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買了兩座山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中國作家網的原創平臺是一個可以自由而充分地成長、交流與展示的天地,目前共有註冊會員近七萬人,其中2021年新增近兩萬人。2021年9月至11月,我們舉辦了中國作家網原創頻道征文(小說)大賽,吸引了一批優秀的作者,也從中誕生了兩位“本周之星”。

“本周之星”作為原創平臺的品牌欄目,我們希望它能鼓舞廣大寫作者更加積極踴躍地參與原創寫作中。進了進一步增強欄目吸引力,我們從2021年總共48期“本周之星”中,評選出16位中國作家網2021年度“文學之星”,分別授予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和優秀獎並頒發獲獎證書。新的一年,我們依然希望不斷發現新的寫作者、新的故事、或某種新的寫作願景,也希望為這裏的作者提供不斷成長的養分,願廣大的寫作者都能在這裏找到個人創作的新天地,共同打造新時代的文學風尚。

中國作家網2021年度“文學之星”

獲獎名單

題目作者體裁一等獎北漂的老人王建剛小說二等獎玻璃、廢墟及其他西厙詩歌他們(節選)紮西才讓散文阮郎歸吳彥非小說三等獎我記住的樹前進的孫散文夏至:時間的拐角楊秀廷散文重陽(外二首)剛傑·索木東詩歌關於蘇茜(節選)木俞小說給我一支煙任路小說優秀獎秘藥(組詩)董欣潘詩歌海浪哲學(外九首)野老詩歌海邊行(組詩)林傑榮詩歌沂蒙舊事雙魚小說豌豆張毛豆小說胡家灣薛家河小說英語何晶小說

一等獎

王建剛

王建剛,1958年生,中國作協會員,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復盤》《不惑之惑》,《王建剛精選文集》(三卷本)等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集等12部。作品曾獲河北省五個一精品工程獎。

獲獎作品:《北漂的老人》

1

楊三泰六十歲以後的家在北京像素,這是一個生長在北京朝陽區草房地鐵站旁的商住兩用小區。二十多棟高樓像五彩繽紛的玻璃櫃堆在了一起,裏面住著近三萬中國人和外國人。中國人主要來自東北三省和華北、華東十二省市。外國人有黑人白人棕色人黃種人,當然他們在這裏還屬於少數人,而且大都是年輕人。中國人在這裏的是年輕人和老人,中年人幾乎看不到。像素由於人口眾多,分了南區和北區,兩區中間有一條寬寬的步行街,兩側是商場、飯店、健身房、遊泳館。楊三泰的家在北區十一號樓,按理說這年頭不應暴露過多隱私,但是,中國人就怕但是,即使告訴你楊三泰住在北京像素,或者說的更具體一點,六號線草房站北京像素,或者發了截圖,你也很難找到他的家。因為楊三泰在這裏住了六年,這會兒他都說不清楚樓的朝向,天天出入的西門,他卻覺得就應該是個南門。

楊三泰是個當過十年兵的軍人,跑方位角、看軍用地圖從來沒轉過向,走過眼。怎麼就老了老了,剛活明白了,卻像小蝦米鉆進了迷魂陣一樣的地籠。

天光大亮,兒子楊千軍在擺滿嬰兒用品的主臥室裏,陪媳婦岫玉觀看《新媽媽必讀》,岫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說,物業催繳費用了,你一會兒去交上吧。楊千軍說,催款的條子就放在樓下茶幾上,讓爸媽去交好了。岫玉說,這不好吧?楊千軍說,爸媽說了,他們就我一個兒子,給孫子花錢心裏痛快。咱就讓他們痛快去吧。

樓上樓下不隔音,就像在一個屋裏說話。楊三泰聽到了,也看到了那張條子。他原本想高興地去,可現在又不想去了。老伴金景說,看你那出息,多大人了,還和兒子斤斤計較。無奈何,楊三泰在老伴的指揮下去交物業費……(點擊閱讀原文)

二等獎

西厙

西厙,上海市作協會員,金山區作協副主席。出版詩集《站在秋天中央》《萬物收藏月光的方式》《寫生課》等六種。作品見於《詩刊》《星星》《詩潮》《詩歌月刊》《西部》《青年文學》《散文詩》等報刊。作品收入《2017年中國詩歌精選》《2018年中國年度詩歌》《2019中國年度散文詩》等選本。曾獲2014年度星星中國散文詩大賽優秀獎、上海市作協2013、2017、2020年度作品獎等。

獲獎作品:《玻璃、廢墟及其他》

玻璃

在玻璃的碎裂聲中你聽到什麼

我聽到碎裂

聽到事物毀於碎片的尖叫——

無聲的

我聽到尖叫中美的毀滅和

心靈的戰栗

比如,一張破碎的、姑娘的臉

被剜去了人們對美的信仰

一雙兒童的眼睛——

完整的玻璃背後破碎的心

光芒幽燃像一把刀

紮向這個羞辱和毀滅它的世界

……(點擊閱讀原文)

紮西才讓

紮西才讓,本名楊曉賢,藏族,70後,甘肅臨潭人,畢業於西北師範大學中文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甘肅省作家協會理事,甘肅“詩歌八駿”之一,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獲得者,甘肅省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榮譽稱號獲得者。作品被《新華文摘》《小說選刊》《中華小說選刊》《散文選刊》等轉載。著有詩集《七扇門》(2010年)、《大夏河畔》(2016年)、《當愛情化為星辰》(2017年)等,中短篇小說集《桑多鎮故事集》(2019年)。現居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

