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把別人的手割傷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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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輝明

流落在萬縣街頭,黃跛子在河街閑逛,看到有個老太婆在曬白米飯,覺得奇怪,就上前去問這是做的什麼?

老太婆說,“曬陰米。”

他又問,“曬陰米來做什麼?”老太婆回答,“陰米養人,煮粥吃最好,有客人來了煮一碗,別人說你家講究,生病了煮一碗,病也好得快些。”

河街家家戶戶都曬陰米。窗戶外支個架子,大簸箕擱在架子上。

黃跛子去了幾次,終於向老太婆請教到了曬陰米的方法,自己就租了一間小房子,也去買了些江米,泡了一夜然後蒸熟,倒出來,攤在簸箕裏曬。

他還學會了用陰米做炒面和酥炒米花兒。

晚上,挑著擔子走街串巷,扯起喉嚨大聲吆喝:炒米糖開水!

漸漸,有了些積蓄。黃跛子還是決定再回重慶,便乘船離開萬縣。

那天田爪爪本該休息,同事有急事,要請三天假,央他代為執勤。順手把自己在羅漢寺請的一個玉觀音掛在田爪爪脖子上,說是請長老開過光的,作為感謝,送給他辟邪擋災。

下午兩點左右,警報響了,人們亂紛紛的往防空洞跑。是人都鉆進去了,只有那個瘦高男子,卻傻戳在洞口外,還仰起頭看飛機。喊他幾聲都喊不答應,木了一樣。聽到一顆炸彈的呼嘯聲了,根本來不及細想,就猛地朝洞子裏面推了他一把。

炸彈爆炸那一瞬間,心想今天完了,眼睛已經閉上,不由自主地念了聲觀音菩薩,就等如雨的彈片擊穿全身。濺起的泥土石塊彈片暴雨般響過後,自己似乎沒死。眼晴都不敢全睜開,睜一條縫迅速地掃了一遍全身,只是手指頭被割傷了,飛出去幾滴血。

田爪爪掏出帕子,把手指頭紮緊,一只手不好使,就用牙口幫忙,打了個結。

警報剛解除,就往上面較場口教會醫院走。

是個外國洋人給他處理的傷口,長著黃毛的手捏著鑷子,夾起棉球蘸酒精擦洗,痛得他鉆心。然後纏上繃帶。

一條小傷口,他也沒在意。晚上,手指痛起來了。幾天後,疼痛沒緩解,手指還腫得發亮,手背也腫圓了。

他跟同事一起,到教會醫院找那個洋大夫。洋大夫揭開紗布仔細看,搖著頭說,“糟糕!糟糕!彈片可能有飛刺,清洗傷口時大意了。現在已經感染了,只能截掉手掌!不然,整條胳臂都得報廢,性命也可能有危險。”

田爪爪讀警官學校時,學過這些知識,知道厲害,同意立即手術。

從醫院出來,田爪爪便離開了警察局。拿著賠償和獎賞的錢在朝天門開了家旅館。

朝天門是重慶最大的水陸碼頭,四海賓朋,八方雲集,人來客往,旅館生意很好。第二年,又在陜西路買下幾個門面,開了油蠟鋪和雜貨鋪。

接連娶的兩房太太都有生養。小太太先生,是個兒子,跟他一樣白凈,只是後頸大椎那點有塊紫紅色胎記,像個月牙。取名田山陽。大太太後生,也是個兒子,卻長得精瘦。

外人看他一只手桿沒得手掌,都喊他斷手桿。

都說世事難料,禍福相依。還在雄心勃勃地盤算想要開家舞廳,他有當警察的背景,開舞廳可占很多便利。大火卻從天而降,一夜之間什麼都沒有了。萬幸的是,全家五口人安然度過這一劫,毫發無損。

南岸是郊區,說話鄉土一些,看了他一眼,沒爪爪,直接就喊他王爪爪,至於大名叫什麼,沒人想知道。

三、建橋始末

大火第二年,夏天高溫難耐,坐著也出汗,長生溪的水渾濁不堪,溪中凸起的巖石都淹了,沒人敢涉溪上街。

莊麻子早早的就收了樹下那些行頭,到冷酒館喊小妹炒了幾個菜,打了一壺桑葚酒,叫黃跛子也過來坐。

黃跛子放下手中的熟銅煙竿,笑著走過來。正好,田爪爪也來了,他是來送花生米,還有新做的鹽蛋和松花皮蛋。莊麻子就大聲招呼田爪爪坐下來,“不走了,大家一起喝個酒。”

