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滿地瓜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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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成榮二年的初春,我入主賢寧宮,成了大良的新皇後。

我叫趙元姝,父親是當朝晉安侯,祖母是先鄭皇後的親姨母,而我所嫁的夫君,則是天下女子都心儀的新皇孟成繼。

其實,皇後之位本不該是我的。

新皇登基,朝野上下皆盛傳晉安侯府嫡女是大良皇後的最佳人選,而侯府有三個女兒,兩個姐姐皆是嫡出,我是最不起眼的妾室所生。

我疑心這傳聞是父親暗地裏派人散開的。因為侯府無子,若想保全趙氏滿門榮耀,唯一的辦法便是與皇家結親。

為著這傳聞,我的兩個嫡姐各施手段花樣百出,卻最終兩敗俱傷,一個跌進荷花池受了驚,一個因性情暴躁而名聲受損。

而在她們爭鬥不休時,15歲的我只一心穿著素衣在後院與丫鬟們一起打絡子。娘親早逝,父親淡漠,我早學會了明哲保身。

可誰知,忽然有一天聖旨傳來,新皇要娶我為皇後。

她是侯府庶女,相貌平庸,卻被皇帝求娶,入主中宮做了皇後

父親十幾年不曾正眼瞧過我,聖旨突至侯府,他一雙精明的眼睛在我平凡無奇的臉上註視了許久。最終,長嘆一聲,扭過頭去。

我想,他那時的心肯定涼透了。

一個相貌平庸且沒見過任何世面的小庶女,怎撐得起侯府滿門榮耀?

別說是他,連我自己都替他覺得無比失望。

幸好還有祖母。入宮前一夜,祖母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說:“姝兒,若皇上不喜歡你,你只需敬他重他,卻不可對他動心。切莫步當年鄭皇後後塵。”

先鄭皇後深愛先皇,卻因深宮陰謀含恨而終,這始終是祖母心上的一根刺。

我含淚點頭,像小嬰孩一般伏在她的膝蓋上,依依不舍。

大婚當日,江山皆慶,整個京城上至王孫貴族下至平民百姓,每家每戶都在門前點起了紅燈籠。

每個人都歡欣雀躍,喜笑顏開,唯有我穿著鳳冠霞帔端坐在賢寧宮內,緊張又忐忑。

一輩子就要在宮中度過了嗎?

我所嫁的男子,是夫君,卻也是皇帝。我該如何在漫長的歲月裏與他相處呢?

而他,是心甘情願娶我的嗎?

紅燭盈盈,香爐裊裊,我想起出府時兩位姐姐似是要將我撕碎的眼神,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紅塵真作弄人啊,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喜憂參半,糊裏糊塗間,我便成了別人的心頭恨。而在這幽邃的深宮,我又將迎來多少激流暗湧?

2

我在賢寧宮內等至半夜,孟成繼終於姍姍來遲。

可他掀開我的紅蓋頭,只是對我勉強笑了笑,便開口說:“皇後辛苦,朕也多喝了幾杯,不如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我故意露出疲倦的神色,故意在他說出這番話時略紅了臉頰,強穩心神起身為他倒了杯解酒茶,我溫柔又嬌羞的說:“多謝陛下,臣妾今日真的是體力不支呢。”

他接過我的茶一飲而盡,似敷衍似安慰地碰了碰我的肩膀,然後便獨自脫衣安寢,沒再瞧我半眼。

被丟在一旁的我,望著他清冷的背影手足無措,許久我才黯然地拔去鳳釵、卸掉紅妝,拘謹地躺在了他的身邊。

紅燭微光,深夜漫長,我在內心幽幽地對自己說:“果然,他不喜歡我。”

一夜背靠而眠,各自無話。翌日清晨,我早早起床,親自伺候他更衣洗漱之後,便隨他一起去啟仁宮給太後請安。

聽說太後是個慈善溫和的人,一見,果然傳言非虛。

見我拘謹又羞怯的模樣,太後親熱地拉住我的手:“你們新婚燕爾,原無需早起請安的。進了宮關起門來,都是自家人,日後你們小夫妻親親熱熱的便好,早日添個胖小子。”

這一席話,令我的雙頰通紅。都說深宮沒有真心,但我見太後言談舉止,倒是比民間的婆婆更親和妥帖,因此一顆空懸著的心便也覺得踏實了許多。

我偷望身旁的孟成繼,他周身明黃錦袍、紫玉腰帶、白玉發冠,一副清貴俊逸的模樣,我忽然便有了一絲恍神,如此世間少有的男子,真的是我趙元姝的夫君嗎?