獲獎作品:《他們(節選)》

莊園之門

百年前的某個秋日,我的兩個太爺從異鄉出發,走在歸家的道路上。途經一個小鎮時,兩人看到一處莊園,背靠在巍峨的西山下,那高聳的門樓在落日的余暉裏顯得異常壯觀。一個太爺指著那處莊園說:“聽說這就是土司居住的地方。”隨後他倆就離開了。但還沒走出那個小鎮,就被一群人——老人和孩子——給堵住了。老人們神色都格外慌張,而孩子們個個手裏拿著沙棘條,枝條上的綠葉和紅果依然充滿生機。他們用眼睛盯著那處莊園,指責他倆不該用手胡亂指點,說莊園的主人會很憤怒,而主人的憤怒必將給小鎮帶來看不見的災難。兩個太爺只好順從了這些老人和孩子,被他們領著踏上贖罪之路。他們把他倆帶到莊園門口,其中一個白胡子老人很小心地敲了幾下門。等了好半天,沒人來開。白胡子等得有些焦慮,就輕手輕腳地去推門,門也許從裏閂住了,怎麼推也推不開。又等了一段時間,沒有一絲有人來開門的跡象。白胡子說:“也許裏面的人都睡了。這樣吧,你倆就等在門口,等第二天門開了去給主人賠罪。”可是,第二天,門沒有開。第三天,門依然沒有開。一個月過去了,門還是沒有開。一年過去了,門始終沒有開。時光老人揮舞著他的長鞭,把萬物趕往歲月深處。兩個太爺已經老了,同他倆一樣堅守在莊園門口的那些老人,早就化為了灰塵。那些手執沙刺條的小孩,也長成了大人,他們早就不想等了,都悄悄地離開了那個小鎮。但那扇在落日光輝裏更顯滄桑的莊園大門,一直不曾被人打開……(點擊閱讀原文)

吳彥非

吳彥非 武漢漢陽人。愛好文學,偶有作品發表。

獲獎作品:《阮郎歸》

1

風中從磨山上跑來一個人。太陽已漸漸西沈下去。羅之秋穿過楚市,楚市全關張,一派冷清的跡象。再出楚城,轉進杉林長堤上,繼續沿湖跑。漫漫夕陽映紅了天邊的天和山腳下一片幽暗的湖水,高大的杉樹和他日漸單薄的身軀倒映在水裏,曲影搖晃。前方來到雁歸橋,他沒停下腳步。一只白身灰長尾水鳥俯衝到水面,撲棱幾下後向湖中間飛去。是雲追逐夕陽,還是夕陽趨趕著雲?天空亂雲飛渡,變幻不同的形狀。他發覺有那麼一刻,它們好像僵持住了,互為糾纏在一起。

同為糾纏的,還有他的愛與恨。

昨天是父親的七七祭日,七七過後,父親的魂靈將離家向西去。父親走的那個下午,只有母親和鄰居陪伴他。他沒留下片言只語,沈睡在堂屋的棺材裏。羅之秋趕回東瀾村家裏,母親叫他跪下,給父親磕頭燒紙錢。母親雙眼紅腫,淚跡未幹,不時發出壓抑的抽泣聲。或許是二十多年來,回家少得可憐的原因,他心裏空空的,流不出一滴淚。喪事由弟弟一手操辦,不用他插手,他也懶得操心。深夜,他要弟弟去睡一會,自己坐在靈堂前守夜。不一會,鄰居方立來了。他們就坐在父親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方立說:“前幾個月,你父親預感時日不多,把他的後事一一安排妥當,叫我協助你們。還好多次找我談心,講他這一輩子的故事。”

“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方立文化不高,但講話層次分明,以時間為軸,說父親的生意經,說父親的人際交往,說父親對村裏的貢獻,說從父親那裏學到很多,父親也給過他很多幫助。說到動情處,還偶爾朝父親那邊看看。又說父親對生命的留戀,還有好多事沒完成,人生的不如意和遺憾……方立身著藍色工作制服,黑黑的國字臉上溝壑縱橫,但少有波瀾,一根接一根抽煙,嗆了好幾下,語氣低沈而舒緩,句句講到人心裏去。父親棺材邊的長明燈星星點點跳動,香紙屑的氣味彌散在午夜的空氣中。天色一點點亮起來,門口的柿子樹葉泛青黃光,一彎下弦月掛在鄰居家樓頂上。羅之秋聽進去了,但內心沒多少觸動。不知是不是父親有意托付方立,借方立的口和他交流,或者道別。要知道,父親在世時,他短短的幾次回家,幾乎不和父親聊天……(點擊閱讀原文)

三等獎

前進的孫

前進的孫,本名孫林源,生於八零年代,現居河南漯河。

獲獎作品:《我記住的樹》

一片葉子落在我肩膀上,我仰頭望這棵長滿綠油油葉子的樹,很像我曾經爬過的那棵。

一顆臭椿樹夾在東屋與堂屋的過道中間,我用兩只胳膊才能把它抱住。自從我記事兒,它就在那裏杵著,那麼粗,那麼枝葉繁茂。樹幹直直地長上去,貼著東屋的墻。剛過了房頂,枝杈就分散開來。闊大的枝和葉遮天蔽日,把屋頂蓋了個嚴嚴實實,不讓任何一絲陽光溜進來。屋頂墻沿的紅磚上,苔蘚濕潤而青蔥,它們是受到了椿樹的庇護,生命力才得到了極大的膨脹。

