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背書比賽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圖源:Pixabay.com

撰文 | 邢婷婷

責編 | 黃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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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中國新聞周刊》發表了一篇關於當前青年人中流行的星座熱的報道,其中有一段文字頗有意思:

“究竟什麼人在占星?目前沒有統一的第三方市場調查。但通過各星座公司提供的數據,我們試圖勾勒出這張用戶畫像。“同道大叔”的核心用戶年齡集中在20-26歲,生活地點主要集中在廣東、上海、江浙滬和北京,女性用戶所占比例顯著,在60%左右。與此同時,在星座周邊產品消費方面,女性更取得了壓倒性勝利,占總數的70%。視頻節目《星座棋談》的受眾群也相似,愛奇藝大數據顯示,這檔節目的收視人群主要來自北上廣深,本科以上學歷達40%,觀眾多為高端白領,女性占比近80%;星座測試APP“測測”的用戶群體主要年齡在16歲至28歲之間,最為集中的是23歲,有70%來自大型城市和特大型城市,女性用戶占到八成以上;多位獨立占星師所提供的咨詢用戶數據也與上述數據形成呼應——“女性”與“一線城市”、“20~30歲”一道,成為這組數據中最顯著的關鍵詞。”

我們進一步追問:為什麼?這些都市的年輕女性通過占星和星座在解決什麼問題?相親、交朋友、換工作、約會、搬家,凡是我們能夠想到的生活議題,都可能在星座網站或者APP上測試分析一下;那麼遇到對於個體較為重要的事件或者對未來影響較大的選擇,甚至可能花錢請專業的占星人士開盤算一卦。

這似乎很符合我們的“一般印象”,即女性在很多時候都是感性的、不自主的、缺乏分析能力的、缺乏科學意識的,她們在很多時候需要借助非理性、不科學的手段來為自己提供文化解釋、意義支持,甚至是分析和解決問題的工具。

這種觀念並不是今天才有,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關於西方社會超常信仰(paranormal beliefs,即信仰某種神秘力量的社會行為)的一系列研究中,學者們就曾發現包括解夢、占星術、塔羅牌、靈媒在內的超常信仰,就與性別、年齡、教育程度存在著相關關系。多項研究都顯示,女性、年輕人、老人、有色人種、文化程度低的人容易成為超常信仰的擁躉,因為他們處於社會和經濟劣勢地位,在主流話語體系中處於失聲的位置,所以通過這樣一些信仰方式獲得意義支持和社會關系網絡。值得玩味的是,以往的研究發現,即便是在超常信仰體系當中,也存在著一條“鄙視鏈”:像天堂/地域信仰、占星術等背後存在一套理論體系支持的信仰方式處於這條鄙視鏈的上遊,容易得到男性和青年人的青睞;而塔羅、靈媒、靈修等更加“玄虛”的信仰方式則處於這條鄙視鏈的下遊,吸引的主要是女性和老年人。

這些研究發現印證且強化了人們關於女性非理性、迷信的印象,那麼,果真如此嗎?女性真的更加迷信嗎?或者說,我們應該如何理解這種習以為常的印象?

研究數據與方法

筆者從2013年底開始致力於當代中國人精神生活的解釋和研究,對占星人口的研究是其中一部分。迄今為止,筆者在這一領域已經開展了近五年的田野調查。由於占蔔術、命理信仰這些問題屬於精神世界的潛流,所以統計數據方面的材料較為缺乏,筆者通過參與式觀察和訪談獲得了關於這一問題的第一手資料。到目前為止,成為研究對象的人數有230人左右。在對這些人的結構性訪談中,獲得有關家庭背景、教育經歷、生活方式、思想狀況等方面的信息;筆者與這其中34人建立了友好關系,對他們展開了近距離的、長時段的觀察。

女性更加青睞占蔔、命理等只是表象

筆者田野研究中聚焦的具體問題涉及到了不同的程度和面向,包括青年人的星座文化熱、占蔔術與符號消費、命理信仰與非制度化的意義體系等問題。在田野研究中,筆者強烈感受到,女性更加迷信的說法是不成立的;說女性更加青睞占蔔、命理,也只是看到了表面現象、並沒有潛入到問題的內部進行觀察。

首先,迷信這一說法本身存在問題。何謂迷信?最簡單地講,就是對某種事物不理解、不反思、盲目地相信。接下來再問,女性迷信嗎?在田野調查中,筆者發現,從數量上來講,女性中的占星、塔羅占蔔愛好者確實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但是,接觸的頻率高、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程度較為頻繁,並不等於不假思索地接受和相信。在困惑或者迷茫的時候,不少年輕的女性表示確實會自覺或不自覺地玩一玩占星術、看一看星座運勢、跟朋友聊一聊運程,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她們的選擇或決定就以此為準繩。

在一些女性被訪者看來,占星是當代青年人的一種話語體系,通過這樣一套具有特定意義的符號體系,人們表達自己的情感、分擔彼此的焦慮,達到傳遞信息和交流情感的目的。在星座文化盛行的現狀下,如果在社交場合大呼“星座是騙人的”、“星座根本不科學”,那基本上是一種愚蠢的做法和態度。因為這樣的行為,傳遞出的實質上是“停止話題”的信號,所拒絕的並非星座或占蔔,而是一種社交方式。