他行過禮之後,還沒來得及喝茶便因邊境急報而匆匆離去,而我便主動留下來陪著太後嘮家常。

太後說的都是新皇脾氣如何的倔,心腸卻如何的軟,我只含笑點頭一一應聲,說:“皇上對臣妾很好”。如此過了半晌,她似是累了,我便起身告辭。

可臨行時,她卻又忽然笑著壓低聲音多囑咐了一句:“這世上沒有捂不熱的人心,皇後,看你的了。”

我詫異地擡頭,不知是自己的表現露出了馬腳,還是哪個宮人走漏了“昨夜帝後未曾圓房”的風聲。可是在太後的眼睛裏,我沒有看到答案,只看到了無奈與心疼。

雖然新婚之夜,孟成繼慢待了我,但在人前,他給足了侯府和我的臉面。

妃嬪沒有三日回門的規矩,但他重賞了晉安侯府,封我祖母為一品誥命夫人,並允許他們借進宮謝恩之名與我相見。

這於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寵。

3

新婚三日,父親和祖母進了賢寧宮。

幾日之前,我還是侯府的小庶女,而幾日之後,他們見我,便必須跪倒行君臣之禮了。

我自是不肯受他們的跪拜,強托著他們起身。祖母撫摸著我的臉蛋左瞧右瞧,雙眼濕潤,而父親則笑意融融地盯著我,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樣。

他在一旁喝著茶,豎著耳朵聽祖母問著我“陛下待你可好”,待我回答“極好”之後,他忽然自胸中舒出一聲滿意而悠長的氣息。

“看來為父這步棋是走對了”,他誌得意滿地說,“姝兒,既然陛下眷顧我趙家,你便應當盡快為皇室開枝散葉才好,如此才不負皇恩。”

我點頭稱“是”,假意嬌羞紅了臉,內心卻浮出一絲淡淡的不安。

父親是權傾朝野之人,可孟成繼亦是人中驕龍,父親背地裏的那些手段,他當真會一概不知嗎?

我隱隱覺得,他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說,只因時機還未到。

後宮之中妃嬪極少,除了我,便只有一個劉美人。而新皇自登基那天起便惕厲勤勉,常常半個月都不踏入後宮半步。

劉美人原是伺候他的宮女,據說在孟成繼還是瑜親王時,有次不知為何喝醉了酒,整整糊塗了一天一夜,是劉美人衣不解帶的在旁照顧,暗自哭紅了眼睛。

後來太後憐她對瑜親王一片情深,便做主將她賜給了他做貼身的侍妾。但他對她亦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深之意。

朝臣們見後宮妃位多空懸,幾乎都紅了眼睛,每天都有人奏請皇上廣納妃嬪綿延子嗣。

面對一群家有待嫁女的大臣們,孟成繼氣的臉色鐵青,他在大殿上將袖子一揮:“誰家有女兒嫁不出去盡管告訴朕,朕自然會給她們找個好婆家。”

話雖是這樣說,但在我進宮三個月後,還是有秀女進了宮。一個是瑯琊王府的嫡女,被封了貞妃。一個是莫將軍家的幼妹,被封了貴嬪。

可無論是哪位女子進宮,仿佛都沒能激起什麼水花。皇上只熱衷於朝政,後宮的花兒再怎麼美麗芬芳,於他而言,都算不得風景。

自從聽了太後的囑咐,我每日都親自熬一碗蓮子羹派人給孟成繼送到他的書房鹿淵閣,從無懈怠。

我一心要做個賢良淑德的好皇後,天冷時為他添衣,陰天裏為他送傘,任誰都挑不出錯處。

妃嬪們每日都來賢寧宮請安,最初她們對我很是恭謹,日子久了,請安便成了對皇上的集體抱怨。

貞妃性子直率敢怒敢言,她嗑著瓜子很是不滿:“咱們姐妹既然入不得陛下的眼,他為何召咱們入宮?何苦來?難道咱們是嫁不出去了?”

莫貴嬪也很是憂愁,她一臉正氣很擅於反省:“難道是嬪妾們哪裏沒做好惹得陛下嫌棄?難道是宮裏的規矩還有嬪妾們不知道的?”