椿樹一定是先於房子而存在的,有誰會在蓋好房子後,在房子邊上種樹呢。許許多多的樹,都是無端地出現,莫名地長大。人們從來沒有註意到它們從何而來,於是它們就自然而然地活在人世間了。曾經,在這個小院子裏,一棵年輕的樹,亭亭玉立,高傲地孤獨地肆意生長。那時的父親,很年輕,他肯定不願砍掉跟他一樣的年輕生命,於是他們就圍著樹打樁子,壘磚頭,蓋起一座青磚大瓦房和一座紅磚小平房。椿樹夾在兩座房子之間,被兩個房子保護起來。春暖花開時,椿樹覆蓋在房頂,以枝葉抵擋太陽的侵襲和騷擾,讓樹下的一家人在他的庇護下,涼爽地度過夏秋。

當凜冽的北風呼嘯而來,吹走蕭瑟的秋。青黃的樹葉迎合著風,紛紛離開了滋養自己的樹幹,飄飄而下,用美妙的舞姿在天地間跳出華麗的樂章。即便一頭栽入黃土之上,得了時機,也會再次隨風而起,繼續它的沒有終結的飄蕩。椿樹的小葉子,在一個挺直了伸出去的莖幹上,兩邊並排著長,一側七八個葉,另一側七八個葉。這根莖帶著自己的小葉子,又長在一個更粗的莖上,就像兒子曾經坐在父親懷裏,父親曾經坐在祖父的懷裏一樣,子孫在祖輩的擁抱裏,越長越旺。

從椿樹上折下長長的一支,把小葉子捋掉,剩下光禿禿的一個莖桿,拿著這個桿,一頭搗在大地上,在村裏的大路上,印出一個個印跡。這些印跡,跟馬蹄子一模一樣,錯落交替,再和著嘴裏“咯噔噔咯噔噔”的擬響,一會兒這裏就是快馬奔騰,塵土飛揚……(點擊閱讀原文)

楊秀廷

楊秀廷,苗族,貴州省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作品散見《民族文學》《寫作》《文藝報》《人民日報》海外版等30多家報刊。著有散文集《草不飄搖草快黃》《繾綣與傷懷》。作品入選《新時期中國少數民族文學作品選集(苗族卷)》等選本及被《中學生閱讀》等報刊選載。

獲獎作品:《夏至:時間的拐角》

時間有方向、速度,也有重量和拐角。

澄江、曉風、打漁船,柳岸、鳥鳴、早行人。江霧淡淡中,小城錦屏三江六岸的燈光一盞接一盞安然隱去,在環繞三江國家水利風景區的健康步道邊,花明草碧,樹木鮮潤,趕早市的人們步履匆匆,平實日子裏一幀一幀鮮活的場景又次第打開。

鳥總是站在清晨最早醒來的枝頭上,迎風搖曳,它們在清朗晨光中自言自語,然後相約談天,把翠綠的鳴聲滿地灑落。有趣的是,本應在晴午才登場的蟬也早醒,開始練習歌唱。起初是在某一棵樹上,一只蟬獨唱,起調有些散淡、慵懶,卻執著,風很快把蟬的情緒播撒,一只又一只蟬扯開了嗓子,匯進聲音的河流,於是,江岸邊綿延的青枝間,蟬聲漫漲,如微雨纏綿,猶絲竹亂耳,繼而像陣雨襲來,聲情鹹備,抑揚排闥,一會兒就變成急雨般密實的恣肆忘情,蔚然如潮,在盛夏的日出前演繹成一場聲音的盛典。

始於鳥鳴,盛在蟬聲,加上水的潤澤,風的加持,清晨的那些詩意蓬勃如新。

長堤漫步,水榭憑欄,一天、兩天,一周、兩周,一月、兩月,我發現丁酉年這個夏天,鳥和蟬像是有了約定,河岸的柳樹是鳥兒喚醒小城的試音地和演出場,而圈圍在濱江步道和臨江綠柳後面的樹叢與掩映其間的亭閣,才是蟬聲策動的陣地。

鳥雀的啁啾就這樣在晨光裏被一波一波的蟬聲覆蓋。這個時候,鳥兒就有了幾分謙遜,它們開始把青翠的歌喉調得低一些,調得柔一些,它們輕盈的身影,點綴於枝葉間草叢中,也躍動在江畔人家的庭前院後,標點著這早晨的舒朗和靈性。

生活在這座濱江小鎮裏的居民,平凡日子裏對美的感受,是從鳥叫聲輕漾在晨霧中開始的。尤其在夏至時節,在清水江邊,這種美的遭逢似乎來得多了一些,這日子就有了簇新的意味,仿佛一大把一大把溫暖的舊時光,在夏至這些晴朗而熱烈的早晨被閱讀,被歌詠,被擦亮……(點擊閱讀原文)

剛傑·索木東

剛傑·索木東,藏族,又名來鑫華。甘肅甘南卓尼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故鄉是甘南》。現供職於西北師大。

獲獎作品:《重陽(外二首)》

重陽

陽光正好,順著北山走了走

我們所能企及的高度

早就有人抵達了。繞過山頭

就是下山的便道

金碧輝煌的廟堂立於高岡之上

那麼多的先賢頷首而立,沈默不語

那麼多的石頭堆積在一起

足以構成凝重的氣息

濃墨重彩的檐頭,幾只鴿子

嘀咕著午後的瑣碎

吹過去的風,就一直停不下來

向陽的山坡上,應時的花木

還未真正斑斕就已開始雕零

搖曳的秋英,結下黑色的果實

“在藏地被叫做格桑的花朵,

擁有著針一般堅硬的種子。

再強大的胃口,也無法阻止

來年,它們漫山遍野地盛開!”

