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一大兜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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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的生活》,金受申著,李濱聲圖,北京出版社2016年10月版。

“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立秋以後,幾場秋雨,果然早晚顯出涼意來。院中幾十個蛐蛐、油葫蘆,叫得如一隊雅樂,在人聽來,真是秋意十分了。經過長夏的蒸郁,人們腸胃也寡得少油了,趁此秋涼,大吃大喝,是很有趣味的。

飲饌

秋天可吃的很多。北京秋天向以烤肉、螃蟹為入秋美食,以後火鍋,便次第上來,連接了冬天。

烤肉

烤肉本是塞外一種野餐,至今還保持著腳跐板凳的原始狀態。塞外吃烤肉,沒有城市講究,只是肉類特別新鮮而已。捕得虎、鹿、麅子,以至殺得牛羊,割下肉來,架上松枝,用鐵叉叉肉就火便烤,並沒有“炙子”,也沒有醬油等一切作料,只蘸著細鹽吃,鮮嫩異常。烤肉什麼時候傳入北京,沒有一定的考證,大約是隨著清代入關來的,較比靠得住些。北京烤肉以往只食羊肉,牛肉很少。相傳羊入口(指張家口)以後,進京時必須經過一條河。羊過此河,肉便不膻。這話不見得靠得住,但其他地方的羊肉,沒有北京好吃,這是沒疑惑的。以先京滬通車時,上海、南京冬天吃火鍋,就是由北京帶去宰好的羊肉。近如天津,也以北京羊肉為上。

吃烤肉以鐵炙子為主,下架松柴,也有燒松塔的,這就很少了。烤肉作料以醬油為大宗,少加醋、姜末、料酒、鹵蝦油,外加蔥絲、香菜葉,混為一碗。另以空碗貯白水,小碟盛大蒜瓣、白糖蒜等。烤肉筷子舊日用六道楞的木筷,近年因六道楞木筷容易藏汙穢,並且容易燒糊筷頭,有福建漆行張修竹的封翁,發明用“箭竹”做烤肉筷子。所謂“箭竹”就是江葦,質堅外光,最為合用。

最先采用的便是肉市的正陽樓。吃烤肉的順序:有人先將肉在白水中洗過(確能洗出許多肉血來),再蘸作料,然後放在炙子上烤熟,就蒜瓣、糖蒜或整條黃瓜來吃。也有先蘸醬油作料,後在水中一涮的;也有先蘸作料烤熟再在水中一涮的;也有根本不用水碗,只蘸作料便烤的。實在考究起來,以第一第末兩法最為合適。我曾在“烤肉季”那裏,看見一位老翁吃烤肉,什麼作料也不要,只蘸鹵蝦油,也是奇特的吃法。臨河第一樓的主人楊二哥,用生羊肚板烤著吃,先蘸白水,上炙烤至肚板打卷,然後只蘸醬油便吃,特別有風味,確是下酒的好酒菜。家庭吃烤肉沒有鐵炙子的,可以用烙餅的砂支爐代替,烤出的味道也差不多。

北京烤肉除各大羊肉館以外,一般食客都以正陽樓為最好,其實也不過爾爾,沒有什麼特別好處,所用羊肉和羊肉館一樣用冰凍過,再用石頭壓過而已。此外便是北京的“烤肉三傑”:“烤肉宛”“烤肉季”和“烤肉王”。妙在三家都是小規模營業,就是口袋裏只有幾毛錢的客人也可進去一嘗。

“烤肉宛”的主人宛老五,本是一個餅子攤的攤主。在從前盛行小車子賣鉦炮肉的年月,宛家就賣炙子烤肉,設攤在安兒胡同西口,年陳日久,營業發達,便支上棚子售賣烤肉,由一個鐵炙子也添到兩個鐵炙子了。每日車馬盈門,但門前仍是棚子狀態。宛家烤肉妙在專用真正好小牛肉(烤肉宛專賣牛肉),所以鮮嫩可口,宛老五本事真大,每日手切牛肉百斤上下,售賣全用錢碼,無論多少客人,全是自己一邊切肉,一邊算賬,五官並用,即一條黃瓜錢也不許錯的。烤肉宛只因地處鬧市,很少風趣。烤肉本是登臨樂事,地處鬧市就覺得風趣差了。

