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大霧飛鴿子好多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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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20年的夏天,我搬進了海邊別墅。

七百多平的大花園,與海平面相接的無邊泳池,一整個後花園的果樹,每一處都讓人震撼無比,透露著金錢在燃燒的味道。

我去的時候,正是桃子成熟的季節,滿院子都能聞到淡淡的桃子香氣。

別墅采風很好,每間臥室都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拉開窗簾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蔚藍海面,和與之銜接的天空。

搬進去的第一晚,我聽著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惶恐不安,直至半夜都無法入睡,撥通了陸嘉榮的電話,再三詢問:“你真的沒幹什麼違法的事情吧?”

那頭大抵還在忙,我聽見筆劃在紙上的聲音,半晌,那種聲音消失,他輕聲道:“別多想,睡吧,我過忙完過來看你。”

我安心許多,但還是威脅一句:“要是讓我發現你幹什麼違法的事情了,小心我揍你。”

“嗯。”他啞然失笑,聲音裏的疲倦減淡了不少,“快睡吧。”

掛了電話,我仍沒什麼睡意,盯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起身去閣樓。

上午傭人帶我了解別墅構造的時候告訴我,閣樓被陸嘉榮做成了畫室,顏料畫筆什麼的已經備好了,都是我慣用的牌子。

我慣用的都是一些劣質顏料,長到現在,我似乎就沒富有過,所以吃穿住行都是極簡的。

如今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奢華讓我腳步虛浮,感覺身在夢中。

我架上手機,打開直播,調好顏料,劣質的畫筆沾著色彩接觸到畫紙的一瞬間,才有了些真實感。

我的畫風格很單一,都是我出生的白林池的景色,我自幼在那長大,十五歲之前沒離開過那裏一步,對那裏的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它們被風吹開時的軌跡,晨時的狀態,陽光灑在上面的紋路……

他們說我的畫很有童年的味道,場景夢幻又真實,像宮崎駿動漫裏的畫面。

我回憶著白林池的夏天,落筆畫奶奶家院子裏那棵橘子樹。

畫到一半,我瞥了眼評論。

與我的反應如出一轍,評論區大多驚訝不已:

“我的天哪,窗外那是什麼,燈塔?海景別墅?大大,你不是幹什麼違法的事兒了吧?”

“嗚嗚嗚,大大,我為我多年的白嫖感到萬分抱歉,你去警局自首吧,我省吃儉用每天喝白粥,等你出來立馬約個一百幅稿。”

“哈哈哈,大大的直播間就是我每天的快樂源泉,姐妹們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嗝。”

“天!評論區的別開玩笑了,知道這地兒是哪嗎?懷海別院!A市臨海的天價別墅,我舅舅家就在那兒,上億一套啊!嗚嗚嗚救命,大大您不是真犯什麼事兒了吧?您靠畫畫可真的買不起這地方的房子啊。”

此評論一出,評論區戲謔的畫風突變,不少人真的著急起來。

早期直播畫畫的時候,我環境簡陋無比,畫畫的時候也總喜歡和粉絲們閑聊,所以他們大部分都知道我來自偏遠的小山村,由奶奶撫養長大。

後來奶奶生病,逝世前,要我帶陸嘉榮來A市。

剛來那些年,我們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裏,後來陸嘉榮參加學校的藝術節得了一套水彩顏料,我便摸索著開始畫畫,又學別人在某音上發作品和直播,正巧趕上短視頻紅利期,一下子火了起來,生活這才有了改善。

我直播畫畫近四年了,廣告接了不少,但就算是不吃不喝,把所有廣告和約稿的收入都加起來,也的確是買不起這一套房子的。

評論區瞬間急成了一鍋粥,有人開始盡量委婉地想探出我這套房子的合法性:“大大,我們真不是想幹預您的個人隱私,就是,您方不方便透露一下,您確定是通過正規渠道獲得這套房產的吧?”

正規麼?

