，阮玲玉不得不搬出去。
好在，阮玲玉因主演《掛名夫妻》，名氣大漲，收入雖不多但至少能養活自己和母親。如果生活能就這樣過下去，那對阮玲玉而言還是穩定幸福的，可偏偏張達民一直在打亂她的生活節奏。
張達民把自己所有的不順都埋怨為是阮玲玉害的，在他看來，如果不是因為阮玲玉，他就不會只拿一半遺產，不會被母親趕出家門，不會淪落到沒錢花。
一天，阮玲玉在拍戲過程再次不順暢時，聯想到張達民對自己有諸多不滿後再也忍不住了，當晚就服安眠藥片自殺。
所幸阮母發現及時，連忙叫醒張達民把阮玲玉送去福民醫院，阮玲玉也得以撿回這條命。
許是看到阮玲玉自殺，張達民內疚地向阮玲玉表示：“你放心好了，我娘看輕你，我張達民決不嫌棄你，不會扔掉你不管。況且你現在已經當了電影明星，我更不會離開你。你出院第一件事，搬回到鴻慶坊去。你不去也要去！那房間屬我名下，是我的家，我們正正式式……先還是同居，結婚的事等我將來有了錢再說。”
然而，阮玲玉等了一年又一年，等來了張母逝世都沒有等到張達民求婚。
得知張母逝世消息前，阮玲玉還在為自己的電影事業歡喜著，聽到張達民說張母離世，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是該虛情假意地哭泣，還是欣慰一笑？
阮玲玉呆滯了一下，隨後面帶希望地問了一句：“你娘一死，再也沒有人管我們的事了吧？”
張達民自然理解阮玲玉的意思，也不拐彎子，直接回答：“我娘臨死還是叮囑我不許和你成親，她把我另一半遺產凍結在銀行裏，不許動用，說除非我另外……”
其實這個時候張達民早已拿到全部遺產，並把全部遺產都賭沒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是想讓阮玲玉自行理解他的意思，也是怕自己說多了，等會被阮玲玉發現自己花光遺產一事。
阮玲玉並沒有多想，只沈浸在還不能結婚的悲傷中，張達民又繼續“洗腦”她：“按照家鄉的規矩，大人過世，做小輩的要戴孝三年，三年內不能辦喜事。否則，人家要罵我活著不聽娘的話，死了還不盡孝，我這不是要被親戚罵死？遺臭萬年！”
看見阮玲玉再次被自己的花言巧語敷衍過去後，張達民又開始厚臉皮要錢了：“那末房子你去找，職業，也請你替我想辦法。半個月前，我要錢用，開了一張三百元的空頭支票給人家，後天到期。如果明天不解款子進去，銀行來個退票，人家要到法院去告我，我這一生就此完了！你現在是大明星，我上法院，也影響你的名譽，對嗎？你不替我著想，也要為你自己想想。”
像是沒發現張達民話語中的威脅一樣，阮玲玉乖乖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沓錢，這是她剛拍戲拿到的工資，張達民也不管多少，直接全部拿走，也不在乎她找房子會不會錢不夠。
如果阮玲玉此刻能擡起頭看看張達民的表情，就會發現這個男人在看她時，眼裏早就沒了愛意。
圖 | 阮玲玉劇照
有了第一次要錢，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阮玲玉清楚張達民要錢是軟飯行為，卻一直在縱容，因為她知道說多無用，要麼給錢，要麼吵架。她只能盼著張達民找工作，慢慢回頭。
浪子回頭總歸是不容易的。張達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一上賭場就開始倒貼了，後面甚至因為輸錢而不得不背井離鄉躲債。
於阮玲玉而言，張達民不再是昔日那位溫文爾雅的小少爺了，而是齜牙咧嘴的惡鬼。