更遠處的河谷裏,一塘葦子

半畝黃沙,安安靜靜地陪伴著

北方的這條大河,漫長而寂寥的冬天

遠走的飛鳥,偶爾還會夢見

濁流裏艱難蠕動的沈默嗎?

繞過繁華,繞過行人

繞過康莊大道的平坦與擁堵

這一座小院清清靜靜

五彩的萱草,委頓於地

漸知天命的我們,舉起酒杯

溢滿泡沫的庸常裏

風,分明已經靜了下來

……(點擊閱讀原文)

木俞

木俞,2001年出生在四川資陽,目前在到處都是水的江城上過著普通的大學生活。沒有其他作品。寫作是帶著距離地看待生活。

獲獎作品:《關於蘇茜(節選)》

(一)

飛機降落的瞬間,蘇西感到有幾分暈眩,像回憶突然襲來。

到達倫敦機場時已是深夜,飛機在跑道上平穩地滑行,透過小窗,可以看到機場燈火通明,指示燈像是要延伸到下一個白晝,也可以想到此刻市區燈光璀璨。倫敦是座不夜城,事實上,世界上許多城市都在逐漸失去他們的黑夜。她想到自己第一次來到倫敦,和蘇茜一起,時間還是1990年。

1990年6月的某天,一班由剛果直達倫敦的航班上,有這樣一對看上去有些奇異的旅客——一個黃皮膚女人帶著一個黑人女孩。蘇西略帶興奮但又有些緊張地坐在靠過道的座位上,空乘人員耐心地檢查著每一位乘客是否系好了安全帶。蘇西正試著把腳緊緊貼在一起,又一步步分開,再並在一起。她在想象地面是蘇茜告訴她的一種叫“鋼琴”的能彈奏出聲音的東西,這是屬於孩子的遊戲,她樂此不疲。腳上是顏色誇張的彩色涼鞋,如果是個白皮膚小孩,看到的人會想到潔白雲朵間的彩虹,於她卻是彩虹墜入了泥潭中。幸好她沒有想那麼多。

一旁的蘇茜早已戴上了眼罩,登機前她曾告訴過她,這將是一場漫長的旅途,也許有雙關的意味,蘇茜沒有說明的是“可能會貫穿你的一生”。總之登機後,一直到蘇茜領著她找到座位順利坐下,蘇茜再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她應該是很累了,蘇西悄悄轉過臉,看著蘇茜沈睡著的無比安詳的面容。她們之前一路風塵仆仆、舟車勞頓,但她依舊十分有精神。一路上她都很興奮,好奇的打量著周圍,黑色的眼珠相較於她深色的皮膚更黑更亮,像草原上閃爍的夜空。眼白部分尤為明顯,眼睛咕嚕嚕轉著,顯出一種黑人小孩特有的機靈與可愛。蘇茜曾誇她是個漂亮的黑布娃娃。

周圍乘客大多是白人,似乎還有專門來剛果的旅行團。座位有些高,她看不到前面人了。不過她從座位上露出的一小部分發型發色以及小聲交談的聲音音色可以辨別出,畢竟總有那麼多不同。

一路上,她們似乎成了移動的焦點,吸引人們若有若無的註視,但她隱隱約約感到那些平和面容下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並不明顯,卻讓她覺得奇怪的微笑。當她後來試著一次又一次回顧過去,想要隔著時空解答心中曾留下的疑惑時,才明白這種微笑背後的含義,也許連微笑者自身也並未意識到——因為這是他們內心深處天然的最真實最隱蔽的微小反應,那包含著一點點好奇、一點點他們絕不願意承認但確實存在的輕蔑,同時伴隨著骨子裏天生有的驕傲與一絲同情——他們在心裏猜測,一個面容憔悴的黃種女人,一個黑皮膚小孩,她們是母女嗎?看上去又不像。那個大點的是哪裏人?中國、韓國、日本?東方人的外貌與年齡總是很神秘。沒有見到一個類似於父親的角色——噢,她們只有兩個人,那孩子的父親呢,是在倫敦,在剛果?父親還活著嗎?她是被拋棄了嗎——那一定很可憐。他們在心裏揣測這背後可能有的悲慘故事。又或者什麼也沒想,只是單純覺得,這是比白加黑還奇妙的搭配。

這些微笑,這些復雜的情感,如果不是孩童的眼睛——這臺世界上最靈敏的相機——是捕捉不到的。那時的蘇西只模糊不確定地感到,周圍人都在克制。克制什麼?克制上述任意一種被宣判不正確的情緒流露。克制是文明世界的產物。

在一張張蘇西覺得或好奇或冷淡的面孔中,她終於見到一張令她舒適的笑臉——那是一個普通的胖胖的白皮膚老年女人,她正和善真誠地看著蘇西微笑,她看到蘇西身上有著她那同樣年幼天真的外孫女的影子。蘇西受到鼓舞般自信的咧嘴回給她一個微笑,雖然內心還是有些膽怯……(點擊閱讀原文)

任路

任路,筆名南溪九叔,河南省作協會員。主編有《楊柳青青》《溫暖的時光》等文學著作,出版有詩集《時光清淺》。自幼生長於安徽大別山,現居嵩山南麓汝水之濱。大山的遼闊滋養了我最初的文學情懷,在創作的道路上戰戰兢兢二十余載,始終認為文學是拐杖,是炭火,是燈盞,是救贖,是師亦友,可牧養心靈,也可刮骨療傷。