不算吧。

我搖搖頭:“小陸送的。”

一語激起千層浪,評論區又開始激烈討論:

“弟弟不是剛大學畢業麼,唔……這事情是越來越有判頭了。”

“我看刑。”

之後的畫風就開始徹底歪了,大家已經不問我到底是不是通過正規渠道獲得的房產了,開始給我講非法獲得這麼一大筆資產可能會判幾年,以及監獄的註意事項。

我忍俊不禁:“放心,小陸絕對不可能犯法的。不過這套房產的由來我確實還不知道具體情況,等他來我會問清楚的,到時候給大家一個確切的回復,安啦。”

我畫完手裏的畫,已經是早上六點,碩大一輪圓圓的太陽從海平面升起,雲朵被燙得臉蛋緋紅。

一夜未睡,我終於有了困意,眼皮沈重,關了直播回到臥室,昏昏沈沈便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我聽著海浪聲,以為是白林池的風聲。

記憶被拉回那座高高的山坡上。

2

我出生的白林池,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站在我家門口能看到一片矮矮的山,以及山底霓虹閃爍的小城市。

從我家到小城市直線距離約10公裏,但實際距離有60多公裏,去往小城市需要下好幾座高山,每座高山上的公路都盤繞曲折,一段路繞好幾圈才能下去。

所以十三歲之前,我從來沒去過小城市,對小城市的印象只有一到傍晚就明晃晃的道路,和一棟高高的大廈。

直到遇到陸嘉榮,我對小城市有了新的印象。

遇見他那天,是十月的最後一天,風吹過高高的草叢,帶著些許涼意,院前的花含苞欲放,卻遲遲不肯張開,大約是怕冷。

奶奶戴好草帽,拿上鐮刀,臨走前看了看門前還未成熟的橘子樹,又看了看眼裏寫滿了壞心思的我,威脅道:“楊青婷,你要是敢摘橘子,我回來就把你打成橘子。”

奶奶是個紙老虎,我十分敷衍地點點頭:“哦,哦,哦,哦……”

奶奶捏著鐮刀十分平靜:“我不想割稻子了,楊青婷。”

她眼裏寫著想把我割了。

我舔了舔嘴唇,終於有了些怕意:“好的劉瑟如女士,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動這棵橘子樹,要是我敢動這棵橘子樹一片葉子,我就一輩子沒出息,在這山裏陪著你。”

奶奶冷笑一聲:“想得美你,還想啃我一輩子?你給我好好讀書,然後去大城市掙錢給我花。”

奶奶的夢想果然和尋常的老太婆不一樣。

別人是夢想,她只有一個夢。

“成吧。”我聳聳肩,催促她出門,“哎,你還不走,你看別人家稻子都快割完了。”

奶奶這才出門。

等她的背影一消失在拐彎處,我便利索地爬上了橘子樹。

開玩笑,我門門功課紅燈,根本走不出這大山,何況我挺喜歡奶奶的,跟她在這山裏待一輩子也很好。

我藏在橘子樹裏,在葉間翻找果子,果子還是青色,掰開放進嘴裏咬開,酸得我直打哆嗦,橘樹被我的動靜弄得東搖西晃。

搖搖晃晃間,我瞧見遠處的一大一小的兩個男人。

清晨,大霧未散,飄渺的白色煙霧裏,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拽著一個小男孩在田野間行走。小男孩看起來不過五六歲,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一雙黑眸圓溜溜的像葡萄,頭發柔順得風一吹就揚起老高。

如果說,我是麻雀,那陸嘉榮就是潔白的鴿子。他穿著白色的襯衫,胸口系著黑色領結,像紳士的雛燕,與貧瘠的白林池格格不入。

我想,他一定來自漂亮的小城市。

兩人走到隔壁許嬸嬸門口,敲了敲門,不一會兒,許嬸嬸從裏面將門打開。

兩人交談了一會兒,許嬸嬸從家裏提出一個塑料袋給男人,然後把那個小男孩領進了屋。

中午奶奶回來吃飯,我問她:“許嬸嬸家新來的弟弟是誰呀?”