“烤肉季”在什剎海前海東北角,後海東端,兩海匯流的銀錠橋坡下。後臨荷塘,前臨行道,但又非車馬大路的煙袋斜街,所以僻靜異常,但關於吃喝卻極為方便。左有爆肚攤,右有臨河第一樓,後院便是海岸,高柳下放鐵炙子,雖在盛暑也不覺太熱。主人季宗斌自己切肉,肉用牛羊莊的貨,手藝也很好,並自制荷葉粥,外烙牛舌餅,很有特別韻味。

“烤肉王”在先農壇四面鐘地方,地勢高爽,臨野設攤,頗有重陽登高的意思。城外風景雖佳,吃烤肉是不方便的。以前北京舊家都喜在九月九日去土城登高,也有自帶烤肉炙子的,近年很少了。

京西香山的香山寺,自從改建香山飯店以後,每年秋日添賣“真正松木烤肉”,不過太貴族化了,不是窮人所能尋的樂境。京西青龍橋紅山口,山勢雖然不算太高,但能南望昆明湖玉泉山,北望畫眉山下一帶秋野,也很爽朗。家兄住在此地,每年拾存松塔。我在秋天必要去一兩次,山頭松塔烤肉,踏月下山,海棠院中小坐,真是不可多得的福氣。

螃蟹

螃蟹的種類很多,在北京能見著的只有“海蟹”“紫蟹”“河蟹”“燈籠子蟹”等幾種。北京秋天所吃的螃蟹,所謂持螫賞菊,以至《紅樓夢》中的“螃蟹呤”,都是指的河螃蟹。螃蟹在水產動物中別具滋味,所以很受食客歡迎。北京市上所售螃蟹,全都以天津勝芳鎮所產的“勝芳螃蟹”為號召,實際卻不盡然。京東一帶以及京南馬駒橋一帶,也產大量的“高粱紅大螃蟹”。螃蟹到京以後,首先由正陽樓和其他大莊館挑選第一路的“帽兒貨”,其次才分到西河沿、東單牌樓,東西四牌樓的魚床子。及至下街叫賣,已是極小極瘦的末路貨了。正陽樓等大莊館選得大螃蟹,每日飼以高粱米,數日內便逾見肥大,於是“勝芳大餐”的招牌,就掛出去了。

普通食蟹方法就是蒸,因蟹性奇寒,所以蒸時要放上大塊的姜。吃的時候,將蟹腹內的草牙子去掉,蘸以姜汁醋,飲高燒酒,沒有什麼特別奧妙的方法。飯館一只螃蟹,價至五六角,除肥大以外就是伺候周到。食蟹的家具:硬木錘砧,以便錘破蟹螯蟹足;銀箸銀叉銀匙,以便試出有無蟹毒;食後小盆兜水,內放茶葉、菊花瓣,以便洗去手上的腥味。只此一套,已值五角,蟹價又哪能算昂貴呢!蟹以臍的團尖分雌雄。團臍體小,但內多紫油黃脂,所以凡買螃蟹都願要團臍的。其實尖臍的雖然殼內紫油少,但黃脂很多,並且螫足都很充實,蟹美在肉,又何必專重團臍呢!