倒是默默無聞的劉美人一語驚醒了夢中人:“陛下心裏早就有人了,只可惜不是咱們。”

4

孟成繼是個很守規矩的人,每月初一和十五他都會歇在賢寧宮。

他待我和氣至極,若不在意真心,他倒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夫君。

比如,他允我的家人每月入宮與我團聚;比如,他時常會給賢寧宮許多賞賜;比如,他對我一向和顏悅色,從不會呵斥於我。

我和他雖是夫妻,但他與我的心似是隔著一條浩渺的銀河。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心裏住著一個人,因為我曾在深夜,見過他獨自站在後宮高聳的角樓之上,眼睛望著宮外遙遙的萬家燭火。

夜風吹起他的青絲,從他的錦袍之下穿梭而過。他孤獨而清傲的模樣,令我在暗藍色的深夜湧起一絲陌生的心疼。

但我不露聲色,只因那不是我的折子戲,我無需入戲,也不能入戲。

聽說太後母家有一位表小姐聰明伶俐,孟成繼對她始終念念不忘。只可惜那位表小姐早覓得良婿,如今已是一個繈褓嬰孩的娘親了。

若不在意這些緣分波折,後宮的日子其實也很好過。聽說莫貴嬪雖是家中小女,但自幼便頗有理家才能,我便將協理六宮之權交給了她。

莫貴嬪對我的器重激動得張不開嘴,她跪在地上將頭磕得“咚咚”作響,然後爬起來喜滋滋地拿著六宮賬冊跑出了賢寧宮。

貞妃每日在後宮揚著高傲而美麗的頭顱,私下裏卻對皇上罵不絕口。

我告誡她禍從口出,但她反而譏笑我:“皇後的賢德,嬪妾可學不來,反正陛下不喜歡我,我何不自己活個痛快?”

不過她仍是聽了我的勸,每每只是關起宮門罵人,後來懶得罵了,便開始學著釀起了酒。沒想到她釀的酒居然很好喝,連我都忍不住時常仰著臉去跟她討幾壇。

倒是悶聲不響的劉美人悄悄搞了一件大事,她懷孕了,還在深冬生下了後宮的第一位皇子。

孟成繼對這個孩子的到來頗為驚喜,他親自給小皇子取名為孟玄瑾,寶貝疙瘩一般地珍視著。

我也喜歡小玄瑾,他的眉眼像極了他的父皇,卻又比他的父皇愛笑得多。

其實,孟成繼如果笑起來,怕是六宮紅顏都會失了顏色。

可是沒想到,小玄瑾卻是我在後宮遇到的第一個大難關。

入宮半年多,我和他一直未圓房,而一個默默無聞的美人卻生下了皇長子,這令晉安侯府不安了。

父親時常派人問詢我的身體狀況,並送來無數珍貴的補藥,叮囑我一定要盡快生下嫡子。

可是,孟成繼卻忽然抱著小玄瑾來到了賢寧宮,他說:“劉美人身份低微,日後瑾兒就有勞皇後親自撫養吧。”

5

突如其來,我不知這是喜事還是壞事,當場怔得不知該如何作答。

小心翼翼地接過瑾兒,我無意間在鏡子中看到了孟成繼那雙藏著試探與疑慮的眼睛,心思飛轉,我瞬時露出一張驚喜的臉。

“多謝陛下信任,臣妾一定對瑾兒視如己出,將他培養成最優秀的皇子。”

當夜,賢寧宮便因嬰孩的啼哭聲驟然熱鬧起來,而他也第一次在初一和十五之外留在了賢寧宮。

那一晚,我們圓房了。

我以親自撫養皇長子換來了我與他的圓房,那五味雜陳的心情,不足為外人道也。

朝野後宮看似一片歡喜,但卻有兩個人最為惱火。

一個是我的父親晉安侯。

他聞聽此事之後震怒:“一個賤婢生下的孩子,也配得中宮眷顧?姝兒你好糊塗啊!你記住,你的當務之急是盡快生下嫡子,只有流著我趙家血液的皇子,才是未來大良之主,才能保侯府百年興盛!”

另一個是劉美人。

在瑾兒被抱來的第二天,她便紅腫著眼睛跪在了賢寧宮的青石磚上。

我無奈地拉她起身,耐心地勸慰:“陛下執意如此,咱們又能如何,今後你日日來賢寧宮看望瑾兒就是了,畢竟你才是他的娘親。”

孟成繼深諳安撫之道,沒過多久就將掌管朝廷糧薄的肥差交給了晉安侯,以示器重,而劉美人也因生育皇子有功,升為昭儀。

賢寧宮因為有了瑾兒,比以前多了幾分煙火氣。他拉了尿了哭了笑了,都能惹得人手忙腳亂,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我樂此不疲。