奶奶神色一怔,夾了一筷子菜在我碗裏:“食不言,寢不語。”

我快速將碗裏的飯扒完,又問了一遍。

奶奶說:“把碗洗了我再告訴你。”

於是我又屁顛屁顛跑去洗碗,然而等我洗完碗出來,奶奶已經又去了田裏。

我氣得大罵:“劉瑟如你不講信用!你要變成長鼻子被老鼠吃掉!”

奶奶聽不見。

我扭頭看向許嬸嬸家。

她家比我家矮一些,我站在院子裏能將她家院子裏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同村割稻子都是一起的,她們一家人也去了地裏割稻子,院子的門用鎖鎖上了。早上來的男孩坐在院子裏,半晌,搬來一把椅子,想翻出高墻。

他才一米出頭,那院子足足有兩米,他再搬兩張椅子也是徒勞。

但他還小,腦子還不像我這麼好使,折騰了近一個小時,才終於明白這點,於是坐在地上哭,一邊哭一邊透過門縫看外面,眼淚愈發洶湧。

他長得白凈,哭起來不像我一樣滿地打滾,哭聲方圓十裏都能聽見,他只是皺著眉,撅著嘴,眼淚豆子一樣嘩啦啦往外流,一顆接一顆,圓滾滾的。

好看極了。

我轉身又爬上橘子樹,摘了滿滿一兜青橘子,往許嬸嬸家去。

門被鎖了,我也進不去,就坐在門邊,透過門縫將橘子遞給他:“哎,你是誰啊?”

小孩哭得正傷心,忽然聽見有人說話,嚇得哭聲一停,眼睛睜開,就看見面前好大一顆青橘子,眨巴著眼睛,楞楞地看著我。

我把橘子往他面前遞了遞:“吃呀,很好吃的。”

“吃完你接著哭。”我撐著下巴,天真無邪地看著他,“你哭起來好好看。”

大抵人生來就有叛逆因子,我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就把青橘子放到一邊,說什麼也不哭了。

3

我家附近步行半小時內能到達的統共七戶人家,鄰居們的孩子不是已經去小城市上了初中高中,就是連路都還走不穩的嬰兒。

陸嘉榮比我小六歲,按理來說我是不屑於跟他玩的。畢竟學生們之間有個不成文的傳統,高年級的好像自帶傲氣,尤其是畢業班,六年級、九年級、高三,那簡直是學校裏稱霸的存在。

我作為六年級的小學霸王,跟這個剛上一年級的小孩兒在一塊兒玩,說出去有損威嚴。

但周圍實在沒人能跟我玩,所以我決定先把威嚴放一放,屈尊紆貴地跟他玩,等我上了初中,有了新的玩伴,再狠狠地拋棄他。

卻不想後來他跟我奶奶成了忘年交,兩人關系好得不得了,奶奶總叫他來我家吃飯,還叫放寒假的我指導他寫作業。

我聞言差點笑出來,正準備問她是不是說錯話了,奶奶便先我一步出言譏諷:“別告訴我你連三年級的作業都指導不了。”

這我能承認?

我當即口出狂言:“怎麼可能!你看著吧,不出一個暑假,我一定能把他的語文提高到九十分往上!”

“哦。”奶奶憋著笑,“我不信。”

彼時我尚且年少,智商不太高,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被套路了,體內燃起一股熊熊烈火:“不信我們走著瞧!”

實際上陸嘉榮的語文並不需要怎麼教,我翻完他的語文卷子,發現除了作文,他其余都能做對。

而作文,也並非他寫的不好,而是因為大多數都在偏題。

他每一篇作文都是關於兒時的,用詞生澀,試卷上還有已經幹了的淚痕。

那時候我已經在念初三,其實早些年便從鄉裏鄉親偶爾的閑談和反應中猜到,陸嘉榮應該是被拐過來的。

許嬸嬸不能生育,陸叔叔又是家中獨子,兩人因為沒有孩子這事發生過很多次矛盾,最後大抵決定買一個兒子延續陸家的香火。

白林池是個很貧瘠的小山村,在我們那裏,買賣小孩婦女是很常見的事。

我奶奶和母親都是被買來的,聽說母親在生下我的當晚,趁大家都在看望我,硬是拖著虛弱到不行的身體逃走。最後因為傷口感染,死在了下山的樹林裏,隔了一周才被人找到。

奶奶則來的更早,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磨去了一身反骨,後來又生下了我父親,人被徹底地栓在了這裏,做起了教書先生。