家庭食蟹,有用花椒鹽水煮熟的,不但滋味深入,而且便於旅行攜帶。鄉間有一種食法,將蟹放入鐵鍋內,只上撣花椒鹽水,不必太多,蟹熟湯盡,味尤香越。

飯館在秋季常做蟹肉餡蒸食,如燒麥、燙面餃等,自然鮮美異常。莊肴有“七星螃蟹”,系以雞卵蟹肉做羹,上放七撮蟹黃,各扣燈籠子蟹殼一枚,食時揭去蟹殼,珍食畢現。

北京除食大河蟹以外,還有用“燈籠子兒”小蟹做“醉蟹”的。即將小蟹洗凈放甕內,內灑燒酒、料酒、花椒鹽水、香料,生腌俟已醉透,取以佐酒,足快朵頤。延年南貨莊有“糟醉團臍螃蟹”出售,所用的蟹較“燈籠子兒”稍大,已非北京味了。

火鍋

火鍋在北京舊家冬日是一種天倫享樂、極盡聯歡的食品。火鍋舊日極講鍋子料、高湯。鍋子料簡單的有豬肉丸子(由豬肉“南式魁”盒子鋪制售)和驢肉兩種。復雜華貴的,可以再加熏肉、醬肉,至於熏雞、熏鴨,只是湊熱鬧,反倒奪去真味。高湯以真口蘑、川冬菜、羊尾巴油、蔥姜作料所熬最為肥美。

火鍋除去什錦火鍋、三鮮火鍋、白肉火鍋以外,自以羊肉火鍋為最普遍,為最有味。羊肉片在大羊肉館或善售火鍋的飯館,都是先將羊肉上腦、三叉等好的部分放在冰箱內凍起來,並用大石壓緊,然後切片,才能鮮嫩。切羊肉片要斷絲切,入口才不至於塞牙。家庭常切順絲,只求大片,吃到嘴裏就不能可口了。切羊腰子,普通皆由旁邊下切,據大阿哥溥說,內廷切羊腰子皆橫片,不但片大,且另有一種鮮嫩。

各種火鍋之外,有人喜吃涮豬肉片,也很香美。也有人喜歡吃涮羊油片,鮮嫩遠過羊肉,且不像想象中的羊油膩人。有人喜歡用香菜切斷,在火鍋中涮吃,確實另有新鮮滋味。火鍋中所用菜蔬,有酸菜、凍豆腐、粉條,至於加大白菜頭,為近年食客最歡迎的食品,實在只有二三十年歷史,是由東來順創始的。

菊花鍋子只是“酒鍋子”的變相,除另加以鮮魚片、鮮雞片、鮮腰子片以外,另添入白菊花瓣。呷湯自是以此為宜。

飲茶與酒

秋天的飲饌,自然不僅是烤肉、螃蟹和火鍋幾種,即以“飲”來說,長夏酷熱松蔭茗話時,自然要喝一杯“明前龍井茶”“杭州貢菊茶”,以清熱消暑,一洗塵襟。在此西風滿地、涼生四野之際,於瓦屋紙帳、明窗凈幾之間,三五素心人,暢敘天南地北軼聞,或挑燈夜話、說鬼談狐之時,就以喝一些“白毫紅茶”“極品紅壽”,才能得著十分蘊藉。

北京人向不講究品茶,即有偏嗜,也不過在茶葉上找一些區別而已。至於水的講求,什麼是“惠山泉水”“揚子江心水”“梅花上雪水”,自然沒法得著,就是“玉泉山泉水”“三伏雨水”,以至“上龍井水”,在北京雖然能找到,也很少有人去用,只有向自來水去找沏茶的水。品茶向例應“泡茶”,北京的“沏茶”,已很落於下乘,像那茶館澡堂,鍋爐煮水,落地聽“噗”的,十分劣相,只能說喝水解渴,談不到品茶,實在連喝茶都不夠的。

北京也有講究品茶的。丙子的秋天,我在京西青龍橋養病,因鈕兄的介紹,到玉泉山旁某古剎閑談。廟主能書能畫,每到天空雲凈,月色晶瑩,便在廟中用晚齋,飯後便坐古松下品茶。廟主命侍者汲取玉泉山新泉,用白泥火爐煮水,燃料是“松炭”(不是松柴)。松炭是廟主用粗松枝燒成,比普通木炭稍有木性,專為煮茶之用。