獲獎作品:《給我一支煙》

(一)

小雨在廚房做飯時,季軍趴在陽臺上看水泡。馬路上不斷濺起的水泡讓他心情愉悅。水泡濺起來就破,接著又一個水泡,後來就越來越多,慢慢開始遊動。

前段時間一直說有雨,但每次都是眼睜睜看著一團團飽含熱情的烏雲,在頭頂一轉悠就飄走了。氣象臺說今天有大雨,小雨想,這次預報還真準。

小雨說季軍對雨情有獨鐘,季軍也不止一次說過小時候的故事。那時候,只要一下雨,季軍就領著院子裏的小夥伴在雨裏瘋跑,每次都淋得像落湯雞。可是季軍高興,他喜歡下雨帶來的快感。長大後,季軍就愛上了小雨——他的妻子。

季軍認為雨就是水,水是最溫柔的,就像小雨的名字,多有詩意。但是他說妻子的脾氣一上來就像狂風暴雨,不講章法,讓自己抓耳撓腮。季軍和妻子開玩笑時總會這樣說。

半年沒下雨了,天氣憋悶得厲害,來一場透雨比什麼都好。季軍想著想著手指一陣灼熱的疼痛,剩下的煙頭在指間留下一塊焦黃的印記。

小雨一聲尖叫,季軍急忙衝進廚房。一陣急雨打進廚房,案板上水淋淋的。小雨說這雨也太大了,有點嚇人。季軍關好窗戶,安慰說沒事,下一次透雨涼快,空氣也好。

“又抽煙了?”小雨白了季軍一眼,季軍趕緊抽身溜了出去。

小雨知道季軍煙癮大,這也是他們收費站上公認的。季軍總說煙能提神,為這事小雨沒少和他紅臉,所以季軍每次抽煙都有一種負罪感。忍不住時,他就偷偷掩上小書房的門,再打開陽臺窗戶,讓煙霧流向窗外。抽完後,季軍會把身上拍打拍打,盡量掩蓋蛛絲馬跡,此時,他感覺自己活脫脫像個小偷。即便是這樣,煙草的殘味依然逃不脫小雨的嗅覺,所以季軍總說小雨是狗鼻子。

小雨是警察,剛出差回來。她想趁著周末一家人好好吃頓飯,所以半下午就開始在廚房鼓搗,時不時伸頭看看客廳的爺兒倆,一臉幸福。童童這小東西轉眼5歲了,基本都是姥姥和姥爺帶大的,和自己待的時間實在有限。而季軍,結婚這麼多年來,自己也沒顧上給他做過幾頓飯。一想起來,小雨的心裏就不是滋味……(點擊閱讀原文)

優秀獎

董欣潘

董欣潘,原名董新潘,男,福建福鼎人,福建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詩作見於《詩刊》《草堂》《詩潮》《詩歌月刊》《福建文學》《北方文學》等,入選《2016中國年度詩歌》《2019年詩歌選粹》等多個選本,偶爾獲獎。出版詩集《閑筆》。

獲獎作品:《秘藥(組詩)》

閩東海

從東臺山以遠,到官井洋以南

百多海裏的洋面,是我的閩東海

它也稱為海西,在臺灣海峽以西

我最先迎來朝日的第一縷曙光

送走夕陽的最後一片暮色

期間有我眾多的漁民兄弟踏浪出海

或放網捕撈,或圍網養魚

這片海域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疆域

古老的海洋潮起潮落,它日夜歡唱

一支漁歌,高亢的部分是水手的豪放

低沈的部分是漁村的嗚咽和悲壯

……(點擊閱讀原文)

野老

野老,原名黃健,土家族,貴州沿河人,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散文詩學會會員。作品散見《詩刊》《長江文藝》《星星》《揚子江》《詩歌月刊》《散文詩》《詩選刊》《江南詩》《綠風》《草堂》《貴州作家》《延河》《青春》《散文詩世界》《椰城》《上海詩人》等雜誌,入選《2019年度中國優秀散文詩》《2020年度中國年度作品•散文詩》,參加第九屆《中國詩歌》“新發現詩歌營”。出版詩集《霧中山色》(2018.12),獲第八屆梵凈山年度文學獎。

獲獎作品:《海浪哲學(外九首)》

一浪接一浪拍擊海岸,一浪又一浪

淹沒沙灘上的紅塵之事

無人詮釋海浪的力量

它趕走沐浴的曙光,趕走了

途經的夕陽。唯獨,海鷗

棲息在灌木叢中

點數海浪。它破碎,如此迅速

成為海洋的一部分,是必要的

成為海浪上的浮漂物是幸福的

與海浪隨波逐流,遼闊

還原陸地上的生活景象

船燈微暗,借一只漁船露宿

人類許下的祝福以及拋棄的憂愁

進入夢境,綻放出芬芳

與天空閃耀的星辰共呼吸

透明的海浪之聲消失於

寧靜的無邊的黑夜

但海浪的翅膀在飛翔

閃電、雷鳴永遠無法擊退

一浪浪漣漪,賦予大海新的含義

鹽不動聲色地隨海一生

舒緩的陳述裏,偶爾看到

海浪親吻若隱若現的島嶼

也許不是愛的親吻,也許

是為生活狠狠地碰了個滿杯

這是海浪的

柔弱時刻。大海給予慈祥般安慰

海浪,把裸體的自己歸還水域

藍色的鯨魚吐出生活之痛

你聽見新鮮的潮汐聲

響徹在體內,尾聲清脆

……(點擊閱讀原文)