喝了幾杯,莊麻子便拉著黃跛子的手說,又夢見母親了。

“就跟生前一樣,叫我莊娃子,你院子都賣了,打那幾塊石頭,擺在石塘口也沒用,上次你不聽我的話,擋了走蛟的道,腿傷成這樣,不是土地公公,就不是斷一條腿了,你命都沒得了,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兒子,將來,你兒子比你有出息。修橋補路,多積點德,下輩子好。不如把那些石頭拿來修座橋,就在紅土地兒那點。”

田爪爪問,“兒子?你孤家寡人哪來的兒子?這夢有點奇怪。”

黃跛子和田爪爪給莊麻子解夢,都覺得他講這夢有點假。

莊麻子喝酒不語,仰著大臉,拿眼睛乜斜著他倆。

“不過,”黃跛子說,“不管夢真夢假,你說修橋積德,倒是提醒了我,這夏天漲水,河水從蘇家灣倒灌進長生溪,大佛寺下面和黃荊坡上面的人,想上街也沒辦法涉水過來,要過溪得繞到孫家花園上面去了。來吃酒的人少得多,你油蠟鋪的生意可能也要清淡些。我看修橋還不只是行善積德,應該對眼前的生意都有好處。”

田爪爪說,“還真是這麼回事,修橋補路,既做了善事,又好了生意。你看我們,三個都是殘疾,這輩子積點德,下輩子好歹做個完整人嘛。”

三個人神情莊重,慢慢放下筷子站起來。莊麻子把手伸出來,黃跛子把手伸出來,田爪爪也把那只好手伸出來,三只手握在一起,算是擊掌為誓。

莊麻子說,“我出石頭,幾塊巨大的青石,還在石塘口,石頭就不用花錢。”

黃跛子田爪爪都說,“要得,其他工費我們兩個分攤。”

段矮子說,“不過,只有他仨,沒有惟癡和尚,仍然沒得三殘橋。”

喝茶的客人問,“三殘橋不是黃跛子田爪爪莊麻子他們三個修的嗎?”

段矮子說,“是他們三個,但沒得惟癡和尚講法,三殘橋修不起來。”

喝茶的客人不解,放下了土碗。

段矮子講道,他們幾個找人把石頭擡到溪邊,請了些工匠來,可是,架了幾次橋,走在上面總感覺活搖活甩提心吊膽。那啷個要得喲,不等暴雨山洪漲大水就搖搖欲墜了。有人說廟裏的惟癡和尚是高人。田爪爪去請的他。他聽說修橋,立即就翻山過來了。在溪兩邊看,又看石料,然後說獨石橋得加鐵榫。深冬水枯時再修,等大石巖露出來,在中間鑿坑,外面箍模子,現澆鐵水成榫。獨石橋柱石下面要鑿個榫槽,豎立起來後在外面澆鉛水。橋面兩塊條石接縫,也要鑿孔,但不能現澆鐵水,怕石頭炸裂。預先打成鐵肖釘,把橋面條石和柱石連接起來,兩岸橋頭也這樣做,然後再現灌鉛水,把縫隙填滿。

“所以說,”段矮子有點得意,“這可不是架幾塊石板這麼簡單的橋?修好後,惟癡和尚還畫了幅三殘圖。”

喝茶的客人哦了一聲,表示驚嘆。卻又問道,“三殘橋下一個樁,這橋下怎麼是一個孔?”

段矮子有點不耐煩,白了他一眼,“你也是喲,這哪是三殘橋嘛,七十年代就拆了。這是新橋。過車子。還是喊三殘橋,喊慣了。貓背沱上面有個戰備物資倉庫,要進出貨物。順著長生溪修馬路,過了新橋往上,在孫家花園前面拐彎,從廣場出去,下彈子石河邊碼頭。”

喝茶的客人說,“修得這麼千秋永固,拆了真可惜。”又問段矮了,“怎麼又叫紅土地呢?”