據說:《茶經》所記用松柴煮水,難免煙熏火燎氣味,不如存性的松炭,既不失松木清香,又沒煙火氣,且利煮水。這種見解,實可補《茶經》之不足。煮水程序火候,和《茶經》所記相同,“一煮如蟹眼”(水初熱中心起小泡果似蟹眼),“再煮如松濤”(次聽有簌簌的風吹松濤聲),水即煮成。品茶的茶具,自以宜興紫砂壺為相宜,廟主所用便是極小砂壺,容量只有一鬥。茶杯也很小,與一兩容量的酒杯相仿佛。茶斟在杯內,澄黃淡綠,襯以白瓷杯、古青杯、紫砂杯、老僧衣杯,真是古香古色,令人忘俗。

至於茶的品類,有二三十種之多,已逾炎夏時節的“真西湖龍井”,形似忍冬花的“斛山石斛”,自然不是涼秋飲品。廟主所存的茶類,能供秋日飲的很多,尤以自出心裁的“真蓮心”“真蓮蕊”為最好。普通茶店所說的蓮心,只是形似蓮心的茶葉而已,而廟中所飲的蓮心蓬蕊,卻是門前池塘內的荷花蓮蕊和蓮子中的蓮蕊,雖然不是真正茶葉,但另有一種清香氣味,足以醒醉。可見秋日品茶,也是很有情趣的事。

秋日的飲酒也不完全和夏日相同,例如夏天所飲是海澱仁和酒店的“蓮花白”,到秋天就要以“甕頭春”“綠茵陳”“五加皮”等利濕化水、暖臍濕中的飲料為主了。

賞菊

菊花談起來,事故卻也很多,大抵也有新舊之分,種植之法,也有“傳說”和“實際”的不同。先談種植,由種植的方法就能分出新舊的不同來。

北京古老傳說菊花有三種種法:

(1)原根兒菊花,即花商所說的“老柞子”。

(2)伏阡兒菊花,即伏天折下花枝所插的新秧。

(3)接根菊花,即以蒿子根所接的菊花。

但前兩種都不能令花長得太高、花開得太大;而後一種,又非種菊人所欣賞的出品。舊種菊花,雖為名種也沒有極高極大的花種。舊種的種植方法,除去“赤金盤”“醉楊妃”幾樣普通常見的種子以外,有的必須接根,又有接根、插秧、種芽都不成的,便是“朱墨爭輝”一類的嬌嫩秧子。花不甚大,色如紫回子絨色,花本也不很高,但十分難培養。據種者介紹,此花必須壓枝,和壓迎春、夾竹桃的方法相同,否則便不能成活。中國舊種名菊,如“鵝翎管”“銀線重樓”“紫鳳朝陽”“紫袍玉帶”“大紅袍”“玉虎須”“紫虎須”等一些菊花,近年因愛者甚少,已被逐漸淘汰。至如“綠牡丹”“香白梨”等小巧種子,只能炫耀普通人罷了。

新的種菊方法,第一是插芽。深秋花萎葉枯以後,根下新芽叢生怒發,隨在初冬時候,用極快利的剪刀切下,分插於濕泥的小盆中,放在寒暖適宜的屋室中,只要能向陽取暖、泥土不令幹燥,新芽就能保持不死(但也不能生長)。到明年二月春分季節前後,新芽才能生長新根,在清明、谷雨之間,移在地下畦中容其生長,立夏後少施麻醬渣、馬掌水一類的肥料,自然漸漸長高了。