深宮寂寞,白玉階冷,但因著一個孩子,日子便不再漫長。

轉眼到了成榮三年的春天,大良的南疆鬧了饑荒,流民千裏,餓殍滿地,孟成繼憂心忡忡。

他派戶部侍郎張由去南疆賑災,但張由中飽私囊,貪汙了朝廷的賑災款,在米中摻了大量的沙子,引起南疆百姓的暴動。

在暴亂中,朝廷的糧車被劫,張由被打個半死,數萬流民北上,意欲到京城討個說法。

那張由原是父親的下屬,多年前亦是由父親舉薦為官的。皇上聞訊震怒,將張由打入監牢,父親也被牽連,一朝禁足在侯府。

我在後宮聽到這個消息,毫不意外。

父親為官多年,廣交門客,那些門客未必都是賢良之輩。而此次皇上也只不過是借機發作、敲山震虎而已。

孟成繼對晉安侯府是有怨念的。

當年他羽翼未豐,亟需依仗,因此如了侯府的心願。但他又不甘被擺布,故意娶了低調無奇的侯府庶女。

而如今,他借故發力,我又該如何化解困局呢?

6

父親被責罰的那一日,我赤足脫簪,跪倒在鹿淵閣前。

但孟成繼沒有見我,他只派人傳話說:“此事與皇後無關,朕對皇後將一如往昔。”

呵,一如往昔的——疏離忌憚嗎?

從鹿淵閣離開,我又跪倒在啟仁宮內。

不提晉安侯府,不提賑災風波,我只是請求太後,將賢寧宮後的淩霄園賜予我。

太後不明所以,但點頭應允,她說:“你表姑母在世時最喜愛淩霄園裏種植的牡丹,你若喜歡,日後便全權交由你打理吧。”

淩霄園是宮中最大的一片花園,先鄭皇後曾命人在園內種植了無數珍奇的牡丹,每逢四月,層層疊疊郁郁芳芳,實乃後宮盛景。

但,恐怕如此盛景日後再難重現了。

自啟仁宮出來之後,我便召來了莫貴嬪,命她將淩霄園的牡丹一顆顆挖出來移植到花盆裏,然後清點朝中眾臣,每家每戶送兩盆。

莫貴嬪嚇得臉色發青,但見我少有的凝重嚴肅,便話不多說,直接命宮娥太監們行動起來。

就這樣,只兩日的功夫,淩霄園便空空如也,再不復往年的繽紛美麗。

而朝臣們捧著兩盆花,愁得不知所措,因為宮人送花時笑著傳達了宮中的口諭:“南疆遇災,皇後決意在淩霄園親自種粟,以示賑災之誠心。牡丹花美,贈予賢臣,望前朝後宮君臣一心,共撫流民。”

瑯琊王最是通情達理,他早晨收下了牡丹,午後便進宮面見皇上,稱王府願出三萬兩白銀以賑災民。

莫將軍府也積極響應,不僅出了兩萬兩銀子,還托相熟的商號遠赴南越買糧,以分君憂。

朝臣們這時才明白,牡丹花不白送,收下是要掏銀子的。

叫苦不疊也好,深明大義也好,總之區區三日,便有二十萬兩銀票出現在了皇上的禦桌前。

晉安侯府的銀票姍姍來遲,足足的十萬兩。

父親將頭磕出血腫,哭著說:“老臣錯信奸佞、有負皇恩,今日獻全族之資,不足以贖臣之罪。”

突然發了橫財的孟成繼,無暇理睬晉安侯的哭天喊地,他忙著與朝臣們商議如何賑濟災民,半月後才想起老丈人還禁足在侯府,於是傳下口諭,不再追究老侯爺之罪。

我用一片淩霄園換來了百姓不再流離失所,也換來了孟成繼再次踏足賢寧宮。

只不過,很不巧,這次我沒在賢寧宮做端莊賢惠的皇後。

我正在淩霄園種田。

7

淩霄園被我禍害了之後,把貞妃可激動壞了。

她每日都跑到賢寧宮,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對我百般殷勤,毫無半分王府嫡女後宮妃嬪的高傲與矜持。

她嘻笑著說:“花花草草不能吃也不能喝,淩霄園既是毀了,不如就種些高粱小麥和葡萄,咱們釀酒喝。”