另一些女性受訪者則表示,在某些情況下接觸包括占星術在內的各種占蔔術,是當前青年一代生活狀態更加個體化、離散化的表現形式:生活方式日漸多元化,權威路徑影響力下降,但社會的評價標準卻趨於單一;並且,社會規範不斷將責任歸於個體身上,這給個體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心理負擔。並且,越是在一線大都市,越是趨於這種生活樣態。在這種情況下,需要一種話語支持個體理解自己的處境、卸下生活的負擔。這時候,占蔔術往往扮演了這種角色。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對結果不假思索地接受。或者說,他們只是從“玄學”中獲得心安。

其次,我們通過各星座文化傳播公司得出的數據,是無法看到占星市場的全貌的,更不用說整個占蔔術的圖景了。這些數據所描述的,只是接觸和使用的頻率,而並沒有涉及到了解和使用的深度。筆者在田野調查中發現,面對各種占蔔術,女性更喜歡測一測、問一問,或者找別人幫自己分析分析;而男性要麼完全與之絕緣,要麼更傾向於自己去深入學習這一套解釋體系是如何建構起來的。比起拿這些網站所提供的數據來推斷女性比男性更青睞包括占星術在內的各種占蔔術,更有意義的問題是:為什麼一天到晚聊星座、玩占星的多是女性,而各個命理體系中最後成為大師的卻往往都是男性。

為什麼會有“女性更加迷信”的刻板印象?

經過長時間的田野觀察,筆者發現,“女性更加相信星座”、“女性更喜歡占蔔”、“女性更加相信命運”、“女性更加迷信”這一類論述,並不是基於經驗材料得出的結論;而往往是判斷先行,在形成判斷的前提下再整合經驗材料,邏輯是倒置的。所以這類論述表達出來的並不是某種事實,而只是重復著某種關於性別的刻板印象或者觀念。

理性和科學的話語是現代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當人們要證明某些群體、某種行為偏離主流意識形態的時候,往往會去找那些科學解釋不了的例子,包括星座、占星術在內的各種占蔔術恰好能夠滿足這種需要,被冠以“非理性”、“不科學”、“迷信”之名。而女性與之接觸的時候,狹隘的性別觀念又會不自覺地導入,最後成為一種對刻板印象的印證,而不是論證或證明。基於筆者在田野調查中的感受,可以總結出兩種這種刻板印象形成的背後機制。

第一,在人們的性別觀念當中,帶著一種明顯卻不自知的“歧視自證”。舉個例子,男性青年喜歡打遊戲、女性青年喜歡玩占星,我們在形容男性的時候只會說他不成熟或者貪玩,但是在形容女性的時候,卻會使用迷信、不理性、不科學等含有“落後”意味的詞匯。即便是同樣玩占星,也會認為男性是在探究與科學所不同的奧秘,而女性是在給自己找精神寄托或行為依據——男性是跳脫的研究,而女性則深陷其中喪失自我。

第二,在對待很多問題的時候,男性的立場是統一的,而女性的立場是分裂的。筆者在田野研究中有一種感受,這種感受隨著田野的推進不斷在加深。當男性訪談對象談到星座、占蔔、命理信仰的時候,往往是從回答事實問題開始的,比如:我什麼時候接觸到這種占蔔術、什麼原因/契機讓我接觸到它。而女性則喜歡一上來就表態,往往使用“雖然……但是……”的句型表明自己的價值立場,尤其強調自己和那些輕信盲從的年輕小女孩是不同的。這樣就會呈現出一種現象:男性不太容易陷入到科學/非科學的對立和判斷中,他們只是願意討論問題和陳述事實;而女性則是希望將自己和那些不科學、非主流的因素剝離開來,對於立場的重視勝過事實的討論。

結 語

從研究的角度來講,我們在對女性的精神生活和信仰狀況展開研究的時候,需要有意識地避免“男性/女性”、“理性/感性”、“主流/邊緣”、“科學/迷信”等諸如此類的二分法,時刻保持反思的自覺,理順研究的邏輯順序,對來自於現實生活的經驗現象進行解釋和分析,而不是為某種刻板印象背書。

從現實的角度來講,如何正視女性在情感需求和精神生活上的特性,是需要我們長期投入關註的一個問題。從一定程度來講,女性精神和情感的需求與男性有差異是事實,但這種差異應被視作是一種性別特質,而不該存在高下之分。在當今這個性別張力無處不在的社會之中,我們能夠給男性和女性分別給予怎樣的關愛和尊重?以精神信仰的表征為切入點,深入觀察和分析男女之間精神世界和情感需求的不同狀況,或許是一個能夠提供深度關切的方向。

參考文獻:

李明子,“占星:撩撥大眾心靈的生意”,中國新聞周刊網,2018-03-31,http://news.inewsweek.cn/news/special/276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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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版編輯:黃玉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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