在地下時間要註意的是雨濺泥,雨後便須立時洗去葉上的泥汙,否則葉子就因之腐爛,成一棵光桿兒菊花,就沒有什麼意味了,絕不能再入賽會的。菊花到入伏以後就要起在盆中。菊花盆有“菊花缸子”“二缸子”“坯子盆”幾種。但為培養好的菊花秧子起見,這幾種花盆都不合適,必須用寬邊直筒子盆才好(此種盆必須定燒)。菊花起到盆中以後,普通都以為應放在土地上可以借一點地氣,實在卻不盡然。應下墊花盆,免得地上熱氣蒸郁,且須隨時修飾,剪去旁枝小花,只令獨花長大。到花已將開時,又須用鐵絲做成托圈承受花瓣,還要隨著日光移動,取其寒暖合宜,然後到花開時,才能展笑迎人,錦盤呈彩了。

第二是接根。接根有兩種必要手續,第一,預為培養老柞子原根,使多長新芽,並須使芽長成長大。第二,要種植“白蒿”(青蒿、籽蒿是絕對使不得的),預取年前白蒿籽粒,分畦種好,培養方法雖不似種菊花秧子費事,但也要用十分力量,方能得到周正的根子。在夏至前後就預備接根了。屆時以直上周正的蒿根,齊地面上二寸截去上帽,將菊花秧子斜切取下,與蒿根相接,縛以馬蘭葉,一星期便已成功。

凡善於菊花接根的,能在烈日之下動手,而不令菊花枯萎。接根菊花有“獨色”“集錦”“萬菊”三種,但一根一花的卻沒有。“獨色”只是一種菊秧,開並頭、四平頭、八叉、九鼎,每朵大小相同,花的足滿是老柞子所不及的。“集錦”多用帶枝蒿根,各接異色菊秧,高腳長花也很美觀,但菊花瓣形必須相同,絲瓣、筒瓣、長瓣、短瓣是不能混淆的。“萬菊”是花頭眾多,在百數以上,同色的多,異色的少,市面花廠商店很少見,每年萬牲園中(現在的動物園——編者註)總要培植幾十盆,異常燦爛可愛。

第三是種籽。菊花接根壓枝都不變色變種,唯獨種籽能變。種籽的方法,以前中國沒有,是後來由日本傳進的。日本菊花能有如此眾多的種類,如此不同的顏色,全由種籽粒得來。每年初春下種,發芽後一切種根手續和插芽的相同。例如日本菊花名種“赤玉蓮花”“班女”“田村”“田盤”等,全是由舊花演變來的。不過菊花收取籽粒十分困難,在深秋時候取足苗、形式顏色全好的獨朵花,向日曝曬,冬天放在玻璃窗內,午正移在院一二小時,經過三冬,籽粒才能充實。但一朵菊花也不盡成籽粒,可以種植出芽的,只十分之二三而已!同是一朵菊花,所生新種便不相同,實在是變種的好方法。

第四為種菊雜法。有人借蜂蝶傳布花粉,把預計要混合的不同種菊花放在相近處,令它自然傳播。以前東北城奎星垣種菊花,使用藕荷色江西菊(北京俗稱江西臘),花朵與白籽混種,第二年種籽就有藕荷色的,不過很淺淡罷了。還有人工變種方法,清華大學某君在校園中種菊,菊開時用鵝翎移送花粉,也收了許多效果。也有染籽粒的,用生鴉片煙土衝水和顏色,將菊花籽粒揉過,明年即能變色,但只一年,再次年仍然還回本色或其他顏色。

種菊花的花盆以新瓦盆為上,舊盆次之,瓷盆只能擺桌上時換用,種植時是絕對用不得的。有種茶菊,為泡茶用的。有用白菊吃“菊花鍋子”的,雖《楚辭》明言“夕餐秋菊之落英”,也不免有焚琴煮鶴之譏啊!