瑾兒快6個月了,我想給他喝點面糊糊,可總疑心宮裏的吃食不幹凈。

夜裏蓋著錦被翻來覆去睡不著,我心想,自己種出來的糧食吃著最放心,而我身為皇後,既已對著朝臣說了大話,那麼索性就種田吧。

或許這樣就能跟貞妃——多討點酒喝。

人間四月,正是播種的好時節,我帶領閑的發黴的宮嬪們每日穿著民間農婦的衣服,歡天喜地的在田裏種下了高粱小麥和玉米,還搭起了葡萄架。

淩霄園很大,太後喜歡吃新鮮水蜜桃,淩霄園裏便移栽了六棵桃樹;莫貴嬪喜歡吃核桃羹,我們便又種下了一棵核桃樹;而我在侯府時常常跟丫鬟們一起在膳房裏做水煮花生,於是我又留了一塊田,準備播種花生,等秋日挖出來,加上香料鹽巴煮上一大鍋,然後和貞妃她們幾個坐在小榻上邊吃花生邊喝酒。

於是,當孟成繼找到我時,我正蹲在田裏拔著草,恰好夜裏下過一場蒙蒙雨,我的雙手全是泥巴,毫無正宮皇後的優美端莊。

他顯然是被我臟兮兮的模樣嚇住了,我看見他幾次開口想對我說些什麼,卻幹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還有點躲躲閃閃,我也很尷尬,卻覺得不該冷落了他。

於是,我躊躇了好久,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幹巴巴的說到:“陛下,你也來種田啊?”

九五之尊當然不是種田的,他是來嘉獎我的。

賢寧宮內,我換上華服,重掃蛾眉,然後向他獻上一盞蓮子羹,他接過去沒喝,卻用手摸了摸我的肩。

“皇後是如何想到籌款之計的?”他雙眼含笑,灼灼有光,仿佛重新認識了我。

我亦莞爾一笑:“不過是效仿江湖中人,劫富濟貧而已。”

“劫富濟貧?”他眼波微動,滿是探尋,“那麼皇後此舉,是為了拯救晉安侯府嗎?”

“不全是”我真誠地答,“家父有罪,臣妾也有替他贖罪之心,但臣妾更想為陛下分憂,更想救流民於水火。”

“你父親闊綽,一出手便是十萬兩,真真是財大氣粗。”他故意揶揄。

我正色道:“侯府今日的富貴,都是仰仗陛下的恩寵,若有朝一日陛下吩咐,晉安侯府會毫無保留,臣妾亦如此。”

8

也許是我的一番話令皇上有所動容。

當夜,他留宿賢寧宮,比昔日溫柔了許多。甚至,在清晨他起身時,還主動叮囑我:“你出身侯府,如今又是皇後,淩霄園的活兒就別親自做了,太過勞累。”

他語氣輕緩,令我沈淪,我知足地笑了:“臣妾是庶女,自幼沒了娘親,雖有祖母眷顧,但在侯府也沒少做粗活。陛下不必擔憂,臣妾有分寸。”

晨光微熹裏,他望向我的眼神有那麼一閃而過的心疼,我疑心自己花了眼,欲仔細端凝時,他卻伸出手來摸摸我的頭,轉身離開了錦帳。

望著他俊逸清貴的背影,我不禁出了神。

祖母說:“不要對皇上動真心。”可是祖母,您可知道,對著這樣一位夫君,不動心有多難嗎?

我在宮裏本像個閑人,宮務大事皆由太後做主,雜事由莫貴嬪掌管,瑾兒算是個小磨人精,但劉昭儀每日都搶著來賢寧宮,我也不好強行插手。

但自從淩霄園成了我的田地,我的日子便有了盼頭。

我娘親是農家女,有次晉安侯奉命去京外巡查漕務,行至郊外遭遇大雨,他們一行人便到外祖家暫避,因此遇到了我娘親。

侯爺被她清麗無華的面容所吸引,因此將她帶回侯府,納為妾室。

可惜娘親命薄,生下我之後便患了血虧之癥,不過五年便香消玉殞。

娘親很懷念她的家鄉,經常給我講田間小故事。在她的口中,汗水滴進土裏便會長出珍珠;窮人若做了善事,糧缸裏的糧會常吃常有;田裏那些亂跑的小兔子其實都是神仙,你朝它拜一拜,它會保你來年大豐收。

我雖年幼,可她講得我都牢牢在心裏記下了。

不知娘親泉下有靈,得知我如今貴為皇後卻又在宮中做起了農婦,會是怎樣的一番心情。

我想,她一定會開心地跟我說:“姝兒,遇到小兔子,你一定要拜一拜啊。”

我很聽娘親的話,自此之後便常常期盼能在淩霄園遇到小兔子。我想,瑾兒若能跟小兔子一起玩,定然會很開心。

9

也許是我的虔誠感動了上蒼,果然有一日,淩霄園來了小兔子。

那是一只小白兔,有著雪白的毛發和通紅的眼睛,可它有點調皮,將剛剛長出來的麥子弄得一片狼藉。

貞妃氣的暴跳如雷,命宮人一定要逮住這小畜生,扒了皮烤肉就酒喝,我真怕她說到做到,因此左攔右攔,卻不想這兔子仿佛有靈性,一溜煙便跑出老遠,蹦進了一位異域少女的懷裏。

“你們這兩個臭婆娘,敢抓本公主的靈兔,真是嫌命長!”