段矮子說,“這個名字的起因是莊麻子打過一座土地廟。”

天熱,樹蔭下有風,涼快。

剃頭的木椅就擺在樹蔭下,接榫處包著白鐵皮,釘著細小的鐵釘。旁邊一個三角架子,架子上放一個銅面盆,盆沿搭張毛巾,架子頂的淺沿木盒裏,放著刀剪篦刷。稍遠一點,坐一個小火爐,銅水壺裏燒著水。樹上垂掛那條巴掌寬的蕩刀牛皮已經黑光鋥亮。

莊麻子解開汗褂褂的紐扣,搖著大蒲扇,臉上那幾個凹坑也沁出汗水。他的木腳桿沒得腳掌,直伸伸的,上面也包得有白鐵皮,也釘得有細小的釘子。

有客人來了,喊他一聲,他便從黃家冷酒館搖著蒲扇走出來。抄起擱在三角架上的刮胡刀,在牛皮上來回鐾。大人抱來的孩子膽小,偷覷了他那張大臉一眼,屁股一坐上椅子,就尖聲哭叫起來。

莊麻子下手輕快如風。孩子張嘴未閉,哭聲未停,頭發已經刮完了。

他最得意的還不是剃發。有人問他,他便指著長生溪對岸的土地廟,說那是他一鏨子一鏨子從石壁上硬摳出來的。

土地廟的房子漆成棕紅色,房頂漆成棕黃色。石橋上過往的行人看到了,都忍不住叫一聲,“紅土地兒!”

喝茶的客人說,“難怪不得,我聽到有人說這地方也叫紅土地兒,心裏就在想,這是一片青石灘,哪來的紅土地嘛。不過,咋也沒看到紅土地廟呢?”

段矮子說,“順著這路往下,溪邊石壁那裏,土地公公還留得有個腳板。廟子早就遭毀了。砸土地公公時,一手錘下去,濺起一顆石頭砟子,把一個學生的眼珠子都打爆了。”

喝茶的客人說,“哦,這個我聽說過,就是街上開盲人按摩店的孫大瞎。”

段矮子說,“對,就是那個孫大瞎。眼睛打爆後,開始信教了,每逢初一十五吃素,還要到廟子裏去燒香拜佛。”

喝茶的客人問,“莊麻子也信教?”

段矮子說,“莊麻子不信,他媽媽迷信,說黃荊坡蘇家灣這麼大一片地方,沒得個土地廟,土地公公,土地婆婆,遮風蔽雨的地方都沒得,哪個還肯盡心盡力做事,要是出了大事情,誰來管?說莊娃子,你既然是石匠,就在涉水過溪那個石壁上,打個土地廟出來。”

段矮子說,“現在回過頭來,接著開頭的引子講。”

黃跛子聽山陽兒說出田俊卿三字,心裏一顫。

到了油蠟鋪,沒看到田爪爪。櫃臺裏只有田爪爪的堂客,就是小太太,說田爪爪到杮子溝進貨去了,馬上就回來。

他問,“田爪爪叫田俊卿呀?”

小太太心想黃跛子這話問得奇怪,就回了一句,“對呀,這還有假?你有啥子事嗎?”

黃跛子又仰頭看墻上的執照,果然是田俊卿。墻上的神龕供著一尊觀音。

平時都喊爪爪,哪個去問大名?修橋的時候,有人提議要立塊碑紀念,田爪爪說,都是山野之人,過眼雲煙,散了就散了,沒必要留下姓名。當時也沒問過他的大名。

幾場運動過後,人們都互相提防。這條街上,多是外面來的,誰家怎麼來?沒人弄得清楚,也沒人想弄清楚,更不會有誰主動給外人講自己的身世。在一起喝酒,即便喝高了,也絕口不提過往之事。只知道他是開油蠟鋪的,會做鹽蛋會包松花皮蛋。

沒想到這幾年天天見面的人就是恩人。

他情緒激動,嘴唇發抖,告訴小太太,“田爪爪回來,一定到我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