遊賞

北京秋天的玩樂,城裏當然以中山公園和三海為欣賞秋光的好所在。以蕭疏閑適來論,中山公園不如南海,南海不如北海,北海不如中海。以爽朗適於登臨來論,又當以瓊島小白塔、景山五行亭為最高眼了。其實北京可以遊覽的地方很多,有喜天涯水的,有喜天上水的,就在個人的見仁見智了。

重九登臨

重九登高是千百年來雅人應節故事,和上巳修禊一樣。北京過去對於重九登高很是重視,不僅到一個高的所在登臨一下子,還要吃吃喝喝,所以郊外較比相宜一些。以前講究野意吃喝的,總要到東北西三郊外土城去。土城是元代都城廢墟,城磚被修北京城的徐達、華雲龍拆去用了,所以只剩下其中的土坯,留作後人登臨。我每當走過元城舊門時,總要立在廢橋上,追思當年關漢卿、馬致遠的歌酒風流,真是七百年來一夢中!土城內外阡陌縱橫,兔走鷹揚,鴉棲老樹,秋意又不僅十分了。重九之日,攜帶烤肉炙子食盒酒瓶,城頭痛飲,涼日多驕,的確是三秋樂事。酒後拾得殘磚斷鏃,上刻元明款識,又不知心頭作何感想了。

北京舊日士大夫階級登高以登“煙墩”為最高尚。煙墩俗傳系舊日烽火遺跡,不知是否?但以北京五方五行五鎮來論,也有相當理由。煙墩又稱“燕墩”,在永定門外南郊總署南旁相近。磚砌方臺高數丈,下基寬三四丈,北面偏西有石門,門內有石級可以拾登,臺上有禦筆《帝都篇》。《帝都篇》滿漢碑文,碑左刻諸天神像,任人登眺。煙墩不算太高,但北可全覽市內,南可眺望南野。

四十年前北京還有一個很好的登高地方,便是“法藏寺塔”。法藏寺在左安門內南崗子南頭玉清觀街後,據《順天府誌》記載,俗稱“白塔寺”,其實俗稱是“法塔寺”,原系金代大定中所建的彌陀寺,明景泰二年才改成法藏寺。廟宇非常宏大,舊傳有胡祭酒碑一座,鵝頭祖師碑一座,有塔七級,高十丈,八面為窗,每窗一佛,共五十六佛。每逢重陽節,來此登高的很多。上元節要燃燈繞塔,盛極一時。晚清時廟宇已毀,只塔還能登臨。自京奉鐵路修成,鐵道由塔旁經過,才將塔窗堵塞,塔門砌以大石。於今法藏寺已片瓦無存,只有巍然的高塔,還矗立在夕陽影裏,與遙遙相對的祈年殿過此春風秋月的寂寞生活。

三閘泛舟

三閘,沒這個名字。若以大通閘為頭閘,慶豐閘為二閘的例子來說,高碑店閘可說是三閘了。有關二閘的記載很多,但仍有簫鼓喧闐、酒肉征逐的火氣,要想小舟秋泛,就該以高碑店一段為上選了。由二閘閘下到高碑店閘,路長約有十裏,比頭二閘之間還長,二閘往東的水經過二閘河身和閘口的澄清,一切汙穢漸已沈澱,水色一清,小魚衍尾,大魚潑刺,頗有水國的意味了。

二閘以東五裏之內,兩岸高陡,幾至兩三丈,南岸下一片蘆葦,綿亙直到高碑店西水南莊村口,頗似蘆花古渡的畫本。北岸在佛手公主墳一帶,疏密相間地生了許多楓樹,秋來老紅,下臨碧水,遙望蘆花,令人神往。在中秋重陽之間,身著皂夾衣(要帶一件棉袍才好),在二閘雇好高碑店來回船,小舟席棚,四無遮攔,極可遊目騁懷。二閘有酒家養的草包魚,一尾二三斤,醋溜白汆,雖無兼味,若自帶貢蘑渣、味之素,也能得滋味的清越,味外的鹹酸。

本文選自《老北京的生活》,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文中所用插圖除題圖外均來自本書,題圖為電影《獨自等待》(2004)劇照。

作者丨金受申

插圖丨李濱聲

摘編丨何也

編輯丨青青子

導語校對丨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