那少女渾身珍珠閃亮,眉眼雖俏麗,但嘴巴著實惡毒,令人聞之生厭。

“餵,是你要扒了我靈兔的皮?”她從腰間抽出一把短鞭蠻橫地指向貞妃,“今日倒要看看是誰扒了誰的皮!”

說罷,她像豹子一般撲過來,衝著貞妃揚鞭便抽。

誰都沒料到在這後宮裏會突然出現這樣一位小閻王,更沒人會料到會有人對妃嬪動手。

眼看著鞭子狠狠地抽下來,我手疾眼快一把將貞妃拉開,自己卻躲閃不及,手背重重地挨了一鞭。

我疼得支撐不住,趔趄著摔倒在地。貞妃驚得花容失色,立即抱住我。宮人們這時也如夢方醒,滿臉驚恐的疾速圍攏過來,口中慌亂地喊著:“皇後娘娘!”

我渾身忍不住的發抖,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太疼了,真是鉆心地疼。

那小鞭子似是帶了無數的鉤子,沾了肉便要咬下來,再看我受傷的手,已是血痕猩紅,不堪腫脹。

待太醫滿頭大汗地跑來替我包紮好傷口,那少女也早被宮人們逮住。但她不依不饒,仍舊滿嘴胡說八道。

她衝我得意地揚揚眉,絲毫不見畏懼。

“你居然是皇後?你們大良的皇上是瞎了眼嗎,居然娶你這個醜八怪!你是哪家的閨女,你家很有錢嗎?”

貞妃此刻緩過神來,一巴掌狠狠扇在那少女的臉上:“哪來的混賬丫頭敢在宮裏胡說八道,咱們皇後娘娘秀外慧中、賢良淑德,是開天辟地以來最好的皇後,日後成了仙也是要做王母娘娘的,你再胡說我不僅扒了兔子的皮,我連你的皮都扒了!”

我早知道貞妃是個慣會張牙舞爪的花架子,誰料她胡說八道的功夫也是極好的。聽了她的話,我撐不住氣笑出了聲,可這一笑,手就更疼了。

那少女驟然挨了打,嘴角滲血,居然冷笑了一聲。

她惡狠狠地盯向了我們:“我乃東朔的錦秀公主,這一巴掌我定要你們這兩個臭婆娘拿命來償!”

10

“公主真是說笑了!”

那少女話音剛落,孟成繼便陰沈著臉緩緩踱步走進了淩霄園,在他身後,緊跟著宮人和兩個異族男子。

那兩個異族男子神色怪異,他們快步行至少女面前低語了幾句,其中一位年齡稍長的便主動向孟成繼俯首謝罪。

“陛下息怒,錦秀公主性子直率誤傷了皇後娘娘,還請您看在我東朔國主的顏面上,多加寬恕。”

那少女怒極,她掙脫開眾人,一把拉住男子的衣袖:“巴彥表哥,我東朔國富不輸大良,何須在此低眉順耳,我打便打了,又能奈我何?”

孟成繼聞聽此言,原本鐵青的臉浮起一絲笑意,那笑裏帶著冷冷的寒與狠戾,無影無形,卻攝人心魄。

“皇後是朕的妻子,公主雖遠來是客,卻無故傷朕的妻,是何道理?”

他的聲音淡漠冰冷,但入了我的耳,卻仿佛是暖春的湖泊驟然冰裂,漾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流。

他說,我是他的妻子?

他真是如此說的嗎?

他是在主動護著我嗎?

同樣覺得耳朵聽錯了的是錦秀,她疑惑地望向我,又望向孟成繼:“她如此平淡無奇,當真是陛下的妻子?可是陛下,我父王送我來,也是希望我做你的妻子的。”

貞妃余氣未消,搶著挺身而出譏諷她:“我大良嫡庶分明,正妻只有一位,其余都是妾。而且,妾室是否能進門,取決於正妻是否應允。難道東朔不尊此道?”