林傑榮

林傑榮,筆名林邪雲,浙江奉化人。作品散見於《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詩刊》《星星》《兒童文學》《江南詩》《揚子江詩刊》等刊。曾獲李白詩歌獎、魯藜詩歌獎、冰心兒童文學獎、謝璞兒童文學獎、寧波文學獎等。出版詩集《海邊的玩火者》等個人作品5部。入選浙江省青年作家人才庫。第二屆全國新青年詩會成員。

獲獎作品:《海邊行(組詩)》

試探

山川冰凍,我不擔心

發芽的樹都說真話

雪把土地捂熱

黑漆漆的眼睛沾染月光

流水流啊,越流越寬闊

我在下遊收割稻子,麥子,和粗糧

春天依舊小心翼翼

用一陣風試探我臉上的溫度

微熱,正適合栽花或埋藏多余的葉子

……(點擊閱讀原文)

雙魚

雙魚,本名徐長臣,山東人,建築行業搬磚,野生文學愛好者,喜歡中短篇小說,偶有小文獲獎,不以賣字為生,獨以碼字為樂。混跡於榕樹下、鄰家文學社區、銀河悅讀中文網,作品散見於《山東文學》《山東畫報》等,曾獲 “講好山東故事”三等獎, 2020深圳市“睦鄰文學獎”年度十佳等獎項。

獲獎作品:《沂蒙舊事》

過了端午,天漸漸熱起來,六指卻還沒有來,村子裏的男人們天天盯著石橋,頭發像瘋長的茅草,根根衝天。六指是個駝背老頭,許多年了,他總是擔著剃頭挑子穿梭在左近的幾個村子之間,每周二會來峽矸村,就在石橋一頭那塊大青石旁,擺兩個馬紮,喚頭一敲,嗡嗡有如大馬蜂,村裏的男人們都來找他剃頭,手藝自是沒得說,但許是年紀大了,後來就改成了兩周來一次,再後來一月一次,這一回算算時間,一個半月了,還沒來。

六指不來,村裏男人們摸著幾寸長的頭發直嘬牙花子,但也有人高興,徐長卿就很高興,因為可以跟著他娘去放城鎮上理發。他早就不想在六指那剃頭了,每次剃完頭都像頂著個圓滾滾的鴨蛋,老爺們兒都說剃得好,他也是爺們兒,雖然才八歲,可他一點也沒看出好來。倒是放城鎮上的理發店,漂亮的大姑娘給帶上個圍裙似的花布,拿噴香的洗頭膏抹在頭上,輕輕揉搓開,一鼻子的香氣,擦幹了,用電推子推得工工整整,臨了還噴香水,回來好幾天都不舍得洗頭。

從理發點出來往回走的路上,必然會經過點心坊,這個作坊有些年頭了,只一家四口在維持。點心坊裏常年做的一種點心是白皮千層卷,可以像麻花一樣擰幾個圈,稍稍有些酥脆,外面一層糖稀,卻不粘牙;再有一種叫作糖月亮,薄薄的一小塊面皮裹了砂糖,捏成個尖尖的月牙,在油鍋裏炸得通透,撈上來撒一層當地的白芝麻粒,咬一口,裏面是濃濃的糖漿,酥軟的面皮更是美味,絲毫不膩。新做的點心分開攤在三個桌面大的鐵篦子上,下面是三口大鐵鍋,糖稀混著油滴都流進鐵鍋,百十米外都能聞到油面香,連空氣都饞人起來。點心坊也會做些應時節的吃食,如八月十五的月餅,得提前去訂,否則是搶不上的。

徐長卿上一回在六指那剃頭,是被他爺爺強摁在那剃完的,六指那條多出來的指頭有傷,沒有往日裏利索,在長卿的腦袋頂上剃出個豁子來,仿若一道刀疤,被小燕笑話了好些日子。小燕是最善良的女孩,從不笑人短處的,黑瘦黑瘦的小腦瓜裏,整天就知道替旁人惋惜、哀愁,那回卻把她給笑狠了,他就知道,一定十二分的難看。有很長一段日子,他都不去爺爺家,就連奶奶蒸的素餡大包子,他都忍住半個多月沒去吃。為了挽回寶貝孫子的心,他爺爺特意爆了兩鍋加糖的玉米花,絲毫不濟事,又從放城買回幾斤點心,都是長卿愛吃的糖月亮,也於事無補,這孩子人不大,脾氣卻不小……(點擊閱讀原文)

張毛豆

張毛豆,80後,女,江蘇南通人,發表文章多篇。

獲獎作品:《豌豆》

下雨了,又下雨了。雨不大,淅淅瀝瀝的,老陳擡頭看看天,心道“這雨一會兒就會停的。”旁邊屋子裏正在摸索一個車胎的馬峰探出頭喊:“進來躲會兒吧,陳哥,外頭雨大。”老陳應道:“好咧,一會兒我就過來。”

今天運氣不錯,豌豆賣了一大半了,老陳擡起頭,瞅著這些行色匆忙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從自己的小攤前走過,他盼著有人能停下來問問豌豆多少錢一斤,然而沒有,雨越來越大了,他們都只是低著頭,遮著臉,頭也不擡地往前走。

這樣多好,低著頭走多好!不用擔心踩到臟東西,你擡頭看天,還會遇到哪個熟人,你說你搭話好還是不搭話好?一搭話,就又得浪費幾分鐘甚至幾十分鐘時間,和他從蔬菜價格聊到宇宙太空,從鮮魚海蝦聊到鄰村沈家的二媳婦那莫名大了的肚子;不搭話吧,人又說了,喏,他清高得很,不理人的——老陳一向就是這樣一個“清高”的人,嘴笨,沒辦法,年輕時還格外在意他人的說法,如今年紀大了,隨他們說去,生活是自己的生活吶,對吧?