白林池太高了,村裏的人也都沾親帶故,被帶這裏來的人,大多都逃不出去。

村裏只有奶奶一個教師,既教語文,也教數學。

我大約能明白奶奶要我教陸嘉榮的原因,她愛惜人才,也清楚地知道陸嘉榮逃不出去,早些年我總是去找陸嘉榮玩,他對我的依賴性比較大,於是奶奶想讓我多陪他待待,讓他別那麼孤獨。

只是奶奶可能忘了我的大魔王屬性。

她一走,我便學大人的模樣折了一根黃荊條在手裏,用武力逼著他把作文寫好,然後就拉著他一起去偷許嬸嬸家的橙子去了。

晚上奶奶從地裏回來,問陸嘉榮學習得怎麼樣。

後者看看我,又回想了一遍下午的黃荊條的滋味,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婷婷姐姐教得很好,我已經會做了。”

4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我便上了高中。

我念的是職高,奶奶不死心地叫我念了大學班,將來可以跟普通高中一樣參加高考的班級。但我四門課加起來才一百多分,註定念完高中就要回家陪奶奶種地了。

於是高三的最後一學期,我從奶奶那兒拿了無數“買練習冊”的錢,又從陸嘉榮那兒打劫了不少錢,每天在小城市的大街小巷裏穿梭,終於在畢業之前,把城裏的美食都吃了個遍。

一畢業,我就人生圓滿地回了白林池,打算在山坡上跟奶奶一起過完這一生。

卻忘了人有禍兮旦福,忘了奶奶年事已高,生命脆弱得像冬天被火爐烤幹了的紙一樣。

那天,我拿著一袋麻糖回到家,遠遠地就看到陸嘉榮小小的身影在我家進進出出。

我隨手從路邊的桃子樹上摘下一顆桃子,三兩口咬完後,把核瞄準陸嘉榮一砸。

然後躲在坡角,等著陸嘉榮跑來找我的身影。

等了半天,卻沒等來人,回家一看,發現奶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嘴唇刷白,眉頭皺得很緊,臉上布滿滄桑的皺紋,像一座碎裂的山丘。

陸嘉榮正在把帕子往她臉上蓋。

我怔在原地,嚎啕大哭,嗓門兒大得把院外的鳥雀都嚇跑了。

“你哭什麼。”奶奶被我的哭聲吵醒,語氣虛弱,“小兔崽子,我還沒死呢,你就這幅鬼樣子,咒我呢。”

我立馬收住眼淚,指著陸嘉榮手裏的帕子:“他那是幹什麼呢?”

有一瞬間,我以為我徹底失去奶奶了,連最後一面都不能見到。

陸嘉榮回我:“奶奶發燒了,你沒回來她不肯去醫院,我只好用濕帕子給她降溫。”

“奶奶!”我劫後余生,一把將她抱在懷裏,一邊哭一邊蠻橫無理道,“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不能離開我。”

“你怎麼還是這麼霸道。”奶奶啞然失笑,“你都成年了呀,該懂事了。”

我吸著鼻子:“我不。”

“婷婷。”奶奶輕輕地撫摸我的腦袋,百轉千回地嘆了口氣,認真道,“奶奶老了,能預感到身體大不如前,很多事情力不從心。你能不能,答應奶奶一件事情?”