孟成繼聞聽此言,少有的對貞妃露出贊許的神色,他仿佛忽然開悟般,扭頭望向我:“貞妃所言極是,那麼皇後,你覺得錦秀公主如何?”

他的眼神明暗交織,令我有那麼一瞬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東朔國力強盛,送個金枝玉葉的公主來大良,顯然是意圖聯姻,我若不允——可我轉念又一想,如今南越安穩、大夏國君又被囚君子洲,區區東朔,皇上未必肯委曲求全,況且這錦秀是如此秉性——

想到此,我壯著膽子走至他的面前,擡起頭嫣然一笑:“公主天真爛漫,是世間少有的明媚女子,可是陛下又怎忍心令公主遠離故土,骨肉分離?”

“臣妾認為,公主是東朔國君的掌上明珠,陛下應憫國君之苦,還君明珠才是。”

我的這番話,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卻令在側的兩個東朔男子著了急,錦秀公主也當即氣的紅了臉,唯獨孟成繼那緊鎖的眉頭卻仿佛瞬間破了冰。

“如此,便宜了皇後。”

他笑著向我伸出手來,將我鬢角的發絲攏至耳後,溫柔繾綣,情意綿綿:“手還疼不疼,今夜朕親自為你換藥。”

他在我耳旁輕輕說。

11

孟成繼雷厲風行,當天便送走了東朔使者與公主。登基三年,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稚嫩的少年,雷霆江山,他胸中自有縱橫。

而夜裏,他果然留在了賢寧宮為我換藥。

我怎肯令他屈尊,左攔右擋的不肯,但他一把將我抱進錦帳躺好,牽過我的手,溫柔地解開了滲血的紗布。

明燭搖曳,一室馨香,我望著他低眉的模樣,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他的睫毛很長,在燭火裏投下陰影,仿佛是秋季的暗色叢林,偶爾驚動,便有迷途的小鹿奪路而出,令人怦然心動。

我屏氣不敢呼吸,生怕打擾了他手裏的動作,可他卻對我開口埋怨:“你貴為皇後,怎能輕易舍身救人?”

我見他面色不睦,幾近於討好地回答:“貞妃是宮裏的姐妹,平日裏親親熱熱的,臣妾怎能眼見著她被打呢?何況她又生的嬌貴,若真受了那一鞭,瑯琊王會心疼的。”

男人心真是海底針,我不知哪裏惹到了他,他好像更生氣了,一把將我的手甩開:“她有人疼,難道你就沒人疼?”

我疼的發出一聲“啊”的驚呼:“臣妾也有啊,臣妾有陛下疼。”

我撒嬌似地抱住他的手臂,以青絲摩挲他的肩,幸虧青絲濃密且長,擋住了我那張羞紅的臉,否則連我都會笑話自己。

見我罕見的嬌怯,他的臉色稍緩,又將我的手牽過來細瞧,半晌他才輕輕問:“你和貞妃很合得來?”

我點頭:“陛下不常來後宮,宮裏就我們姐妹幾個,平日裏湊在一起聊天種田陪瑾兒,日子便不覺得難過了。”

他忽然恍然大悟,在我頭上重重一敲:“這是怪朕冷落你了?好,如你所願,日後朕常來就是。”

我心中大喜,當即在第二日將嬪妃們聚在一起,跟她們歡暢的說:“日後陛下要常來後宮啦,你們都要殷勤點主動點,早點懷個胖小子啊。”

可她們都仿佛沒聽見這話,只顧圍著我獻殷勤。

貞妃氣呼呼地將瓜子皮扔得滿地都是:“若沒兔子也惹不出這禍事!日後宮裏見到兔子就抓!絕不手軟!”

莫貴嬪緊緊皺著好看的柳葉眉:“這事怪我,日後嬪妾定要多派些人手保護皇後,嘖嘖,看這手腫的,那東朔妖女心忒黑。”

劉昭儀拙嘴笨腮,卻是個實心眼,她抱著瑾兒不停的說:“瑾兒乖,快給母後吹吹手,吹吹就不疼了。”

我一時語塞,心情頗為復雜。

都說後宮女子為了爭寵會打破頭,可怎麼眼前這幾位都如此佛性呢?