雨漸漸小了,現在老陳想抽煙,老陳想喝水,老陳想上廁所,老陳想填一下肚子。人煙稀少了,老陳還是坐在那不動,老陳的小三輪陪著他,小三輪很小,只有八仙桌的一半大小,裏頭的東西卻琳瑯滿目——春有薺菜豌豆,夏有茄子毛豆,秋有青菜蘘荷,冬有蘿蔔白菜,偶有新鮮的帶著露水的艾草,或是夏日清晨新摘的薄荷葉,捏一片,薄荷香撲鼻而來。你可以在晴日裏或是小雨天看到老陳蹬著三輪車去菜市場——也不是菜市場裏頭,菜市場裏頭的攤位是固定的,需要收費、繳稅的,老陳一般都會在菜市場門口擺幾個糧食袋子,糧食袋子上鋪上幾張報紙,於是百來節鼓鼓囊囊的毛豆,或是滴溜溜圓的豌豆們,乖乖地躺在報紙上,等待著客人們來挑選。剛開始,會有那麼幾個人蹲下來:“打了藥水沒有啊?打了藥水的我可不要的啊!”“你這個也太貴了,裏頭才兩塊錢一斤,五塊錢三斤呢!”時間長了,就有那麼幾個老客了:“啊喲!老師傅你都看不清啦!那三斤不該是在這兒嗎?你把秤砣往這邊挪一下,啊!這不正好嗎?”“明天有韭菜嗎?有的話我來買,我要做點春卷呢!”

雨點兒越來越小了,時不時地晃一兩滴下來,老陳還是坐著不動。老陳喜歡聽菜市場裏“嗡嗡嗡”的嘈雜聲,這讓他安心,幾年前,兒子陳星剛去外地工作時,老陳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來這邊賣菜以後,老陳晚上就睡得著了,莫名的。老陳喜歡晚上喝點小酒,喝了酒,睡前就會聽見白天菜市場上的那些聲音了:雞鳴聲,鴨叫聲,鴿子“咕咕咕”的叫聲,人們的討價還價聲,雨點兒打在菜市場頂棚的聲音——轟隆隆轟隆隆......有時孫女兒丫丫的笑聲也會傳來:爺爺,爺爺,葡萄什麼時候熟呀?為什麼鄉下那麼多蚊子呀?為什麼知了一直叫一直叫卻不渴不喝水的呀?為什麼我好朋友陸嘉明的爺爺和他們住在一起還每天送她上學,爺爺你不和我們住在一起呀?......老陳笑了,老陳笑著在夢中說:因為丫丫喜歡吃葡萄啊!爺爺得在鄉下看著葡萄呢!

你知道每天要喝八杯水嗎?我也知道。且不管它是否有科學依據,每天要多喝水倒是應該的吧?於是陳星每每和老陳打起電話來,第一句話總會說——“爹,鄉下現在怎麼樣啊?你要多喝水啊!”老陳總是習慣性的點點頭:“好,好,我曉得了。”老陳也知道要多喝水,可是他每天都只喝一點點,你以為老陳不愛喝水?不,夏日裏渴得喉嚨冒煙的時候,誰不想喝水?可是喝了水就要去上廁所,那得穿過整個菜市場,走到最北邊的拐角處的。去上廁所了,小攤誰來看著?一般偷是不會有人偷的,可是錯過了生意怎麼辦?請修自行車的馬峰來看一會兒吧,他又不知道什麼菜什麼價,再說老麻煩人家看攤,怎麼好意思呢?人家自個兒也有自個兒的事情啊!說來說去,只怪老伴兒走得早,老陳有時候坐在自己的小攤前,摸索著那把老秤,嘟囔道:“丫丫都上幼兒園啦,老婆子你看到了嗎?”……(點擊閱讀原文)

薛家河

薛家河,字碧海,號染枝。一九八二年生,都昌薛家山人,沈迷文字,既可修身養德,或可博君子一笑,不亦善哉?

獲獎作品:《胡家灣》

薛火生的屍體運到家的第十天,也就是薛清長大離開家的第四天。有人在麻將桌上問胡旺鳳:“薛清呢?怎麼幾天沒見人?”胡旺鳳也問:“對呀,薛清呢?是好幾天沒見到了!”邊上就有人笑:“問別人呢,薛清可是你兒子!”胡旺鳳如夢初醒:“哦呀!”在看打牌的人裏拉一個來替她,走出大門,拍手跺腳,寶貝肝腸地哭喊。問誰都說沒見到,問薛瀲,薛瀲大眼珠子空空蕩蕩,像是不認得胡旺鳳,又像是看不見胡旺鳳。胡旺鳳丟下一句就當你也死了,轉身走了。