我已經學聰明了,說:“你先說什麼事情。”

她吃力地從床墊下翻出一張方帕,掀開,一一清點,而後又疊好,鄭重其事地交到我手裏:“我時日不多了,白林池這座山太高,能困住很多人一輩子。”

我不明就裏地看著她。

她握著我的手,扭頭看向窗外連綿起伏的山,目光蒼老而悠遠:“一會兒你去找陸叔,叫他送我去縣裏的醫院,然後我會借口想吃水果,讓你和小陸去買。”

“然後你就……”她眼裏閃過一絲希冀,“你帶著小陸逃走,去找他的親生父母。這些年我從他們的閑談中了解到,小陸應該是在A市來的,你帶著小陸就往A市去。”

“去A市的車在你平時回來乘大巴的車站就有,每天下午有兩班車,一班是兩點半,一班是四點半。等我們去完醫院,你們卡著點打車過去,在車站出口攔四點半的那班車。”

“記住,千萬不能去站裏買票,被他們查到去向再抓回來,小陸這輩子就逃不出去了。”

“這段時間去A市的人還不多,車上有座位一般司機都會拉上的,你們把錢給他就行。”

她安排得事無巨細,我聽得雲裏霧裏,好不容易消化後,問她:“那你呢?”

“我已經不行了。”奶奶面色釋懷,“早些年我記掛著你,所以不敢幫小陸,如今你長大了,我也即將離開人世,你就幫奶奶把小陸帶出這裏吧。至於我死後……大家都是親戚,他們不會放著我不管的。”

她說完,又看向小陸:“我知道你這麼多年一直沒放棄逃走,你這孩子聰明,心思也深,懂得久遠的規劃,將來一定有出息。”

“婷婷小時候被慣壞了,什麼都不懂,學習也一塌糊塗。”她懇求道,“你答應奶奶,一定要時時帶著她,無論什麼時候都別拋下她,未來有出息了,也記得幫她一把。”

我泣不成聲,搖頭拒絕:“我不走,我要陪著你。”

奶奶扭頭,說:“你不走信不信我現在就跳下山自殺去。”

我瞠目結舌:“奶奶!”

“婷婷。”她沒力氣再與我開玩笑了,語氣誠懇,“奶奶被困在這裏一輩子,也看到你母親被困一輩子,我不忍心再看著小陸被困在這座大山裏了。”

“也不想你在這裏待一輩子。”她拉著我的手,“從小到大,奶奶從沒要求你過什麼,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5

於是十八歲那年,我帶著陸嘉榮離開了那座被群山環繞的小城市,來到了比小城市繁華許多倍的大城市。

這座城市繁華得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奶奶攢了一輩子的錢,在這裏也不過是中心地段一年的房租費。我慌亂不已,拿不定主意,跟陸嘉榮睡了兩天公園。

最後還是陸嘉榮找了中介,租了一間便宜的地下室,我們才安定下來。

安定下來後,我開始思考尋找陸嘉榮親生父母的事情,但他來時太小,這兩年城市的變化日新月異,他早已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裏。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我們只能先在這座城市生存下來,我找了份附近的工作,在火鍋店做服務員,每個月兩千,剛好夠房租水電和我跟陸嘉榮兩個人的生活開銷。

陸嘉榮則是自己去參加了私立初中的升學考試,拿到了免費上學的名額,之後更是一路獲得了免費高中的名額,考上國內最好的大學A大,拿到了學校的獎金。

好幾十萬的錢,我看著卡裏余額後面一長串的零,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

那一年,我們終於搬離了地下室,住進寬敞的公寓裏。

我看著潔白的墻壁,松軟的沙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奶奶為什麼會懇求不過十二歲的陸嘉榮照顧我,別拋下我。

原來知識這麼值錢。

開學那天,我送陸嘉榮去學校,滿臉都是驕傲,仿佛考上A大的是自己。

陸嘉榮倒是很平靜,看著我拿著錄取通知在學校裏亂躥,笑得像個八十歲的老頭。

陸嘉榮上了大學後,我就在他的學校做窗口的打菜阿姨,每天除了備菜,就是等他來打菜,我每次都會偷偷給他打很多肉,共事的阿姨看見,打趣我道:“婷婷,你跟這個學生是什麼關系啊?我看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昨天還看到你們一起在操場上散步呢。”

我們是什麼關系?