12

孟成繼一諾千金,來後宮的次數明顯多了。

他大多會留宿賢寧宮,但其余妃嬪也沒被冷落,宮中言笑晏晏,一片和睦。

轉眼到了夏季,淩霄園的麥子熟了,我帶著闔宮眾人歡天喜地的割麥、搗皮、磨面,迎來了宮中的首年好收成。

孟成繼生辰那日,喧嘩熱鬧的盛宴結束之後,我在賢寧宮用新面親手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面。

那面條又細又長,他用筷子卷了十幾圈,面條居然還在懸空打轉。

“今年的長壽面,是朕吃過最鮮香、最勁道的面。”

他一口氣連吃了兩碗,摸著肚皮心滿意足:“皇後有心了。”

我笑得得意:“前日臣妾用新面親手為太後做了薄餅,太後亦是贊不絕口。”

“嗯”,他若有所思,突然笑了,“民間常說夫唱婦隨,但朕忽然也想和你一起下田勞作了。這親自耕耘得來的收成,真的是無比香甜。”

我湊近他,像個妻子一樣依偎在他的肩頭,喃喃地笑:“那可就是婦唱夫隨了。”

“皇後唱得好,朕一定跟隨。”他朗聲說。

君無戲言,幾日後,孟成繼果然與我一起攜手出現在了淩霄園。

我們穿著農人的素衣布鞋,親自給果樹澆水、給蔬菜抓蟲,一群宮人緊隨其後,手中各自勞作,待黃昏時分彩霞漫天,有宮人像荷鋤晚歸的農人一般唱起了大良的民謠。

夕陽牧歌,夫妻攜手,儼然是一幅絕美的古畫。

皇上與皇後親力親為,做出了表率,一時間朝堂重臣也都紛紛效仿。

他們在各自的府內單獨開辟出一塊田地,閑暇時與家人共同勞作,既鍛煉了身體,也增進了天倫之樂。

最重要的是,此風一漲,老百姓們似乎嗅到了皇上倚重農業的味道,因為對土地更加有了熱情,連之前那些荒地都重新被種上了糧食。

金秋,宮中舉辦團圓家宴,在莫貴嬪的安排下,禦膳房用淩霄園的收成做出了一桌豐盛的美食,貞妃拿出了她新釀的果酒,劉昭儀扶著正在學走路的瑾兒,瑾兒想吃桌上的金絲蛋羹,饞的哇哇亂叫。

太後居中而坐,慈祥的像一尊觀音像,而我和皇上分坐兩旁眉目傳情,像極了民間的尋常夫妻。

席上一片歡聲笑語,但我卻突然覺得腹中一陣陣的惡心。

我難受得幾乎掉下眼淚,可在場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13

得知我懷孕的消息,父親和祖母立即進了宮。

上次被皇上禁足之後,父親似乎有幾分蒼老了,野心似乎也不再蓬勃興盛。

皇上是個狠角色啊,他這幾年暗中削減了重臣的大權,卻又賞他們榮華富貴,保他們晚年無虞。

予奪予舍,皆在皇恩一念之間。

見我因初孕嘔吐被折磨的臉色蒼白,父親難得地浮現一絲心疼。當年在侯府,他對我雖然淡漠,卻也不曾苛待我。

而如今,是我為侯府帶來了榮耀,於情於私,他對我亦多了幾分看重與依賴。何況,我腹中終於有了孟趙兩家的血脈。

祖母則不同了,她摟著我不停地為我撫摸胸口,又是焦急又是欣喜,百般心疼。

成榮四年的初夏,我順利地生下大良的嫡公主,孟成繼如獲至寶。

沒想到一向清傲自持的大良皇帝竟是個女兒奴,他每日一下朝便匆匆趕來賢寧宮,和乳母搶著給公主換尿布。有次繈褓中的小公主在他懷裏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他竟然當場呆住,看得雙眼發了直。

午後陽光暖煦,窗外紫薇花美得令人沈醉,我望著他們父女那相似的眉眼,一瞬間便濕了眼眶。

記得那一年,我忐忑而不安,祖母將我摟在膝前叮囑說:“若皇上不喜歡你,千萬不可對他動心。”

可是,我卻偏偏動了心,並拼死為他生下了孩子,因著這個孩子,他也終是與我心連了心。

其實我不在意他心中是否藏著別人,因為貴為君王,他的情愛註定不會屬於我一個人,若是他心中唯有我,那麼宮中其他姐妹的芳華又該如何呢?

於他,我不求專情,只求有情。

其實在那年大婚之夜,當他掀開我的紅蓋頭,我望見他的第一眼,便悄然發了願。

我趙元姝這一生有三願。

一願吾皇萬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一生有相思、長相見、不相疑,便已足矣。(原標題:《宮中有良人:皇後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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