數次爭吵後，阮玲玉忍無可忍，終於不再委曲求全了，她對落魄的張達民說：“你這個吸女人血的惡鬼！從今天起，我和你一刀兩斷！”
“吸人血”是會上癮的，張達民怎麼可能就這樣放過阮玲玉，兩人分手可以，但他要求阮玲玉必須每月給他一百元，給足兩年。阮玲玉為了早點擺脫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還簽了協議。
看著那白紙黑字的協議，阮玲玉欣喜地期待著接下來的新生活，沒有張達民的生活讓她倍感輕松。
殊不知，“惡鬼”不會輕易放手，且“惡鬼”不止一個。
離開張達民後，阮玲玉結識了茶葉大王唐季珊。兩人是在影片宴會上認識的，唐季珊在現場一眼就看到了自帶光芒的阮玲玉，像獵人捕食一樣，唐季珊有意地與阮玲玉接觸，還多次上門拜訪。
來往之間，阮玲玉了解到唐季珊的“苦情史”，她知道唐季珊和影星張織雲有過一段情，但卻不知道詳情，唐季珊便故意隱晦解釋道：“我說過，是我自己不好，怪我太不慎重……被人利用，一到美國……”。
只言片語中，阮玲玉以為唐季珊同她一樣遇人不淑。
圖 | 被唐季珊玩弄過的張織雲
唐季珊知道張達民和阮玲玉的事，因為張達民拿了錢後還擅自發報說兩人在一起，為此阮玲玉不得不登報聲明自己並未與任何人為正式配偶。
抓著阮玲玉這段舊事，唐季珊對阮玲玉賣慘，說自己和她是同病相憐，被張織雲利用，失敗的感情讓他害怕戀愛。
瞥見阮玲玉眼中的同情與憐惜後，唐季珊話鋒一轉，溫情地看著阮玲玉，說：“現在我已經改變主意，我不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象張織雲那樣。我更不相信在電影界找不到一個真正值得我愛的伴侶。你說對嗎？阮女士？”
成年人的愛情都是直接而不扭捏的，阮玲玉聽懂了唐季珊的話，沒有拒絕，也沒有回答，但在不久之後外界就傳出了兩人的緋聞，是唐季珊使的手段，為的就是讓阮玲玉投入自己的懷抱。
如他所願，在外界猜測與阮玲玉對他的好感使然下，兩人開始了同居生活。
不得不說，唐季珊確實是個懂女人的花花公子，在與阮玲玉交往時，他對阮玲玉格外上心，甜言蜜語，奢侈禮品樣樣到位，他甚至對阮玲玉說：“張達民在你身上榨錢，我要在你身上花錢。”
可惜張達民榨錢手段一流，而阮玲玉看人眼光著實不行。
在阮玲玉事業上升期，張達民先後派人來訛錢，前後兩次總共要了阮玲玉一千元，氣得唐季珊也無話可說，第一次給了阮玲玉臉色看。
就在這時，阮玲玉接到了張織雲的電話，得知唐季珊在外有妻子，以及“玩弄女人”的事情。可軟弱如她，就算知道唐季珊給自己編織了一個甜蜜的夢，她也不願意醒來，甚至還傻傻地問“我和張達民的據約快滿期了，我們是不是該籌備結婚？”
唐季珊是同意和阮玲玉結婚的，但前提是得去美國。阮玲玉早已從張織雲口中得到告誡，絕對不能去美國，去了這美夢就沒了，唐季珊就是把張織雲騙到美國，讓她演戲賺錢給自己籌三十萬。
因此阮玲玉拒絕去美國，唐季珊聽到後臉色明顯不悅，不再和阮玲玉說話。阮玲玉也不去追問，只是天天心驚膽戰，害怕哪天唐季珊的原配就找上門了，可沒想到，她沒有等來唐季珊的妻子，而是等來了張達民。
圖 | 阮玲玉生活照
張達民得寸進尺，和阮玲玉索要五千元，如果阮玲玉不給，那他就會去各大報刊那搞臭她的名聲，說自己是阮玲玉的前夫。阮玲玉害怕名譽受損，想直接給錢了事。
唐季珊卻阻止她，說她不能慣著張達民，他說著說著還抖出了自己做過的好事：“這明明是張達民串通小報記者在造謠。這種事我看得多，也經過得多。去年，小報上說你我同居的消息，就是我……”