我打菜的勺子頓了頓,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生活,他十八歲之前,我們一直擠在同一張床上睡覺。

原本我覺得我們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但當阿姨問出這個問題後,我卻下意識想否認這個答案。

阿姨看到我出神,自顧自接著往下嘮:“這同學不錯啊,長得帥,又是咱們名校的大學生,將來出去一定能找到很好的工作,要是能做他女朋友啊,你就享福了。”

“享什麼福啊。”現在已經過了吃飯高峰期,大家都不太忙,另一個阿姨也參與了話題,“古時講究門當戶對不是沒有道理的,婷婷沒什麼學歷,做的也是跟我們一樣的工作,這輩子都掙不了大錢……”

說著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難聽,道:“婷婷你別怪阿姨說話難聽,阿姨也是怕你誤入歧途。”

“你長得好看,看起來也與他們年齡差不多,他對你不同,可能是把你當做勤工儉學的學生了,假如他知道你跟我們一樣,他的態度指不定就變了。”

“男人也是很現實的,他們不會娶一個跟自己相差很大的人,阿姨也是想提醒你,別陷入進去,到時候傷的是自己。”

另外的阿姨也參與了話題,幾人從自己身邊的例子說起,最終得出來的結論是門當戶對很重要。

我心裏憋了一股勁,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產生想要改變自己一成不變的人生的想法。

我這人胸無大誌,小時候望著遠處霓虹閃爍的小城市,沒有絲毫想下去的欲望,後來來到大城市,看著街邊的豪車別墅,白領精英,也沒有絲毫羨慕的情緒。

而這一次,面對穿著整潔校服的陸嘉榮,我垂首看了看滿是油漬的圍裙,那顆從未蘇醒過的上進心,忽然動了一下。

那天回去之後,我翻開招聘軟件,翻到眼花繚亂,卻始終沒有一個我能做的工作。

我連最基本的office軟件都搞不明白,不會做表格,也不懂公式,那些有發展前途的工作,我連做助理都沒資格。

我忽然很沮喪,捧著手機,目光空洞而無力。

天色漸漸黑下來,房間裏陷入黑暗,我抱住雙腿蜷縮在沙發裏,忽然覺得我和陸嘉榮一下子距離好遠。

九點過的時候,陸嘉榮回來了。

我聽到門把手被扭動的聲音,緊接著他走進屋來,摁開客廳的燈,看到我坐在沙發上發呆,問:“沒睡怎麼不開燈?”

“忘了。”我回頭,看到他手裏拎著一盒顏料,和一袋橘子,“你買顏料幹嘛?”

“學校藝術節,有個比賽的獎品。”陸嘉榮坐到我旁邊,剝開一個橘子遞給我,“你小時候不是喜歡在墻上亂塗亂畫嘛,總是被奶奶打,我拿這個沒用,放家裏你沒事可以畫著玩兒。”

我心下一動,第二天開始利用空閑的時間學畫畫。又聽別人說某手可以發布作品上去,有人看到,喜歡的話約稿就能拿錢,之後又接觸到某音,便一同發了上去,想著死馬當活馬醫。

誰料2017年的時候,某音忽然火了起來,我作為最早入駐的一批視頻博主,成功在風口起飛。

那時候,更多人看我的視頻並不是因為我畫的多好,而是我畫得堪比小學生,還一直堅持發視頻,開直播。

很多人起初是覺得搞笑,拿我取樂,後來則是想看我能堅持多久,我就這樣累積了第一批粉絲,漸漸地有人找我打廣告。

後來,我畫畫的技術一點點提升,粉絲越來越多,我開始有了約稿的收入,收入穩定下來後,我便辭去了食堂的工作,開始全職做視頻和畫畫。

6

我努力地發光發亮,提升自己的人生價值,試圖讓自己足夠與陸嘉榮站在同一水平線上。

卻不料,2020年夏天,他忽然打了個電話給我,說下午有人來帶我簽一份合同。

然後我就得到了那棟價值上億的別墅。

看到別墅的那一瞬間,我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又拉開好遠。

-

我睡得極不安穩,夢裏一會兒是白林池,一會兒是海邊別墅,一會兒陸嘉榮離我越來越遠的樣子。

兩點的時候,我聽到開門的聲音,一下子醒過來。

我坐在床上,看向門口的陸嘉榮。

他沒想到我這麼容易就被驚醒,楞了會兒,問:“睡得不好?”