胡旺鳳回到家,把麻將桌上的人驅散,關了門,落了鎖,鑰匙丟在門墩下,一徑往牛頭鎮去。

到了牛頭鎮胡旺鳳舉目無親,身上錢花光,餓得眼珠子發綠時見到娘家的叔伯哥哥胡安了。

胡安的情況胡旺鳳是最清楚的,小時候家裏有錢,在胡家灣不說第一,也得是第二。後來他老子騎馬摔折了腿,家中重擔就壓在他娘肩膀上。他娘掙紮了幾年,一病不起先去了。他老子貧病之余,飲酒度日,日子越過越不像樣,不久也去了,留下三間瓦房,半大的胡安和一屁股的債。胡安西出羊關時,胡旺鳳還小,夾在送行的人群裏。他們整個房支的人都去了,大人們一面囑咐,一面嘆息。出羊關,那都是在家混不下去的後生仔,帶外面去碰碰運氣,不是上門入贅,就是餓死街頭。胡旺鳳的爹給胡安倒了一碗酒,附身捏了一撮土放到碗裏,感人肺腑地說:“喝吧!”胡安接過碗,依次喊了叔叔、伯伯、爺爺、嬸嬸、大哥,然後指著自己家的房子催人淚下地說:“我家的屋不要拆,等我回來。”胡安一口喝完,摔了碗,扛起扁擔就唱:“天又冷來天又寒,不發財來死不還。”一眨眼五十年過去,胡安終究沒有發財,卻也沒橫死街頭,並且娶了妻,生了子,回到胡家灣重新蓋了房。在胡家灣說好不好,說差也不差,算是個中等人家。

胡家灣像胡安這種年紀的大多待在老家,曬曬太陽罵罵城裏人什麼的。但是胡安打年輕時候就在外跑習慣了,總是閑不下來。胡旺鳳吃飽喝足討好地說:“胡安哥哥你真是勤快,你現在是到了享福的年紀啦,還這樣弓著背做,也不怕兒女擔名聲!”

“能動就要做,”胡安對胡旺鳳說,“人不能坐吃山空,錢會越來越不值錢!”胡安這話來自他多年的攢錢經驗。在兒子胡來兩歲時他就開始存錢了,頭幾年幾百幾百地存,末幾年一萬兩萬地存。“娘的個逼,早些年的錢都爛成狗屎了!”

胡安掰著手指頭算給胡旺鳳聽,大半輩子攢了二十萬,十一萬給兒子蓋房子娶媳婦,五萬給老婆子治療癌癥,明知救不過來但該花還是得花。跟著自己摔斷了腿,做了兩次手術,最後四萬也花掉了。胡安擤了一把鼻涕,在鞋跟擦了擦:“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好,苦力不好賣,兒子又不成器,享福?也得要有享福的命!我們這些人,命裏註定就是做到死。”……(點擊閱讀原文)

何晶

何晶,湖北蘄春人,現居黃州。1979年參加水文工作,現供職於湖北省長江河道采砂管理黃岡基地。19歲發表小說,中間幾近輟筆。近期復又捉筆。

獲獎作品:《英語》

趙冶蘋頂母親職,招進單位。母親是炊事員,高中畢業的趙冶蘋,被安排在東溝水文站做飯。

站上七個人,五個中年男人,一個叫琴兒的姑娘,加上她。

琴兒十七歲,初中畢業,頂父親職,她父親是勘測工。

第一頓飯,沒做好。趙冶蘋竈上竈下忙,像跳大神。火,忽明忽滅,臉趕著變紅變黑,煙竄出來,塞一屋,咳嗽聲比煙囪還高。終於開飯,菜上桌,水煮鹽拌,沒味兒。飯滾燙,不夠分,鍋巴搶占一半,糊得賽炭。

都不作聲,吃完,黑著臉出屋,舌頭摸著牙轉圈。琴兒幫忙收拾,說,冶蘋姐,沒事,過兩年,肯定你做的飯最好吃。趙冶蘋擡頭看一眼琴兒,臉上雀斑跳幾下,緊著嘴,拿抹布使勁擦桌子。

吃飯登記表釘圖板上,圖板掛墻上,七個人名字寫上,誰吃了,劃個圓,沒吃,打個叉,這事歸趙冶蘋做。夥食帳由琴兒初算,老張一校,老王二校,站長審核,跟資料處作校審流程一樣。

一個月後,趙冶蘋在廚房洗菜,被琴兒喊進辦公室。站長問,老王、老孫說多劃了一餐,我好像也多了,是不是劃錯了?趙冶蘋看一眼老王,又看一眼老孫,他倆低著頭校資料,算盤撥得劈啪作響。趙冶蘋看著站長,不說話。

琴兒起身,走到站長桌前,伸手拿登記表,說,我看看,怎麼會錯呢?看了一忽兒,叫起來,找到了,找到了,是初八這天。這天不是鎮上趕集嘛,一大早都去了,冶蘋姐也去了,我要觀測,沒去成。早上停夥了,怎麼會有站長、王師傅、孫師傅的圓圈呢?

站長伸頭看琴兒手上的登記表,老王、老孫放下鉛筆,起身過來,四個人圍著看了一會兒,都舒展了眉頭。站長說,還是琴兒心細。老孫說,年輕人,記性就是好。老王咳了一聲,問,那就改了?站長說,改,有錯必改嘛。

琴兒回到位置坐下,右手夾一支鉛筆,手指頭撥拉著算盤,校核降雨資料。琴兒的手好看,白,細長,小指翹起。

趙冶蘋看著琴兒的手,臉上雀斑亮起來,一雙沾著菜葉的濕手,撩起抹衣使勁擦了擦,轉頭向站長說,不改。是我有意劃的。

編輯:鄧潔舲

二審:劉雅

三審:陳濤、王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