阮玲玉聽出來了，知道去年外界的緋聞是唐季珊一手操作的，但她只能默默在心裏失望著。而且她也沒有心情去管這件事，眼下最緊急的是張達民。
起初，阮玲玉聽從唐季珊的話，無視張達民的要挾，隨後張達民寄來了一封警告信，信裏還威脅到了唐季珊的名譽，這下唐季珊坐不住了，怒氣衝衝地對阮玲玉說：“你們的事我不清楚，可是從警告信裏看來，好象你帶了多少財產給我，是我拐騙了你！我也請律師告他妨害名譽！你也要公開聲明！可不許提到我！”
阮玲玉一腔委屈無處發泄，眼中帶淚地點了點頭，在三天後發表了一則聲明，向外界告知自己與張達民的事情，且只字未提唐季珊。
然而，她的啟事激怒了張達民，張達民直接編造假案，控告阮玲玉與唐季珊“妨害家庭、通奸卷逃”。
嗅到修羅場味道的八卦記者們紛紛“上線”，開始抨擊阮玲玉。
收到控告書的阮玲玉徹底心寒了，張達民的行為直接讓她跌下銀幕舞臺，她從耀眼明星變成了可恥婦人。
彼時大街小巷，人人都在傳閱“阮玲玉桃色新聞”。人言像沾了毒藥的利箭一樣，一支接著一支擊中阮玲玉的心。
讓她失望的是唐季珊的反應，收到傳票後，唐季珊沒有安慰阮玲玉，而是埋怨，說：“我完了！完了！我這個雙龍茶店老板、華茶公司經理、茶葉公會會長，連外國人都知道我名字！我這堂堂正正的名譽、招牌，全被你們破壞了！今後我怎麼還能做生意？還能在上海灘上混下去？九日下午開庭，你我都要去受審！你是赫赫有名的大明星，我是規規矩矩的商業家，被人家控告通奸、卷逃！你說，有什麼臉去見人？”
越想越來氣，唐季珊完全不聽阮玲玉的任何安慰與解釋，他不再假裝溫柔，而是直接露出了獠牙，將自己的惡劣面目展現在阮玲玉面前。
回憶自己一路走來所出演的悲劇人生，再結合自己的真實經歷，阮玲玉這下是真的心累絕望了。
開庭前兩天，阮玲玉出席了黎家宴會，出門前阮玲玉心情就很低落，但她還是很好地打扮了自己，強打精神赴宴。
早在心裏下定決心赴死的她，特意在當天穿了最好看的旗袍，戴著唐季珊送給她的耳環。可惜，盡管她穿得一身光鮮亮麗，在別人眼裏卻是敗絮般的存在。
仿佛是要享受完人生最後的快樂一樣，阮玲玉在宴會徹底放飛自己，她開懷大笑，豪放喝酒，完全沒有女明星樣。
夜幕降臨，宴會結束的那一刻，也就是她的快樂終止時。
當晚，同樣赴宴的唐季珊獨自喝了許多酒，看著他的睡顏，阮玲玉眼裏有不舍，有難過，有怨意，但她沒有說話，而是就著母親做的八珍粥，服下了安眠藥。
生命倒計時開始，她對著不清醒的唐季珊問出了最在乎的問題，那一個“愛”字或許給予了她最後的安慰，但後面唐季珊的做法卻是狠狠地打臉了自己。
若是真心愛著阮玲玉，他會在危急關頭優先考慮自己的名聲嗎？會在阮玲玉死後逢人就說兩人結合“完全是出於愛情，毫無金錢上的糾葛”嗎？
至於張達民，在殯儀館抱著阮玲玉的屍體假惺惺地哭了一場後，便跑去勾結商人，謀劃著把阮玲玉的事拍成電影，由他來當男主角，美化自己的形象。
而那些在背後議論阮玲玉的人們，有的開始換立場，同情阮玲玉的遭遇，有的則繼續謾罵，甚至還把阮玲玉的死推給“影片《新女性》中韋明的自殺”。
不管這些人如何跳腳，“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早已判定了他們的罪。
圖 | 躺在鮮花叢中的阮玲玉
在阮玲玉出殯當天，通向殯儀館的幾條馬路都擠滿了人，來自各個地方的人都爭先恐後地前來送別阮玲玉，場面壯觀無比。
生前被人罵，死後萬人捧。伴隨著哭聲，嘆息聲與議論聲，阮玲玉的銅棺被安放入墳墓。
她的25年人生，就此劃上句號。
文 | 千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