我點點頭,起身下床:“海浪聲太大。”

陸嘉榮走過來關窗:“怎麼不把窗戶關上?”

“想聽。”我制止住他,“我喜歡海浪的聲音。”

他不解地看我一眼,似乎不能理解我的做法。

我拉著他下樓,轉移話題:“我還沒吃飯呢,下去吃飯吧,順便跟我說說這棟別墅怎麼回事。”

飯桌上,待我吃完後,陸嘉榮才道:“我見到我親生父親了。”

“什麼?”我驚訝地合不攏嘴。

陸嘉榮把事情一一向我說明。

上個月,他正式結束四年大學生活,在學校招聘會上參加應聘,他覺得一家公司的總裁照片很熟悉,於是便上網搜了一下,找了很多資料,發現這個人也曾經丟過一個孩子,便找去公司總部,用應聘總裁助理的方式,見了總裁一面,說了自己的遭遇。

兩人去做了親子鑒定,結果顯示兩人確為父子。

與我在山村長大的初戀男神,進城四年後搖身一變成豪門少爺

他們就此相認,陸嘉榮告訴父親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也告訴他我奶奶以及我對他的照顧。

他父親感激不已,於是一揮手送了我一套別墅,作為謝禮。

我不敢想象,能隨手送出這麼一套別墅的人,家庭是多麼的富裕,整個人僵在原地,連筷子都忘了放下。

“你家這麼有錢。”我不死心,希望這件事是個烏龍,“你怎麼會被人帶走呢?”

“我繼母帶我出去旅遊,把我丟在了B市。”他回憶起從前,眉毛微微蹙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輕描淡寫道,“結果後來我遇上人販,被送到了白林池。”

再往後的故事我便都知道了。

吃過午飯,陸嘉榮接了個電話,又匆匆離開。

一段時間後,陸嘉榮父親開發布會宣布了陸嘉榮的回歸,之後有采訪隨之而來。

我看了采訪的紀錄片,也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陸嘉榮的父親與母親是商業聯姻,兩人結婚後沒多久生下了陸嘉榮,後來他母親有了喜歡的人,兩人離婚,又各自再婚。

然而,陸嘉榮的繼母一直視陸嘉榮為眼中釘,後來趁著旅遊,把陸嘉榮丟在了旅遊景點。

事後陸嘉榮父親得知,立馬派人去找。

可他不巧被人通過黑車運送,又經過好幾人的手,從B市輾轉回到A市,又到了人煙罕至的白林池。

縱使他家纏萬貫,也無法得知他的下落。

所幸上天眷顧,他們兜兜轉轉,終有重逢。

網上很多人得知陸嘉榮的經歷,又知道他在A大上學,紛紛說,金子就算被掩埋在泥土裏,也能發光。

金子很忙,我時常聯系不上他。偶爾他來看我,也是一身疲憊,黑眼圈重得像幾天沒合眼。

想來有錢人家的太子爺並不好當。

我知曉我們之間的鴻溝比別墅外的海還要寬闊,心裏的悸動已漸漸平息,又恢復了從前無欲無求的模樣。

網上那個說她舅舅也住在這片區域的女生小琪找我約了稿,後來試探著約我在線下見面,我們倆一見如故,聊得很合拍,於是我畫畫之余,也有了可以談心的朋友。

陸嘉榮在我的生命中漸漸淡去。

他來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也越來越短,印象裏,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沒有哪天是超過十二小時的。

唯一一次相處很長時間是他的訂婚宴會前夕。

那天他滿身酒意地來到別墅,眼眶紅紅地看著我良久,帶我回了趟白林池。

外婆的墓安置在房子後,簡單地用土堆掩埋著,連墓碑都沒有。房子許久沒有人住,已經老得不像樣,院子前那棵橘子樹倒是郁郁蔥蔥。

村裏人見到我們回來,坐著豪車,身後還跟著幾個保鏢,驚訝得合不攏嘴,呆呆得看著我們,不敢有任何動作。

我們在老房子裏住了一晚,月明星稀時,他摘下一顆青橘子,說:“如果當初我們沒能逃出去,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

我剝開橘子放進嘴裏,被酸的牙齒打顫,聲音顫抖著回答他:“應該被打斷了腿。”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我,說:“後天我要訂婚了,你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我想了想,說:“新婚快樂。”

他收回目光,也放了一瓣橘子進嘴裏,酸得直皺眉:“你怎麼喜歡吃這個?”

