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考試抄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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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5月24日,中國皖北宿縣附近的戰場上黃沙漫天。日本中尉田邊在日誌中抄了兩句詩:“黃埃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登劍閣。”他記錄道:“白樂天《長恨歌》中的詩句……來到中國後才有真實的體驗。”

這兩句詩描述的是1200多年前唐玄宗的傷感。唐玄宗因安史之亂逃亡蜀中,社稷崩塌、寵妃殞命讓他悲痛絕望,才有了這般愁雲慘霧的心境。

然而,田邊寫下此句,卻是在日軍攻城略地之時。當時,宿縣被侵華日軍攻陷不到一周。

如琥珀中包裹的昆蟲,田邊的心境記錄在這本留存80多年的日誌裏,保存在已發黃變脆的紙張中。

這本厚厚的《陣中日誌》是記者友人孟宏在東京一個“在鄉軍人會”組織的拍賣上得來。同批拍賣的還有佩刀、鋼盔、軍裝等,它們隨著拍賣槌的落下流散四處。日誌封面上用毛筆工整地寫著“支那事變從軍 陣中日誌 人見部隊第一機關槍中隊田邊中尉”的繁體漢字,第一頁有“第一機關槍中隊第一小隊”等漢字。

《陣中日誌》封面。本報記者桂濤攝

據戰史專家余戈判斷,“人見”應該是人見與一,日本戰敗時為關東軍135師團長。日本問題專家、軍史專家薩蘇說,人見與一是中國軍隊的“老對手”了,“和東北義勇軍、東北抗日聯軍都交過手”。也有專家認為,日誌主人是侵華日軍第九師團步兵19聯隊人見秀三大佐屬下。

《陣中日誌》是日軍記載作戰方案、作戰經過、部隊編制、作息、給養補充、武器彈藥等與軍事有關內容的記錄。常州大學日語系主任殷娟查詢了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防衛省及亞洲歷史資料中心等處保存的《陣中日誌》。她認定“人見部隊”的陣中日誌還是首次出現。

這本日誌從昭和十三年(1938年)4月17日寫到7月30日,為鋼筆手寫原件。內容包括田邊所在部隊在宿縣(今宿州)、蚌埠等地的作戰情況和他個人的所見所感等,還有用彩色鉛筆、鋼筆等繪制的幾十幅作戰草圖。提到的戰鬥名、地名有徐州會戰、宿縣之戰、張八嶺、阜陽、津浦線、昆山、無錫、宜興等上百個。

日誌中詳細記載了日軍攻擊宿縣的過程,甚至具體到每半小時戰情的變化。抗戰中,宿縣作為津浦鐵路上的重鎮和徐州南大門,遭到了日軍的重兵攻擊。

安徽是抗日戰爭戰略防禦階段南京保衛戰、徐州會戰和武漢會戰三場戰役外圍戰和狙擊戰的重要戰場。

“過去我們見得較多的是國內記錄的戰場史料,侵華日軍前線作戰部隊下級軍官戰場日誌見得少。”安徽大學歷史學院陸發春教授說。

在田邊的日誌和詳細繪制的作戰草圖中,日軍工事細節、部隊行進路線,甚至隊中士兵負傷與陣亡的經過、地點等都詳加註明,從日軍視角還原當年的戰鬥,同時也揭示侵華日軍的戰爭罪行。

《陣中日誌》中的作戰草圖。本報記者桂濤攝

而記者更想從冰冷的戰情記錄中捕捉一個日本軍官的真實情感。

1938年5月19日,宿縣淪陷。日軍軍機的狂轟濫炸和攻城後的屠殺讓此地成為人間煉獄。資料記載,那幾天,“數十裏外都能看到縣城上空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田邊在日軍攻陷宿縣當天的日誌中寫道:“進入城內後……各處房屋已經盡為灰燼,各處行走的狗和豬都沒有活力。偶爾可見孱弱的駝背老人在走動。路邊躺著戰死的中國兵,遍地血跡。”

面對此情此景,田邊寫道:“看著這些……‘我們’也不由得產生了悲憫、可憐的心情。”

曾在日本築波大學任教的孟熙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二戰時期日本把被認為是“無用”的文科生送上前線當兵,許多人會觸景生情,在日記、日誌、書信中用頗有文學色彩的筆觸抒發各自的感懷。

不過,感嘆唏噓均人性之常,但不等同人道。殘酷無情、殺人無算,侵華日軍所犯的滔天罪行不可饒恕。

《陣中日誌》的內容。本報記者桂濤攝

田邊在日誌中流露出的情感,讓記者想起幾個負罪的日本二戰老兵,他們在風燭殘年之時還常常夢見自己當年在中國的搏命之地。

記者采訪過的作家方軍曾與幾個日本老兵相處,並將他們的故事記錄在他那本《我認識的鬼子兵》裏。他們有的可恨,有的可憐,每個人都讓他難忘。日誌中的田邊和其中的兩個有些相似。

一個是將自己的左臂永遠留在山西的日本老兵鈴木。1937年,鈴木隨侵華日軍進攻山西,屠殺村民時遭到反抗,一個青年照著他的膀子一柴刀砍下去。混亂中,鈴木聽到一個中國老頭聲嘶力竭地喊著:“拼了吧!拼了吧!”

50多年後,獨臂鈴木已是風燭殘年。他靜靜坐在東京的辦公室裏,辦公室裏掛著一幅名為“山西風光”的大油畫,畫面是秋陽下開鐮收割的場景。鈴木曾用僅有的一只手抓著方軍,讓他陪自己去山西那個村子看看。“我要為死者的靈魂祈禱,讓心靈得到安寧。”

另一個是年過九旬、臥病在床的鹽谷保芳。他曾在山東泰安作戰,參與活埋了六個八路軍戰士,至今身上還有五個“三八槍”子彈的槍眼疤痕。鹽谷保芳曾為了逃避軍役,在大學時用菜刀照著自己左手食指上狠狠砍了一刀,但後來還是被征召入伍,因為征兵者告訴他:“當兵打槍,用的是右手指。”

鹽谷保芳在侵華戰爭中僥幸生還回到日本後,曾幾十次返回中國謝罪,捐錢捐物,用盡了一生的積蓄。

這些鬼子兵在中國打仗、第一次殺人,也在那裏受傷、差點喪命。

方軍說,在他接觸過的鬼子兵裏,不少人都曾像田邊這樣在獸性與人性間掙紮。許多日本老兵有兩個共同點:都愛打聽中國老兵的近況,都極力反對再戰。

記者仔細查找田邊的相關資料,卻一無所獲。史料中關於“人見部隊”的內容也只有只言片語。

這個湮沒在歷史中的鬼子兵,因為一本輾轉來到中國的日誌,被置於歷史的解剖臺上。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