我躺在椅子上,仰視著星空:“小時候家裏沒別的吃的,只有這棵橘子樹,橘子還酸的時候就忍不住摘,後來漸漸地便習慣了這種滋味。”

“小時候……”他回憶起從前,忽然笑了,“小時候你喜歡看我哭,說我哭起來好看,總是把我弄哭。”

說完,他眼裏便蓄滿淚水,扭頭問我:“好看嗎?”

“不好看。”我嗓子眼兒堵得厲害,鼻尖泛酸,“你以後要多笑,你現在笑起來比較好看。”

我其實並不算笨,只是很多時候喜歡裝傻去回避一些事情。我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但我不喜歡大風大浪。

他已經回到那個家庭裏,不能輕易離去,倘若這時候我表明心意,他必定要與家裏發生爭執。

他父親不是個溫和的男人,那年,陸嘉榮剛回到那個家庭時,我翻遍了整個網絡有關顧家的資料,得知他繼母最後的下場是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我偷偷去那家精神病院看過,那個女人和一堆精神病患者住在一起,草木皆兵,睡覺都睡不安穩,整個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那便是他父親的手段,而我不想看到他的手段出現在我,或是陸嘉榮任何一個人的身上。

我和陸嘉榮在白林池待了兩天,離開時把奶奶的遺照帶回了別墅,專門騰了個房間供奉。

陸嘉榮訂婚那天,小琪來找我,我們一起坐在礁石上,啃著果園裏結的西瓜,感嘆大海真寬。

小琪感嘆完大海,忽然感嘆起陸嘉榮:“顧少爺的人生經歷好像個傳奇啊,你也是,所以你不去搶婚嗎?”

哦,忘了說,陸嘉榮現在姓顧,叫顧遠洲。

我被小琪這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話嚇到,西瓜汁嗆到喉嚨裏,猛地發出幾聲咳嗽,緩過勁兒來後看向她:“你瞎說什麼,我們是姐弟。”

“大大。”小琪滿臉寫著不信,“我關註你四年了,我還能看不出你們之間的貓膩?”

“我們之間就是單純的姐弟情,能有什麼貓膩。”我啃完剩下的西瓜,端著西瓜瓢回了房間。

夜色降臨,我從櫃子裏翻出陸嘉榮的照片,忽然有點想哭。

腦子裏斷斷續續地冒出小時候的場景,他在圍墻裏看圍墻外的天空,我在院子裏看他。

然後又看到我們一起在地下室的場景,有次下暴雨,屋裏全是積水,我掛在陸嘉榮身上,指使他把屋內的水全拖幹。他拖著拖著,耳垂忽然泛紅,一向溫和的他忽然強硬地把我丟到了沙發上,自己拿著拖把滿屋轉。

天亮時,腦袋下的枕頭濕了大半。

我打電話給小琪:“你前幾天不是約我去旅遊嗎?”

“嗯,你決定要去了嗎?”小琪是個行動派,得到我的肯定後,立馬就開著房車來到了我門口。

搖下車窗衝我招手:“大大,上車!”

我拖著行李箱下去,車窗外景色不斷倒退,漸漸變得陌生。

我們自駕去了S市,有名的沙漠地區,我在那裏見識到了許多不同的風情,也遇到了許多好玩的事,有時也會發生意外,被困在沙漠裏險些出不來,好在最後都劫後余生。

你看,日子依舊很燦爛,不一定非誰不可。(原標題:《我那被人販子拐來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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